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 第26章

“顾不得啦,大郎。”时老侯爷叹道,“……此番的确是你怠慢了。但纵使魏王不满,又能如何呢?真正不能失了的,是陛下的心意啊。”

然而虽是这般说罢,心中说不得仍是有几分不得味。

魏王裴€€[qǐ]是齐王胞弟,为小时后所出,乃是上皇幼子。从前上皇在位时,对于齐王、魏王颇多宠爱,优渥有加,赏赐无数,京中风头无两。时家作为后族,自然对齐王、魏王十分亲近。

何况那时候,大时后已然逝去,身后独子裴昭也被打发到了幽州去,距离建邺何止千里。裴昭空有太子的名头,却全无太子的待遇,谁想得起来烧他的冷€€呢?

纵使他们时家……不也暗暗的朝着齐王使力么?

从龙之功,令人何等垂涎,纵使已为后族,也想要再上一步。

可再近一步,却是万丈深渊。

建邺城的风雪一如往昔,玉楼金阙还是旧时模样,但如今已是彻底换了副天地。

上皇幽居大安宫,齐王流放在外,昔时煊赫做烟云散,风吹而无痕。曾经众星拱月般的魏王,只不过因为年纪幼小,未曾参与仁寿十四年的宫变,于是还照旧待在京中。

但御座上的是亲父,还是异母的兄长,那差别终是大有不同。

大抵因为这是上皇众皇子中,唯一一个还留在建邺的,裴昭并未削减魏王的一并待遇。但其中冷暖如何,也只有魏王自己知了……

此番失约,诚然对不起魏王,可对于时家……

时家已经再经不起波澜。

建初寺依山势而建,殿阁浮屠,星罗棋布,若天女散花般落在山间。俯瞰之时,但见山峦波涛,林海松竹,自有一番暗藏的气机法度,不愧“江东第一佛寺”的美名。

此刻正是香火旺盛,人流穿梭,络绎不绝。

大雄宝殿前,香焚檀烧,青烟袅袅。然而更加高处的法华阁内,却是另外一副光景。

两名年轻郎君相顾而坐,均是锦衣金冠,华服玉带,赫然便是一副贵族子弟出游景象。

此刻其中一位面中略有急色,频频朝栏杆外张望,目中有期盼,亦还有焦灼。他本是生的十分俊美的容貌,偏偏脸上有未曾褪|去的乌青,生生显得有几分滑稽狼狈。

若是教时老侯爷在此,定然认出来,不是他家中二郎是谁?

只是时宴暮已经被勒令出京,缘何此刻,又出现在长干里的建初寺内?

“二郎,你莫慌。”他对侧那人紫金冠,白玉带,桃花眼天生带笑,生的粉敷雪捏似的样貌,此刻摇着描金扇,温声劝道,“已经差人去请了,要不了多久的。”

“多谢魏王殿下……”

裴€€便是一笑:“若说起来,你我其实也可论做兄弟,何必如此生疏?”

时宴暮不想他有此言,一时间心中大为感动。他幼年时便已经离京,从小在东海长大,不曾有识得魏王。然而此次相交,却觉得一见如故,恨不得引为知己。倍感亲切之余,心中也得到一种安慰,难道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

若从母系论,他的确可以与裴€€,称作是表兄弟。

一时间不由得说了番感慨,裴€€自然将他宽慰,连连劝他,不必如此。法华阁内,和乐融融,好一派宾主尽欢光景。

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裴€€笑道:“必然是大郎来了。”

然而转头之际,却只见得进来一年轻侍从,身后却没有跟的人。

裴€€不觉诧异:“大郎呢,你怎一个人回来?”

侍从低头答道:“奴婢没有请见,时家大郎道家中有事,先行走了,改日会向殿下赔罪。”

裴€€原以为时宴朝会被请来,未想竟然被人晾在一边,此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时宴暮听见了,本想嚷嚷,难道不曾告诉时宴朝,自己在此处么?然而见了裴€€脸色,心中一个突突,到底没有说得出话来。

法华阁内,一时寂静。

时宴暮惶惶。

“殿下。”他声音放低,“我兄长他……”

“不妨事。”裴€€似终于缓过来,冲着他摆摆手,却是苦笑,“想必是家中出了急事,不得不赶回去,连来见一面也顾不上……今日却是我对不住你,本说好的请大郎来,没想到也未曾做到。”

“不如我去寻兄长问一问……”

“使不得。”裴€€立刻道,“你如今已经是被时侯要求归家,如何能使他晓得,你还在京中?若是教时侯知晓,便是我再想帮你,也实在无法了。”

时宴暮连连点头,只道裴€€所言极是,那阁内气氛,渐渐又融洽下来。

栏外青山,帘外浮屠,只是终究瞧着,不似先前闲适。

时宴暮心中郁郁,至于那栏杆前,随意眺望着,忽然见着个身影,眼前一凝。一时间,心中似恨似愤,新仇旧怨,悉数涌上心头。

“殿下。”他语气中有种奇异的兴奋,“既然兄长失约,不若我们将另一位请来。”

“谁?”

“宁王世子。”

第19章 建邺雨花 月露知音,原来今日才逢知音

19.1.

时宴暮脑海中闪过了诸多想法,最终定格在拦下山道间的那道身影上,满心想的,竟然都是将宁离招来,好生羞辱一番。

当日在滁水河畔的驿站,只有他一人,如今魏王殿下也在侧,宁离纵使胆子再大,难道也还敢造次吗?

时宴暮并不介意借助于外力,此番请裴€€出面,也未觉得有半分不妥。

这般想着,眉间说不得就闪过了一丝兴味,然而待得他回首,却见裴€€十分平静,彷佛并未察觉这提议的要紧之处似的。

“殿下。”时宴暮当即道,“他如今还在山道上,若不快些,一会儿恐怕找不见影子了。”

他本是在意催促,然而一语落罢,却见的裴€€并不吩咐内侍前去,一张俊脸上,浮现的神色,竟然是为难。

时宴暮微微愣住,一时间,心中竟有些不敢相信。

却听着裴€€说道:“二郎,你要请他来做什么?”

时宴暮“哼”了一声道:“我还能请他来做什么?不过是聊聊罢了。”

裴€€手中的描金扇收起,此刻看着他,却是摇了摇头:“当真是只是聊聊么?二郎,你与他的那番冲突,京中都传遍了……我如今,却是不方便将他请来的。”

时宴暮没想到这提议竟然会被拒绝,几疑自己听错,一双眼睛死死地将裴€€盯着。

这般的神态,已经是有些失礼了。

裴€€被他盯着,只是摇头苦笑:“二郎,容提醒你一句,他可是出身沙州宁氏……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这话落罢,阁内一时寂静,只听得人粗|喘声,十分急促。

时宴暮脸上就像是开了染坊,五颜六色一片,酱成了猪肝模样:“……殿下的意思,是说我时家不如宁氏吗?”

裴€€立刻道:“怎么会?二郎想岔了,我母后亦是时家人,我怎么会这样想。”

一番剖白罢了,时宴暮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他已经被拒绝,犹自不甘心,说道:“只是让殿下差人请他过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都由我担着,绝不会拖累您!”

然而裴€€听了,只是摇头:“宁王世子也是个顽劣不羁的,二郎还是不要见的好。若真将他请来,又出了什么事,教时侯知晓了,我又如何去见他老人家呢?”

“说到底,殿下到底是帮我还是不帮?!”

“二郎,不是我不愿,只是……”

“好,我明白了!”

这一番话说着,左也是不便,右也是不允。时宴暮顿时明白,归根究底,裴€€不愿意出这个面,没有那个可能,将宁离请过来。

今日来建初寺,没见着兄长也就罢了,连宁离那个土霸王,难道也见不着?

时宴暮心中火烧,面色发冷,硬邦邦告辞后,也不等着裴€€说话,当即拂袖而去。

“二郎,你切莫冲动……”

裴€€在后面连声叫着,竟也没有能使他停下脚步。

阁门外的时家侍从面上迟疑,眼见着自家郎君大步离开,也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不跟。

“快去。”裴€€吩咐道,“将你家郎君看着些,小心一点,切莫在外露了痕迹。”

时家侍从心中明白,告罪了一声,十分匆忙的去了。

一时间,只听得木梯上“蹬蹬蹬”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殿下可要派人跟随?”魏王府的侍卫出声问询。

“不必。”裴€€道。

侍卫将要离开,裴€€又改了主意,描金扇束起,唇边噙着丝笑:“派人远远地跟着也就行了,且去看看,他还能惹出些什么事。”

阁外栏杆,槛外青山,此刻少了那聒噪的蠢物,说不得就是一派清幽景象。

裴€€轻折着手中描金扇扇骨,已是站到了阁楼栏杆处,眺望着山道上的绛衣身影。从前他其实只听过名字,却未曾谋面。

那独自立着的小郎君,便是宁王世子吗?

……宁离。

此刻恰闻脚步声,匆匆转来。

裴€€并不回头,却是噙笑:“沈先生以为如何?”

来的却是一位中年文士,一顶皂帽,两缕长须,正是魏王府中的幕僚沈从询。沈从询听了裴€€问,毫不犹豫,立时答道:“殿下,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何不快些派人,去将宁王世子请来?”

裴€€便笑道:“……我就知道,沈先生会这般说。且放心,请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沈从询听他这般说了,登时便点 点头。不敢上前并立,正在裴€€身后,说不得就有些感叹:“在建邺里时,殿下不敢与他下帖子,怕太过于打眼。今日正是腊八,恰恰出游,正好是在建初寺里偶然遇到,任谁也说不出个‘错’字来。”

裴€€自是点头,他本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意外收获,如今已经知晓宁离在此处,如何能将人放过?

沈从询回忆京中局势,说道:“我记得宁王世子入京已经有些时候了,至今也未曾得陛下召见,只是将他晾在一边。但是他与时家二郎之间的那番冲突,时家的受了重责,他却什么惩罚都没有……这里边儿便可以窥见一些陛下的态度。”

说到此处,沈从询微叹:“想来陛下心中,也是有些矛盾的。”

若说亲厚,却至今不曾召宁王世子觐见。若说不喜,可那高高的板子扬起,只狠狠地落在时家二郎身上,宁家这位仍是毫发无损。

这两厢间的矛盾处,着实是有些古怪。

裴€€闻言,却是轻哂:“毕竟出身沙州宁氏。”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