盛熠笑了起来,肩膀闷闷地颤动着,像对这场闹剧感到很是愉悦。
“你玩够了吗?”
小明星只有脸上有一点蓝色,盛文山却被泼得浑身湿漉漉的,上上下下都是,忍着怒气质问:“盛熠,这到底是什么?”
盛熠懒洋洋道:“要不您早点去医院吧,晚了我怕就来不及了。”
盛文山深吸一口气,知道盛熠是想把他们赶出这个房子,眸底闪过一丝忌惮。
他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命人立刻赶过来。
一片狼藉的卧室重归于寂静,只余阳光透过窗台,照亮满地的闪闪碎玻璃。
佣人们都远远地躲了起来,大气不敢出,衬得整栋房子愈发死寂。
盛熠对着空荡荡的卧室,从心底生出几分厌倦和疲惫,刚挺直的单薄肩膀也慢慢地垮了下来。
他随手扔了水枪,看到自己手指也沾染上了蓝紫色的水痕,也不怎么在意,只偏了头,看向阳台。
二楼的阳台一角正对着一株柚子树,叶片繁盛,碧绿如玉片,在风中沙沙作响,细碎的金色光斑在大大小小的青圆果上跳跃。
【小一小一快快长,长得高高的,妈妈带你爬树摘柚子!】
温柔声线在耳边恍惚响起,盛熠的喉咙一时有些干涩。
嗡——
极轻微的震动响起,在这片安静中,这一点声音像被放大数倍。
盛熠回过神,从兜里拿出手机,划开屏幕。
聊天页面跳出一条又一条新的消息,对面的语气逐渐染上担忧。
【你已经回去了吗?别做什么傻事啊。】
【我刚忙工作去了,没注意到你的消息。】
【不要冲动,要是因为他们赔上自己,不值得的。】
【你答应了会听我的话的。】
少年的唇角浮现几分笑意,低头打字:【哥哥放心,我没打架。】
另一边的钟瑾宁守在手机旁,看到消息,微微放下心来。
刚刚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家庭矛盾导致的社会新闻。
再加上少年正是冲动做事的年龄段……
盛熠:【但我爸用台灯砸了我。】
钟瑾宁刚放下去的心又高高地悬起来:【你受伤了吗?】
盛熠摸了摸自己脸上细细的伤痕,回:【受伤了,哥哥,我好疼。】
语气可怜得,叫钟瑾宁的心脏都揪起来。
钟瑾宁:【去医院】
盛熠:【不要】
盛熠:【我不喜欢医院】
隔了会儿,钟瑾宁发来新的消息。
【你现在在哪儿?】
盛熠的手指一顿,问:【哥哥,你要来找我吗?】
·
盛熠给的地址在市中心的一处广场。
钟瑾宁赶到的时候,少年正坐在广场边缘的木质长椅上,穿着件兜帽卫衣,两条大长腿包裹在笔直的黑裤中,懒散地微微分开。
今天天气好,广场上游客三三两两,有家长带着小孩游玩,小孩咯咯笑着,小手里牵着几只五颜六色的气球。
少年靠坐在长椅上,微微仰头,视线跟着那串气球跑,像在想什么,又像是单纯放空,什么都没想。
他的手指修长,扣着一罐啤酒。
面前降下一片阴影,盛熠的反应慢了一拍,身体未动,手上的啤酒罐被拿走了。
钟瑾宁俯身拿走了盛熠的啤酒,轻叹了口气,问:“都受伤了,怎么还喝酒?”
盛熠没想到他来这么快,坐直了,语气很乖:“哥哥,我只喝了一点。”
又问:“你来找我,会不会耽搁工作?”
“我来都来了,你这时候想起来问?”钟瑾宁无奈道,“放心吧。我上司给我放了几天带薪假,我正好没什么事。”
他左右看看,问:“你哪儿受伤了?”
要是很严重,还是得带少年去一趟医院……
盛熠指了指自己的脸上。
钟瑾宁第一眼还没看见在哪儿,紧张地又扫了圈,最后才把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停留在那道几不可见的伤痕上。
钟瑾宁:……
这就是,盛熠说的好疼的伤口?
少年可怜兮兮地问:“哥哥,我破相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变丑了?”
钟瑾宁神色纠结,语气委婉:“不至于破相吧?这伤,大概两天就能好。”
说不定不用两天,明天起来,这伤就不见了。
他忽然注意到盛熠手指上的蓝色痕迹,疑惑问:“你手上是沾了颜料还是油漆?”
盛熠顺着看了眼,笑了下:“是考马斯亮蓝。”
钟瑾宁茫然:“什么?”
盛熠解释:“蛋白质显色剂,没毒,但对肌肤有一定的刺激性,能够快速和皮肤上的汗液发生反应,状态非常稳定。”
他的唇角掀起弧度,蕴着恶作剧成功的小小得意:“我去中学门口买了把水枪,装上考马斯亮蓝,回家飚了我爸一身。至少未来一两周,他的脸都是蓝色的,不敢出去见人。”
钟瑾宁诧异问:“这个染剂洗不了吗?”
盛熠点头:“洗不了,只能等新陈代谢,自然脱落。”
钟瑾宁生了几分好奇,坐在盛熠的身边,捉了他的手。
盛熠顺从地张开手。
少年的手掌宽大,手指骨节分明,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沾着一点蓝紫色。
钟瑾宁凑了过去,长睫低垂,指尖轻轻碰触上去,蹭了蹭,少年手上沾染的痕迹没有分毫褪色。
又稍微用重了点力气,也没有丝毫改变。
盛熠任他研究自己的手指,视线肆意地打量着钟瑾宁眼尾的红痣。
他想起什么,忽然问:“哥哥,你上司怎么突然给你放带薪假?”
钟瑾宁没想到盛熠会注意到这个,顿了顿,含糊其辞:“前段时间刚接了个大单,打算休息几天。”
盛熠立刻夸:“哥哥好厉害。”
钟瑾宁被夸得有些羞赧:“也没有。”
他要是真有这么厉害,这笔订单就不会被抢走了。
“正好哥哥有空,我们去约会吧!”盛熠期待道,“哥哥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钟瑾宁一怔,手指还搭在盛熠的指尖上,盛熠无比自然地反手抓握上来,修长的手指蛮横又嚣张地挤进了钟瑾宁的指缝。
手指被迫撑开,少年的手指强势插进来扣住,碰触之间,仿佛有古怪的电流蹿过,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钟瑾宁的心脏突突一跳,有些慌,几乎下意识地想抽手离开,却被牢牢地抓着不放。
盛熠追着问:“哥哥在上班的时候是公司和住的地方两点一线,那以前上学的时候呢,要是有空,会做什么?”
“盛、盛熠。”钟瑾宁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舌头像打结,磕磕绊绊,“你的手……”
“我的手怎么啦?”
盛熠低头看了眼,神色无辜又困惑:“我们都谈恋爱了,牵个手不是很正常吗?”
钟瑾宁的耳尖都红了,窘迫地想往后退,偏生盛熠紧紧地抓着他,没有半分要放手的意思。
少年的体温比他高,掌心相贴,源源不断地传来属于陌生的灼热。
传递而来的热度存在感太强,像有火舌燃烧,舔舐着他的掌心。
钟瑾宁慌乱地看了眼周围,好在附近的路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没注意到这边。
盛熠没错过他的举动,眉宇微拧,问:“哥哥不想和我牵手?怕被人看见?”
钟瑾宁难以启齿:“我……”
商务部的职场着装要求严格,他穿着件浅蓝色衬衫和休闲西裤,黑色皮鞋锃亮,一看就是上班族。
反观盛熠五官俊逸,眉眼间尚带着青涩感,打扮随意,耳钉耀眼,一身掩不住的桀骜少年气。
他们站在一起,明眼人都知道两人的年龄差距。
盛熠明亮的眼眸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慢慢地松开了钟瑾宁的手。
“我爸不喜欢我,每次见面,不是让我滚出家门,就是问我怎么不跟着我妈去死。朋友们也是看我可怜,所以拉着我一起玩。”
他的声音也变得失落:“那天晚上哥哥主动撞进我的怀里,我以为哥哥见到我的第一眼是喜欢我的,或者说,至少喜欢我的脸……”
“我本来很开心的,以为终于有人就算不知道我的所有,也愿意接近我。我是不是会错哥哥的意了?其实我还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那天晚上我只是运气好,所以被哥哥选中……”
钟瑾宁赶紧握住了盛熠离开的手,力度甚至比盛熠刚刚抓他的时候还要重。
他急切道:“不是的!我喝了那杯酒就感觉自己很晕了,想先回去,遇到你之前,有好几个人来和我搭话,我都没理他们,只有你……”
钟瑾宁臊得整张脸都红透了,又怕不说清楚,会伤了少年脆弱的自尊心,忍着羞耻,道:“只有你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的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
人都是视觉动物,连他也不能免俗。
盛熠的眼眸重新焕发光亮,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确认般追问:“只有我?”
钟瑾宁认真地点头:“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