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务新事 第62章

顾望笙十分嫌弃:“谁跟他们同行……”

随即正色道:“当时我们的一个弟兄找到了顾裕珩, 但没有援助,怕不成反而坏事,就没贸然出面。但随后已经联系其他人前往, 这回不但要带回顾裕珩,还要将那伙作恶多端的余孽一网打尽。”

谢善€€没接这话,神色有些微妙, 半晌突然重复他的话:“弟兄。”

顾望笙听他语气不对, 问:“怎么了?”

“你们也和土匪似的,叫弟兄。”

谢善€€的语气似乎平静,顾望笙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他微微挑眉:“你这不就是找茬了吗?不叫弟兄叫什么?”

“没什么。”谢善€€道。

顾望笙眨了眨眼睛,正要施展美人计,谢善€€迟疑了下,主动说了:“不过是觉得, 无规矩不成方圆, 你们仍未脱去匪气, 就如同……”

他又犹豫起来,许久没有说话。

“如同什么?”顾望笙催他。

谢善€€咬了下嘴唇,垂眸道:“先说好,我只是揣测临江仙的想法,但我不是他……”

“好好好,你不是他。”顾望笙坐到一旁,揽住他肩膀忍着笑道,“那你说说临江仙是怎么想的?”

“如同……王€€之事。”谢善€€淡淡道,“盖因你们没个章法,因此当时那样难做。”

他说这话时抬眼看向顾望笙,观察着他的反应,没有再往下说。

顾望笙沉默一阵,拉住他的手,叹了一声气。

“其实这件事我和宋淮安讨论过许多遍,以前就想和你说,但每次提起来你都反应很大,很抗拒……”

“……你们讨论出什么结论了吗?”谢善€€问。

“没有结论。”顾望笙摇头。

“正如你刚刚所说,没个章法,那么按理就该立起章法,然而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立规矩容易,如何让大家接受很难。”

顾望笙忍不住连连叹气,苦恼道:“就连朝廷的正规军,其实也都是些兵油子,全靠将领带着压着。起义军里虽都是些穷苦人,讲道义,但不一定讲道理。”

“他们大多都没读过书,比起军令如山,更愿信服义字当头。许多都是一个村、一个县的乡邻好友,沾亲带故,起初由他们的大哥纠集起来,后来才跟随大哥被我和宋淮安说服加入组成白龙义军。”

“在他们的心中,其实始终服的是他们的大哥。他们大哥头目服的才是我和宋淮安。而各个头目之间又相互看着,当时王€€的事一旦我和宋淮安处理岔了,一则王€€亲手带起来的近千来个人必然生乱,二则,其他头目恐怕也会生出异心。”

“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尚且也许说得正义凛然,可若关乎自身利益,他们就是自私的护短的,不能明断是非。这固然不对,可就是如此。”

白龙义军不是一开始就力量雄厚,它和大多数起义军一样,起初只是很细小的一支队伍,通过不断融合其他力量才有的今日。

谢善€€没有亲身体验到顾望笙和宋淮安的如履薄冰。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若用来形容他俩的处境也是可以的。

谢善€€过了一阵,问:“照你这样的说法,不杀潘国栋岂不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岂不是只要有权力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

“你说得对……”见谢善€€翻脸,顾望笙急忙解释,“我是说你反问得好!我和宋淮安也几度探讨到此。”

谢善€€这才神色稍霁。

“唉,可惜我俩没能探讨到好的法子。若你能帮忙想到,我们必会愿意尝试。”

顾望笙低头温情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善€€,也许你会觉得我在狡辩,但真不是。我们和潘家、和昏君不一样,无论有没有苦衷,他们不想改,但我们是真想改变,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时候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谢善€€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道:“那你和宋淮安应该已经从此事中察觉,原本你们内部的人心就散乱,若长此以往,其实早已埋下隐患,或许有朝一日就会爆发出你俩压不下去的矛盾。到那时,你们后悔也晚了,最终结果不过是重蹈千百年来从繁盛到自乱覆灭的起义军的覆辙。”

他停了下,道:“往近了说,就像你们纵容石宏擅自频繁往返家中,我恐怕类似的事和人还不少吧?”

顾望笙尴尬道:“嗯……不过自从他被抓后,我们已经明令禁止了!”

“有多少人听?”谢善€€问。

顾望笙欲言又止,半晌才悻悻然道:“也……也是有听的……”

“你和宋淮安已经无法掌控手底下的人了。”谢善€€冷声道。

顾望笙撇撇嘴:“打仗的事儿他们还是肯听我们的……”

谢善€€无情说破:“那是因为你们情报亨通,而且是读书人懂兵法,他们如今依仗你们能打胜仗、有好处,这才听。若是多败几场,他们杀你俩,恐怕比朝廷还杀得快。”

顾望笙登时眉头一撇,嗓子一夹,倒在谢善€€身上伪装自己很小鸟依人地扭来扭去撒娇:“所以你救救我们啊,教教我们。”

谢善€€试图起身远离这个丢人的家伙,但因为他确确实实一点也不小鸟,力气大得很,谢善€€被他赖着,压根起不去。

顾望笙扭得自己脑袋都有点晕了,但还是擅自带上宋淮安的份坚持不懈地继续扭,试图博取到谢善€€的同情和怜爱。

当然了,宋淮安要同情就好,谢善€€的怜爱只能归自己。

谢善€€竭尽全力捱了一阵,实在是捱不下去了,唯恐自己忍不住酿成同室操戈的惨剧,也为了求得解脱,不得不自暴自弃道:“好了好了,你别……你先松开我……我给你想法子!”

世界终于清净,也不使劲晃悠了。

但顾望笙还在努力睁大眼睛扮楚楚可怜瞅着谢善€€,做作地眨巴眨巴。

谢善€€一时之间也说不准是他更可怜还是自己更可怜,仔细想想也许是自己。

“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一时也和你说不清。”谢善€€缓缓道。

谢善€€既答应了,顾望笙就不怕他反悔,当即点头,郑重道:“那就都拜托给你了。”

谢善€€矜持颔首,想了想,强调:“但我不是临江仙,只是最近闲着没事干……”

“……”顾望笙仔细看他嘴,纳闷道,“明明亲起来那么软,怎么就这么硬……”

谢善€€不高兴地说:“反正不是。”

“好好好不是不是,等你八十了我再问你,你还不是。”顾望笙无奈道。

谢善€€还要嘴硬,顾望笙引开话题,说:“顾裕珩有得罪受了,那个三当家心眼儿可多了,而且手段狠辣,顾裕珩一开始应该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就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虐待了,在我们的人将他抢过去之前,死也有可能。”

谢善€€:“若真如此,也是没办法的意外。至于这个责,总之不会由你我来担。”

顾望笙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方向,嗤笑了一声,瞅着谢善€€有点酸地揶揄:“红颜祸水啊你……他此时应该已经离开浔阳了吧。”

“无所谓他此刻去了哪里。”谢善€€冷淡道,“只要他来过浔阳一带,顾裕珩一事他就难以撇清嫌疑。”

“除了解释江泊润之死与他无关,他还跟你说什么了?”顾望笙问。

谢善€€瞥他:“我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说什么恶心话了?”顾望笙顿时不高兴地拧起了眉头。

“真要听?”谢善€€问。

顾望笙坚毅道:“说。”

“你想听我还不想说呢,我都忘了。”谢善€€推开他,起身道,“别问了,反正都是恶心人的废话。”

*

黔阳城,某处宅院深处。

江锐坐在桌前,手上拿着一卷书,心思却不在上面,目光怔怔,眉头紧拧。直到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猛然惊醒,反应极大地扭头用书狂砸对方的手。

好在对方手收回得快,一面抱怨:“这是人家家里的藏书,你别给弄坏了,咳咳咳咳……”

江锐警惕地瞪着眼前身形高大却容貌很是精致秀美的书生,怒斥道:“得痨病的贼人!你又来做什么?速速放我和谢小姐离开!”

“你这样真没有礼貌,咳咳咳咳,都说了我不是,咳,不是痨病,是之前战场上伤着了心肺一侧,迟迟没好咳咳……”

“宋淮安,你究竟想对我和谢小姐做什么?!”江锐质问。

宋淮安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润了润,长叹一声。

“说多少遍了,你是被你好友谢思玄送来的,谢小姐是我去江边巡查时从水里捞上来的。”

“问她是谁,她和你一样防着我,不肯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见她柔弱,只能先养着。若非你昨天偷跑撞见了她认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她是谢家小姐。”

宋淮安幽幽叹气:“当我很想留着你们呢?我一向洁身自好,拜你俩宁死不屈所赐,如今都在传我男女通吃,一霸霸俩,多年名声毁于一旦。”

第66章

顾裕珩心如死灰!刚出虎口, 又入狼窝!这句话他真实地体验到了!

“我我我母妃还没出钱赎我吗?”他流着泪,小声地问面前戴着狰狞面具的男人。

据说就是那个秦青。

秦青比先前那伙土匪略讲一点点道理,打的时候下手轻一些,即便如此, 顾裕珩已经被先前的土匪调|教得很好了, 不敢再口出狂言, 连“本殿下”都自觉不说。

毕竟他只有八根手指了。先前的土匪还逮着他右手一只手剁,委实恶毒。

秦青长久立在那, 没说话。

顾裕珩如今遭受过现实的许多遍毒打,相当的知情识趣, 主动讨好:“我再写几封血书给我母妃、大哥和下属……先前就连内衣都给你们拿去当信物了,实在是没东西给了……”

面具略动了动。

顾裕珩感觉秦青的眼睛似乎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吓得急忙背到身后,跪倒在地,泪如雨下:“那、那能剁左手吗?我实在是不会用左手拿筷子啊!”

戴着秦青面具的宋淮安看着他这副凄惨模样, 心中并无半分同情。

自己无辜的家人,乃至于无数无辜的、家破人亡的百姓何尝不曾如此卑微地乞求贪官污吏饶过呢?而那些狗官依仗着谁?无非是顾裕珩这些人。

且不说顾裕珩和他那个奸妃母亲间接害死的无数人命,他们直接残害的人难道就能数得清吗?

顾裕珩如今只是急于苟活, 一旦来日他回到京城, 又是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高高在上的三皇子。

若非为大局着想,若非顾裕泽比顾裕珩更难对付,宋淮安见到顾裕珩的第一眼就一剑捅死他了,省得还要为他糟蹋粮食。

此刻,他冷冷道:“那还不快写?要我请你吗?”

“不敢不敢,我现在就写, 现在就写……”

顾裕珩连滚带爬地到一旁抓起桌上纸笔, 桌子都不敢用, 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写。

宋淮安走过来,一脚踩在他的手和纸笔上碾了碾:“不是说血书吗?”

顾裕珩连连道歉,磕头求饶,好半天“秦青”才收回脚。

他赶紧重新取了纸,狠心咬破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手指,流着泪写血书催促各方赶紧给钱赎人。

宋淮安在一旁看着,嘲讽道:“皇后不是你那奸妃娘害死的吗?怎么你和大皇子的关系还很好?他是头一个给钱的。”

顾裕珩的手指一顿,眼中闪烁着泪花抬眼看“秦青”,但被面具后黑黝黝杀气十足的眼神吓一跳,急忙低头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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