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 第285章

四面八方伪装食客的虎贲军当即一拥而上。十数健儿,竟不及那二人更快。

陈子元压根不用细看身法,只那诡异的速度和惊人的力量便将身份昭然揭露:这是两个青泥无疑!

陈子元咬牙挥刀,震得手臂发麻。

他前所未有地想念萧恒,前所未有。

如果萧恒从天而降,给他们殿下招赘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锁灵活如刺客的一只手,直射如箭,弯转如蛇,在他屈身招架之际直直奔向他的胸口。

陈子元提刀遮挡的前一刻被秦灼扑身撞开,二人滚翻在地,秦灼喘口气喝道:“二位端的是忠心耿耿,却不知是平白替人卖命。青泥俱受观音手之苦,贵主每年却只发一枚解药,这不是摆明叫你们自相残杀互与阋墙吗?你们一年到头刀头舔血,贵主却连二十岁都不叫你们活过,自己想想,不心寒吗!”

蒙八郎立时大喊:“休听他胡言乱语,还不拿他性命!”

飞刀又袭,密如雪片。秦灼剑花激荡之际,掉落地上的€€锁瞬时一弹,锋利的铁刃大张,当头向秦灼颅骨抓来!

秦灼躲避不及,抬臂一遮。

铁齿并未入肉。

€€锁锁链猝然一抖,半空失力般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两名青泥骤然倒地,手脚僵直,浑身颤抖,像突发了什么急症。

秦灼瞳孔猛地一缩。

萧恒观音手毒发之时,正是这种反应。

怎么会这么巧?

顷刻之间局势扭转,蒙八郎也始料未及,还不待反应,虎贲军已一拥而上,将三人就地绑缚。

蒙八郎死死盯着秦灼的脸,说:“你戴了面具。”

秦灼不答。

蒙八郎眯眼细看,“是重光的手笔。”

他眼中光芒一现,呵呵笑道:“你是秦灼。”

秦灼说:“你认识他。”

蒙八郎道:“但凡在名在册的影子,就没有一个不经我手的。”

“大人物。”秦灼语意含笑,“屈尊亲自下降柳州,说明影子内部出了极大的问题。”

蒙八郎不说话。

秦灼从他面前半跪下,面对面静静看他,执起他一只胳膊,猛地往外一拧。蒙八郎吃痛,当即惨叫一声。

“你并不通武艺。”秦灼直起身,扭了扭手腕俯视他,“我会亲自审讯你,想想,在我手下能活多久。”

秦灼有些事模棱两可,但这件事一定说到做到。后来陈子元见过萧恒的刑讯,只觉他们一样又不一样。

萧恒的方式简单有效,一把匕首足够,甚至可以赤手捏碎人骨。他虽有一套工具,但基本作恐吓之用,从来不动。但秦灼审问人,有的是细碎功夫,但总能吊人一口气,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蒙八郎在狱中吊了一下午,秦灼依旧没有出牢门,连饭都没吃一口。

陈子元心道不妙,匆匆赶去瞧情况,一脚跨进牢门,便听见秦灼冷声道:“我的耐心有限。解药在哪里,我不想说第二遍。”

蒙八郎不答,秦灼也没有立刻再问。陈子元只听扑哧一声,狱中当即响起一阵哀嚎。

陈子元头皮发麻,快步走进去。狱里只燃一点火光,秦灼本面白如雪,映照下面红如血。他手执一柄三寸长的柳叶小刀,冷然睨向蒙八郎,道:“我不介意这把刀再钝一点。”

“没有……解药。”蒙八郎大喘口气,“解药……一年一丸,今年已经……”

“但你会制药。”

蒙八郎低垂着头,却抬眼看他,眼白看上去十分骇人,“你……想救他。”

秦灼不答,只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蒙八郎低低笑起来,“你敢让我配药……那成啊!只要你敢,我怕什么!”

秦灼用刀面粘贴他侧脸,手指一动,鲜血渗落。他声音依旧毫无波动:“别和我耍花样,有任何错处,我会让你筋骨寸断而死。”

“你不会。”蒙八郎咯咯笑道,“我死了,他就活不了了……一命,抵一命啊。”

刀锋压上他嘴唇,秦灼嘘了一声,“千万,别拿他的命威胁我。”

蒙八郎死死注视他,哈哈笑道:“都说人间自是有情痴,我今日才算见识了,自己……咳、自己都死到临头,满心里还是旁人的旧账……你们两个……谁也甭离了谁,一块儿地底下见吧!”

陈子元敲了敲栅栏,叫道:“殿下。”

秦灼闻声转头,目中寒光一敛,拿张帕子擦干净手,走出来关上了门。

陈子元问:“怎么样?”

秦灼道:“是他。”

陈子元吸一口气:“今儿倒是撞了大运,要不是这一对青泥观音手发作,还真不好办。”

秦灼道:“不是碰巧,是被人下了药。”

“药?”

“萧恒同我讲过,他在二娘子酒肆中险些丧命,正是中了一种催发观音手蛊毒的药。据他所说,大抵是一种香料,尚未出味已麻木嗅觉,是以青泥自己也无法察觉。”

陈子元皱眉道:“不对啊,蒙八郎又不是青泥,他专门和这玩意打交道,还能没有半点提防?”

秦灼道:“这是个用毒的老手,少不了拿自己试药。我刚刚试过,只怕他的鼻子已经坏了。”

五感对炼毒之人至关重要,蒙八郎嗅觉已毁,居然还能继续制药。其本事之高超可以相见。

陈子元啧声道:“那咱们给他下毒,他怎么识破的?”

秦灼道:“估计是靠眼看。”

“看?”陈子元一愣,“那么一杯没颜色的酒水,他看一眼就知道有问题?”

秦灼点头,“术业有专攻。”

陈子元震惊一会,又问:“只是这俩影子怎么倒的?谁见义勇为给他俩下的药?催动观音手的蛊毒咱也没有啊。”

他顿了顿,然后试探问:“能药倒影子,那肯定对他们极为熟悉。殿下觉得,会不会是……潮州那位?”

秦灼没说话,只道:“叫人看牢蒙八郎,不用善待,但也别弄残了。”

陈子元听出不对,“你要留他?”

“先留着。”

“但柳州上下听闻咱们拿着了撺掇献女的罪魁,就等着官府把他绳之以法千刀万剐!你若留他,难免叫人觉得你在护他!”

“留他,还有那五百亩罂粟,也去掐芽,钱我们自己出。”

陈子元大惊失色,“殿下你清醒一点,你还真指望他炼解药?解药炼出来姓萧的活没活着都两说呢!再说你前脚颁布了禁止罂粟买卖的律令,后脚自己就把地全收下来,你叫旁人怎么想?他们不得觉得你是两面三刀以公谋私牟取暴利啊!”

“这一茬的芽没了,果子结不成,阿芙蓉也制不了了。”秦灼说,“这是一举两得之事。”

陈子元心中一紧。若与南秦利益冲突,秦灼绝对会头也不转地抛弃萧恒。但秦人若无涉其中,秦灼必定要做拉他的那只手。

陈子元恨得牙痒,叫道:“你管这叫一举两得?钱不是你的,干系不是你担着?你得什么了?殿下,是姓萧的说要断,咱不欠他什么了!”

秦灼目光沉沉地看他。少顷,终于道:“他观音手如此发作,是在白龙山冻出的寒症所致。这是我欠他的,我素来不爱欠人情。”

陈子元吞咽一下。果然,这事成了秦灼心里的疙瘩。

他后退一步,秦灼转身离去。

还没出狱门,一阵急促的跑踏声传来,褚玉照还没喘匀气,神色十分焦灼,“哨卫来报,南关发现大批人马,看形制是南秦军队。”

秦善的人来了。

怎么正在今日?

陈子元在身后道:“他刚刚不还说我们死到临头吗?只怕这蒙八郎听闻我们驻扎柳州,早就有所忌惮。写密信也好有线人也罢,就岔了秦善出兵的时机,等着趁乱割这茬罂粟苗哪!”

秦灼眉头一沉,问:“多少人?”

“咱们的两倍不止。”

“谁是主帅?”

褚玉照沉默一会,说:“褚山青。”

第263章 三十一 横江

城中已然引起骚乱,长史参军勉强维持住局势。将士拔剑登城的跑踏声里,秦灼匆匆着甲,登上城楼€€望,“有冲车和云梯,褚山青要强势破城。”

陈子元道:“柳州久不逢兵乱,守城器械也不够用,他如果强攻……”

秦灼道:“那就出战。”

陈子元忙说:“殿下,休要意气用事!”

“褚山青摆阵两翼宽厚,想必有围城打算。潮州上下€€力同心,西琼围城后尚且境地如此,我们别说援兵,朝廷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不若趁他尚未设防,杀一条生路出去。”

陈子元想了想,“如果咱们再弃柳州……”

“柳州不能弃。”秦灼断然道,“从前弃城,因为西琼的目的就是潮州,只要离开就能脱离危机。但如今褚山青要的是我,据守柳州还能托城而战,弃城无异于失去臂助,只有死路一条。”

秦灼深吸口气,又道:“我阿耶讲过褚山青行兵之道,多智斗,好设伏……”

他突然叫道:“鉴明,你叔父褚石慧没有跟从?”

褚玉照一直没说话,如今俯身远望,片刻后方确定道:“不在这边,想必在途中埋伏。”

秦灼问:“可有另一队人马入境?”

褚玉照摇头,“但绝对不远了。”

“打虎亲兄弟,褚家二人都是赫赫有名的虎将,咱如果硬碰,只怕胜算不大啊。”陈子元想起什么,“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咱们要是拿鉴明做苦肉计,说不退兵就砍他的儿子€€€€肯定不是真砍,再把鉴明往阵前绑上几绑、喊上几声……”

“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放箭将我射死。”褚玉照冷冷道,“他知道我在这里,肯领命前来,就做足了我会一死的打算。”

“城中老少众多,当今之际,是保全百姓。”秦灼沉吟片刻,“兵分三路,我正面迎战褚山青,鉴明绕道出城,快马缠住褚石慧。是时我将褚山青拖往南,鉴明把你叔父拖往北,子元去找正康,偕同灯山护卫百姓往东西方撤离,见机行事!”

褚玉照道:“我去会褚山青。”

秦灼按住他手臂,“鉴明。”

“我知道殿下心慈,不忍叫我和他血脉相残。”褚玉照冷笑一声,“但我到底是他的种,他对殿下可以毫不留情,对我却不一定。我去战他,能多拖延一分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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