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请吃 第36章

“我甚至站上过天台,还写过遗书,是不是很蠢?”喻越乐很轻地笑了,“有段时间抬起头就是高考倒计时,低下头就是试卷,我真的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

喻越乐在最后那一年经常睡不着,半梦半醒都是自己在考试,神经脆弱到一种让人不可置信的地步,似乎真的能听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木头嘎吱作响。深夜猛地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大喘气,有种死了又活过来的感觉。

其实出国之前喻越乐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更多时候是痛到麻木,不知道自己在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痛。

“我想了很久,这个世界上比我痛苦的人那么多。我妈妈爸爸还会关心我的学习,跟我聊天,周末回到家给我做饭吃,甚至没病痛也没贫苦——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很痛苦。”

喻越乐很轻地哭出了声音,说:“可是我好像真的很痛苦。”

他后知后觉,在高考结束之后迫切地要逃离,脑海里加强加粗四个大字,写着“远走高飞”。

“所以大学来到英国,大家都说不适应,说很孤独。”喻越乐淡淡地讲,“我却感到痛苦的自由,好像终于真正活过来。喻嘉珩说我白眼狼,一出去就不回来,我也认了。”

明明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令人窒息的大事,甚至每一次哭泣再重提的起因都称得上“鸡皮蒜毛”,可喻越乐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崩溃了,有种外壳还在,内身却已经早早腐烂的错觉。

而一千米要说起来就更简单了。喻越乐身体素质很一般,但奇怪的是就是没有办法跑步,也很讨厌跑步。

喻越乐试过游泳、拳击、滑雪,都很喜欢,但就是没有办法跑步。

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他曾经很努力解开过,却只是把双手磨破,鲜血流淌一地,指缝里都变红,还是解不开。或许死结打在心里而不是身上,但喻越乐笨拙又胆小,不敢把手伸进心脏里找死结到底在哪,更别说要解开。

中考要体测计入成绩,每天都要训练一千米长跑,喻越乐每次都会心率飙到一百多,几乎窒息,气喘吁吁,眼神都开始发飘发黑,还有耳鸣。老师拿着喇叭催促他,尖锐的哨子音穿破耳膜,跟着耳鸣一起刺着他。

喻越乐却每次都只能成绩擦边,到最后自己都想哭。有一次班主任喊他进办公室谈话,望着体育成绩,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么轻的一口气,却沉甸甸地一直一直压在了喻越乐的肩上。

喻越乐感到崩溃,却没有办法逃避,难道要回家跟父母讲他一跑步就不舒服,询问他们可不可以不要参加体育中考了吗。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身体那么多的毛病其实被称作“躯体化”。

喻越乐这样通通说出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在刑游怀里,声音闷闷的,好在没有再哭了,讲的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刑游却听得很清楚,仿佛牵着喻越乐的手又陪他从小到大走了一路。低下头发现双脚鲜血淋漓,一路走过来好不容易。

可是喻越乐怎么那么坚强。刑游感到心疼。

刑游真的忍不住,又低下头亲了喻越乐的脑袋,问:“你现在也还觉得这些是小事吗?可是乐乐,这些都让你很痛苦。”

喻越乐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跟刑游对视,眼睛很亮,像宇宙里最明亮的星星,让人一抬头就要看见。刑游捏着这枚最亮星星的下巴,神情很认真,说:“回答我。”

于是喻越乐便也很认真地想了想。把自己心里最无法释怀的事情全盘托出之后有种轻松的感觉,喻越乐想到雨后初晴这个词。

他便以晴朗的心态去思考,很快得出了结论,说:“不是,这是很大的事,因为他们把我害惨了。”

“对。”刑游轻轻地擦去喻越乐的泪痕,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讲:“这些都是很严重的大事。所有人都忽略你的身心健康,更可怕的是你自己都不在意。”

“为什么要跟别人比较,为什么要做到最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最好。”刑游一字一句地看着喻越乐,很郑重地告诉他,“接纳和正视自己的错误和脆弱,学会怎么爱自己和拥抱自己是很大的事情。相反的,忘记戴红领巾和打碎一个碗都是很小的事情,它们真真是再小不过了。乐乐。”

“没有关系的,这些事情都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你没有犯什么天塌了的大错,何况无论做了什么天都不会真的塌下来,别担心。不要一直陷入自我push和监视。比起做得好,我更希望你开心。”

“而且,永远不要去比较痛苦。每个人的的痛苦都是不一样的,不是别人那么痛了,你的痛就算不上痛。”刑游很轻地,郑重地在喻越乐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像某种印章,只是贴上去,嘴唇碰嘴唇,一触即离。

喻越乐听到刑游对他说:“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但是我现在很想对你说——乐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个特别棒的小孩。我为你感到骄傲。”

喻越乐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第38章

喻越乐剖心疗伤要源源不断地哭就算了,他在一片泪眼朦胧里抬起头,却很惊奇地发现刑游的眼角居然湿透了,脸上也还有一行明晃晃的水痕。

喻越乐破涕为笑出声音,从这个被子寿司卷里抻出手,也去给刑游抹眼泪,问:“你哭什么?”

刑游的眸光很沉,反过来将喻越乐的手握住,有些过分用力地紧握着,带着喻越乐摸上自己胸口处,用喻越乐的手掌心去感受自己的心跳脉搏。

刑游的声音低低地,讲:“这里痛。”

他心疼喻越乐,真到了有些生理性心脏绞痛和喘不过气的感觉。一个情感缺失症病人居然也有一天能体会所谓的痛彻心扉,居然也静静掉着眼泪停不下来,真是不可思议。刑游想,原来这是爱。爱是一种你看见他掉眼泪你也会心痛的感情。

刑游把喻越乐从被子里揪出来穿衣服,喻越乐擦掉泪痕一边穿衣服一边笑,很坏地把头凑到刑游面前:“这么纯情啊?”

刑游正直地目视前方不看他:“嗯。”

喻越乐穿好睡衣,开始很嚣张:“看都全看过了摸也摸个遍了,之前什么都行,怎么现在不行了——你不会......”

喻越乐开始上下打量刑游,用一种狭促的目光去把刑游全身看了一遍,像街边的流氓一样,言下之意完全是不言而明。

这谁能忍。刑游转过头,伸出双手一把捧住喻越乐的脸颊,像搓面团一样有些用力地搓着喻越乐软乎乎的脸蛋:“我看你真是皮痒欠揍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又不约而同笑出声,对方的脸色都有明晃晃的泪痕,喻越乐的眼睛更是有些红肿,显得狼狈。流泪眼望流泪眼。

刑游便搂着他又躺回床上,一起窝在被子里继续聊天。

“其实你刚刚说起那个大山里的姐姐,反倒让我想起一件事。”刑游低着头慢慢地玩着怀里喻越乐的头发,重新提起这个话题,声音带上了些笑意,“在跟你讲完这件事之后的第二天,我就托人去查了她的现状。以前从来不敢听,不知道为什么那次却有勇气听。好在结局很好。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刑游提起一个女生的英文名字,而喻越乐听完居然还真的觉得有些耳熟,皱着眉想了半分钟,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一些:“好像听说过......挺出名的。”

“我知道了!”喻越乐猛地抬起头,“伦敦去年一战成名的非诉讼华人律师!今年已经被欧洲律所红圈大头的YBY请去当合伙人了——”

他说着说着就突然怔住了,语气变得惊讶:“莫非......”

刑游笑着点了点头:“就是她。”

我的天。喻越乐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脑子险些转不过来,咽了咽口水,感到非常敬佩:“太厉害了......我发现女人的力量特别强大,我姐也是很厉害,我从小就特别崇拜她!”

刑游捏了捏他的鼻子:“我个人更崇拜你。”

喻越乐很不好意思地拍开了刑游的手:“乱说。我有什么好崇拜的。”

这当然有。刑游真是张口就来,仿佛打心底早早仰慕着喻越乐一样,夸人的话甚至用不着思考:“你可以从小体谅家里人的辛苦,做一个成绩好又不让家长担心的小孩,还能在长大后独立在国外生活还取得那么优异的成绩和奖学金,还会很帅气地滑雪,打游戏特别特别厉害......”

喻越乐被他逗笑,翻了个身去捂刑游的嘴,耳根子都红完了,大喊着:“你不准说了!快闭嘴!”

于是喻越乐和刑游又倒在一起哈哈大笑,心里终于通通畅怀。他们盖着被子纯聊天,但是幸福得像全世界都明亮温暖起来。

刑游向喻越乐讲自己小时候旅游,因为贪玩乱跑把保镖甩丢,差点从此game over,被父母大骂三天三夜;喻越乐坦白高中好像不全是痛苦,下体育课跑去买冰棍还有倚在栏杆上大笑的日子也青春得让人有些怀念。

他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向对方袒露过去、失意、痛苦,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未来、快乐和幸福。

讲到口干舌燥,刑游转回身去看床头的手机,发现已经凌晨了,两个人聊了快三个小时。喻越乐聊得太累了,已经脑袋有点一沉一沉的了。

刑游觉得他好笑,很没办法地又半扯半抱地将喻越乐抗去浴室,替他挤好牙膏又把牙刷塞进喻越乐嘴里,喻越乐这才像机器人一样开始刷牙。刷完牙之后刑游又仔细地给喻越乐擦了一遍脸,这才笑着把喻越乐推着回房间。

喻越乐已经有点睁不开眼睛了,今天前有夺命体测后有情绪崩溃,一整天下来过得好像一个世纪般丰富多彩还漫长,如今已经又累又困,但还是强撑着看向了刑游,问:“但是你怎么会那么临时回国,工作不要紧吗?”

刑游把喻越乐塞回被子里,仔细地掖好,听完又笑出声,静静地看着喻越乐,讲:“怕你的眼泪没人给你擦。”

喻越乐很别扭地往下缩,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得好像从外太空传来的:“你不是情感缺失不懂爱嘛。”

刑游很认真地纠正他:“不懂爱又不是不会学。不懂不是糟践你对我的爱的借口。”

喻越乐不罢休,还想继续开口争论,刑游手疾眼快地伸出手捏住他的嘴,笑了:“好了,你快睡吧,困得什么样了都。”

喻越乐拉着刑游的衣袖,眼巴巴的,于是刑游好心松开了他的嘴唇,问:“怎么了?”

“没有哄睡环节吗?”喻越乐其实已经困得下一秒要睡着,但还是很渴望一直听着刑游的声音,感觉那样心里就会安稳很多。

刑游想了想:“是讲童话故事还是唱歌给你听?”

喻越乐的眼睛亮了几秒:“唱歌吧,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于是刑游又把喻越乐裹好,轻轻伸手盖住喻越乐的眼,感受着他的眼睫毛在自己的手心一眨一眨地,过了几秒,很低声地哼起来。

不是什么中文儿歌,居然是一首英文歌,但音调不高昂,也没有激情伴奏,只有刑游的醇厚嗓音静静地在整个卧室里流淌着,很稳当地环绕在眼前一片漆黑的喻越乐的世界里。

是一首喻越乐很喜欢的歌,他轻轻笑了一下,很心满意足地彻底闭上了眼睛。

——

And every time that you're lonely

Every time that you're feeling low

You should know

I'll be there for you ,I'll be there for you

......

刑游哄喻越乐睡着,整个卧室都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壁灯,听到喻越乐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又静静地看着喻越乐快十分钟了才终于起身去洗漱。

热水冲刷着全身的同时也让人思绪被清洗着,刑游在雾气弥漫里很久违地发呆,水声哗哗地流淌,而他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事,最后踏出浴室的那瞬间他终于发现,他决心想和喻越乐结婚。这是一种愿望、期盼、等待。

这不是什么重大发现,但刑游的心情还是因此变得很不错,并且暗暗地想一定要多进修厨艺,要让青年喻越乐、中年喻越乐甚至老年喻越乐都能喜欢自己做的饭。

还要定期健身,因为他发现其实喻越乐很喜欢自己的腹肌。

第二天中午太阳高照了半天两个人才缓缓醒过来,睡了一个长长的安稳觉,状态都有种满血复活的意味在。

天时地利人和,喻越乐很兴奋地请刑游:“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去打耳洞吧!”

刑游挑了挑眉,没有想到那么突然,但是也一点不胆怯,甚至没有思考,很快地点了头,说好。

蔡呈初刚刚好也在国内,刑游打电话过去询问定制的情侣耳钉是否做好,对方很惊讶,说:“已经做好了,很漂亮,但是如果你们才刚刚打耳洞的话,估计戴不了太重的饰品,得循序渐进。”

穿孔师也给出了相同的建议。于是刑游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对方发来那么多图片里挑了一对轻盈的钻石耳钉,圆形切割,颜色均匀,净度堪称完美,很漂亮清透的蓝钻,在阳光下有种海浪扑面而来的气息。

下午到了店里,喻越乐先勇敢迎战,往椅子上一坐,很有气势地说:“打吧!”

穿孔师笑了笑,讲:“没那么迅速呢,我先给你耳朵消一次毒,然后还得定点,你要是打耳骨我还得打光照一遍,要避开重要血管。”

喻越乐听完很怂地抖了抖:“不打耳骨,胆子还没那么大。”

穿孔师先用酒精棉签把喻越乐的耳垂前后擦了一轮,喻越乐瞬间感到耳垂发凉,有一丝空气浮动都能立马被他感知,像耳根被涂了薄荷牙膏。接着穿孔师用笔在他耳垂上点了一个小黑点,又让喻越乐看向镜子,很礼貌地询问:“打在这里可以吗?”

喻越乐有些提心吊胆,其实根本没心思去看黑点点在了哪个位置,有些乱地点了点头:“可以可以。”

于是下一秒,他就感到有个镊子夹住了自己的耳垂,紧接着,瞬间的刺痛感从那块软肉分明地传递了过来。非常直白的、被尖锐的针穿过的感觉。

但也仅仅是一两秒的时间感受锐痛,然后整个耳朵就开始变得又热又辣,像有人往上抹了辣椒水一样,还有种隔空都能感受到热乎乎的感觉。

喻越乐察觉到穿孔师似乎在他耳朵上弄了几秒,很快就又离开了他,说:“好了。”

喻越乐怔住:“好了?”

“可以了呀,你看看。”穿孔师笑了,掰着喻越乐的肩膀让他转向镜子。

镜子里喻越乐有些过长的头发被夹了起来,半侧着头盯着镜子,神情懵懵懂懂的,耳朵上已经有颗亮得反光的钻一动不动地在那里了。

刑游也走了过来,低下头笑:“真勇敢。”

喻越乐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凑近了镜子很认真地端详:“真的没什么感觉,只有一瞬间痛——居然那么快!”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站起来,又推着刑游坐下去,讲:“你来你来,我来看你打!”

两个人都只打单边耳洞,刑游打左边,喻越乐打右边,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耳钉就刚刚好在他们的中间——以上是喻越乐的美好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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