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谢二伯只是铁青着脸转身,没在人前对那胆大妄为的女儿发作。
谢大伯叹了声气,转头看着三皇子刚刚已被宫里的人浩浩荡荡接走远去的身影,看向顾望笙,轻声道:“大殿下,我们也走吧。”
“嗯,回去吧。”顾望笙说,“我也该向岳祖母和岳母告罪,叫善€€受了这些苦。”
谢大伯也这么觉得,但嘴上只能客套几句,转而想起什么:“不过大殿下,谢家这边可以押后再说,二皇子今日成亲,您要不要先去参加?”
虽然大殿下和二皇子的兄弟关系很不咋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吧。
第76章
谢大伯的话犹如一道惊雷, 谢善€€震诧,下意识地就要转头去看谢婉柔的反应,却被身旁的顾望笙猛然握住了手腕。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里人多眼杂。
谢大伯想起什么, 摇了摇头:“我说岔嘴了。如今已经不好称二皇子殿下, 而是楚王殿下。”
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夺头一个封王且封秦王的事, 朝中上下谁人不知?为此惹出那么多的风波来,却谁都不曾想到, 最后头一位封王的皇子居然是以往极其不受皇帝喜爱的二皇子。
虽然封号不是秦,然而秦晋齐楚, 也已说明了皇帝寄予厚望之情。
“此次二皇子死而复生,还促成了大梁和€€戎两百年来的首次结盟, 圣心大悦,封赏不断,如今对他很是宠信。”谢大伯低声道。
谢善€€忽的咳嗽起来, 他以拳抵唇,一边咳一边自然地别过身,借由这个姿势飞快地看了眼谢婉柔。
她显然也听见了刚刚那些话, 脸色惨白, 神色怔然,身形摇晃了几下,却居然硬撑住了,连眼泪都没有落。
顾望笙佯装关心谢善€€,在他耳边低声道:“她比你我以为的坚强,凡事先回去关起门来再说。”
谢善€€微微点头, 止住咳嗽。
顾望笙搀扶着他, 朝谢大伯道:“避开迎亲仪仗会走的路吧, 别堵到了一起,我就算全兄弟之义,也得先回府沐浴更衣,进宫向父皇请安。”
谢大伯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自然。”
顾望笙和谢善€€坐上谢聪赶的马车,他将谢善€€拢在怀里嘘寒问暖,生怕刚刚在码头上那一阵风把这灯美人给吹伤了。
谢善€€此刻无心亲热,低声问道:“难道此前全无风声?”
“顾裕骐谨慎,怕被人搅局,最近才让成亲的消息传出来,而我们走水路,传信不易,前日靠岸借口给你去抓药我才得了最近的消息,想着也没几天了,那日你样子不好,说了也是白说,就没说。至于他封王的事就更没必要特意说了。”顾望笙有几分讪讪。
谢善€€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声气。
“别叹气。”顾望笙摸摸他的脸,“也别生我的气,那会儿你没今日这么精神,我真不敢刺激你……”
“倒也没有那么刺激。”谢善€€叹道,“只是可惜婉柔一片痴心错付。虽然……”
虽然原本他也并不认为顾裕骐是良配,只是这消息来得突然又凑巧,对于婉柔而言过于残忍。
“当时顾裕骐假死脱身,可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是死了,婉柔却为了那付心意甘冒风险,鼓起一腔孤勇、怀抱着稀薄的希望南下寻他……”
“她自小性情柔顺腼腆,是姊妹里最胆小的,却能为他做到那份上。”谢善€€的眼眸中有着对她的心疼,也有着对顾裕骐此举不忿的寒光。
顾裕骐明明也喜欢谢婉柔。这次死而复生回来立刻就另娶他人,不须想也知道其中定是为了权势。
谢善€€便是因此觉得他不配谢婉柔的一腔深情。
顾裕骐不可能不知道谢婉柔失踪,也不可能猜不到谢婉柔失踪的原因。可他依旧选择了另一条路。
“出发前婉柔就知道了他活着回到京城,当时她看起来那么开心。我私下里和她说话,告诉她家人已知道她和二皇子的私情,问她的打算,她又愧又羞,分明还是念着他。我当时还在想,也许回京后事闹出来,反倒成全了他俩。”
谢善€€缓缓说着,“恐怕她一路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却是当头一棒,不知此刻是何滋味。”
顾望笙也忍不住叹气,转而安慰他道:“其实对于婉柔堂妹还算好的,至少现在就能死心了,总比纠缠得更深了她才被顾裕骐伤透好。如今我们都还能将她和他以前的事遮掩过去,以后不再提。我看她不是表面那么柔弱,也许我们都轻看了她,她又爱看佛经,说不定很快就能看透……不好!”
顾望笙猛然惊醒:“你一不如意了就闹着当道士,你堂妹不会闹着当尼姑吧?!”
谢善€€:“……”
这话他甚至不敢接,因为他也觉得这很有理有据。
倒不是说自己想当道士来类推堂妹,而是他比顾望笙更了解堂妹多爱研读佛经……
顾望笙正一惊一乍,谢善€€已经镇定下来,并且狠下心断道:“若真如此,也比跳入火坑强。”
却也只是事已至此的自我安慰言辞。可除此之外又能怎样呢?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顾望笙瞅瞅谢善€€的脸色,很是艰难地想了想:“其实我还有话没说完……我不告诉你这件事,真是怕刺激到你……”
谢善€€不解地看他:“你为何会觉得这件事会很刺激到我?”
顾望笙还在迟疑,谢善€€想了又想,微微皱眉,狐疑地问:“顾裕骐是和哪家结亲?”
到了此刻,这事没有瞒的必要了。顾望笙轻声道:“潘凤。”
谢善€€一怔。
潘凤是潘成栋的亲妹妹,也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儿,没她哥哥那般作出大恶之事,却也常常惹是生非。
“先前顾裕泽不是绞尽脑汁拉拢潘国梁和潘成栋吗,看来他白忙活了。”顾望笙嘴角噙着冷笑,“这门婚事能成,想来潘家是彻底倒向了,就是不知道我这聪明的二弟给潘国梁许下了什么好处。”
“未来的国丈还不算好条件吗?”谢善€€冷冷道。
“以潘家的贪婪,我想仅仅如此还真不够。”顾望笙道。
两人议论间,马车猛地急刹,然而谢善€€还没来得及摇晃一下,就已经被顾望笙反应极快地牢牢护到了怀里,丝毫不受影响。
“你未卜先知啊?”谢善€€问。
“你夫君耳聪目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顾望笙回着嘴,伸长手臂拉开门帘,问,“怎么回事?”
谢聪原本正探长脖子看热闹,听他问,回头道:“好像是堂小姐要跳车跑。”
谢善€€:“……”
“少爷别急,大家堵着她在劝呢。”谢聪安慰他。
少爷没被安慰到多少,蹙眉道:“她肯定是想去……这……”
没想到都这样了她竟难道还想着那个人吗?她这是要去做什么?当街抢亲吗?!
“我去看看。”谢善€€坐不住了,呼吸急促喘着,挣扎着就要下车。
“哎你等等,别急,我扶你,你别把自己先给伤着了……慢点儿!唉!”顾望笙忙不迭地认命当谢善€€专属小厮。
顾望笙扶着谢善€€落地,刚走近围了两层人的谢婉柔马车,就听到一阵喧闹喜乐在鞭炮声中由远及近。
众人纷纷看去,都很惊讶:“怎么走这条路了……”
旁边赶来看热闹的人听到,顺嘴回:“那是楚王的迎亲队伍吧!听说原本是走西大街那边,但必经之路上突然出了意外,就临时改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前面再看一遍哈,有情节补充[玫瑰][鸽子]
第77章
“回车上去!”谢二伯朝这个不肖女低声怒斥。
谢婉柔却铁了心, 她虽眼睛红透,嘴唇也咬破了,却依旧竭力维持着仅存的体面。
“我只是想看一看王爷成亲的热闹。”她甚至眼中还噙着泪花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是想看热闹, “看完就和您回去。”
谢二伯真是气恼了。
今日出门前家人再三劝他, 说人平安回来就好, 教训也吃过了,就算要责罚也千万别在人前张扬, 千万忍到回家关起门再说……他原本也那么想的,可她这根本就毫无悔改的样子实在是叫他愤怒!
真就……真就是个不吃教训的糊涂虫!!
眼看他就要忍不住直接上手, 谢善鸣谢善丰兄弟俩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将他拽住。
谢善丰小声劝道:“爹,爹, 大庭广众之下,你不为她的颜面着想,也为爷爷的名声想, 这么大岁数了被人笑话么?”
这话确实有用,他爹双手紧紧握拳,却终究强行冷静下来, 只是说:“那你们把她弄回车上去!”
谢善丰松开他, 走去妹妹面前正要开口劝,这个一贯柔顺的妹妹却苍白着一张脸,红着眼睛含着泪水地对他说:“我真的只是看一看热闹,热闹只有看完了才算真正散了。”
“……”怎么跟谢善€€似的神神叨叨……
谢善丰无奈地回头,瞅见亲爹那张锅底似的脸和攥紧的拳头,又看向妹妹, 小声苦劝:“唉, 你这又是何必, 爹又不是大伯的好脾气,真把他惹急了,我和大哥都拉不住他。你赶紧回去吧,什么都回去再说……没什么好看的,那混蛋还长那样儿没变!”
谢婉柔依旧硬站着不肯回去车上。
僵持了这一阵,迎亲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地走近了,声响震耳欲聋,鞭炮就好像是在众人脚下炸开。
谢二伯忍不了了,正要甩开大儿子冲上前动手,谢善€€道:“那就看看吧。”
他厉目看过来:“你别说话!”
他难得如此严厉地斥责谢善€€,谢善€€理解他,并不多想,只是道:“二伯,我相信她只是看热闹。她说得没错,热闹只有看完了才算真正散了。”
谢善鸣也回过味来了,凑到父亲耳边道:“我们盯紧点,若有不对立刻将她捂住嘴拖走……就让她彻底死了那条心也好。”
谢大伯长叹一声,也劝起来。
谢二伯死死盯着女儿,与她四目相对,良久之后重重一甩衣袖挣开大儿子的手,别过头喘着粗气不言语。可这姿态已是答案。
“……谢谢爹。”谢婉柔低声说完,转身朝迎亲队伍的方向走去。
谢善鸣谢善丰急忙跟上去,将她夹在中间牢牢盯着,若她一会儿真发疯,也就只能动手绑回去了。
谢善€€慢悠悠地也走了过去,身边自然跟着寸步不离的顾望笙。
很快众人就都站在了路边看着长长的队伍吹打着热闹着游走过去,人群里的稚子起哄叫起来“新郎官儿”“新郎官儿”,谢善€€和顾望笙顺着看向了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楚王顾裕骐。
许久未见,顾裕骐越发的阴郁。他今日身上穿着大红的喜袍,却依旧面无表情,更显阴森,脸白得像不该见阳光的鬼。
谢善€€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移到了骑着马跟在他身侧后一点的潘成栋身上。
潘成栋也回了京城,也许是别有安排,也许只是纯粹回来遵守习俗作为娘家亲兄弟出面迎送。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如今潘家舍了顾裕泽选了顾裕骐,难免不放心将他再放在顾裕泽眼皮子下。
潘成栋满脸喜气,坐在马上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他才是今日的新郎官一样。
谢善€€盯着潘成栋的脸看了很久,直到余光注意到了顾裕骐的异样,才看回顾裕骐的脸上。
顾裕骐发现了他们,向来如一潭死水的脸上有过那么几瞬的失态,诧异?心虚?羞愧?痛苦?挣扎?绝望?似乎都有,可是如水一般流过去抓不住。
他只有一瞬握住马缰的手指紧了紧,只是一瞬而已。马没有停下,没事一样遵循着刚刚的速度前进。
谢婉柔仰着脸,隔着周遭的热闹,遥遥地与他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