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收了辛苦费,对于庞少卿的请求也未多加置喙。
这一态度让庞云贵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圣上并未要求他“即刻”进宫,想必事情也没有他想的那般糟糕。
钦天监监正拿到退回来的奏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蒋大人,昨晚乌云遮月,想必是观测到的星象不够准确。”
蒋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道完了,圣意体察的不到位,必须重新观测。
见蒋大人诚惶诚恐的接过奏折,王公公好心提点一二。
“都这个时辰了,想必庞少卿也该接到传召,进宫奏对才是。”
蒋大人心头一动,忙拱手作揖道:“王公公且慢,请稍等片刻。”
蒋大人回到桌旁,拿起未干的毛笔,重新草拟奏折。
等到晚上夜观星象,明天再重新上折子,黄花菜都凉透了。
这种时刻必须上强度,定要在庞少卿入宫之前将奏折补上。
丁御史那个老家伙太鸡贼了,论政治敏锐度,他还真是自叹不如。
二人资历相当,甚至他还要虚长两岁,可人家就是四品官,他才混到正五品。
可钦天监最大的官职就是正五品监正,蒋大人觉得自己就是黄连水抹脑门儿,苦到头了。
王公公捧着怎么折都有面儿的奏章,一路上快步疾行,力求将纸上的墨迹吹干。
从宫外赶来的庞少卿终究是慢了一步,本就对他不利的局势,现在更加是雪上加霜。
对于丁御史弹劾他的罪名,庞云贵肯定是不能承认的,但也不好全盘否认。
比如说御下不严,看管不力,运输马匹的过程中损坏农田,这些不痛不痒的罪名还是要认下的。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谁都不肯让步。
皇上也没开口,兀自撵动着手中的珠串,心情颇佳的看着两人的表演。
论嘴上功夫,丁御史绝对是个中翘楚,根本没在怕的。
凭借绝佳的记忆力,超强的逻辑思维,善于抓住对手话里的漏洞等优势。
再加之三寸不烂之舌的辅助,直把对方辩友气到脸色发白,问到神智混乱,喷到怀疑人生。
这优秀的专业素养,不得不让人为之深深叹服。
若是这老家伙平时也能如此体察圣意,让他再多干几年也不是不行。
短暂休战后,皇上轻飘飘的扔下两本奏折,示意庞云贵打开看看。
旁云贵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拾起地上的奏折。
一本是监察御史从特殊渠道递上来的罪证。
庞云贵的脸色越发惨白,豆大的汗珠自脸颊滑落。
颤抖着手翻开第二本奏折,钦天监监正的大印明晃晃的盖在奏折之上。
庞云贵摇摇欲坠,心如死灰。
原来丁御史弹劾他只是一个由头,皇上的手里早已拿捏着他的罪证。
钦天监的奏折则是皇上的授意,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给他一个玄之又玄的理由,让他卸下官职。
至于为何不是抄家问责,因为还没进行到那一步。
当晚,苑马寺少卿庞云贵失魂落魄的离宫,这一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入京中各府的探子耳中。
有人不以为意,马政系统的四品官而已,掀不起什么波澜。
有的人则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个人就是躲在侯府养伤的宁远晨。
他本想去赛马场看看那匹黑马,让它吃点苦头。
一匹资质平庸的马,也敢抢他的风头,当真是跟它的主人一样不自量力。
出身县城商贾之家,即便是做了京官又如何?
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苦哈哈翰了一辈子林,也没出任何成绩的七品官。
待他先出了这口恶气,之后再找机会收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两口子。
宁远晨想趁着天黑之前出城,结果刚踏出院子就碰上了蹙着眉头的武安侯。
“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想去哪里?我告诉你,好好在家养伤,最近别出门,更别联系你那些狐朋狗友。”
宁远晨嬉皮笑脸道:“我就是在家待着无聊,想去庄子上小住几日。”
武安侯叹了口气,不忍苛责儿子,可该交待的也必须告诉他。
“庞云贵被停职了,你离他远着些,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明面上的理由是让庞云贵回家陪伴病重的父亲。
说好听了是回家尽孝,可谁也不是傻子,实际上就是让庞云贵回家停职反省。
不过看皇上对他的处罚结果,顶多也就是降级或革职。
要是真到了抄家流放那一步,庞云贵肯定就被下狱了,哪还能让他体体面面的回家。
武安侯是不愿意长子背上任何污点的,因此才警告他要远离庞云贵。
又叮嘱几句,见儿子已经打消了出门的念头,武安侯这才放心离去。
宁远晨愣愣的坐在窗边,面上一片平静,实则早已是心如擂鼓。
他倒不是怕庞云贵下台会牵扯到他,而是怕庞老头开口让他帮忙。
虽说二人相交的前提是互有对方把柄,但他的把柄似乎是更为致命一些。
倘若庞家真的倒了,老家伙狗急跳墙,用把柄威胁他,那他岂不是变得很被动?
如果能一不做二不休的让他永远闭嘴就好了。
不行不行,此刻的庞家正在风口浪尖上,再说也不能确定庞云贵会被彻底革职,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心里像团乱麻似的宁远晨,自是没有闲心去折腾黑马。
算了,让它再多蹦€€几天。
反正这种资质的马被送到那里后,也肯定好过不了。
只求他能自由出门那日,黑马还能剩口气吧……
第354章 斗兽场
韩泽玉裹紧身上的披风,倒不是真觉得有多冷,而是入冬后便时常刮起的北风,不仅吹乱了他的发型,更是钻进了他的领口。
冬天就是这点不好,树叶掉光了,庄稼和牧草都收完了,他连个隐蔽的地方都不好找。
自打小黑被转移到赛马场之后,韩泽玉害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别再没诓进去宁远晨,反倒把他家小黑折进去。
可天天在这里守着也不是个事儿,罗家母女的下落尚不明确,宁远晨那个孙子既然偷了马,为何还不行动?
最多再给他一天时间,若是明晚还不出现,他可就要直接经官了。
韩泽玉叹气,他又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良民,有事私下里决斗多痛快,非得走官方途径,整的我都不好意思出手了。
也不知道大理寺的官员,意外破解了京兆衙门的案件,能不能得到嘉奖,哪怕给记上一笔也是好的。
即便是被呼啸的北风吹成傻狗,韩泽玉依旧没忘记帮他的爱徒谋好处。
可此时的铁柱还在谋划着揭竿起义,嘟囔着不给他养老的事。
他的拳拳爱徒之心喂了狗,终究是他错付了……
说一千道一万,都怪该死的缩头乌龟宁远晨,反派都做不明白,活该被“药罐子”欺骗。
对于宁远晨爽约的行为,韩泽玉很是嗤之以鼻,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
看看天色,城门快关了,韩泽玉拍拍小黑,将仅剩的一个苹果藏在饲料之下。
“小黑,这就是你的夜宵,明天我再来看你,最后坚持一天,或许两天,也有可能是三天,最多不超过四天,总之五天之内我一定会来解救你的。”
小黑心道你真拿我当不识数的文盲了?它万马之王的威严神圣不容侵犯。
韩泽玉摆摆手,钻进土里,消失无踪。
小黑探出大脑袋左右打量,又竖起耳朵,贴近地面听了听。
确定某人已经走远后,立马挺胸抬头,一扫刚刚的卑微嘴脸,朝着韩泽玉消失的位置,狠狠踩了下去。
“让你忽悠我!让你拿我当诱饵!就带这么点儿吃的,打发要饭的呢?”
怂怂的出了口恶气,小黑神清气爽的咔咔嚼着苹果,这脆甜的大苹果,就是这个味儿。
苏时恩回到家没看见玉哥儿的身影,心知他又去陪小黑了。
又等了半晌,人还是没回来,心里难免犯嘀咕,这是碰上了多么稀奇的热闹,能让他连晚饭时间都错过了?
韩泽玉的性子虽然野了一些,但他说话算数,说踩点就踩点,说迟到就迟到。
若是突然出现不准时的情况,那便意味着他肯定被什么新鲜事物给绊住了脚步。
要不说还得是苏时恩了解他,此刻的韩泽玉正躲在一个绝佳的观赏位置,兴致勃勃的看着野战现场。
不要误会,他韩泽玉堂堂正正写书,清清白白做人。
看人打野战的事情他从来不做。
好吧,他承认是基本不做,只是偶尔为之。
这回的野战现场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切磋交流,而是人与人、动物与动物、人与动物间的争斗。
这还要从韩泽玉跟小黑道别说起。
他看着黑马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珠子,就知道它肯定没安好心。
于是韩泽玉假装土遁离开,片刻过后果然感到头顶土层的异常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