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 第63章

“既然要讲,那就干脆从头讲起。”季与淮说着,就见汤珈树从旁边净水篮里拿了只苹果,切开两半递过来一块给他。

两人倚着中岛台,分吃一只苹果垫肚子,然后听季与淮继续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一共谈过三段恋爱吗?”

汤珈树咬了口苹果,腮帮子鼓囊囊的,戏谑:“你打算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啊?”

“没那么远。”季与淮无语道:“你还听不听了?”

汤珈树凑过来亲他嘴角:“听,你说吧,我保证不打岔了。”

季与淮边斟酌词汇,边操着平铺直述的口吻道:“其实前两任都是我在国外上学那会儿认识的,第一任是我校友,一个华裔,很小的时候跟爸妈移民去了美国,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乡。那边有些高校种族歧视挺严重的,如果你是黄种人,同时还是性少数群体,简直就跟靶子似的。我那朋友本身就比较内向,受欺负了只会忍气吞声,所以被霸凌得很严重,有一回那群狗娘养的鬼佬直接跑到我们兼职的酒吧里闹事,当时郑时熠也在,我们三对多,跟他们干了一架,趁警察来之前溜了。那件事过去一周后,有天晚上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谢谢我的帮忙,能不能交个朋友。”

汤珈树接过话:“他应该是回去酝酿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找你的,如果一个人长期处在满是恶意的环境下,会心防很重,很难主动迈出那一步。”

季与淮温柔地笑了笑,抬手去揉他头发,说:“对,之后那段时间,他就经常约我出去,逛公园,去图书馆,或者一起找地方做兼职,直到有一回,他过生日请我吃饭,去了家情侣餐厅,我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交朋友,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汤珈树沉默着,一时没能接腔,他听得晃了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并非是这故事有多吸引人,而是透过这段口述,他看到了一个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的季与淮,是他不曾参与进对方生命里的一段时光。

“……我跟他从正式确认关系到分手,差不多有个小半年时间,那阵子我已经在着手准备毕业后回国创业,但他希望我能留在美国,又因为€€€€”

季与淮顿了顿,不太想把已经过去的糟心事讲出来卖惨,便改口:“……学业上的一些事,我一度心情很差,跟他吵了几次架后,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双方僵持了一个多月,是我提出的分手,因为我觉得在已知不可能有结果的情况下继续耗着,不管对他还是对我,都挺不负责的。”

“他也同意了?”

“嗯,其实现在想想,我跟他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有点稀里糊涂,有个说法叫吊桥效应,我更愿意相信是那晚在酒吧打架时过于紧张刺激的氛围让他心跳加速,却误以为对我产生了感情。”

季与淮讲完,不露声色地去观察汤珈树表情,等了几秒钟,对方却不再吭声了,心里难免忐忑起来,带着讨好意味地伸手去牵他手腕:“你……给点反应好不好,这样怪吓人的。”

汤珈树目无波澜地看他一眼,扭个身去把燃气灶上炖汤的火关了。

季与淮掌心一空,就这么被无情地晾在原地,顿时非常后悔把自己前任的事拿出来说。

“珈珈,我€€€€”

“你现在心跳加速了吗?”

冷不丁被抛来这么一句,季与淮蓦地怔住。

汤珈树回过头,眼眸亮晶晶,嘴角染上促狭笑意:“是吊桥效应吗?”

季与淮反应过来,面上哑然失笑,心底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上前一步,揽过肩膀把人拉近低下头,嘴唇贴着嘴唇,舌尖顶开微启的齿缝,蛮横地长驱直入,汤珈树配合回应,双手攀上他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吻了有一分多钟,汤珈树舌根都开始发麻,等唇分,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叹息道:“……季与淮,如果我们之间没有缺失那十年就好了。”

季与淮仍大手扣着爱人后脖颈,认真回答道:“不是吊桥效应。”

他与他额头相抵,咫尺之间目光灼灼凝视着对方眼眸:“那天在公司电梯里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这辈子其实是有挺多遗憾的,但老天爷待我不薄,还是把我最想要的那部分又给还回来了。”

汤珈树回拥,下巴垫在季与淮肩膀上,半晌嗯了一声,道:“我也是。”

两人抱了一会儿,季与淮感觉环着自己身体的手臂一松,汤珈树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身走到中岛台前拿起备好的菜,慢悠悠地说:“继续吧,第二任呢,你的那个soulmate。”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啦!

第79章 你好啊,23岁的季与淮

季与淮看汤珈树这架势,料想今晚这关不会太好过。

他略一沉吟,道:“这个第二任……我其实有点不知道从何讲起。”

汤珈树将改好刀的石斑鱼放进锅里蒸,闻言斜睨过来一眼,似笑非笑:“因为很难忘?”

“不是。”季与淮怕再不解释误会更大,便道:“我跟他……其实连面儿都没见着,严格意义上讲,顶多算网恋,还是我单方面的。”

他说这话时,汤珈树罕见地从季与淮脸上看出几分难为情来,简直既惊奇又愕然,同时对这个神秘的第二任男友产生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情绪。

季与淮?网恋?怎么看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偏偏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被从当事人口中说了出来。

鱼蒸上了,汤也煨着,还剩下两个菜要炒,但汤珈树决定先不着急,眼下显然还有比吃饭更加重要的事。

他倚靠着流理台,一双眼眸直直看过来,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听起来好像比你上一段感情经历还要精彩,说吧,我洗耳恭听。”

季与淮失笑:“不是,你这样比刚刚还吓人。”

汤珈树瞪他一眼,催促:“快说,不要再吊我胃口了。”

季与淮没再逗他,听话地娓娓道来:“我跟他是在一个开发者社区网站上认识的,那会儿国内人气比较旺的开发者论坛也就那么几个,我当时正计划回国发展,想多了解了解国内的技术环境,就选了排名最靠前的论坛注册了个账号,时不时发些技术分享帖子,慢慢积累点人气,就被版主邀请进了一个QQ群,群成员基本上都是论坛里的一些大神们,也包括他。我那会儿因为有时差,经常晚上出现,他在国内,但喜欢熬夜,于是总碰到一起,一来二去聊得多了,发现我俩很投缘,关于编程的设计理念、想法和研究方向往往不谋而合……”

季与淮说着就陷入了过往回忆,没注意汤珈树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慢慢站直了身体。

“……之后就加了好友开始私聊,他才告诉我说,其实他早就关注我了,因为听群主曾提到我正在美国湾区的一所学校读书,他对那边的学校很感兴趣,所以才来主动找我聊天,还硬生生把自己聊成了美国作息。我当时见他这么说,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人挺坦荡,还有点可爱。”

“然后呢?”汤珈树问。

“那段时间,我其实各方面压力都挺大的,只有在和他聊天讨论问题时才能喘口气,找回那种纯粹的快乐,平生头一次,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产生了依恋心理,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季与淮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一下,才接着道:“所以后来郑时熠问我,我骗他说我跟那个人谈过,也是当时年轻气盛自尊心作祟吧,自以为很有魅力,其实连对方是不是喜欢男的都不清楚。”

汤珈树定定看着他,眼神渐而复杂。

季与淮觉察到面前人的表情不对劲,止了话头,话锋一转道:“不说了吧,珈珈,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早就€€€€”

“不,”汤珈树打断他,执着道:“你接着说,我要听完。”

季与淮到底拗不过,顿了顿,只好继续说下去:“我那会儿只知道他在国内读研,但具体哪座城市并不清楚,本来是打算回国后约他见一面的,可就在我订好机票计划回国的前一周,突然就联系不上他了,一连好几天,他QQ都离线,留言也没回,我去找当初拉我进群的版主问,对方也不知道他别的联系方式,于是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断联了。”

汤珈树眸底情状不明,“郑时熠说你因此消沉了很久,是真的么?”

季与淮道:“消沉多少也有点吧,主要是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地消失,我总担心是不是他本人或者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之后呢?你们就没再联系过?”

“没有。”季与淮摇了摇头:“后来我也想过几种可能,他当时那个QQ号,一看就是刚申请没多久的小号,因为我注册论坛用的QQ号也是新申请的,一样都等级很低,所以可能是号被盗了懒得找回,或者学业繁忙没时间再跟网友闲聊,不管怎么样,作为曾经陪伴我度过一段艰难日子的知己好友,我想他一定还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好好地生活着,同时也祝福他,无论事业还是感情,都能顺顺当当。”

“你给那个人留言都说了什么?”

“要问这么详细啊?”季与淮笑道:“时间太久,我真不记得了,最后一次好像是……”他边回忆边模棱两可道:“你还好吗?我马上回国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约个时间见一面?”

故事听完了,汤珈树仍垂着眼睛不语,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季与淮靠近,伸手去抚摸他脸庞,语气温柔道:“好了,这就是关于我的两段感情经历,再来就是和林祁,你都知道,就不用再单独拎出来讲了吧?”

吃罢晚饭,俩人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演了什么节目压根都没在注意,净干别的了。

九点多钟,季与淮换上一身运动装束出门夜跑,时间进入五月份,入夜的S城褪去白天的燥意,尤其凉爽,很适宜户外跑。汤珈树为他的精力折服,婉拒了他的邀约,说自己还有点工作没弄完,被季与淮调侃:“小汤总现在比我还忙,日理万机的。”

季与淮出门后,汤珈树径直去了书房,打开电脑,却不是为了工作,而是点开许久不曾登录的QQ软件,输入一串账号,申请密码找回。

季与淮猜得没错,这个QQ号确实是汤珈树大一那年新申请的,最开始是为了注册进一个同性网站,网站要求输入个人资料,包括QQ及邮箱,保险起见,他就去申请了QQ小号,图个掩耳盗铃式的心理安慰。

季与淮口中的那个开发者社区论坛,他是大三那年注册进去的,一开始只跟帖,后来因为回复解答的内容含金量高,被版主加精过几次后,收获了一波粉丝,顺带着就进了那个大神群。

因为是小号,他平时没怎么登录,也不经常在群里冒泡,那天也是凑巧,群主拉人进来时他正好在线,听群主兴冲冲地跟大家介绍这位大神的来历,是个技术大牛,眼下正在美国湾区某顶尖名校留学深造,主攻人工智能方向。

“美国湾区名校”这个词,精准地触及到了汤珈树的神经。

季与淮的经历,放在他们那个小县城,哪怕再往后推个五年十年,都是脍炙人口的传奇,所以即便他单方面被拉黑,两人就此断联,老死不相往来,可有关于季与淮的一些消息,还是会无孔不入地钻进汤珈树耳朵里。

最开始的那几年,汤珈树陆陆续续从同学群,老师,甚至父母那里得知,季与淮复读一年后,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清华,之后又因专业成绩优异,被外派去了斯坦福大学做交换生。

这些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已经离当时的汤珈树很遥远的季与淮。

他从来都只能听,不能参与讨论,再后来,连听到这些消息都会让汤珈树感到无比的痛苦。

可越痛苦,就越想知道,通过各种方式不择手段地知道,对于季与淮的窥探欲,让他就像是在饮鸩止渴,成了瘾,完全停不下来。

网页加载出来,提示选择密码找回的方式,这个QQ他没绑定手机号,密码也早就不记得了。

研二上学期快结束,有一天汤珈树突然被导师叫去,斥责他状态不对,明明当初是被推免保研进来的优等生,怎么现在成了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

还说自己死对头带的学生,原本能力比汤珈树差的,都已经发了两篇CCF-A了,他还一事无成,照这样下去,擎等着延毕吧。

那段时间正是汤珈树不务正业沉迷于跟远在大洋彼岸的网友聊天,过着昼夜颠倒的美国作息的日子,导师的一番痛骂终于令他幡然醒悟。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得放自己一条生路,彻底远离一切有可能和季与淮相关的人或物。

从导师那儿回来,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过马路的时候因为精神恍惚,汤珈树被疾驰而来的一辆电瓶车给撞了,万幸人没什么大事,只受了点皮外伤,但手里拎着的笔记本电脑甩出去碾进车轮底下,硬盘主板都被轧得稀碎,当场报废。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所幸他平时有将资料定期备份到移动硬盘的习惯,损失不算太惨重,就是那个QQ小号的信息在报废的电脑里,记不得密码,他也没想着再登录了。

就当是老天爷替他做了个决断。

书房没开灯,只有屏幕微光映照着汤珈树的平静脸庞,他将鼠标移过去,选择通过密保问题找回。

问题一:你最要好的哥们儿是谁?

他未经思索就敲下答案:季与淮。

问题二:你最想再见到的人是谁?

他答:季与淮。

问题三: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是?

他平而缓地深呼吸一口气,最后敲下一句话:伤害了季与淮。

€€€€验证成功,请设置新密码。

汤珈树身体缓缓朝后靠向椅背,双手并拢抹了把脸,埋首于掌心,等稍稍平复了情绪后,才再次握上鼠标,设置密码,输入,点击登录。

界面刷出,右下角图标跳动,汤珈树心跳跟着失速,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任何文字都不足以形容。

颤抖着手点开不停跳动的消息提示图标,在对话框弹出的那一刻,他竟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年他们都二十三岁,隔着电脑屏幕,上演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戏码,殊不知,命运早在他们还未重逢之际,就书写过一场善意的“阴谋”。

€€€€你还好吗?我下周二回国,跟你聊了这么久的天,如果可以的话,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你好啊,二十三岁的季与淮,一个人在国外念书一定很辛苦吧,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生病,难过的时候有没有人陪在你身边

我一直很遗憾缺席了你很重要的那段人生,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伴你,甚至不敢去了解那几年的你都经历了什么。

你之前说,是老天爷眷顾,把你最想要的还回来了,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老天给我的远比我期待的更多……

此刻,我坐在书房里敲下这段文字,满心欢喜,又感慨万千,我一直以为自己错过的,原来并没有完全错过。

感谢命运把你还给我,季与淮,谢谢你依然愿意回过头来看向我,谢谢你那么爱我。

一如我爱你。”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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