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肉像从我出生开始就冷冻直到今天才拿出来解冻的僵尸,硬得我嚼了十分钟都咽不下去,感觉像又在嘴里炒了一遍!那个咖喱也是恶心,一坨塞在嘴里化不开,黏黏糊糊的,还是要这种黄色!让我想到......唉不说了好恶心!”
“米饭更是极品啊第一口吃下去以为学校想谋杀我啊,除了往饭里加了胶水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黏得我牙齿舌头全糊一块。结果做了五百年心理准备又吃第二口,卧槽,居然没熟!!”
刑游真的低低地笑出声,胸腔带着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到嘴前,也给喻越乐回语音,说:“喻老板,你这张嘴不去讲相声真是可惜。”
第二条终于忍住了笑,安慰他:“没事,过几天我就去英国了,给你做大餐。”
喻越乐很欲哭无泪:“还得等几天呀邢师傅?我真觉得最近食堂在虐待我。”
换作其他人,刑游大概就直接劝人直接亲自下厨做饭了,新鲜健康还好吃,何必为难自己。但这个周末刑游和喻越乐打了一通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全程语音实时指导对方做饭,心里想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结果到最后喻越乐声音弱弱地,问:“邢师傅,要开个视频给你看看现在做成什么样子吗?”
刑游愣了愣,说,可以。
镜头打开,刑游看见屏幕那边出现了一堆看起来就难吃的东西。
刑游当场挂了电话。
从那天之后刑游对喻越乐的做饭技能肃然起敬,再也不劝喻越乐亲自下厨做饭,不然和劝人自杀有什么区别?
刑游把思绪收回,翻出助理发的行程表看了一眼,回复对方:“三天后。”
喻越乐明显变得很高兴:“得咧,到时候给你接机!”
刑游笑的眼睛眯了眯,刚想继续回复喻越乐,母亲钟争鸿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传来。
“刑游,你觉得哪个好看呀?”
钟争鸿年过五十,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仍显得光彩照人,整个人神采奕奕,温婉和庄重的气质在她平稳的眼神里泄出,又沉沉地落在刑游的身上。
她身后的柜姐分别在手上端着两款不同的包,刑游抬起眼过去认真地细细辨认和抉择了一番,最后叹了口气,讲:“都买呗,早说了让人拿上门给您挑,硬爱自己来逛,不嫌累。”
钟争鸿睨了他一眼:“我喜欢逛,不行啊?让你陪我来是专门给人站门口做保镖的吗?”
刑游在母亲的暗嘲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干脆闭嘴,微笑地望回母亲,眨了眨眼睛卖乖。
“刚刚在打电话?”钟争鸿还真放过了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转了话题。
刑游亦步亦趋跟着,身上带着点矜贵的散漫,看了一圈旁边被灯带围簇展示的皮包,说:“发信息呢。”
钟争鸿偏了偏头,在店内的镜子里同身后的刑游对视,眼里带了些揶揄的意味:“聊个天笑得挺开心的。”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刑游叹了一声,往前几步追上去,像高中男生一样将手肘虚虚地搭在钟争鸿的母亲肩上,挺少年气地笑:“别想多了,不是女孩儿。”
钟争鸿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瞪刑游:“也没人知道你喜欢男孩女孩啊。”
刑游差几年就要三字开头,却到现在还没跟家里人坦白过什么恋情,更别提要有结婚打算。刑游家大业大,父亲三代从商,母亲家庭又是建国时期就立下赫赫军功的红色背景,按理来说该在规训中成长,而后顺理成章继承家业。
但刑家人对他并不有什么继承人的要求,钟争鸿曾面对面同刑游谈心,坦言给他取名“游”就是希望他人生一趟做到自由遨游,不必被世俗所框规。
因此刑游如今只做一个网络美食博主,偶尔帮家里打理业务谈合作,也没有谁会指责他,回到家只会被问是否开心,如果是,那其他的就都不重要。
可这并不代表钟争鸿不会忧心自家儿子的感情状况。
之前问刑游是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还是只是不想和家里人讲?刑游显得无奈,说真没谈,后来刑父的私家侦探也证实他没撒谎。似乎这个从爱里长大的人,根本就不再需要更多的爱去加进他的人生中了。
“爱情与其他任何一种情感都不同,你可以试着去接触,或许你会喜欢呢?”钟争鸿曾这样对他说。
那个时候刑游只是懒懒地切菜,头也不抬,说自己连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都没肯定:“等爱情出现再通知我吧。”
如今刑游面对母亲的再次打探,他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笑:“喻嘉珩的弟弟,在英国留学,住着我之前买的一套房子,人挺有意思的。”
“哦。”钟争鸿点点头,打破砂锅问到底,“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又顿了顿,似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喻嘉珩是哪号人物,最终却没想起来,摆了摆手,讲:“喻姓的我不太记得清了,是......”
刑游又笑:“您当相亲背调呢?我真就前段时间才认识的朋友,现在还读大学,估计二十出头吧。叫喻越乐。”
钟争鸿似乎还想张嘴问什么,刑游却补了一句:“挺可爱的,长得也漂亮。”
他将手从母亲的肩上放了下来,敲了敲旁边的柜橱,让旁边的人将里头那条丝巾拿出来给钟争鸿。
钟争鸿神色有些微妙,眯着眼看了刑游好几秒,问:“漂亮?讲的是姐姐还是弟弟?”
柜姐取出丝巾递给刑游,刑游就接过来,低着头为母亲系上,眼里笑吟吟的:“说弟弟漂亮,喻越乐。您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讲完也刚好系完,他往后退了几步,视野阔了点,看着系上丝巾的母亲,满意地点点头:“这条挺适合您的。”
钟争鸿转过身子去照镜,旁边的柜姐又非常适时地递上她挑的包包,讲这样很适配很显气质。钟争鸿没作评价,只是从镜子里看见刑游趁自己转身的这么十来秒又掏出手机去发信息了。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刑游捕捉到了这个动静,抬起眼,很没办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解释道:“您真误会了。”
钟争鸿笑了,摇了摇头,往前台走去要付款,声音温婉又明亮:“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说我误会了。”
......刑游揉了揉眉心,不好再解释下去,怕说多错多,认命地闭上嘴。
喻越乐提出要给刑游接机,一副狗腿子样淋漓尽致,后者被他逗笑,讲真不用这样。
刚刚刑游回信息回到一半就没了人影,再聊天的时候喻越乐甚至都吃完饭去上课了,被谴责了足足三分钟才放过。
“那要不要我提前去买菜呀?”喻越乐眼睛亮亮的,课上摸鱼发信息,心情特快乐,“你到时候要做啥?”
刑游反问他:“你想吃什么?”
这还真把喻越乐问倒了。
他来英国两年没回过家,因为并不富裕,也不经常下馆子,自己还做饭难吃又嘴挑——除了刑游上次做的那顿,他还真的太久太久没吃到好吃的中国菜了。
而如今刑游居然主动提问他想吃什么,给他无限选择的机会。
这就像一个在沙漠里疲惫行走多天的旅人突然遇到巨大的湖泊水源,第一时间反而要愣住,连扑去大喝一场都忘记。
好在刑游体谅他的纠结,只是说提前一天给他菜谱就好。
“至于食材,其实我更喜欢自己准备,因为我有专门的供应商。”刑游从容地说,“但如果你有自己喜欢的菜品,也可以去买来备着。”
喻越乐犹豫了几秒,问:“在英国也有专门的食物供应商吗?”
“嗯。”刑游非常好心地有问必答,“我以前大学也在英国念,这次回来就是去母校做个演讲,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题材可以在英国拍一起。”
要不是因为在上课,喻越乐就要拍桌而起了。他迅速瞥了一眼,发现老师还在台上滔滔不绝,自己又离得远,于是很肆无忌惮地在手机上狂敲字轰炸。
“我知道!你可以拍一个去英国留学生家里做饭系列的视频,包火的,邢师傅你信我,你再把我之前做的饭放上你视频进行对比。”喻越乐简直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求你了,跟我多做几次嘛。”
跟他多做几次?
......喻越乐讲话有时候有点惊人。可他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
刑游沉默了几秒,有些失语,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下三路的东西导致过于敏感还是怎样,揉了揉眉头,干脆跳过这个话题:“再说吧,你先上课,别分心聊天了。”
喻越乐哼哼几声,说:“professor现在也没讲课啊,在讲他老婆儿子周末出游呢。”
他想了想刚刚刑游的话,又有点好奇:“那你以前上学就是住我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吗?”
刑游温和地笑,答得滴水不漏:“偶尔。”
喻越乐思考了一下,有点心里发毛:“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在英国还有别的房子吧?”
“聪明。”刑游夸他。
喻越乐简直要吐血,明白姐姐说的“不是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把手机摁灭,心里一下子有点闷了。
还不如听professor的老婆儿子周末游记呢。
三天后喻越乐下课后就去了超市,他早定好了菜单给刑游,对方也表示食材都可以不用他准备,但喻越乐吃人嘴软,总觉得真全由刑游包了的话太说不过去。毕竟林林总总算起来挺大一笔钱。
更别提那盏被打碎的台灯到现在还被严令禁止赔偿。
喻越乐跟姐姐提起这件事,喻嘉珩也无所谓,讲:“总之刑游不缺钱,你没必要替他省,能一起玩开心吃得开心就行。”
喻越乐思来想去,决定去买双合适的拖鞋和一些零食回家备着。
超市逛到尾声的时候刑游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
喻越乐想起来家里没什么矿泉水了,又扛了两箱水扔进购物车,把超市位置地址报过去,语气苦苦的:“忘记家里快没水了,还得抗水回去,早知道就拉行李箱来了。”
刑游很轻地笑,好心给他建议:“sainsbury有个95p的stillwater可以送货上门,你以后试试看?很久之前念书的时候我同学就这么做。”
“这个比线下贵呢,线下6瓶才三元不到。”喻越乐斤斤计较,他连来超市都自己带好购物袋。又问:“你那个时候怎么买水的?”
这个问题值得思忖,刑游不想骗他,还是老实说了:“我家里有人送来。”
......
喻越乐简直要翻白眼,没好气地转了话题:“好的好的少爷,我知道了。那请问你穿几码的鞋呢?”
刑游似乎愣了愣,报出鞋码,又问:“怎么说到这个?”
在超市的拖鞋货架上巡视了一圈,喻越乐按着码数挑出一双顺眼的,又拎起来在眼前检查了一遍质量,倒很坦然:“你上次来我家借住那晚穿的拖鞋不合脚吧?”
那天晚上喻越乐并没有怎么观察刑游,却还是下意识注意到对方英俊的脸,修长的身姿,以及不合脚的拖鞋。
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刑游一下子明白了,笑着讲:“谢谢喻老板。”
喻越乐推着购物车走去收银台,不留情地对着电话那头讲:“准备挂了,我要去结账了,没手拿手机了待会。”
刑游善解人意,同他讲再见,却又有点坏心眼地问:“那么多东西,还有矿泉水,真的抗的动吗?”
看似关心,语气却有点揶揄。喻越乐听得无语,又不是人人都像这个少爷一样什么都有人帮忙买回家,开口的时候愤愤地:“也不是第一次从超市扛东西回去了,咬咬牙当练肌肉呗。而且实在不行就跟超市借个购物车算了。”
刑游的语气有点轻飘飘的,像被小孩放飞天空的气球,藕断丝连着一些快乐的气息:“不用借,我喊司机去接你。”
喻越乐本来真要挂电话了,排着队数着自己前面有几个人,听到这话愣住了,有些吃惊,下意识地问:“真的假的?”
“真真的。”刑游笑着说。
虽然对这个人的话半信半疑,但喻越乐还真的很有骨气没问超市借购物车,结完账提着两箱水和一大袋东西慢吞吞挪出了门口。
超市门口的马路车来车往,但是没有类似刑游司机的这号人物出现,也没有合理的目标车辆在喻越乐面前停下。
深秋的英国迅速降温,哪怕今天出奇地不是阴雨天,中午甚至还短暂出了半小时太阳,但毕竟已经下午了。一阵风猛地吹过来,喻越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有些狼狈。
他刚将手里的一堆重物放在地上,准备掏出手机给刑游打电话,一阵跑车的声浪却突然由远及近迅速地飚来。周围的人和喻越乐都不约而同被吸引,停下手中的事情,下意识抬起头向路上望去。
一辆全黑的阿斯顿马丁从路的那边驶来,像一只优雅敏捷的猎豹,短短几秒内就朝着喻越乐的身影逼近,距离喻越乐剩百米左右时开始减速。
引擎的轰鸣像狂风一样吹震着每个人的心脏,喻越乐听到身后有几个年轻的男生兴奋地低低骂着脏话,旁边还有人掏出手机来拍。
最后,这辆车在喻越乐的正前方稳稳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尖锐地戳破空气里的沉默,那一瞬间世界都仿佛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