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面让沈里这个旺身边人的说法,又被推波助澜了一番。
连春华秋实看沈里的眼神都好像不一样了。
只有沈里还在说着:“不要封建迷信。”我要是真的旺人,那就赶紧着旺一下我阿姊北疆大捷,边关百姓不要再受蛮族之苦了。
在皆大欢喜中,沈里过年的难关也终于来到了最后一个节点€€€€大年初一的大朝会。
大朝会是大启最重要的朝会之一,一年之中只在元旦和冬至两天举行,参会人员包括了满朝文武(中央官员及地方官员代表),各国番邦使臣,以及十二卫中的军方大佬。
用沈里的理解就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大年初一的大朝会比冬至的要更特别一点,因为后宫也要派出代表参加,甚至沈里这个太子妃还全程参与了整个朝会流程的后勤主持工作。
沈里上辈子就是个清澈且愚蠢的男大,不要说接触了,他连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
在紧张的同时,说实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激动的。
这也是沈里昨天那么忙的原因,他不只要忙除夕夜的宫宴,还要提前监督殿中省尚舍局的宫人对无为殿进行的陈设布置,各种朝臣站位的区域划分,光是殿内殿外帷帐的学问就已经乱的沈里一脑门子官司。
什么文官武官的帷帐颜色要进行区分,京官和外官的材质要有所不同,还有什么品级上的区别啊,不同番邦的习俗忌讳啊……
这些不需要沈里一一去管,他只需要指挥合适的人去做,但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因为一旦事情闹大,他这个太子妃肯定要被追责。
唯一能安慰到沈里的是,因为涉事范围太大,哪怕是被追责的负责人,也不只有沈里一个。而他好歹是老皇帝的“儿媳”,是自己人,礼部的高官和内侍省的大太监们才是真害怕。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规行矩步,不敢有丝毫差池。
沈里反倒是在当晚回东宫睡了一个踏实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穿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朝服,与太子闻时颂一起前往了无为殿参会。
大朝会说是“会议”,但其实并不会真的讨论什么,只是大家对老皇帝进行朝贺。
也就是对皇帝说一声新年好。
只不过这个新年好需要格外的有仪式感。
皇城外面的天街早早的就开始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礼部的官员及仪仗队的亲卫在道路两旁列队,队伍长到仿佛看不到头。
当然,这是闻时颂对沈里口述的,沈里此时并不能看到外面的盛景。
只能靠想象。
当门下侍中高声宣布“请中严*”之后,中书省的通事舍人就会带着四品以下的官员鱼贯而入,去站到无为殿前大广场上的指定位置了。
是的,大冬天,寒风里,四品以下的官员只能站在外面。
他们在各地其实也算得上是一方要员,是个大人物了,但在中央,在朝堂之上,这些大佬也只能站在外面吹冷风,连稍稍换个久站的站姿都不敢,只能生生受了这皇家威严。
沈里这个太子妃的待遇就比较好了,他随太子和四品以上的真正大佬们一同提前入殿,站在殿内,恭迎了老皇帝的御驾从无为殿的北面缓缓驶来。这一天老皇帝穿的是最正式的衮冕了,也是电视里总爱演的那种皇帝眼前有十二旒珠串挡脸的打扮。
庄重而又威严,是这个帝国权力金字塔顶端的极致模样。
沈里根本不敢乱看,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站在闻时颂的一旁,就宛如一株安静的植物,随着礼官的唱名声一拜再拜,磕的脑袋都是晕了。
老态龙钟的老皇帝神情威严,与昨日宫宴上和煦模样截然不同。
就像他一体两面的政绩,有时候非常明君,有时候又昏庸的可怕。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不能质疑,也不敢质疑,只能在符宝郎恭恭敬敬请上传国玉玺之后,对着面朝南方坐下的陛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次朝贺参拜之后,就该由闻时颂这个当朝太子佩剑上前了。
是的,佩剑。
但这更像是一个表演性质的佩剑,因为闻时颂全程需要做的仅仅是在代表皇子公主乃至是老闻家所有的宗室行礼之前,把佩剑从腰带上解下,由沈里接过,放在指定的席上,这代表的是一种臣服,一种效忠,一种态度。
沈里发誓他没看错,在他从闻时颂手里接过剑的那一刻,他从闻时颂的眼中看到了恨不能当场拔剑的怒火。
很显然不是冲着沈里,而是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
虽然这让沈里看不懂的情绪只是转瞬即逝,闻时颂最终还是把剑平稳的递给了沈里,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态度看起来是那样轻松,甚至还有空轻声对他安抚:“别紧张。”
所有人都对新婚燕尔的小情侣之间的温情互动相视一笑,有一种看到小动物贴贴的可爱感。
可沈里知道闻时颂那一刻是认真的,他真的考虑过要不要在当场拔剑,暴起杀人,去杀死端坐在朝堂上的那个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帝。
但就像沈里不知道闻时颂为什么对老皇帝有这么深的恨意,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最终让闻时颂改变了主意。
他们只是交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便错身而过,去进行彼此各自的流程了。
唯有沈里在心里还在思考着,即便这个父皇有些偏心,好吧,是很偏心,偏到奶奶家去了,但除了孝贤太子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啊。闻时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待遇,没道理突然不满产生异变。
想着想着,沈里反而先不确定了。他只能在紧张的放下佩剑后,告诉自己刚刚大概是他的错觉。
因为闻时颂此时已经态度十分恭敬又孺慕的看向了他的父皇,按照流程引着众人再次随他一同跪拜,并高声道:“元正首祚……惟陛下与天同休*。”
闻时颂如今的这个位置,一般是由宗亲中最德高望重的老王爷来完成的。
但之前也说过了,宗亲里最大的王爷已经缠绵病榻一年多了,从去年开春起就躺倒了,虽然像太后一样超强待机,可很显然是已经待不了多久了,老王爷今年的身子骨已经差到来朝贺都不行了,是那种搀扶而行都不行的程度。
闻时颂这个太子暂代了宗正寺卿的位置,今年也就由他进行了领头。
宗亲拜完,就是群臣拜了,从中央的高级官员,到军中的各方大佬,沈里本来还期望能看到他阿姊沈青起的,可惜,今年啸铁卫派来的也只是个白面书生一样的代表,对方倒是给沈里送了十分客观的边关特产,最后是各地方的低级官员和番邦使臣。
每个代表团都不会被落下。
但真正精彩的部分却是从大家都拜完之后才开始,沈里早就知道这些流程,也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幕,他悄悄的垫脚,生怕被人挡住目光。然后才发现他跟在太子身边,永远不可能落在人群之后。
闻时颂看见沈里的动作,还以为他是饿了,抬起袖子,小声说:“我袖子里有点心,吃吗?”
沈里瞳孔地震,还、还可以这样吗?不合适吧?
然后,就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吃。”他永远不可能拒绝到嘴的食物。
在沈里悄悄裹腹的时候,朝堂上的朝臣们已经列好了队,在奏乐中开始了行蹈舞礼。
蹈舞礼,顾名思义,就是跳舞,一种用跳舞来表达对皇帝敬意的觐见礼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礼仪之一,只在重大场合才能使用,每个官员在去吏部入职报道之后都会受到专业的训练,只不过有些人一辈子也用不到这种礼仪而已。
说的再简单点,就是老皇帝大过年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朝堂上看一群至少中年往上的大臣给他跳舞。
沈里以前对封建阶级最大的想象,也不外乎是让漂亮的舞姬小姐姐跳舞。
如今才意识到,皇帝还可以看手握大权的大臣给他跳舞,这甚至不是一种折辱,而是所有人争先恐后的礼仪。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因为真的很快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中严这两个带星号的句子,都是文献资料里的原话,文中的朝贺流程参考的是唐代早期的正旦朝贺,但也加了一些个人的剧情需要,请勿当真,么么哒。
*蹈舞礼:这个礼仪真实存在,一般只在这种大朝会和个人升官的时候会用到,并且历史真的有因为常年不跳忘记了,在升官的关键时刻掉链子被撸下去的例子。
第38章 入主东宫第三十八天:
如果有天沈里能穿回现代,他觉得他一定要出个视频,好好讲一讲蹈舞礼,连标题他都想好了《震惊,所谓的正旦朝贺竟是大冬天聚众在殿外跳舞》。
当然,四品以上的能在殿内跳。
皇子公主及宗亲不用跳。
沈里得以旁观者的身份欣赏了这场空前的盛世之舞。在悠扬古朴的编钟声中,群臣踩着鼓点一丝不苟的抬臂,金色的阳光在朝服的十二章纹之上泛着微芒,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场面充满了力量的厚重,上下舞蹈,蔚然壮观。
其中有不少擅舞的老臣,脱发花白,身体发福,但舞蹈的动作仍充满了流畅的美感,充分诠释了何为灵动的胖子。
让沈里叹为观止。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不少公主郡主们的齐声惊呼,当然,也许其中还参杂着一些皇子龙孙的,大家有志一同的也在欣赏群臣的舞资。
只不过沈里看到的是感情充沛的胖子,而其他人的目光几乎就没从殿外一道轩然出尘的背影上移开。
从对方的站位上来看,那应该是个品级不高的文臣,但重点已经不在官职高低了。
那人是天生的银发,广袖宽袍,神人之姿。沈里的视力不算特别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基本是看不清对方的真容的,但只气质上来看,就能想象到那人一定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他动起来时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也怪不得能吸引全场大多数女性的目光。
不只宗亲女们在看,不少大着胆子的宫人也在悄悄张望。
那人在群臣之中实在是过分出挑。
他是个在雍畿很有名的美人,沈里只从身后宗室女们频繁讨论的态度里就能猜到一二,她们的态度就像当初讨论韩家玉郎一样,不断说着颜郎实在美丽。
只不过如果说大家对韩乐风的印象是个笨蛋美人的话,那对这位颜姓文臣的印象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大美人了,听起来学问还不低,就是可惜……
“至今还没有觉醒。”
她们这样窃窃私语。
“都这个年纪了,以后觉醒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低,我可当不了清河姑母。”
美人美则美矣,大家却只剩下了惋惜。而沈里的解读角度却是,能在如此重视觉醒血脉的社会里,以一介普通人的身份在朝堂上杀出一条血路,不仅当了官,还是能来参加朝贺的官,这位颜郎君的学问得是多突出啊?
最荒谬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因为没有觉醒血脉便被排除出了权贵圈?
他是朝廷官员啊,到底是工作能力重要,还是血脉力量重要?
沈里第一次如此直观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种力量为尊背景之下的荒谬,他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在想什么?”闻时颂凑近沈里,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沈里细长如天鹅的脖颈。
吓了沈里一个激灵,却完全没感觉到愧疚,因为沈里的注意力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闻时颂喜欢沈里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样子。
沈里也没生气,反而诚实回答:“当然是在想那位颜郎君啊。”
闻时颂:“……”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沈里手上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能轻易被对方牵动心神。这种被人完全掌握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但更糟糕的是掌控他的人竟然对别人的兴趣比对他的大!“京城四大美人之一,自然好看。”
沈里完全没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只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他后面的公主正在说着什么颜郎死七年都比我那河童驸马好看,沈里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有多好看:“站在这儿我什么都看不见。”
那你还想怎么看?直接送你床上好不好?太子殿下彻底狂暴。
可惜,闻时颂还没有来得及开大,这场大型聚众舞蹈的配乐已经达到了高-潮,老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了略显老态的身姿,微微佝偻着年迈的身躯,朝着所有人举杯。
包括观礼宗亲在内的所有人要再次一同下跪叩拜,山呼陛下英明,河海清宴。
根本没给太子殿下留出发脾气的时间。
礼毕之后,众人起身。
在礼仪官的唱名声中,很快就进入了下一环节,也让众人的目光再一次看回了最前排,准确的说,就是朝着闻时颂和他旁边已经成年的手足们来回打量。
因为蹈舞礼之后,就是天启之礼了。
所谓天启之礼,说白了就是由皇室的皇子公主向全天下的百姓展示血脉的强大,暗示这位传承来自祖宗庇佑,是上天恩赐,简单来说就是用通天彻地的力量来震慑宵小,展示闻氏皇族的强大。
孝贤太子还活着的时候,这天启之礼自然是由他来展示,当之无愧,毫无对手的那种。
毕竟孝贤太子觉醒的血脉是老闻家最古老传统的一支,他与太-祖皇帝一样,能够当场化龙,真腾云驾雾的那种。龙躯健硕庞大,鳞片闪着流光溢彩,它所过之处快如疾风,宛如撕裂了云层,场面异常震撼。
据说每一个看过先太子吟啸之姿的人,无不心悦诚服,坚信这便是真龙天子,注定会带领大启走向更高的辉煌。
可惜,这样的孝贤太子死了。
而众皇子公主中,只有他继承了太-祖这份特殊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