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身在现场,但周悬很清楚做新闻要的就是及时性,尤其是这种突发类型的事故,短时间内的工作量很大,忙起来吃不好睡不好是常态。
姜羽初又夹了一块肥瘦适宜的东坡肉到周悬嘴里,要说话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从裤兜里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略有些迟疑。
周悬也看到了“魏董”二字,见他没有马上接起,就问道:“我在这不方便?”
姜羽初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在手机铃声的催促下也没空多想,起身说:“不是,我先接个电话。”
他嘴上说着不是,却快步走回了卧室,还把门关上了。周悬看着紧闭的房门,情绪像了坐过山车,一下就跌到了谷底,对着满桌喷香的食物没了胃口。
这通电话姜羽初讲了二十多分钟,开门出来时,桌边已经没有周悬的身影了,浴室的方向则传来了水声。
他过去敲门:“你在洗澡?”
门里的人没有回答,担心周悬的身体情况,姜羽初转动门把手,发现门没锁。
浴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浅色的帘子后方隐约透出一具高大模糊的身影,姜羽初掀开帘子一角,看到周悬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地在冲着淋浴。
空气里满是柑橘微涩的甜香,看了看周悬已经洗完湿漉漉的后脑,姜羽初卷起袖子:“你要洗澡怎么不叫我一声,你现在不能久站也不能抬高手臂,我先去给你拿个凳子。”
待他搬了凳子进来,周悬还是刚才的姿势,凳子放在墙边,姜羽初扶着周悬小心地坐下,两人终于面对面了,他也看到了周悬脸上的表情。
“在气我吃饭接电话?”双手伸到花洒下面洗了洗,姜羽初拿过浴球接了点沐浴露,在周悬的身上搓起来,“魏董找我谈公事,不能不接。”
“他找你谈什么公事?”
周悬的嗓子像被水汽浸透了,比起刚才沙哑了不少,语气也沉沉的。姜羽初弯下腰,小心抬起周悬的胳膊,搓腋下的皮肤:“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合作。”
他的注意力都在周悬胳膊能抬起的角度上,没留意到周悬因他的回答变得更难看的脸色,直到他要去抬另一条手臂,周悬不肯配合,他才察觉了不对劲。
浴室里开着风暖,温度很舒适,不必担心周悬光着会感冒,但姜羽初还是拿过花洒冲着他的身体:“怎么了?”
周悬的目光自下往上,冷淡地落在姜羽初的脸上:“你和那个魏董有什么合作是非谈不可的,没了他就没有其他能合作的对象了?”
花洒的水流突然偏了点方向,几滴水珠溅在周悬的眼睫毛上,没等姜羽初回答,周悬继续道:“我每一次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他的手都放在你身上,你别告诉我看不出来他对你有那种意思。”
水汽在浴室蒸腾,模糊了镜面,却让周悬眼中的情绪愈发清晰起来,也令姜羽初记起了出差的那天早晨,周悬来公司时的状态就不对了,后来一路上又很沉默。当时因为忙,也因为大家都待在一起,他没有机会问,现在想来,周悬的不对劲应该源自前一晚。
他陪着魏董吃完饭,周悬来接他时,魏董的确像平时那样手搁在他腰间停了一会儿。当时他喝多了,周悬没有提,他就没想起是这个原因。
想不到周悬在意的是这个,更没想到因为这么小的一个误会,周悬生气留在了宾馆,差点和他天人永隔。
沐浴球松手掉在了地上,姜羽初低下头,在周悬的嘴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周悬吃痛想躲,姜羽初捏着他的下巴,这次不咬了,改用舌尖缓慢地舔过那道浅浅的牙印,像是在安抚。等周悬的呼吸凝滞了,喉结也在滚动,姜羽初撬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地侵占进来。
湿热的气息相互纠缠,周悬脊背抵上冰凉的瓷砖,冷热交织的刺激令他头皮发麻。感觉到他不再抗拒自己,姜羽初从弯腰的姿势半跪了下来,扣着后脑让周悬低下头。
淅沥的水声持续敲击着地面,膝盖到小腿的面料迅速被浸湿了,姜羽初专注地吻着周悬,不放过周悬嘴里任何一处敏感,很快就把周悬弄得受不了了,捏着他的后颈停下来,赤红的眼凝视着他的瞳孔,眼底积蓄着欲望的火苗。
有东西抵在了胸腹部,姜羽初却无心往下看,他双手捧着周悬的脸,还未开口声音已经哽咽。
“魏董找我是为了把我挖到世基的媒体部去,他看重我的工作能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那天晚上吃饭就是谈这个,刚才他打来也是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父亲未必会答应我跟你在一起,如果以后他不同意,那我去了世基,至少我们的关系不会落到被动的局面。”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是我不好,害得你因为这种误会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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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决定
“如果他只是惜才,为什么会对你动手动脚?我这样陪客户你会无动于衷吗?”
手腕被周悬攥住,姜羽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次周悬没有再克制,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你明白老唐从前教你的是不对的,也清楚不可能每一次都顺利过关,如果哪天遇到的客户比祁天还有权势,或者比祁天下手更狠,你怎么办?”
“真出了事,你考虑过你姑姑和我的感受吗?”
琥珀色的瞳仁在浴室光照下显得清澈而深邃,初看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但被禁锢在对视里的人却知道,这种平静只是假象,瞳孔的主人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我知道你在这个位置上很难,只要客户没有做得太过分都不能拒绝,那天我问过你想不想转岗,你没回答我,现在你重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吧。”
一床被子盖着两个人,可姜羽初从没有试过像今晚这样,和周悬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感觉心口仿佛缺了一块,渗着冷风。
脑子一直平静不下来,夜半时分,房间里唯一能听到的动静就是暖气运作的声响,窗帘缝隙间透进一点淡白的月光,姜羽初睁着酸涩的眼,不时会往身旁望去。
周悬的呼吸声很浅,昏暗的光线下,也看不清胸口起伏的弧度。好几次他都把手放到周悬的腹部,或者靠近些,感受周悬鼻息间的热度。
对于他的主动靠近,睡着了的周悬毫无反应。
后半夜困意上涌,他枕着周悬的肩膀沉沉睡去,噩梦却没有因为回到周悬身边而消停,他又一次站在了那座摇摇欲坠的建筑里,这次出现在面前的不是掩埋了周悬的废墟,而是一条破败的没有尽头的走廊,他找遍了两侧所有的房间都看不见周悬的身影,也没有寻到出口。
就像被困在了那一层楼里,怎么叫喊都得不到回应。
早上醒来时,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去摸身旁的床单,但和过去半个多月不同的是,今天他被抱在了怀里。
周悬身上还绑着弹性胸带,从后方抱着他睡得很熟,与昨晚的态度相比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吵架之前。
一月的清晨,窗户上凝着薄薄一层白霜,靠在熟悉温热的怀抱里,姜羽初扣住胸前的臂膀,缓缓合上了眼,梦里遗留下来的无助和恐慌逐渐被身后的安全感驱散了。
再次睁眼是被闹钟吵醒,身后没有人了,他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皮,猛地坐起,也顾不上穿拖鞋就快步走到外面。
周悬并没有离开,他穿了件居家的厚长袍,正在阳台上看着一盆香雪兰。
来到身后,姜羽初小心地拥住了他:“我以为你回去了。”
被抱着的人没应声,姜羽初脸贴在他肩膀上,只是抱了一会儿就克制地松开了手:“早上想吃什么?冰箱下面有蒸饺,包子,还有€€€€”
“慧姨等等会送来。”周悬打断了姜羽初的话,想进屋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了他的脚。
阳台的瓷砖透着寒气,姜羽初就这么赤着双足踩在了地板上。
脱下自己的拖鞋给他,周悬转身进屋了。
吃完慧姨送来的早餐,姜羽初收拾完就得去公司,临出门前,他回头看向还在餐桌边吃饭的人。
周悬动作机械地咀嚼着,目光对着前方,即便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也没有朝他看过来。
上午连续开了几个会,将近三小时的时间里,姜羽初一直待在会议室没出来过,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谢冉敏锐地察觉到他一个早上都不在状态。
中午要帮他定午餐也被推辞了,谢冉下楼取外卖时,远远看到他也坐着电梯下来,拐进大堂一侧的便利店里,买了三明治和矿泉水,朝着门外走去。
谢冉调来总公司的时间不长,偶尔从同事们闲聊的口中会听到一些姜羽初的日常习惯,跟她说最多的就是小姚,在周悬来之前,姜羽初只要不应酬,每天的午餐都是一个三明治。
之所以是周悬来公司之前,这点是谢冉自己总结出来的,似乎办公室里除了她,没有人发现周悬和姜羽初在一起了。
而她也是在地震发生的那一晚才确定的,许多过去觉得奇怪的地方都能说得通了。
前方高挑的身影走进了绿化带的一条小径里,随后就消失不见了,这片绿化带种植了许多高大的植物,还有供人休息的座椅,是园区里几处街心公园之一。
谢冉也走进了那条小径,虽是午餐时间,但这里几乎见不到人,茂密的树丛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空气里透着一股子湿冷。跟着曲折的鹅卵石小径走了一段,她看到了蹲在一株棕榈树旁的人,以及围绕在那人身边的,好几只颜色年龄各异的猫猫狗狗。
姜羽初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在揉一只毛色黑白,很有特点的小猫的耳后。起先并未注意到她,是其中一只狗狗朝着她的方向叫了两声才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谢冉便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闪而过的情绪€€€€欣喜到落寞,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的平静。
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走到姜羽初面前,谢冉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姜总,我不是故意来打扰您的,我下来取外卖,看到您买了三明治进来,就想先把果蔬汁拿给您。”
袋子里有两瓶鲜榨的果蔬汁,谢冉递了一瓶给姜羽初:“您有点上火了,嘴唇都干燥起皮,所以我擅自给您也点了一瓶,喝点鲜榨的果蔬汁能补充维生素。”
“谢谢。”姜羽初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谢冉从前被上级领导占小便宜都占麻木了,有点适应不来姜羽初这种当面结清的习惯:“没多少钱,您别给了,我请您喝吧。”
发了个50的红包给她,姜羽初接过果蔬汁,拧开喝了一口便听到她说:“您刚才是把我当成周悬了吗?”
没咽下的果蔬汁呛进了气管里,谢冉赶紧把矿泉水递给姜羽初,等他喝了几口缓下来了才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姜总,害您呛到了。”
姜羽初的表情有几分微妙,他看着小白黑,猫咪蹲坐在他对面,尾巴尖轻轻卷起,一双乌黑发亮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瞳孔中的倒影让他想起了周悬经常这么看着自己。
他们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明显才对,谢冉的表情也不见异样,可能只是随口一问。
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他继续逗着猫,谢冉则问道:“周悬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
小白黑旁边的另一只猫咪也挤了过来舔姜羽初的手指,在他过来之前,沈觅已经来喂过了,小白黑吃饱喝足,见他旁边有陌生人,于是转身找了个地方午睡。
看着它优哉游哉走开的背影,姜羽初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了,猜想周悬吃了没,虽然有慧姨来送餐,但周悬心情不好的话肯定也吃不好,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会很无聊。
可他前面发了好几条微信过去,周悬只回了一句就没有了下文。
显然是还在生气。
“是有其他麻烦的问题吗?”注意到他很轻地叹了声气,谢冉说,“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回过神,姜羽初摇了摇头,起身想回办公室的时候忽然记起谢冉是个女孩子,也许问问她能有不一样的看法。
虽然对着助理问这种问题不免尴尬,但去找沈觅也同样尴尬,且他和周悬的事麻烦沈觅多回了,他也不好再去开那个口。
斟酌了片刻,他看着谢冉道:“你谈过恋爱吗?”
谢冉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怎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马上回答:“谈过啊。”
“那你之前采访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客户……”
姜羽初考虑着用词,怎么才能妥帖地表达客户过于主动亲近导致男朋友介意的问题,发现怎么想都没办法顺利地表达后,干脆把事情推到朋友身上,表示是朋友遇到的难题。
他掩饰的不太行,生硬的表情很容易就被看穿了,不过谢冉没有点破,认真倾听过后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也有遇到过,但没有让我男朋友知道,因为他肯定会介意,也会劝我回到后勤去。”
“其实不止是男朋友吧,我爸妈也会担心这方面的。我能理解他们的担忧,如果是我男朋友去应酬女客户,关系过于亲密了,我也会忍不住多想,这是人之常情。”
“您朋友的男朋友会介意是正常的,喜欢就会想要独占,只有不喜欢不在意的才能坦然接受这种事吧。”
回办公室的路上,姜羽初一直很沉默,起初谢冉担心是不是说过头让他感觉到不舒服了,看他的表情又不像。
忙到了三点,他让谢冉把后面的工作安排改到明天,自己要去世基一趟。
以为他只是寻常去谈事情,谢冉没有在意,快到下班的时候,市场部的新任总监突然打来电话,很生气地质问姜羽初在哪,让她通知姜羽初马上来市场部一趟。
这位新上任的郝总监是在陈东翰事件以后公司外聘的,履历非常漂亮,同样的脾气也不小。谢冉虽一头雾水,但没有露了怯,只说副总监不在公司,有什么事情自己可以代为转达。
“你告诉他,不接电话只能躲得了一时,魏董那边那么大的赞助被他搅黄了,就算当初合同是他谈回来的,他也必须给公司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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