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务新事 第109章

谢善€€正色道:“孙将军不是因败而降, 而是真正心怀子民与兵士,因而毅然放手, 我实钦佩。将军不必为此不忿。”

孙瑛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最终只道:“闲话少说了吧,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该怎么做怎么做吧。”

谢善€€心知他一定委屈郁闷得很,当下并不多言,点了点头。

待受降仪式有条不紊地办完, 谢善€€朝孙瑛抱拳道:“实在是军情似火刻不容缓,此刻不好寒暄,得和小孙将军立刻商讨剿灭€€戎军的事。若放他们逃离, 不知又会祸害到沿途多少百姓, 将来也是后患无穷。”

孙瑛点头:“……我自知晓,不必管我,我已交接完,孙杰今后任你驱使,我现在就孤身离开,绝不生事。”

谢善€€笑了笑:“倒不是赶人, 只是没空和你寒暄, 先说一声, 省得失礼。你自便即可,这孙营我莫非还怕你临到现在才突然多知道了什么去吗?”

孙瑛听了他这话不由也笑了起来,脸上神情略微松动几分,没刚刚那么黑沉了。

谢善€€看向一旁的陈贤直,说:“不如这样,贤直兄对战争之事无有钻研,便替我陪陪孙兄,孙兄此刻心中恐怕难免郁结,还是开解了为好。”

孙瑛也看向陈贤直,悻悻然地嘀咕道:“得了吧,还被他骂得不够吗……”

陈贤直咳嗽几声:“我那是和你讲道理,你就说难道不是那些理吗?若不是,你怎么还是听进去了呢……”

但还是一并退去了。

谢善€€看着孙瑛离去的背影,朝孙杰叹道:“他还真是一点也不帮我们啊?”

孙杰摸摸头,欲言又止,想想兄长瞪着眼睛逼自己保证不准说出来的事,咳了两声道:“嗯……他是比较固执……别管他了吧!我这儿有些话要说,关于如何剿灭€€戎军,我想出了……”

谢善€€看着他,微微笑着倾听。

*

谢善€€来了。将灵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坐在位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桌上摊开的舆图,目光却有些缥缈,似乎透过这里看到了别的东西或是人。

谢善€€不仅来了这里劝服孙瑛交出兵权对€€戎军赶尽杀绝,今后一定会被顾裕帧立为皇后。

帐外有些吵闹。€€戎军中如今传言四起,军心动摇。

各方势力,譬如七王子乃至于€€戎内部的其他势力,以及谢善€€、宋淮安等人,肯定都不放过这个机会,伺机叫人从中撺掇,何况原本就有人见势头不对只想先逃命的,将灵杀了几十个人,却并没有真正压住浮动的人心。

他心知大势已去,其他人也知道。他们说他就是想拉着大家陪葬,其实也算说对了。不过他不仅要这些人陪葬,还要宋淮安……以及谢善€€,一起陪葬。

尤其是谢善€€。

即便到最后注定一切都要失去,也要带走谢善€€。带不走他的人和他的心,就带走他的命。

*

孙瑛暂且留了下来。他自己其实也担心€€戎军一事暂且不说,面上他是被弟弟和陈贤直强留下来的,他便顺水推舟了。

夜里,他正坐在帐内发呆,谢善€€来访,笑吟吟地说:“我猜你就没睡。”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如果是又劝我出手,不必多话,我仍是那些话。”孙瑛梗着脖子说。

谢善€€却摇了摇头:“深夜自然是为了私事。”

孙瑛一怔,随即瞪大眼睛明显往后闪躲了一下,极为警惕。

谢善€€都被他这举动弄愣了一下,幽幽道:“……我从前不知孙兄竟也这么能想。”

孙瑛比谢善€€大不少岁数,说是说孙兄,其实要说差着辈儿也能说,还有妻有子,谢善€€完全没往那方面的戏弄上想。他不是什么人都那么耍……

孙瑛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到底什么事?”

谢善€€满脸真挚:“孙兄卸甲后总得有个营生养家小吧!”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孙瑛硬邦邦道。

“孙兄武艺超群,人品卓绝,名声在外,开个镖局必然生意红火。”谢善€€自顾自地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孙瑛很防备他。

谢善€€沉默片刻,叹道:“我现在就想请孙兄先保我这镖。将灵必定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七分钟更新,多算1000字欠债(已经放飞自我对不起[爆哭]

第126章

孙瑛听了一阵无语。谢善€€与将灵的恩怨纠葛, 他自然是知晓的。

怎么说呢。将灵若要杀谢善€€,孙瑛觉得这太理所当然。一个人被那样耍,很难不起杀心,若再不起反而才奇怪。

但那是站在将灵的角度。孙瑛没必要站在将灵的角度, 他也痛恨€€戎多年杀戮掠夺大梁边境, 狼子野心觊觎中原。

如今谢善€€开门见山请他保护自己, 孙瑛没有第一时间就断口拒绝。

谢善€€便知道,他会答应。

过了会儿, 孙瑛开口拒绝,但谢善€€没当回事, 一再述说自己可怜的处境,再提提自己当年义灭€€戎探子因而才与€€戎结下旧仇的功绩……

“往后国君虽然不再是国君, 百姓却依然是那些百姓。孙兄难道要坐视百姓们失去我这样一位忠肝义胆、明察秋毫的英豪吗?”谢善€€诚恳发问。

哪有人自己这么说自己的……还一脸这么认真……

孙瑛又无语了一阵。

然而虽谢善€€脸皮厚,说的话却都是真的。再者说,若谢善€€真在这儿出了什么事, 难保秦青他们不会迁怒于孙家军。还真不能让谢善€€死在这。

孙瑛思来想去良久,最终拧着眉头闷声应了。

但是接下来直到对€€戎军正式开战打成一团,谢善€€一直没有遇到任何刺杀。

他只是在一个夜里接到了一封随着利箭飞来的信, 是将灵的笔迹, 约他去营外山坡一聚,允诺不会对他动手,只这一晚摒弃所有恩怨情仇与身份立场,再像从前那样赏月饮酒谈天说地,过后一切都一笔勾销,只当是陌路人各为其主。

谢善€€看完, 脸上没什么表情, 将信对折回去, 放到烛火上点燃,一松手,看着它飘落到地上,很快就只剩一点灰。

“什么?”孙瑛问。

谢善€€如实相告,孙瑛皱眉:“你要去?”

“不去。”谢善€€淡淡道,“我信不过他,何况也与他无话可说。”

孙瑛思及两人过往,忍不住感慨:“有时我也不知你究竟是多情之人还是无情之人。”

谢善€€看他,微微挑眉,反问:“我为何要对敌人有情?”

孙瑛嗤笑:“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个人。”

这话并非讽刺,而是真心。孙瑛真觉得谢善€€有时候不像“人”。

这人可以为了素昧平生、出身卑贱的民妇而义愤填膺,不惜只身对抗皇权,可将灵纵有千般不是,对谢善€€可以说是掏心挖肺,对不起天下人唯独没有对不起谢善€€,偏偏谢善€€丝毫不为所动,比别人还要痛恨将灵。

孙瑛想想都觉得谢善€€这种人有点可怕。

谢善€€并不过多解释,只道:“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不是彼此都能理解。正如孙兄你非要为了那个无道的大梁朝尽忠守节,我也不能明白,并且觉得奇怪,但是我依然尊重你。人若迂腐在一个其实论起来是正直道理上的事,哪怕不合时宜,也值得尊敬。”

“倒也是!”孙瑛自嘲一笑,不再多说。

€€戎军的败势已成定局。

接连几次相互试探,€€戎军死伤不轻,谢善€€这边越发士气高涨,义军正春风得意,孙军铆足着劲儿表现,对面却人心溃散,几度出现士兵大规模偷逃。

将灵下令当众杀鸡儆猴过几次,却反倒更令人失望。到后来就连其他€€戎将领都看不过去了,与将灵吵起来。

当天夜里,与将灵吵得最凶的那个就暴毙了。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又或者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他将领彻底与将灵撕破了脸,根本不信将灵砌词狡辩说人十有八|九是谢善€€设计暗杀挑拨离间的。

有人私下里联系谢善€€,表示要卖将灵换取其他人的活路。谢善€€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人虽然恼火,却因此越发笃信先前的人就是将灵杀的,和谢善€€无关。

上头争执不断,下头自然有所感知,越发不愿卖命。及至战场之上,某日刚要开打,突然有人高呼要投降,甚至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喊道:“你们说过投降不杀!!!”

孙杰冷笑:“我可没说过……”话没说完,突然收住,转头与出身白龙义军的范先为面面相觑。

这话……是白龙义军一直以来所说的,用以动摇对面军心,而且履有奇效。

对面见没有回应,又大声喊道:“投降不杀!”

这人中原话说得生疏,但这四个字儿格外熟练,也不知道背地里咀嚼练习多久了,全是对生的渴望。

“这话怎么让他们都听去了的?”孙杰幽幽地问。

范先为笑了笑:“这就得问我们那两位军师了。”临江仙和宋淮安。这两人也算是意气相投,与他们这些越杀越勇的武将不同,他俩很爱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之外下功夫。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能尽量减少人命的伤亡而获胜,何乐而不为?

范先为却忽的有些迟疑:“不过确实,当时这话是说给大梁人兵士听的,打来打去都是一家人,如今是€€戎人说,这就……”

孙杰赶忙道:“别看我,你拿主意啊兄弟。我是降将,我能说上什么话?如今夹起尾巴做人而已!”

范先为却不高兴了:“孙兄你说这话不是寒碜人吗?我对你不够尊重还是怎么的?”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那话多伤感情?”范先为绷起脸说,“我才知道你和我称兄道弟这些天,原来心中还是这么想的!”

“……这个之后再跟你解释!先说眼前。”孙杰说。

范先为正要叫人赶紧去后方问谢善€€,已经有人策马过来,他定睛一看,来不及问贺子煜怎么突然来了,贺子煜给他一个眼神,没有停留,直接去到阵前,高举着手中的军旗,竟大喊起了€€戎话。

“他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孙杰问。

范先为:“我哪知道?你还读过书呢,我祖上世代屠户。”

孙杰瞥了眼他那两把大砍刀:“不过范兄你名字倒是取得颇有文采。”

“哦,宋先生取的,我原本叫范尺八。”范先为说。

孙杰:“希望你长大后身长八尺?那确实达成了所愿。”

范先为:“不,我家乡话尺八是吃饱,饭吃饱,希望我将来吃饱饭。”

孙杰不由笑道:“你家世代屠户还担心这个?”

范先为却叹了一声气,看着他道:“孙兄你出身与我不同,自然不懂,不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宋先生常念叨的……那什么……”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两人齐齐看向来者。“哥?”/“军师你怎么来了?”几乎同时出声。

孙瑛绷着脸没理会弟弟。谢善€€则和气道:“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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