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刚刚冷酷无情连坐都不让我们坐的那个人呢?
……
摘下耳机,席昭看了看眼前明显憋着一口气的少年,眉梢微挑:“有事?”
“哼,”路小少爷轻哼一声撇过脸去,“没事,我就路过,走累了过来歇歇,这里难道不能坐吗?”
歇到食堂来,您这爱好也够特殊的。
席昭“惊讶”:“当然可以,歇多久都行。”
然后真就不管路骁,自顾自地开始用餐。
他吃饭的速度不慢,姿态却很优雅,每一口都保持着均匀间隔,路骁看着看着,好久不见的Q版席小昭又在肩头坐下,这回手里还握着个迷你小怀表,小丘丘人左看一眼怀表就往右手的饭团上咬一口,然后再看一眼怀表,扭头再咬一口饭团……
等席昭都快吃完了,路骁才猛然惊醒,不对!我过来是为了看他吃饭吗?!
“咳咳咳!”一阵极其刻意的咳嗽后,路同学差点没绷住“酷哥”人设,状似无意地提起,“话说,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商场那件事的后续啊?”
席昭放下筷子,认真想了想,很给面子地点头:“嗯,我很好奇。”
路骁心情顿时明媚起来,得意洋洋地抬头,满脸写着“问我问我快来问我”,然后琥珀眼瞳就看着席昭端起餐盘放到回收处,洗手、擦手、离开食堂€€€€
压根没准备回来。
路骁:!!!
这发展不对呀!
……
席昭走出食堂,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耳机线,刚收进口袋,身边就刮起一阵狂风,这阵“疯”还差点没刹住车,刻意停在他身侧,颇有些气急败坏。
席昭微笑:“还有事吗?”
路骁一口气哽在胸口,骂又不敢,走也憋屈,最后只能在心里默念“大丈夫能伸能屈”,自己给自己搬梯子下:“我看你那么好奇,就勉强告诉你后续好了!”想想又咬着牙加了句,“算是合作结束的售后!”
啧啧啧,席昭在心中摇头,同学你真的好执着。
“执着的路同学”便愤愤开始了他的讲述。
有秦家插手,秦文洲的所作所为暂且被压了下来,目前是以“养病”为由向里斯克林请了长假,但前有稽查司制约,后有路闫两家施压,就算秦文洲是未成年人不予判刑,秦家估计也得让他狠狠“消失”一段时间。
席昭忽然发问:“他用的那种药剂呢?”
看了他一眼,路骁神情也严肃起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明明那种药剂很特殊,我家特助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稽查司好像在刻意隐瞒那东西的存在……我过来也是想提醒你一句,过几天,稽查司应该就会来找你问话,我暂时听到的消息里,秦文洲似乎没有把你牵扯进去,但是万一被问到那天器材室的情况也不用紧张,反正是他骗你在先,我又没出什么太大问题,可以替你作证或者出示谅解。”
席昭脚步一停,黑眸沉沉望来,看得路骁都有些茫然,琥珀眼瞳里的“关切”与“认真”同样分明浮现,不掺半分杂质。
眼眸微敛,席昭想,这位小少爷,似乎开始把他纳入朋友范围了。
心头有些好笑,也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倘若换做席昭自己,不管原因如何,关系如何,只要对他造成了伤害,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对比起来,路骁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
这小少爷像是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个圈,圈外面的不屑一顾,凶狠绝戾,但如果有了共同经历,被他看入眼中放进圈里,所有原则底线都可以一退再退。
忽然地,席昭有些理解原著那个反派路骁为什么会对主角受各种疯魔了€€€€主动把某个人放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相当于主动交出这片领域的主宰权利,之后即使遍体鳞伤,被驯服的心也不愿后退一步,因为一旦放手,抽离的,就是全部意义。
理智上,席昭并不欣赏这种极端的情感,但现在,他似乎已经站到了这个圈的边缘。
路骁没有多想,正事说完,就该处理私事了。
“你说合作结束,那就结束好了,但是席昭€€€€”路骁微微抬着下巴,琥珀眼瞳引出一线锋芒,如出鞘的利刃,又像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都会扑咬上来,“我说我会赢你,就一定会赢你,在此之前,你要随时准备好迎接我的挑战。”
龙舌兰酒香随着主人下战书般的话语侵袭弥漫,攻击意味不强,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态度。
清冽苦涩的薄荷冷香立刻挡住周遭信息素,席昭轻笑一声,喜怒难辨:“这么说来,我似乎没有一点拒绝的余地了?”
“当然,有本事你就打服我啊,让我服到再也不敢挑战,”舌尖舔过犬齿,路骁的语气较之刚才更加挑衅,“但那一天应该永远都不会到来。”
换言之,一次落败就来第二次,二次依旧便进行第三次,他绝不会轻易屈服认输!
直至此刻,席昭才清楚感知到,自己似乎招惹上了个大麻烦。
这种掌控之外感觉并不算美妙。
面上再无多余情绪,黑眸居高临下扫来,冷淡而疏离,很多时候他都不需刻意维持原主的阴郁,自身便有一股森森鬼气,午后暖阳照不亮那双深色眼眸,像一池寒潭,凛冽死寂,但此刻,潭底的确映出了另一道桀骜不驯的身影。
密长眼睫垂落阴影,诡谲涌动间,不经意放出些隐秘又残忍的东西。
“小少爷,”他嘴角轻勾,无端漫开危险,“跟我走的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路骁察觉到了,眼神却更加兴奋,不屑嗤笑道:“这句话,别人通常都是用来说我的。”
席昭收回目光,又恢复他一贯的慵懒随意。
天真。
他想着,或许也正是因为天真,才会有这种近乎莽撞的无畏。
……
路骁还想说些什么,可惜按照经典惯例,一到关键时刻总会有意外来打断。
“路骁,和G班的混在一起,你是终于想明白自己该去哪了吗?”
“啧”了一声,明明风景正好却突然看见苍蝇的烦躁冲上脑门,路骁眉尖紧蹙,眼底戾意横生:“嘴痒就去撞墙,还是蠢到不会要我来帮你?”
胸前挂着“A班”铭牌的alpha顿时被气到脸色青白,他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也更加逼近。
上前一步挡在席昭身前,路骁压着语气里的躁郁:“你先走。”
席昭点头:“好的。”
然后真就毫不犹豫地走了,甚至几个眨眼就快看不到背影。
路骁:???
等,等等!!你真就这么走了?!好歹问我一句“能不能应付”或者给个询问眼神也行啊!!
半点革命友谊都没有吗?!!
内心被某人的“冷酷无情”刺激到抓狂,反映到脸上,就是琥珀眼瞳里凶光大盛,恨不得把对面的alpha生吞活剥了。
被那股凶悍气势震慑,就算知道这里是学校,自己又叫了一大群人壮胆,alpha也瑟缩几分,但想想自己的目标,依旧梗着脖子没让声音发虚:“我不知道你对洛洛说了什么,但我警告你不要继续接近她!”
煞笔智障!
席昭不在,路骁额角抽痛,是真想骂点脏的了,真以为他那恐怖名声是靠几个眼神瞪出来的?
周末的事情结束后,闫洛洛听了提醒,对他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改变,路骁自己无所谓,有人却觉得碍眼。
顶级alpha,又是那么出众的皮相和家世,如果没有种种奇怪传言,路骁的条件足以秒杀所有同龄alpha,这个时候,平时对他退避三舍的omega突然友善起来,怎么能不让背后的爱慕者心慌,脑子一抽,这不就来找茬了吗?
想着今早闫洛洛还特意放过这人迟到,没扣他平时分,alpha心头就一阵火大:“你别忘了自己都做过什么,闹出那种恶劣的事情还继续赖在A班,我都替你丢人!”
路骁“蹭”地一声揪住alpha的衣领,信息素咆哮而来,龙舌兰酒暴烈,瞬间侵蚀了周围所有人的感知神经,直面冲击的alpha更是窒息发闷,视网膜上都快泛出血红小点,可他不知是被吓懵还是气糊涂了,竟然还在刻薄叫嚣:“你去问问里斯克林哪个学生不讨厌你?!明明没那个成绩还一直待在A班!你哪里值得特殊了?!”
路骁用力闭上眼睛。
一点一点收回信息素,手背青筋暴起,指骨掐得咯咯作响,再度撩开眼皮,那嗜血凶狠的目光让alpha脑海一片空白,恐惧彻底吞噬了灵魂。
舌尖用力舔过犬齿,血腥味在口腔漫开,少年压抑声线里聚集着可怕风暴:“你爹待在哪里,还轮不到你来狗叫,”说着像捻死一只虫子一样丢开手里的alpha,“听清楚了就滚,大不了我弄死你后再进一次稽查司。”
一群被吓破胆的乌合之众立刻拖着瘫成烂泥的alpha狼狈跑开。
午后日光强烈到泛出一丝森白,路骁去旁边的水池前洗了把脸,水花飞溅,盖住那份粗重喘息,等到呼吸彻底平复,他才抹去嘴角一抹腥红。
水龙头没关,池子里很快就积下一层浅浅水波,模糊不清地倒映出少年青涩又冷硬的脸。
看着水中那个扭曲的自己,路骁自嘲笑笑,像是对什么解释,又像自言自语。
“又不是我想待在这里……”
长长吐出一口紧绷的气息,他终于起身,抬手撩开被打湿的刘海,可身体还没完全放松下来,眼底就浮现一抹错愕。
熟悉身影懒懒靠在水池另一边,光线从他的轮廓边缘穿过无数细小浮尘,亦穿过水滴潋滟出五彩光晕,最后落入人的眼中,于视网膜上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路骁脑袋发懵:“你不是……走,走了吗?”
黑眸看过凌乱不已的深棕卷发,褪去凶狠后湿漉泛红的眼尾,那双琥珀眼瞳因为惊讶微微瞪圆,显出些迟钝茫然,由于洗漱动作太过粗暴,这人校服衣领都被打湿了一圈,水滴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嘴角还残留着点没洗净的血丝,异样而刺眼。
€€€€怪可怜的。
“对啊,先走了,然后又回来了。”
指腹轻柔抹去那点血迹,路骁不知是不是没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任他动作。
时间无声静了几秒,席昭忽然一笑,递出一瓶泛着冷气的矿泉水。
“售价三元,多谢惠顾。”
想了想,他加上一句:
“这次是给你的。”
第22章
京都最炎热的夏天, 席昭开始进行大四的实习生涯,因为成绩优异又有导师在其中周旋,他被直接分进了市一院。
但席昭太年轻,又长了一张腥风血雨的脸,刚来实习时一院里的闲言碎语就没断过,直到相处久了,前辈们才发现这小孩真不愧于“ G大天才少年”之名,不仅专业水平过硬,更重要的是,席昭身上有种极致的冷静,无论面对什么,他都能滴水不漏地拿出最佳方案,院里还曾有人开玩笑说我们未来的席医生比机器都精密。
实习结束的那天, 一院院长要给他的实习报告签名, 这位见证过无数生死的睿智老者, 提笔之时欣慰神色里却多了一分复杂。
院长说, 有时候, 我觉得你天生合该穿上这身白大褂,有时候我又觉得你一点都不适合这行。
席昭立刻就明白了院长的意思, 他太敏锐, 甚至可以仅凭一个人身侧微小的气韵流动,就察觉到对方内心最微妙的情绪, 而他自己却始终隔绝在外, 永远都不会走入那些激烈的爱恨痴绝。
从医者,在历经生死坠入平凡之前,或多或少都有一份救死扶伤、与天搏斗的豪情,但很难把这个形容用在席昭身上, 他像一座谁也看不真切的岛屿,常年笼罩在迷雾之中。
拿着签好的实习报告,席昭走向一院大门,恰好急救铃大响,急诊科刚接收了一名车祸重伤的病人。
医院的长廊过道上,一群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与席昭匆匆擦肩,嘈杂声乱,他只能看到一只无力低垂的手,鲜血一缕一缕滴落,是生命流逝的具象。
席昭记得自己那天并没有停留太久,但此刻脚步不知为何定格在了原地,怎么也无法离开,霎那间,一种强烈又莫名的预感撞上心口,黑发青年身型一顿,微微回头€€€€
仿佛一个经典的希区柯克变焦,镜头里,他和那辆担架车定格不变,身后背景却不断后退缩小,连周围人声都渐渐模糊起来,寒风突兀吹开病人脸上的无菌布,
他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瞳。
……
黑眸骤然从幽暗中睁开,席昭扭头,预设的闹钟还差五分钟才响,睡意却已从刚才那个诡异梦境中全部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