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学笑得愈发和善了,给她行了个礼:“那伯伯就承绵绵吉言了。”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辰时就快到了,方才还乱糟糟的考院门口,一下变得井然有序,所有学子排队依次进入考场。
徐善学也要提着考篮去排队了,他回身看了眼身旁的苏羡安,苏羡安给他整理了一下坐马车坐得有点褶皱的衣服,朝他笑得灿烂:“你能考中举人就已经很厉害了,这次不管中不中,总归是一次尝试,我在家里等着你。”
“好。”徐善学弯眉笑了笑。
在外头做不了什么,他温柔地抚了抚苏羡安的头发,便提着考篮跟其他人一块去排队了。
徐鹿鸣他们等到徐善学彻底进了考场,见不到了,这才一个个钻进马车打道回府。
把绵绵送去吕家族学,与姜辛夷分开,徐鹿鸣打算走着去公房处理公务,还没行上几步,路过一个巷子口,一只大手就把他抓了进去。
徐鹿鸣反手就把人给擒住,要将他的脸掰过来瞧,谁这么胆大包天,在城里就敢劫持朝廷命官。
“哎哟,疼疼疼。”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徐鹿鸣正好把人的脸掰了过来,瞧见是经常与他联系的那个御史台之人,松开手问道:“怎么是你,大白天的,你在街上抓我做什么?”
范长海揉了揉被徐鹿鸣抓疼的胳膊,吐槽道:“徐皇城史不愧是武将出身,这手劲儿就是大。”
吐槽完,他又一脸苦相道:“我不来抓你不行啊,这春闱都开始了,案子还没有动静,衙门和吏部的人都快急疯了。”
徐鹿鸣知这脖子拖得有些久了,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那你也不该在大街上抓我啊。”
范长海揉完自己的胳膊,还扯开衣裳瞧瞧,见里头的皮肤都有青了,面色更苦了:“不是你说,找你要绝对保密吗?”
徐鹿鸣想起来了,他不想让外头人知晓他们皇城司在查卖官鬻爵案,再三叮嘱御史台的人不许泄密,最好他们之间不要有任何来往。
上次之后,御史台的人果然没有来找他了,现在找来怕也是实在等不及了。
果不其然,范长海整理好衣裳,下一句便是:“你这边到底查到消息没,再查不到,我们整个御史台的人都要吃挂落了。”
徐鹿鸣不慌不忙道:“急什么,该有消息的时候自然就有消息了。”
范长海在原地转了几圈:“我的大哥耶,这事儿不是你负责你当然不急了,你知晓陛下每天都怎么骂我们吗,说我们酒囊饭袋,还说再查不到,就考虑把御史台给撤了,由大理寺卿全权处理……”
徐鹿鸣见他一副急得都快哭出来的模样,于心不忍,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你们御史台的人集结人手与我走一趟。”
这下轮到范长海愣住了,他诧异中又带着点惊喜地道:“案子今天晚上就能水落石出?”
徐鹿鸣摇头:“哪有那么快,不过我今天晚上确实会收到一点消息。”
范长海喜道:“有点消息也成啊。”
有点消息也比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好,何况他们御史台本就是负责查案的,有点消息,只要不叫线索断了,顺藤摸瓜也能摸出不少东西。
徐鹿鸣见他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他:“这点消息也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探到的,若是这次线索再断了,我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你们御史台能保证今晚的行动完全不走漏风声吗?”
上次就是因为他们御史台打草惊蛇才让线索全断了,徐鹿鸣怀疑这伙人能把这买卖做这么大,保不齐御史台里也有他们的人。
这再让人给通风报信了,这些日子的忙碌,可不就白折腾了。
范长海听徐鹿鸣如此一说,也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认真思考起这事儿。
御史台要行动,无论如何都瞒不过衙门里的人,衙门里人多嘴杂的,叫一人知晓了,就有无数个人知晓。
与其又走漏风声,还不如换个衙门,别的衙门做事,御史台的人总不能通风报信了吧。
想清楚这点,范长海与徐鹿鸣商量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今晚就我一人行动,人就借你们皇城司的人,我就不信这样还有人通风报信。”
徐鹿鸣点头:“行,不过你别现在去说,等到入夜了,再去找皇城司值夜的人。”
御史台的人负责查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的背后主谋肯定都把这些个查案的人盯得死死的,稍有个风吹草动肯定要留意。
范长海这个时候去找皇城司必定会引起别人的警觉,徐鹿鸣可不想他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这样没了。
范长海连连点头。
心道:不怪徐鹿鸣年纪轻轻就能爬上皇城史的位置,就他这份细致细心,这要是官儿升得不快,那才有鬼了呢。
“……”
考场。
一众学子入了场,各自寻到各自的位置,吕尚良敲了敲锣,让人把考卷发了下去。
这些题是他在家各种冥思苦想出来的,也不知晓对这些学子来说难不难。
怕泄题,他也不敢拿给旁人观摩。
倒是为了检验题的难度,他曾出了一题拿给他的二儿子吕宗昊看了一眼,想看看他会不会做。
结果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看了一眼就问:“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这里一句那里一句的,哪个没读过书的写出来的。”
吕宗良那个气啊,还说别人没读过书,他看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指望这个二儿子有出息是不太可能了。
好在老妻最近给他定了一门亲事,虽说那女子是二嫁之身,家里门第也不高,可是她能拿捏住二儿子。
最近因为这事儿,一向只会招猫逗狗的吕宗昊都安分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闯祸的消息了。
吕尚良觉得,只要能让他儿子安分守己一点,门第低一点就低一点吧,妻贤旺三代,二儿子这一代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他的病能治好,能给他诞下一两个孙孙。
倒是能指望一二。
吕宗良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想远了。
他这一愣神也不知愣了多久的功夫,向身旁的下属问过去:“现在什么时辰了。”
下属们下意识地去寻角落里的座钟,寻了半天没有寻到,这才想起,吕尚良不让用座钟。
无奈,他们又把头往天上仰,想看看日头来估摸,不巧,今儿天色不好,自考子们入了场,天光大亮,东边一直没有太阳跳出来。
这怎么估摸时辰来着?
好在,上苍可能是听到了他们的心声,钟楼里熟悉“铛铛铛”声传来,有那细心的下属数了数奏乐声的声响,向吕尚良回道:“回大人,现下已经午时。”
吕尚良听到钟楼的声音便一脸便秘。
这会儿再听下属的回答便秘得更厉害了。
究竟是他们傻还是他们当自己傻,不知晓听奏乐声辩时辰?
下属们看到吕宗良便秘的神情,全都当没看到地把视线挪开,反正他们回答了。
吕尚良见状心里更气了,果然这破钟修来就是来克他的。
“……”
入夜。
整个吕府静悄悄的,家中下人和狗都睡着了,只有被子和狗肚皮微微起伏。
吕宗昊静静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人起夜的声音,悄悄从床榻上爬起来,穿好衣裳,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出了房门。
脚步轻轻地往后门而去。
大门有下人把守,他一出门必定有人发现,只有灶房的后门,入了夜大家都睡了,没人看守,他悄悄出门,没人发现。
可能是做贼心虚,吕宗昊特别怕他娘发现,中途还特意绕道去他爹娘的院子听了一耳朵。
今儿他爹不在家,自今儿起,他爹要在考院里一待就是十几日,一直要待到放榜才会回来,他娘没有他爹在身边会睡不着。
多听一耳朵,做到知己知彼,也好过被他娘发现,不准他出门的好。
听了一会儿,他没在他娘的院子听到任何声音,估摸是睡着了,吕宗昊心上一喜,脚步飞快地向后院走去。
进了灶房,摸黑直冲后门的门闩。
“站住。”
刚把门栓打开一条缝。
他背后突然传出一道严厉的声音
“啊€€€€”
吕宗昊心神都在门上,骤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魂都要叫人给吓飞了。
“娘,你怎么在这儿?”
吕宗昊转过身,瞧着黑黢黢的灶房里多出来的一道身影,笑得勉强。
吕夫人今儿因为吕大人没在家,晚间饭都少吃了两碗,半夜实在饿着难受来灶房寻点吃食,刚进来,油灯都还未点亮,就瞧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直冲灶房门。
要不是吕宗昊是她亲生的,对她的身影再熟悉不过,吕夫人都要叫人来抓住这个胆大包天,敢半夜溜出府的刁奴了。
她冷笑道:“我还想问你,大半夜地不睡觉,想钻出门去做什么?!”
吕宗昊没有说话。
“是不是想出去寻花问柳?好啊,你是不是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不是说给你定了谢姑娘,你就什么都听我的吗!你这是什么都听我的吗?”
吕夫人三两下从灶房走出来,咄咄逼人地要来抓吕宗昊。
“娘,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出门是有其他事情要办,现在没时间了,回来再跟你解释了。”
就在这时,吕宗昊猛地一下把后门给打开,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原来,吕宗昊刚刚不说话是在偷偷取门闩,吕夫人扑了个空,气都要气死了,对着跑出门一溜烟就跑没影的街道骂道:“有种明儿你别回来,回来,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吕夫人说到做到,回了屋就让下人们取来一根小臂粗细的木头,觉也不睡了,就在家里守着吕宗昊回来。
吕宗昊跑出巷子口许久,没见着有人来追他,他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啊!”还没稳定呼吸,一只手突然拍他肩膀上,吕宗昊吓得又是一惊。
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站在他身侧,说话声音很粗地道:“怕什么是我。”
吕宗昊看见来人,稍稍稳了稳心神:“你不知晓人吓人吓死人啊。”
蒙面男人道了声:“我的错,不过你这未免也太胆小了,稍微拍拍你肩膀你就吓成这样。”
吕宗昊站直身体:“我这是被你所吓么?我这是怕被我娘抓回去,你也看到了,我娘彪悍着呢,明儿回家准没我好果子吃。”
蒙面男子笑道:“再没好果子吃,等过段时间你在外地谋了官儿,他们也管不着你了,再等个三五年的谋个大官回京城,别说旁人了,就算是你爹娘也要对你另眼相待的。”
吕宗昊似是被蒙面男子说动,脸上的惊慌转而不见,露出一副高兴的神色来:“这倒也是,我爹娘不是成天说我不成器吗,等我当个大官回来吓死他们!”
蒙面男子满意了,勾着他的肩,把他往另外一处更偏僻的巷子带去:“€€,这就对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现在的委屈都是为你将来的一鸣惊人做准备……”
吕宗昊始终与他说说笑笑,在这个蒙面男子没看到的地方,他的衣袖里掉出一点无色无味的粉末来。
“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