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反应过来,快步离开,不一会领着小区的安保人员走了回来。袭击者被带走,许琛靠近廖以辰,闻到很明显的酒味。
但这一刻他拒绝去思考廖以辰这么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不想问他昨晚去了哪里。廖以辰的脸色很苍白,一呼一吸的动作都在牵动他的心。
很快,他就发现了那种苍白的原因。
阴沉的天气里,在冷冽的土木气息和酒气之间,掺杂进一道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许琛瞳孔一缩,看见廖以辰垂在身侧的手五指蜷曲着,赤红的鲜血顺着裸露在外的一小截手腕悠悠流淌下来,汇聚在五指之间,滴滴下坠,不断冲刷着许琛的神经。
他上前一步,彻底终结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扶住廖以辰的双臂,在冰凉的皮衣上慌乱无措地轻触着,试图找到那血流的源头。
“哪里受伤了?在哪里?”许琛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终于,在廖以辰蹙起的眉心里,猝然止住了动作。
“没事,”廖以辰的声音很低,带着安抚的意味,“就小臂被划了一下,而且是左手,没事的。”
可他的话音落地即歇,尾音短促地消失在空气里。因为许琛突然抬头看向他,眼镜后面的瞳仁黑而湿,透着浓烈的难过。
去医院的路上许琛的车开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好在清晨道路上人流稀疏,他们很快就得以抵达。
检查的结果自然不如廖以辰轻描淡写说的那样乐观。
血染湿了棉质T桖的大半条袖管,许琛在医院全程表情都很严肃,且拒绝和廖以辰有超过一秒的对视。
但在医生为廖以辰清创缝合伤口时,还是不忍地挪开了视线。
“好在没有伤到肌肉组织,但伤口有点深,很可能会出现感染,疼痛也会比较剧烈,还是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许琛听完了医生的话,有些急切地追问道:“医生,他是射箭运动员,这次受伤会不会对他的训练和比赛造成影响。”
医生听罢,神色认真地回看许琛,“以目前的程度看是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许琛松下一口气,把住院手续办好,往病房去的时候,许琛接到一个电话,是警局打来的。
警方告诉他,那名袭击者已经被拘留,要求他抽空过去配合做笔录。
廖以辰并没有提前去病房等待,而是一直默默跟在许琛身后,此刻找准许琛挂断电话的空隙,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用的是受伤的左手,许琛愣了一秒,意料之中的没有甩开。
廖以辰勾了勾嘴角,从昨天到现在,第一次觉得发紧的心脏缓缓松懈下来。他走到了许琛身旁,脚步渐渐与对方的频率调整到一致。
“对不起。”廖以辰尝试着开口,“好像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惹你生气。”
许琛被轻握着的指尖动了动,没有应答。
廖以辰继续道:“大概是一周以前,我在你的邮箱里看见了一封匿名的威胁信,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和肖详礼有关。”
许琛微怔,他想起昨天下班前闪动的邮箱来件弹窗,想起近期被他无意忽略掉的关于肖详礼的讨论,迟来地意识到了什么。
可这次廖以辰没再让他猜,住院部的走廊里,许久不见的阳光冲散了白雾,从远处尽头的玻璃窗里斜斜透进来,把两道顿足的身影拉得很长。
“因为一些原因,现在有人在利用他对付我,我觉得我能在你发现之前解决,可事情没我想得那么简单,是我太自负了。”廖以辰侧过身,面对面看着许琛的眼睛,“我一会儿让人把近期拦截的信息都发给你,下午你去警局,可以把东西都提交给警方。”
第45章
下午六点,已经没什么热度的太阳悠悠落入西山,在天际拉扯出一片粉紫色的霞光。
许琛提着保温食盒走进病房,见廖以辰安静地躺在床上。
“睡一下午了。”来检查的护士抬眼看见许琛,低声朝他说道。
许琛向她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脸上。
没休息好又受了伤,让这张一向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的脸血色尽失,苍白憔悴。
护士离开,许琛垂手摸了摸廖以辰的脸。
下午到警局做笔录时,相关的办案警员告诉他,那个持刀伤人的嫌犯已经经过一轮讯问。现在了解到,对方自称是肖详礼的粉丝,因为在粉丝群里了解到肖详礼的一些生活遭遇,所以才跟踪找到许琛的住所,试图实施报复。
许琛把那张印着红色威胁文字的纸,以及廖以辰让人发来的近期拦截的信息和邮件一并提交给警方。
“我们目前还了解到一件事,这名嫌犯疑似患有间歇性精神病。”
许琛在询问笔录上签字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了身前的警员。
“具体情况还要等待司法鉴定,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
指尖无意识地擦过廖以辰干燥温热的唇,下一刻,突然被温度更高的手握住。
病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转醒,视线一上一下在空白里交汇,廖以辰脸上勾起笑意,没受伤的手从被子里抬起,握着许琛还停留在他脸颊的指尖,十分自然地送到唇角,用牙齿咬了咬柔软的指腹。
许琛任由他动作,很轻很细的疼痛,但更多的是湿热的触感。
廖以辰很快松开,只把他的指尖握在手里摩挲,柔声问:“带了什么?好香。”
许琛请了两天假,从警局离开后,开车到一家喜欢的餐厅打包了几个清淡的小菜。
廖以辰的食欲空前高涨,似乎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一般,把几个菜风卷残云地解决完,唯独对那补气血的五红汤不是很满意。
“没有你煲的汤好喝。”搁下手里的汤匙,廖以辰由衷地说。
许琛被他的语气逗笑,“这个最快,所以让餐厅做的这个。你想喝别的,我明天给你煲。”
他们之间没有再谈论早上的事件,也没有提起许琛去警局的后续。
许琛知道廖以辰没有对他说出全部的实话,也知道所有的事情在他踏出警局的一刻起,廖以辰这边也一定能同步收到消息。
于是像掀过一页不讨人喜欢的书,用一种拙劣的忽视手法,心照不宣地掠过那之上的剧情。
许琛在医院陪了两天床,每天都煲了不同的汤带来。
第三天下班前却接到了张婕的电话,说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菜,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许琛握着手机坐在驾驶位上,一时没了声音。
电话那头张婕又说了句话,似乎是问他还缺不缺什么。
许琛这才反应过来,说什么都不缺,又问,“您现在在哪里?”
他担心张婕不知道自己和肖详礼分开的事,跑到之前两人同住的小区去。但没想到张婕自然地说了个新大附近超市的名字,让他顺道过去接她。
许琛到的时候,张婕已经提了两大袋东西站在超市门口等他。
袋子里大多都是吃的用的,许琛把东西都装进后备箱,才回到驾驶位。
以往张婕和许家承一起过来,也会带些吃的,一声不响地送到他家里去,但因为许家承和肖详礼的关系一向差劲,所以许家承一般连家门都不进,两人也经常在他回家之前就匆匆离开。
“爸…他没来吗?”许琛启动车子往回开,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向张婕解释,一边开口问道。
“他今天和那帮老朋友钓鱼去了,”张婕笑着说,“阿姨上周也正式退休了,现在是两张老脸在家里转悠,都转悠烦了。”
许琛有些惭愧,要不是张婕提起,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抱歉啊阿姨,”许琛说,“要不你们什么时候上来,我订个餐厅,一家人聚一聚。”
“我们都知道你忙。”张婕体贴道,“不过也确实该聚一聚了,小珏那孩子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电话都很少给我打。”
“可能是谈恋爱了吧,吃饭的时候问一问他。”许琛笑道。
“那你呢小琛。”张婕话锋一转,“打算什么时候把现在的身边人带来给我们见见?”
同盛小区公寓。
张婕跨进门,打开鞋柜换鞋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两双款式相同的男性尺码的拖鞋。
诸如此类,这房子里两人生活的气息随处可见,许琛有些迟来的尴尬,把东西提进厨房。
张婕挂好了包,穿上围裙,很快也走进厨房忙活。
牛腩切块、焯水,并葱姜翻炒,最后加水,烧至沸腾,又放了白萝卜。不一会儿,公寓里便飘起一股鲜咸的香气。
许琛站在水池边,看着锅里汩汩冒泡的汤,有些失神。
“你只把事情告诉小珏,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是能藏得住事的吗?”张婕往勺子里加了几味调料,伸进汤锅里搅了搅,继续道:“他不敢和你爸爸说,就把事情一股脑倒给我。”
许琛苦笑着摇了下头,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思虑欠妥。
“你这两天总发消息问我鸡汤怎么煲好、排骨汤怎么煲好,我还能不清楚吗?”张婕盖上汤锅的盖子,回头半嗔怪半疼惜地看了许琛一眼,猜测道:“是怎么回事,人是生病了吗?”
许琛点了点头,“出了点意外,受了点伤。”
“不严重吧?”
“不严重。”
张婕得到答案,放下心来,于是开始好奇起更多的信息,“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的?”
许琛一时语塞,好半天才答道:“他…还在上学。”
“这…”张婕刚刚观察了这家里一些明显不属于许琛的东西,也猜到对方可能比许琛要小,但属实没想到小这么多,于是尝试着问,“研究生?”
许琛有些冒汗,“本科。”
如果说和许珏一样年纪,才更是令人震惊。好在徐婕没再往下问,用毛巾擦了手,十分慈爱地看着许琛,“你爸爸那边,我知道你不好开口,找机会我和他说。”
许琛在原地愣了愣,心口流过一股暖流。
他年幼失孤,父亲也因为他执意与肖详礼结婚同他有了隔阂,但张婕自从来到这个家,给他的关怀和爱护从不比许珏少,还一直在其间调和。
“谢谢。”许琛由衷说道。
张婕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谢什么,我和你爸都只想你过得好。”
私立医院单人病房里,廖以辰看着床边被大衣、围巾、墨镜、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要看不出性别的人,挑了挑眉。
“你是闲得没事干了,跑这里来?”
女人抬手从脸上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没有化妆,但走出门估计能把整条走廊的人都吸引过来的家喻户晓的脸。
“本来十二月初要进组拍的一部戏,被何茗突然叫停了。”施黎摆弄着墨镜的镜腿,倒也看不出焦急和惋惜,淡淡道:“她应该是有所察觉了,临时换人,是给我的警告。”
廖以辰冷笑一声,“那她这反应未免也太慢了。”
施黎走至窗边,动手拉了拉窗帘往外看,“她现在还限制了我的行动,24小时找人盯着我,今天要不是借口陪我母亲过来复查,还真见不着你。”
“她限制不了你多久的,”廖以辰开口道,“丁家的项目一崩盘,何茗挪用公司资金私自给丁奇文投资的事情就要曝光,到时候牵扯出她利用你拟阴阳合同,偷避税款的事,够她吃一壶的。”
“我知道,到那时何源升还想包庇她,也是不可能的了。”施黎转回身轻靠在窗边,面有忧色,“可时间拖久了,我怕会有变故。”
“不行。”廖以辰声音严肃起来,“在没抓住那人之前,不能动手。”
何茗挪用资金的事过了法定时限,已经达到定罪标准,可丁奇文手里还捏着肖详礼这颗定时炸弹,所以廖以辰一直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