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思啊 第44章

就是之前的宗正寺卿,大启闻氏中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老王爷,对方在辈分上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老皇帝当年是以冲龄登基,小小年纪就在天地祖宗面前称了帝。但在老皇帝登基之前,其实还发生了一件有关继承人到底选谁的小插曲。老皇帝他爹死的突然,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又没有太子,也没有皇后。而鉴于大启之前有过兄死弟及的先例,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朝廷就发生了一些分歧。

一派支持扶幼帝登基,由太后摄政。

另外一派则支持皇叔登基,也就是这位寿王了。一方面,寿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中宫嫡子,另外一方面,寿王当时正值壮年,能力和性格都已成型,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这位殿下的优秀,上位就能干活,怎么想都比让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坐上皇位更加合适吧?

两边谁都有理,但最终还是让年纪尚幼的老皇帝登了基。

为什么?

因为寿王的人品是真的好,甚至有点过于老实了。他主动退出了和侄子的竞争,并极力支持由皇嫂摄政,岑夫子这位女大儒就是寿王介绍给太后的。

不管是在太后摄政还是后面老皇帝亲政的事情上,寿王都是出力最多的那个,共同谱写了一段叔嫂(侄)佳话。在老皇帝亲政后,寿王就自请去了南边,远离政治中心,也很少再插手政事,晚年归京更是只当了宗亲族长一类的职务。

有这么一个有眼色的省心皇叔,在任何人看来,老皇帝和寿王的关系都不会差。

老皇帝对于寿王的死,也确实表现的悲痛异常。

寿王病逝的消息一经传入皇宫,老皇帝就直接宣布了罢朝五日,他亲儿子死的时候,也就罢朝了这么多天。朝野上下都受到了一定影响,可以说是举国哀悼,老皇帝还专门指派了自己的弟弟平王和太子一同治丧,成立了专门的治丧委员会。

官司也就从此而来,因为这一届的治丧委员会,没有按照传统从重臣及世家之中筛选挽郎。

朝野上下这一回是真的震动了。

但老皇帝推脱说他忧思成疾,不管外面如何洪水滔天,他都咬死了谁也不见,任由事态不断发酵。

意思很明显,名声他想要,君臣之情他也想保全。

这种既要又要该如何完美达成呢?那当然是让太子和平王来想办法啦,做成了是皇帝英明,做不成那就是他们办事不利。

平王是老皇帝最小的弟弟,但其实他也并没有比老皇帝小多少岁,一辈子没什么突出能力,也没什么野心,好不容易混到如今,一把年纪了却还要突然遭这个罪,可想而知老爷子有多委屈。最委屈的是,他取了一个世家女当王妃啊,虽然他后宅妻妾不少,但他和他老妻关系一直不错。

老爷子悲伤的泪水差点把整个东宫淹没,这般面对重臣和世家的疾风骤雨,他真的承受不来。

他只能把希翼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侄子:“殿下,咱们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呢?老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今年不选挽郎,他们不照办就是抗旨,又不能拿旨意来压人,因为老皇帝下的是口谕,一旦事态不对,他随时可以反悔说自己没有说过,甩锅给太子和平王。

平王那小细身板真的背不动这么大一口锅啊。老爷子一天能来东宫三回,每次来遮遮掩掩的,生怕被群情激奋的群臣给堵半道上,非要他给个说法。

他甚至不敢回家面对王妃,最近只能躲躲闪闪的住在外宅。

这日子他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但端坐在东宫主殿上首的太子殿下,却是一点不急,不管老爷子说什么,他都是那句话,火候不到,皇叔不妨再等等。

放在任何时候,平王大概都能等,他甚至可以装病。

但现在的问题是,平王的皇叔寿王他老人家还躺在棺材里等着下葬呢,他们能等,寿王府可等不了。

也就是现在还是冬末春初,雍畿的天气还是比较冷的,不然……

棺材里的寿王真的没办法看了。

再考虑到太子闻时颂平日里坑人不眨眼的性格,平王在琢磨了好些天,也没能参悟透自己的大侄子到底在等什么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太子不会根本就不是在等什么,只想着让他背锅吧?

真不怪平王会用这么大的恶意揣测闻时颂,因为闻时颂平日里他根本就不做人啊,况且他去年在闻时颂娶沈里这件事上上蹿下跳,进行了很大的阻拦……

太子不会是想一箭双雕,连他一起打击报复了吧?

做贼心虚的平王,其实是个蛮好欺负的软柿子,这事放在任何时候,他哪怕这么想了,也对事实造不成任何伤害,但是偏偏这次就出现了意外。

不想背锅的平王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并敢想敢做的当天就这么行动了,他对外直接放出风去,是的,今年不选挽郎了,只选挽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这回是真的炸锅了,炸的不能再炸,但平王却还觉得自己这招想的很妙呢。毕竟老皇帝的口谕是不选挽郎,他没说不能选挽娘啊。这样皇兄那边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世家也不算彻底得罪,完美。

闻时颂:“……”

这个傻逼。

闻时颂本来还稳坐钓鱼台,等着清流派主动上门求合作呢。毕竟如果说如今朝堂上,不想世家再起什么浪的,那绝对非清流派莫属,这种事指使清流派出面是最合适的。但是闻时颂主动开口,还是让清流派开口,那就是两回事了。

之前说过了,闻时颂既看不惯挽郎制度,也看不惯清流派。他当时选择了分而治之,让世家和重臣之间先闹了内部矛盾,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他正准备拿捏清流派。

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也都在暗暗角力,谁也没想到会横空杀出平王这么一个大聪明,还一整就整了个大的。

“现在要如何收场啊?”整个东宫衙署都急的团团转。

闻时颂却还是那副死人脸,怎么收场?就这么收呗,虽然计划和他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但平王搞出来的这条路也不是不能走。

挽郎制度就留一半,留下挽娘,不要挽郎,并且只要最优秀的世家女和官员之女。并且寿王的葬礼之后,只要能通过吏部的铨选,一律留用朝堂。

世家大族不满意朝廷的后门只开给了女儿,儿子什么都没捞着。

清流派不满这个制度本身,之前就说了,他们中有不少酸儒这些年一直在反对女官,说什么男女有别,与女子共事十分别扭。

知道他们都不开心,闻时颂也就爽了。

他甚至直接对外表达了自己不耐烦的态度,吵来吵去,没完没了,他皇叔平王都退一步了他们还想怎么样?是真的不想让他皇叔祖寿王下葬了吗?

东宫官员集体震惊,虽然知道自家殿下的精神状态有一点点优美,但也不能优美成这样啊,得罪所有人,对我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所有东宫臣属都做好了面对疾风的准备。

他们也确实被骂了。

但诡异的是,大家的骂声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严重,甚至隐隐有就这么接受了吧的妥协之姿。这一回连老皇帝那边都震惊了,怎么做到的?

沈里在岑夫子的阴谋小课堂上积极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甚至不是闻时颂告诉他的,而是沈里从对闻时颂的了解出发进行的反推。

因为世家这边想的是,好歹保留了挽娘,万一再闹下去,惹太子真的动怒了,连挽娘都保不住怎么办?儿子需要工作,女儿有一个也挺好的啊。

而清流这边想的也差不多。

这里就必须得先说一下,世家子弟受精英教导多年,其实还是有一些有本事的。只不过在男子方面,来来回回的筛选,真有本事的早就都去当官了,根本没什么遗贤,留下的都是歪瓜裂枣,朝臣才会如此反对。女子就不一样了,虽然在大启女人也能当官,但实际上女官的占比还是很小的,大量优秀的世家女还待业家中。

清流派想了想,觉得他们的目的是就是择选优秀人才,万一再闹下去,惹得太子动怒,把太子彻底逼到世家那一边,怎么办?

所以,不管是世家还是大臣最后都妥协了。

因为他们真的很怕再这么吵下去,太子这个神经病会一怒之下就把给桌子掀了,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别问怎么做到,反正只要闻时颂想,他肯定能做到。别人还有可能是口头威胁,是说着玩玩,但闻时颂一定会说到做到,他一定能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什么叫口碑?这就叫口碑!

是闻时颂兢兢业业当一个喜怒不定的神经病,当了多年之后闯下来的“有口皆碑”。

未免太子真的搞事,那还不如见好就收。大家暂时先各退一步,后面再战!

第52章 入主东宫第五十二天:

朝堂的事情解决了,寿老王爷也终于能够下葬了。

最开心的却不是寿王的家属,而是闻时颂。

因为他终于又能一整天都和沈里在一起了。

是的,闻时颂大大方方承认了。人好像就是这样,坦诚的口子不开是不开,一旦开了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张接着一张,拦都拦不住。

从“坚称不会喜欢沈里”到“承认他其实很想和沈里做朋友”,闻时颂用了差不多十几年的时间,而从“承认在乎沈里”到“想和沈里每天待在一起”,闻时颂却只用了不到几天。虽然他还是没有对沈里开口吧,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太子身上的这股开心,从送葬仪式的隔天他就在开始期待了。

虽然这样的开心有些不合时宜。

但却没有一个人出面指责太子的不对,这里甚至不知道因为闻时颂众所周知的神经病,而比起闻时颂,寿王府的那些不肖子孙明显要更过分,过分的多。

寿王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实人,他唯一的嫡子却是个标准的纨绔。

不学无术,妻妾成群,并且十分的丧良心。他皇帝堂哥还没下旨正式承认由他这个世子继承老王爷的一切呢,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花光他父王留下的钱了。

这位寿王世子的为人实在不堪,明明是在自己亲爹的灵堂上,祭奠的宾客来来往往,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哀伤,只有对金钱的渴望。一句“殿下,咱们晚上找几个人赌两手?”的邀请,用痴肥的脸庞挤眉弄眼,把闻时颂恶心的够呛。

也让他开始在心里想着,他急需沈里,洗洗眼睛。

沈里是知道第二天要很早起来前往寿王府参加最后的送葬仪式的,昨天早早就睡了,今天起来时难得没有赖床,如今正一边听闻时颂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诉说寿王府的乌烟瘴气到底有多碍观瞻,并一边在对方的帮助下穿着外面白色的孝服。

闻时颂是寿王爷的侄孙,又贵为太子,所以只需要服五等丧服,也就是五服之中最轻的缌麻,沈里作为闻时颂的太子妃,和他穿的便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就是在衣服外面再加一层白色的麻衣。

听起来挺简单的,但穿起来却比想象中的复杂,这还是沈里在穿到古代后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十分需要帮助。

闻时颂这回十分安静,没有嘴硬的就帮沈里穿戴好了一切。

让沈里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闻时颂挑眉:“那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沈里也是没客气的学着闻时颂过去的语气道:“大概是诸如‘我上辈子欠你的?凭什么帮你?’亦或者‘全大启敢让太子动手帮忙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此类的话吧。”沈里甚至都准备好回嘴的话了,结果这回闻时颂倒是学会沉默是金了,让沈里准备了个寂寞。

闻时颂嗤笑,在替沈里系好交额的布带后,才阴阳怪气了一句:“没能让您发挥,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沈里心里想着,嗯,这回总算对味了。

两人从东宫出发时,外面的天还是一片漆黑,宵玉岩屋禁也还没有结束,但家里有丧事的不在宵禁的范围内。

沈里本来还打算在马车里再稍稍躺一下呢,没想到闻时颂这天准备的只有快马,他及他的所有东宫亲卫全部骑马,一水的黑色骏马,看上去颇为肃杀。

但问题是……

沈里不会骑马啊。

生活在现代的普通人有几个会骑马的?沈里从小到大唯一骑过的马,就是景区里一百块钱跑五圈的那种。

幸好,不等沈里解释,闻时颂就已经轻松带着沈里上马了,霸道太子也有霸道太子的好处。

因为宵禁的关系,宽阔的大马路上也不用担心会冲撞行人,一行人一路疾风迅雷的骑到了隆庆坊。

沈里在被闻时颂再次抱下马的时候,脑瓜子都是嗡嗡的,纯粹被冻的。

他也终于学到了一个古代的人生小常识€€€€大冬天的,尤其是还穿着到处漏风的广袖宽袍,就别跑马了,除非你想体验当冰棍的感觉。

闻时颂却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颇为意气风发,让沈里心里很是不平衡,觉得他死装。趁着闻时颂不注意,沈里就把自己冰凉彻骨的手冰到了对方的后脖颈上。闻时颂也确实如沈里所料的那样宛如触了电一般。

但不知道是不是沈里的错觉,闻时颂并不是因为冰的,反而有些皮肤滚烫。

这点异样很快就消散在了寿王府震天的哭声之中,沈里差异看向闻时颂,不是说在寿王府看不见什么哀伤吗?

闻时颂却点点头,对啊,他的说是不见为老王爷哀伤。

为自己哀伤的还是有不少的,好比老王爷的那些庶子庶女。他们的哭声是如此情真意切,几尽哀荣过毁,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有这么一个败家子又斤斤计较的世子兄长,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怎么样的未来。

之前一些皇子公主来王府悼念时,也是摆出了一副兔死狐悲的样子,仿佛莫名就和这些自己不算亲近的堂亲产生了共鸣,其背后的小心思如何,懂的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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