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羽微微侧头，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甩开陆燃的手，而是任由他搭着自己的肩膀，彷佛已经习惯了这种亲昵的举动。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进自习室。他们来得不算晚，预约的座位是四人桌，另外两个位置还是空着的。
坐好后，沈清羽翻开书本，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书页上的方程式，声音压低，“这道题是关于酸硷中和反应的，你先看看题目。”
陆燃凑过去，扫了一眼题目，眉头微微皱起，“这题……看起来有点复杂啊。”
沈清羽声音耐心极了，“你再想想自己背过的东西。”
陆燃确实背下来了，但离应用还差一截。他提要求，“学霸，提示一下！”
沈清羽也不拒绝，“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记住，酸硷中和反应的实质是氢离子和氢氧根离子结合成水。”
陆燃恍然，指尖敲了敲太阳穴，“啊，对对对！”
他抓起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唰唰疾书，墨迹如野马脱缰，撇捺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沈清羽垂眸看去，觉得那些张牙舞爪的字迹如同陆燃本人，看似散漫不羁，实则暗藏锋芒。
“错了。”沈清羽突然用红笔圈划出一条线，“重写。”
“啊！”陆燃抓狂地低叫一声，但握着笔的手却很老实地继续写了下去。
在陆燃奋笔疾书、沈清羽看着他字迹蜿蜒的时候，一对少年少女走进了自习室。
季馨看到这边，眼睛蓦地一亮，拽了拽身边的屈杭，“是沈清羽诶，好巧。”
她有一道竞赛题做不出来，屈杭也不会。季馨本来打算周一问老师，这会儿见到沈清羽就方便了€€€€虽然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但她相信沈清羽不会拒绝的。
可屈杭听她这么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瞥了一眼沈清羽，语气里带着不屑和讽刺，“平时装出一副云淡风轻、不屑成绩的样子，周末还不是偷偷出来用功，呵。”
季馨皱了皱眉，小声反驳，“你别这么说，沈清羽本来就很厉害。”
屈杭冷笑一声，“厉害？我看是虚伪，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燃耳朵动了动，突然抬起头懒洋洋地插了一句，“哟，这不是万年老二屈同学吗？怎么，周末也来‘偷偷用功’啊？”
屈杭被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他瞪了陆燃一眼，语气生硬，“关你什么事？”
陆燃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对啊，关你什么事？”
陆燃没有控制音量，旁边已经有人看了过来，沈清羽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腕上，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太张扬。
陆燃见状，立刻凑到沈清羽耳边，压低声音告状，“学霸，你的仇人也不少啊，他在那酸你呢。”
炽热的呼吸再次打在耳垂上，沈清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耳尖微微泛红。他看了看两人座位到门口的距离，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你耳力这么好？”
“嘿，学霸的观察力终于落后了一回，怎么样，是不是庆幸平时没偷偷骂我？”陆燃挑眉，得意洋洋，“之前我就靠这个，躲过了不少危险。”
沈清羽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怎么？”
陆燃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妈生意刚做起来的时候，和人抢一个大单。对方快要破产了，就指望这生意起死回生，但又竞争不过我妈，所以想绑架我。”
沈清羽看着眼前小臂肌肉线条分明的陆燃，“然后你把他们都打走了？”
陆燃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想什么呢？那时候我才十二，还不到一米八呢，当然是报警啊。”
沈清羽：……
他掩饰般地推了推眼镜，“继续做题。”
门口的屈杭被陆燃怼，本来只是有些不忿，但见沈清羽和陆燃自顾自地聊天，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顿时怒火中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死死地盯着他们。
然而沈清羽又在指出陆燃的错误，连个眼风都没施舍给屈杭，陆燃更没发现自己只要和沈清羽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更加忽略其他人，把屈杭气得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季馨感觉到不对劲，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劝道：“屈杭，我们去找座位吧。”
屈杭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不用你管。”
说着他自己大步向前走去。季馨在他身后皱了皱眉，也有些不悦。可这里的自习室本来就不大好约，自然不好随便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屈杭身后。
可好巧不巧的，屈杭和季馨的位置就在沈清羽和陆燃旁边。屈杭见状，“砰”地一声把书包砸在桌子上，语气里满是烦躁，“真他妈倒霉。”
陆燃这个暴脾气，当即脸色一沉，手撑在桌面上就要站起来，却又一次被沈清羽按住了手腕。
陆燃不忿地压低声音，“沈清羽，别怂啊，拿出对付我的招数来！”
沈清羽：……
他纠正陆燃，“我是在帮助你。”
陆燃：……
他撇了撇嘴，不甘心地点头，“那你也帮帮他们呗。”
沈清羽：……
沈清羽转过头，看向屈杭和季馨，语气依旧淡淡的，“有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
屈杭：……
陆燃快要笑死了，只是有素质地死死忍着。
屈杭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偏偏季馨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练习册，小声开口，“学霸，这道题我不太会……”
下一瞬她就被屈杭握住了手腕，“有不会的，问我。”
季馨小小声，“就是昨天你不会的那道啊。”
屈杭已经出离愤怒，一字一顿，“我再看看。”
可陆燃已经“唰”地站了起来。沈清羽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但陆燃长臂一伸，就把季馨手里的练习册拿了过来，“哪道？快让学霸给你讲讲，学霸讲得可好了，就我这种人都能听懂。”
他话音刚落，就听沈清羽开口，“你不是‘这种人’，你很正常。”
陆燃就忽然有那么点感动，乃至觉得中午吃苦瓜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儿了。
季馨这时已经回答了陆燃，“思考题。”
说着季馨小步跑到沈清羽身边俯下身。沈清羽扫了一眼题目，几乎没有思考，便逻辑清晰地开始讲解，几句话就把复杂的题目拆解得明明白白。
季馨佩服极了，“学霸，你可真厉害。”
屈杭站在那里，死死地握着拳头，脸色阴晴不定……因为他也听懂了。他只是少想了一步而已，却显得自己很无能。
他想放狠话说月考比一比，却知道自己肯定比不过。甚至陆燃说他“万年老二”都是抬举他，他也有被超过的时候……
种种想法交织在屈杭的脑海中，偏偏这时沈清羽还用与以往冷淡不同的口吻交代季馨，“还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
屈杭实在待不下去了。他猛地迈步，却撞到了椅子，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彷佛在看一个小丑……
屈杭几乎是咬着牙走出自习室的，背影显得有些狼狈。季馨见状叹了口气，却没有跟上去。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屈杭看来等同于“背叛”，可她心里清楚，高中三年的学习不仅仅是为了争强好胜，更是为了未来的选择铺路。每一道题、每一次考试，都是通往理想大学的阶梯，她确实可以周一再问老师，但这几天肯定会因为反覆思索而耽误时间，而他们这个阶段最不能耽搁的，就是时间。
季馨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学霸，谢谢你。”
见季馨走了，沈清羽发现陆燃正调笑地看着自己，“学霸，生活真的好丰富~”
沈清羽：……
第14章
沈清羽指尖点点笔记本，“快做题。”
陆燃不满地嘟囔，“每次都用这个压我。”
但还是乖乖地继续写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学了一上午，陆燃只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被塞满了各种公式和概念。
但奇怪的是，这些原本让他头疼的东西，也让他感觉到了兴奋。
陆燃揉了揉肚子，语气里有疲惫和期待，“饿了，走，这次时间够，一定要请你吃顿真正的大餐。”
他找了一家老字号粤菜馆，熟门熟路地点了冬瓜盅、清炒苦瓜、白灼虾、清蒸东星斑……他还要点，沈清羽的手却扣在菜单上，“够了。”
陆燃到底又加了一锅猪肚鸡，“你真的吃得有点少。”
他还双手比了个掐东西的手势，笑得一脸促狭，“腰太细了，也就这样吧，昨天打球我都怕把你撞坏了。”
沈清羽：……
他面无表情，“你多虑了。”
陆燃又殷勤地给沈清羽倒了竹蔗马蹄水，“多吃多喝，明天痘痘就下去了。”
说是这么说，当沈清羽真的夹了一筷子苦瓜放进口中，陆燃的表情顿时就扭曲了起来，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黄连，连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这……这也太苦了吧！”
沈清羽看着觉得好笑，然后就慢条斯理地又夹了几筷子苦瓜。
陆燃：……
陆燃见他咽下去，连忙将盛着甜滋滋马蹄水的杯子朝沈清羽推了推，“喝点这个。”
口齿都要不清了。
沈清羽端起杯子，好心地啜了一口，却见陆燃表情更痛苦了，便问道，“怎么？”
“又苦又甜的感觉，”陆燃狠狠吐出一口气，“我都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了。”
沈清羽：……
他拈起一颗小青柠，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汁液便滴入猪肚鸡的蘸料中，随后，他将沾了几滴柠檬汁的指尖放进了口中。
陆燃：……
陆燃万万没想到沈清羽会做出这种事来，当即那张帅脸都皱成了包子，“你……”
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沈清羽却微微一笑，“爱情的话，怎么会没有酸呢？”
陆燃：……
陆燃讨好地给沈清羽夹了好几只虾，“学霸，求你，放过我。”
沈清羽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一只，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处理一件艺术品，指尖微微用力，筷子轻轻佻拨，完整的虾肉就被他剥了出来。
陆燃看得有点呆，他这才发现，沈清羽的手指，真好看啊。
人也挺好看的。
就是蔫坏。
但好像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一点，别人都还以为他清冷孤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