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务新事 第45章

她希望这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晶儿只是别有意图,总之,他并没有真的遭遇那种事……

可惜,晶儿坦然看向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抱歉,小姐,我隐瞒了您和夫人,其实我是二殿下的人,他素来关心您,便让我混进谢府暗中照看。”

谢婉柔闻言一怔,随即清泪滑出眼眶,顺着她消瘦的脸滚落。

“他……他怎么……”

晶儿忙道:“小姐先别难过,殿下没死,火灭后寻到的焦尸是另有其人。”

谢婉柔亦为无辜枉死之人难过,可听说不是顾裕骐,本能地心口一松,然而随即晶儿的话又叫她的心提了起来。

“可是所有人都要他死!包括他的亲兄弟三殿下和四殿下。”

晶儿眉头紧皱,愤愤不平:“四殿下自不必说,二殿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三殿下,三殿下却嫉妒他的才能与功劳,唯恐他争抢太子之位,此次逼迫他南下剿匪,却断他粮草供应,拖延援军,这才导致二殿下到如此地步。”

“却不知是哪位殿下竟还嫌不够,非要置他于死地!”

“事后,三殿下和四殿下的人还在朝会上借由此事相互攻讦,想要伺机栽赃给对方,没一人是真心关怀明面上死于火中的二殿下!”

谢婉柔已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她摸索着抓住晶儿的衣袖,哽咽问道:“他如今怎么样……”

晶儿:“他藏了起来。若此时现身,恐怕那些人会再去杀他。”

谢婉柔一副要昏厥的模样,晶儿忙将她扶了扶,为她顺着心口的气,道:“二殿下怕您从别人口中得知事情,以为他已死而为此悲痛,才叫我冒险告诉您。”

她略停了下,道:“还有一件事。他自知前程艰难,不想连累您,也知您为了他而缠绵病榻不愿嫁人,便写了一封信给您。”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与一方丝帕递给谢婉柔。

谢婉柔先颤抖着打开丝帕,柔软的指腹摩挲着绣线与粗糙的烧痕。

它已被火烧去大半,可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所缝,角落烧剩下的半支并蒂莲也还在,分明就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

她一贯只敢绣别的,那次壮起胆子厚起脸皮绣了并蒂莲,惴惴不安地送他,怕他拒绝。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拒绝,只是耐心地解释,让她今后不要再绣,他不方便带在身上,更不好随便放置,若被人看到了不好。

她当时羞急了有些恼,从竹帘后伸过去手,低声赌气道:“那你还我。”

他却又不还,过了很久才生硬又温柔地回道:“我会一直带在身上,不叫别人看到。”

可是如今,这方手帕他让晶儿带来给她……

谢婉柔打开信,字迹确实是他的。纸面有些水滴状的皱纹,角落处隐约有可疑的红色痕迹。

晶儿看着她读信,声音凄惨:“我想二殿下是在不忍不愿中写下的这封信,那些或许是他的眼泪,甚至呕血。”

谢婉柔:“……”

他在信中让她嫁给冯卫才。

他说冯卫才身家清白,虽性情温吞,却算良人。说他朝不保夕,不知前路如何,也许从此隐姓埋名,也许会被人追杀而亡,让她再别想他。

她反复将不长的信看了几遍,捂在心口,趴在床沿无声痛哭。

“唉……我原不该忤逆殿下的心意,可我得蒙殿下救命大恩,小姐也一直对我很好,不忍见小姐与他明明如此深情厚谊却不得不生生分离……”

“小姐难道真要这么放弃吗?明明小姐深爱他,他也深爱小姐。老爷和夫人也无非是希望小姐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厮守一生……”

晶儿的声音里满是诱惑。

可是比起厮守终身,谢婉柔最在意晶儿说出的这句话€€€€

“何况,如今恐怕二殿下万念俱灰,我怕他有寻死之念啊!”

*

“想好了吗?跟你说的那事儿。这都几天了?”三皇子有点不耐烦。

三皇子府的后院之中,三皇子拿根孔雀翎逗弄着篱笆里养着的孔雀,一面白了旁边的顾望笙一眼。

顾望笙满脸不情愿,许久没回话。

这话得回溯到十日之前,顾裕骐的死讯传回了京城。

说是他待亲近之人刻薄寡恩,加上战事胶着,援助迟迟不到,城中粮草断绝,三皇子一度想要以百姓为食,引起身边人的恐惧与憎恶。

有个出身本地的副将为护下乡亲性命,想偷开城门投降,被顾裕骐发现,凌虐而死。

副将的好友为了报仇,在顾裕骐房间布下迷药,然后放了一把火,大开城门迎接匪军入城。

顾裕骐的死虽然令人意外,但他素来人缘差,除了大皇子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地据说闻听消息当场就哭嚎出声外,再没人为之悲恸。

不过,他的死倒是很有用处,成为了三皇子派和四皇子派用来攻讦对方的武器。

双方纷纷强烈暗示或明示二皇子是被对方害死的。

先前援军与粮草军饷的延迟大家都心知肚明,当时都当没看见,如今倒是挑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斥责三皇子派系的人。

三皇子派系不甘示弱,说那放火之人是四皇子麾下凌风飞骑一员的远房亲戚,此事还需要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四皇子不在京城,三皇子称病在家,但依附于他们的官员在朝会相互叱骂、揭底,热闹非凡。

皇帝知道他们的小九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看着。

老二一死,老三就失去了一个极大的依仗,拿什么跟老四争?!

如此以来,就算自己强行将太子之位给了老三,老三能坐稳吗?

老三也是胡闹!愚蠢!平日里跟老二小打小闹地耍耍别扭也就罢了,军机大事他也敢摆弄,还导致了老二的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呵呵,老四倒是聪明,坐收这渔翁之利。

不。老三就算再蠢,应该确实不敢真让人下杀手。假如不是真的巧合,有没有可能真是老四趁火打劫下的黑手?

皇帝想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

老四如今敢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下这黑手,焉知来日会不会对亲爹下黑手?

他反复思量着,阴恻恻的目光无意识逡巡着台阶下正吵得欢的那群混蛋,忽然一停,落在离台阶最近的顾望笙身上。

顾望笙这几日坚持穿一身缟素,情绪低落,神情悲悯,话都少了很多,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气质脱俗。

这人不说话不耍无赖的时候,完美遗传了已故先皇后与皇帝年轻时模样的外貌还是很能唬人的,当真有几分太子的气度。

皇帝私下里试探他,让他装得差不多得了。

他垂眸道:“儿臣虽与二弟不和,却从不想他会英年早逝。如今只是觉得,身在天家身不由己,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罢了!”

说罢,掩面而泣。

如今闹哄哄的,没人为老二的死真心伤怀,哪怕是老二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和同派系的人。

虽是老二活该,平日太冷清孤僻所致,可人死为大,到底也是父子一场,皇帝看看其他人,再看看至纯至诚、有情有义的老大,不由心中长叹。

老大怎么就不是自己和爱妃的儿子呢?

说起来,虽然谢善€€一言难尽,还是个男人,可若抛开这两点,老大对待谢善€€的浓情蜜意何尝不像自己对待爱妃的深情一片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捡到黑色小本子,照着皇室族谱和权贵族谱至纯至诚有情有义地抄了一晚上,生怕落下谁,毛笔都写岔了三根,老婆哄他先睡觉白天再抄都不听。

第48章

然而,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摆在众人眼前还有一件极其迫切之事。

€€€€被匪军攻占了的黔阳城怎么办?

黔阳城还好说,可它后边不远就是浔阳城!

浔阳城是北上的重要关隘,千年老城, 许多南方士族大家的祖居之地, 战略位置极为要紧。

若浔阳城也被匪军攻占, 毫不夸张地说,南方几乎就等同于匪军的囊中之物了。

要确保浔阳城的安全, 就得将黔阳城夺回。

谁去夺回?

如今朝中能顶用的将帅之才两只手数过来绰绰有余,而且各自镇守要处, 不便随意调动。

尤其是黔阳城附近的城池,得防着匪军趁将帅援救黔阳城时城中空虚, 改而来打他们。

即便勉强调了可用的将领,还有一层关系在内:牵扯到派系之争。

黔阳城已被匪军攻陷,原本的守城军队逃的逃, 投降的投降,自是不再为朝廷所用,就得从别处调兵。

将帅哪怕是从北疆调去黔阳城都好说, 几人几马的事儿, 可数万大军不可能浩浩荡荡地带过去,只能就近从浔阳城及其他几处地方借调。

一个地方的全借走那不可能,只能这里借点那里借点。

这其中就牵扯到兵权归属了。

四皇子一系的军队不愿给三皇子系的将领统率,三皇子系的不愿让四皇子系的统率,唯恐中间出什么岔子,叫对方占了便宜去。

即便皇帝发怒, 两边依旧死咬不肯松口。

而此事紧急, 不容拖延, 否则等匪军在黔阳城站稳脚跟再去收复只会更难。

皇帝无奈,最终只能折中,选一个老四派系的还算老练的将领,加一个老二派系的去监军。

老四那边不安好心,怂恿风声让老三去。

美其名曰,前面去了二皇子导致兵败,士气必然颓废,这回若不再去一个皇子坐镇,重振人心,恐怕不妙。

三皇子想不去也行啊,那就四皇子去啊,问题是三皇子派系肯吗?敢吗?

还真不肯也不敢。

三皇子不乐意去,他怕死。于是他就让顾望笙去。

顾望笙:“那我去就不怕死了吗??”

三皇子:“……”

顾望笙:“……”

“咳!瞧你这话说得!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三皇子道。

“我干嘛建功立业?我不建功立业也有荣华富贵。现在老二也死了,没人追着我咬,谢善€€又回心转意对我颇好,我的日子刚刚好起来,才不去前线吃苦。前面十几年我当猎户吃的苦够多了。其实京军营我都不想待,但父皇说我再提这话他就将我逐出京城……”顾望笙窝窝囊囊地嘀咕。

三皇子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别说父皇了,我都嫌你没出息!你还是老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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