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拳头尴尬摸摸后颈,路骁努力搜刮着肚子里的墨水试图缓解一下气氛,无奈语文水平不够,憋来憋去憋出一句“我给你倒杯热水”,转身之时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握住,琥珀眼瞳茫然望来,手心便多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闭上眼睛,黑发少年疲惫陷入沉眠,不知怎么看着还有点心累。
寂静悄然挤满屋内,路骁摊开手掌,那是一枚他缺少的校徽。
……
那天路骁赶上了毕业照的拍摄,只是瞧着周边一片陌生又模糊的脸,摸摸胸口校徽,心头某处堵上块细小石子。
尔后碰面校园,他扬起嘴角想打个招呼,结果那位席同学仿佛已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忘了个干干净净,低头擦肩而过,像一具失去魂魄的空壳。
前尘尽忘,相隔远乡。
路骁摸摸鼻子,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少年的心思千变万化,年少的经历也太易遗忘,就如同幼年树下的薄荷糖果,这枚校徽也随那缕香气一起被埋入旧日时光。
倘若一直未被触及,五年、十年、二十年后就将从路骁生活剥离殆尽,也许某条时间线上,已经成为大人的他某日整理旧物时会翻出生锈的徽章,思索无果后便随手丢进废弃物里。
但这样不好,这样不够有趣。
所以微小巧合带来奇迹魔法,徽章锈迹褪去,时光倒流,星辰倒转,失去笑容的大人跌回旧日的年少时光。
在故事尚未开演之际,记忆还未彻底褪色之时,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G大医学院的天才少年决定出门买些资料,正对两个小弟抱怨考试难度的校霸同学手机一响,收到了约他来器材室的消息。
路骁看着联系人的名字咂摸出点模糊印象,动身推开器材室的大门,席昭神思一晃,颈边便落下一枚带血的牙印。
四岁的糖果,十一岁的校徽,十六岁的咬痕。
€€€€好久不见,我第三次初见的故人。
目光落在席昭颈边,他最初易感期失控朝这人咬下的地方,路骁对上那双黑眸:
“席昭,我见过你的。”
我见过你的。
在你我故事发生之前。
……
微风簌簌撩拨衣角,席昭循着记忆检索,路骁的十一岁,他的十二岁,十二岁那年他生过病么?
哦,想起来了,他被李权柔收养三年,叛逆期终于迟来爆发,用尽一切手段反抗对方给他定下的种种规矩,结果就是被关进静室反省接受询问鞭笞。
那天李权柔问他受罚时在想什么,年少大抵都有些中二叛逆,他撂下一句“我才该是那个执鞭惩戒的人”,狠话说得决绝,当晚就伤口发炎烧得不省人事。
次日烧退倒是神清气爽,更莫名想通自己不能硬扛,要采取迂回战术才不会吃亏。
后面的事情太多,也就忘了,那天晚上是否曾梦过一场好梦。
心口有什么在连天疯长,发芽抽条的声音震得席昭耳膜生疼,那些青的绿的涌入骨骼深处,一点一点填充灵魂与躯壳之间始终不肯接纳的缝隙,构建一个完整而又熟悉的自我。
原来如此么?
原来如此啊。
……
沉默得太久,路骁“霸道强势”的动作也有些撑不下去,干咳两声目光闪躲:“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是怎么回事啦,但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吧?我知道我认识的'席昭'是谁就行了,你也不要在意那些垃圾话,'逆袭'就'逆袭'呗,又不是偷来抢来的,要他们多嘴……”
日光偏移,终于照亮这个角落,光从叶片滤过,风也吹得温柔,像少年人的一颗真心,随纷扬秋叶一起落满了山坡。
余光扫过地上的影子,路骁灵机一动,兴冲冲地抬起手掌:“别不开心啦!我给你表演个绝活!”说着双手对准阳光搭在一起,“快看快看!是不是很像?!”
席昭垂眸看去,一只从手影轮廓中跑出的小狗正傻不拉叽地朝他甩动耳朵。
压下唇角弧度,他故作不解:“像什么?”
路骁瞪圆眼睛,略带焦急地“啧”了一声,肩膀拱拱席昭:“不像吗?我觉得很像啊!就是,就是那个长耳朵有尾巴的动物啊!”
席昭无奈“叹气”:“很多动物都有尾巴耳朵。”
“可是这个你画过的!它,它€€€€”手影小狗委屈巴巴地蹭了过来,看着人类依旧没有舒展的眉头,路骁脑子一抽,冲着席昭张口一叫。
“汪!”
€€€€你不能认不出小狗啊!
空气安静了。
一秒,两秒。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红潮慢慢从锁骨烧上额头,微小颤抖逐渐扩大,路骁咬着嘴唇羞愤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灵魂已经出窍升上半空,忽然肩头一重,散逸思绪重新聚拢。
席昭俯身抵上他的肩膀,闷闷笑声一路震进心窝。
“路同学……好幼稚啊。”
路同学欲哭无泪€€€€我这是为了谁啊!
打算说几句反驳,可一低头,再度忘记想说什么。
路骁很少从这个角度去看席昭,也很少看到这样的席昭。
从来强势恶劣的人愿意暂且歇在他的肩头,纤长眼睫抖落光影,宛若冬夜覆盖大雪的林松,似是察觉到注视,苍黑眼眸悠然向上挑来一眼,眼底绽开疏疏懒懒的笑容。
冷冽的香气沁入呼吸,眼角眉梢都是引人沉溺的蛊惑。
看着看着,路骁脸颊越来越热,微不自在地向后仰了仰脑袋,席昭却仿佛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不仅没有退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愈发凑近几分,气息隐隐扑上那粒不安滚动的喉骨。
“路同学,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情?”
懒洋洋的大猫将猎物按在身下,爪子从脊背攀上,轻轻拨了拨那滚烫高热的耳垂。
“你真的很容易脸红。”
路同学腰窝一麻,“呜”地一声险些站不稳脚步。
坏心眼的猫总算记得收敛,没真把小狗逗哭,缓缓直起身体,阴影重新漫开。
“席昭……”路骁低低叫了一声,看着应声朝他望来的黑眸,大脑一瞬停摆,“其实,我喜、 xi€€€€”
未尽话语被唇上指腹压下。
席昭指尖一寸一寸描摹过路骁唇瓣的轮廓,眼眸微垂,含着些戏谑和让人喉咙发涩的危险。
“小少爷,矜持一点。”
话虽如此,一片从树梢飘落的枯叶,扭头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低头覆住了另一个少年。
细微呜咽,一缕欲色不知浸透谁的眼眸。
……
……
*
“路同学,你来啦!”
租借的大礼堂中,正指挥G班学生排练元旦舞台剧的迟南雪朝路骁挥了挥手中剧本。
看向某处,棕发少年身形蓦然一僵,跟着一起的闫洛洛疑惑发问:“你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
捂住颈侧,路骁低头,半点不敢去看某个坐在角落慵懒阅读剧本的人。
某个恶劣的人啊,一手按住别人的表白,自己却,自己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侧颈一块皮肤烫得惊心,那天徘徊缠绵的呼吸,还有温热柔软的触感一起跃出脑海疯狂撩拨骨骼。
压住眼底情热,小路同学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扑倒某人,也往他脖子狠咬一口!
真是一如既往地……
让人发疯……
第107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神奇的魔法国度,王国上下迎来了他们万众瞩目的继承人,月曦王子。
所有人都知道, 王子殿下出生那天全国魔法晶石都发出了耀眼光芒,大祭司更预言王子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魔力拥有者。美中不足的是, 月曦王子从小体弱多病, 因此国王重金寻来一颗魔力花的种子, 只等花朵成熟,王子吃下后便能拥有匹配魔力的健康身体。
可就在王子十六岁那年,意外降临了, 一只邪恶可怕的黑焰魔龙闯入皇宫吃掉了魔力花朵,失去魔药的王子无法解决体质问题, 为保住性命, 国王只得让祭司施展禁术封印王子体内魔力, 就这样, 曾经备受期待的月曦王子沦落为王国唯一一个没有魔法的普通人……
故事讲到这里,你可能已经在心中预设好了“主角”“反派”€€€€跌落尘埃的天才王子和邪恶恐怖的黑焰魔龙,但让我们换一个角度,从龙的视角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龙不说话, 龙很委屈。
世上能给魔龙提供成长魔力的东西已经没有了,龙一直吃不饱饭,他很饿,饿到晚上在山洞啃自己的尾巴尖尖,突然一天一股浓郁香气飘来,快饿疯的龙流着口水一口吞下了那个香香的东西,魔力充足,他美美睡了一整年,醒来后那种挥之不去的饥饿感终于消失了,龙也拥有了变幻形态的能力。
无聊的龙变成人形决定去人类国度玩一玩,也因此知晓自己当年吃掉的其实是给王子治病的魔花,龙很心虚,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饿了,这点“心虚”在他潜入皇宫发现侍卫在背后偷偷嘲笑月曦王子时更逐渐酿成了难过。
龙下了决心,他要带王子找到传说中能实现一切愿望的五色石,但他肯定不能以龙的形态去见王子,冥思苦想之际,一则新闻闯入他的视野,龙有了一个最佳身份选择€€€€
王子的未婚妻,邻国的晴日公主。
……
“咳咳,”环视过周围一群或微妙或憋笑的同学,闫洛洛清 清嗓子,“我们的小黑龙公主还没换好衣服吗?”
一声“恶龙咆哮”立刻从礼堂试衣间里涌出:“不要叫我小黑龙公主!!!”
同学们再也憋不住笑声,礼堂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得知路骁要和席昭一起出演G班的元旦舞台剧,闫洛洛非得跟过来见识见识,一看剧本路骁竟然演了个“恶龙公主”,大小姐更是两眼放光,大手一挥包揽了舞台剧的所有服装,闫家本就是服饰业的龙头企业,编剧兼总导演的迟南雪(上头版)开心得当场和闫洛洛义结金兰,差点萌生多余的感情。
剧本名叫《龙与王子冒险之歌》,整体呈西幻童话风,大小姐下令,闫家设计部门当然不敢忽视,今天就是来给学生演员们量尺寸,顺带拿了几套衣服让他们先上身试试,也好确认后续的设计风格。
从防尘袋里拿出那条浅粉蓬蓬裙,路骁脸都黑了,非常怀疑闫洛洛是在故意坑他。
上次生日宴会,闫洛洛帮路骁伪装成omega逃了出去,从那天开始闫大小姐的眼神就非常奇怪,简直和徐子夜有的一拼,有时候路骁还能看见她脸上挂着奇怪微笑,嘴里念叨着什么“崽啊崽啊”。
路骁莫名炸毛只想躲入席昭身后。
迟南雪的剧本大纲是一早定好的,没道理他加进来就全盘重写,当然路骁也可以演其他角色,可只要想到席昭会在舞台上和另一个女生“甜甜蜜蜜”(其实没有),就算只是演戏路骁也不能接受。
剧本围读会,演员定角日,路骁一拍桌子说他要演那个伪装公主的魔龙,迟班长傻了,愣愣解释“到时候要穿裙子的”。
顶着席昭戏谑的目光,小路同学梗直脖子义正言辞:“为艺术献身罢了!”
男同学们握拳甘拜下风,女同学们捂嘴莫名期待,《龙与王子》的两个主演就这么完美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