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 第290章

褚石慧道:“登城墙对垒都陪着€€€€看来流言不是空xue来风,殿下和他真有些不清楚。”

褚山青面色凝重,挽弓在手,砰一声松弦射箭。

箭尾微微颤动,在秦灼面前一尺之处,被人啪地握在手中。

萧恒左手丢掉箭镞,秦灼目光微低,见他掌心鲜血丝丝缕缕溢出,眉心微蹙。

萧恒往袖口一抹,道:“他在激你,不要出兵。”

秦灼呵然笑道:“岂如他意。”

语落,他陡然喝道:“弓来!”

城下,褚石慧微眯双眼,略有诧色,“阿兄,那是不是落日大弓?”

“落日弓弓力之剧常人难开,殿下竟能引至满彀。”褚山青没说下去,再度拉满弓弦。

箭指萧恒。

褚石慧骤然明白他的意思。

第一箭射岔了,要激秦灼,最该指向的反是萧恒!

城头,梅道然低笑一声:“连对面都知道咱们软肋在哪了。”

一切不过瞬息之事,秦灼敛眉扣弦,正要放箭,却被萧恒握住手臂。

萧恒道:“来了。”

二人一齐下望,见褚山青队后策出一人一马,将一封诏令高举过头顶。褚山青只得落弓下马,许久,大军殊无动静。

秦灼手臂紧绷,萧恒手掌仍按在他臂上,轻轻捏了捏他手腕。

骤然,城下荡开一声当然巨响。

唐东游激动叫道:“是钲声!鸣金收兵,他们要退了!”

果然,褚山青拨转马头,大军收旗转向,竟这样无功而返了。

萧恒叫道:“斥候,探路!”

陈子元微松口气:“看来秦善喝令回秦的诏书到了。”

“不止。”秦灼松开落日弓,拨正扳指,“还有梁皇帝勒令遣返的旨意。”

陈子元看向他,秦灼继续道:“梁皇帝虽肯借道,但一定也有期限,而且褚山青如何都是诸侯之兵,皇帝不可能不忌惮。但凡朝中有人撺掇几句,褚氏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清剿我的名头挥师北上、勾结地方,她还能容得下?”

陈子元问:“你在朝中还有人哪?”

“哪有这么麻烦。”秦灼笑道,“咱们的人打着褚山青的名号,把周遭的州府串了个遍,再做出些意图结交的姿态,这些刺史不得纷纷上报?”

陈子元比了个拇指,正要开口,秦灼已侧首向萧恒,低声道:“你手怎么样?”

萧恒道:“无妨。”

斥候已报来,褚山青确已退兵,城头当即爆发一阵欢呼鸣鼓之声。

一片喧哗里,秦灼目光仍落在萧恒掌心,轻声说:“上次没敢醉痛快,今日终于能好好吃顿酒了。”

萧恒挨着他臂膀,低低应了一声。

第267章 三十五 今夕

褚山青退后,秦灼便彻底丢开柳州政务,只将兵权拿住。柳州政事便由萧恒全权代理,新任刺史也由他遴选考核,只是他要求过于严苛,一个月过去竟还没有落定人选。

潮州自从上次西琼围城,所剩人口不过三千,此劫过后,在册男丁全部投兵,也不过千数之军。上次能击退褚石慧救了秦灼,全赖萧恒出其不意用兵如神。而柳州兵力虽众,但宗戴多年惰政,尽是些散兵游勇。

不多日,便由萧恒拍板,两州联军一同吃住练兵。同时,潮州城空落,也为柳州百姓提供惠利,打通两州边界,鼓励迁居潮州。

日子竟这样过了下去。

潮州连月阴天,三月三竟放了晴,趁着这好天气,家家户户忙晒书晒衣。阿双在院子里支起竹竿,将秦灼的衣衫抖开。秦灼穿衣大抵二色,外衣多朱,中衣多素,日光下闪烁淡淡华泽。

一大清早,萧恒练刀回来,从井里舀了凉水浇身,刚擦干换衣,见阿双忙活,便上前帮忙。

他个子高,搭衣服只用抬手。阿双却要踮脚,便不推拒,道过谢,弯腰将衣摆褶皱拂开。

萧恒晾上一件汗衫,问:“还晒夏衣?”

阿双笑道:“这潮州还真是地如其名,连月下雨,难得天晴,便什么都晒一晒。不然再有这样好的日头,还指不定要等几个月呢。”

萧恒应是,放眼一瞧,还真是各式衣物都有。夏衣冬衣,被缛枕席,大袖衫,汗巾……亵衣裤。

阿双没作他想,抬手给他递过去。萧恒接过那团柔软衣料,免不得回到一个夜晚。

帷帐微晃里,秦灼踢掉衣裤坐在榻上,向他打开双腿。眸如含泪语如哽咽,在他掌下不住挺动。终于,灯火扑地一响,月光漏在他腿间,抹了一层湿冷的白。

秦灼随手捞过亵裤,匆忙擦了把身。

……

萧恒面不改色地铺开那件衣物,手指捋开的像秦灼的肌肤。手指刮过裆部时似蛰到一枚芒刺,他神情如旧,身体却骤然产生变化。

萧恒深吸口气,退步要走。正在这时,他在檐下看到秦灼的脸。

秦灼清晨初醒,穿一身雪白中衣,随意趿了双蜡屐立着,静静与他对视。

不能多待了。

萧恒挪开视线,匆忙得有些慌乱。他又一次将秦灼羞辱了,这样光天化日,就在秦灼眼皮子底下。

他没同秦灼招呼,含糊着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秦灼走下台阶,目光一直追着萧恒。出乎意料,他没有半点愤怒,相反,在看清萧恒眼底渎神般的罪大恶极和无地自容时,他居然感到一种病态的幸福。

这人竟这样看重我,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罪。

阿双见他出来,问:“殿下朝食想用些什么?”

“都好。”秦灼随口答应一声,又道,“等将军一块吧。”

他立在竹竿前,抬手抚摸那件小衣。像那夜被萧恒握住时,自己覆上他的手。

***

萧恒再进来已换了衣裳,身上还有淡淡湿气和皂角味,看样是刚洗沐过。

秦灼见他,微笑点了点头,萧恒也若无其事,从他身边落座。

潮州地界偏南,朝食多是米点蒸糕之类,但只要萧恒在,总有胡饼油炸鬼儿并€€€€。萧恒给秦灼盛了碗粥,又推了推自己那碗€€€€,示意他要不要吃,秦灼便舀了两个尝,又将碗推回去。

陈子元坐在一旁掰了个茶饼,瞧他俩那黏糊劲,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殿下,锅里还有,人萧将军这么大个头,你再分就不够。”

秦灼剜他一眼,低头将€€€€吃了。

陈子元见他那神色,揶揄之前心中一惊。

不是吧,这是……脸红了?

陈子元跟随秦灼数年,何曾见过他如此情态,心中骂娘不断。

这是好上了?妈的也没见他俩睡一个屋啊,堂屋后?公廨里?难不成……野战?

他越推测越歪,看萧恒的眼神便愈发凶恶,狠狠咬了口茶饼,还未再说,身边褚玉照已凉凉道:“殿下如今加冠两载,在柳州也立住脚跟,身边多少该有个照顾的人。”

秦灼搅勺的手一顿,不着痕迹瞧一眼萧恒。

萧恒左手夹了只油炸鬼儿,没说话。

秦灼道:“如今尚在亡命,不是娶妻的时候。”

“没说娶妻。”褚玉照道,“卑职是说,有个能嘘寒问暖、煲汤做羹、慰藉长夜的体贴人。”

秦灼淡淡道:“嘘寒问暖有你们,煲汤做羹有阿双,慰藉长夜么……我自己觉都不够睡,还要旁人来慰藉什么?”

褚玉照颔首,“也是,卑职忘了,殿下是有家室的人。”

别人也就罢了,褚玉照竟这样公然讲出来,陈子元不知他吃错什么药,忙拿胳膊拐了他一把。

上首,秦灼将勺子砰地一丢,直直瞧他。

褚玉照面不改色,说:“裴公家的女儿,不是从小就许给殿下做夫人么?裴娘子虽遗落江湖,但定有回归之日,属下全等着吃殿下这杯喜酒了。”

萧恒突然开口:“裴娘子。”

褚玉照笑道:“这事私下定的,外人不知道。是殿下老师的独女,小字摘星。与殿下算是指腹为婚,殿下从前的书房正是取自她的闺名。”

他掰开只米糕,递一半给陈子元,道:“这是父母之命。”

萧恒点点头,不再说话。

秦灼动了动箸,却什么都没夹,忽然道:“你与我妹妹,也曾是父母之命。”

褚玉照脸色一白,陈子元这位和秦温吉互换庚帖的后来人也有些讪讪。

褚山青悔婚一事并非秘闻,只是他为了维护萧恒,竟肯拿这事来打在场两个人的脸。陈子元被连坐之余,更是心惊肉跳。

妈的,最好是睡了。要是没睡就到这地步,太他妈吓人了。

萧恒虽沉稳,但绝非忍气吞声之人。褚玉照这阴阳怪气一通排揎,陈子元本以为他不会多待,找个藉口离场就是了。却不料这人将一顿饭吃到最后,等阿双收拾碗筷才走。

陈子元瞧了瞧秦灼脸色,突然醒悟:他这是不要秦灼难做。

好家夥。我直接给你俩扯个帐子拜天地得了。

还是阿双问:“今儿不是上巳么,殿下同将军干什么去?”

陈子元还没回神,随口道:“拜天地……不、不是,但我真的不是很想知道他俩去干什么事。”

***

二人一前一后出门,萧恒问:“难得好天,出去走走?”

今日的确有艳阳,秦灼本想答应,但念及上巳节男女相会,外头只怕都是情人结伴。若坦荡倒也无妨,如今多少心里有鬼,更不敢去。他只道:“今早起来膝盖痛,走不远路。”

他这样说,萧恒也不勉强,便道:“有两件事,那就进屋商量吧。”

二人回了秦灼房中相对坐下,萧恒却先问:“夜间膝盖还会痛?”

秦灼如实道:“阴雨天会发作,这一段用你给的药油热敷,已经好多了。”

萧恒道:“要么叫子元来给你按着,我这样同你说。”

秦灼险些脱口问“你不帮我”,到底咽下去,只道:“我自己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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