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听电话那头夹杂着机场广播的背景音,汤珈树又惊又喜:“可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是明天的飞机啊?”
“这不着急完成你安排的任务么?”季与淮悦耳的低笑声透过电流传过来,撩得人耳垂发烫:“我跟我妈说了,晚上一块吃饭,餐厅已经让何薇定好了,待会儿地址发你,你下了班先过去。”
汤珈树不禁感慨:“领导,你这执行力也太强了……”
“是吧?”季与淮道:“那还不快喊声好听的犒劳我一下。”
汤珈树有求必应:“淮淮哥。”
“不够。”
“男朋友?”
“份量太轻。”
汤珈树停顿一两秒,将手机收声口贴在嘴边,字正腔圆地喊出一声:“宝贝。”
机场到达厅人来人往,成兆荣和另外两名随行高管推着行李紧赶慢赶才追上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的季与淮,后者刚挂了一通电话,成兆荣惯性去观察上司脸色,下一秒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问:“季总你脸怎么红了?热啊?”
汤珈树六点钟从公司出发,走之前刘亮正要找他讨论跨模态优化的思路,见他这么早就拎着车钥匙一副打算撤的架势,似乎颇有微词,却最终也并未出言阻拦,丢下一句那明天上午我再来找你,就又忙去了。
这些天里,刘亮像是打算将项目组遇到的一系列技术瓶颈都拎出来,跟汤珈树全部过一遍,既有棋逢对手的较劲儿心态,也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感。
开车往餐厅去的路上,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越近,汤珈树就愈加紧张起来,虽然车祸那回他跟姜兰心已经算是见过一面,也有过短暂的交谈,可一想到今天这顿饭的意义,还是免不了忐忑不安。
到地方,是家老字号的融合菜馆,服务员热情洋溢,引汤珈树去了提前订好的包厢,一进门,就见桌上搁着一大捧粉色玫瑰,开得灿烂又惹眼。
汤珈树隐约猜到怎么回事,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条季与淮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语音,仿佛心有灵犀。
“花是我让何薇定的,这顿饭没提前打招呼,想你也来不及准备,所以就当是你送的,到时候可别说漏嘴了。”
汤珈树攥着手机,眼窝渐渐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季与淮怎么就那么好呢?他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没错过这样好的季与淮。
“儿子,你说待会儿见了面,我是叫小汤好呢,还是叫珈珈好?”
季与淮安排司机去接了姜兰心,母子俩在餐厅门口汇合,碰面第一句,姜兰心就抛出这样的话来。
听了这话的季与淮忍俊不禁:“我当只有汤珈树会紧张呢,怎么您也紧张起来了?”
姜兰心一面对着门口玻璃门上照出的影子整理仪容仪表,一面说:“当然紧张了,毕竟你俩现在关系不一样,加上前阵子你爸弄的那事,我得拿出个态度来,不能让那孩子觉得生分。你再帮妈看看,这身衣服还得体吗?”
季与淮笑着揽住姜兰心肩膀,同她一起看向玻璃门上的人影,道:“我妈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特别是今天这身,尤其漂亮。”
他一米八九的个头,身量修长挺拔,加上极其英俊且端正的骨相,比电影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笑起来格外有杀伤力,把门口服务员都看愣了。
母子俩来到包厢门口,季与淮走在前面抬手正要推,门却已经从里面被拉开来,汤珈树落落大方出现在二人面前,唇角带着笑,但仍从眼神里看出几分紧张。
门里门外的人都安静了一两秒,才听他开口喊了声:“阿姨。”
姜兰心应道:“哎,乖孩子,你上次胳膊上缝针的那伤口,现在好了没啊?”
汤珈树心头一热,没想到姜兰心还惦记着他胳膊受伤的事,忙道:“早好了,一点小伤让阿姨这么挂心,还挺过意不去的。”
“真要说起来,你也是因为阿姨才受的伤,那天在医院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这心里更过意不去。”
汤珈树抿了下嘴,朝她身旁的人投去一个眼神。
季与淮适时开腔:“哎,你俩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坐下聊。”
姜兰心抬脚进了包厢,同样第一眼就瞧见桌上那捧打眼的粉玫瑰,不由笑起来:“这……搞这么隆重呀?”
汤珈树又飞快同季与淮对视一眼,然后实话实说道:“阿姨,这花儿是季与淮买的,我今天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准备,他就替我买了这花,说只当是我送的。”
季与淮:“……”
姜兰心笑弯了眼,视线从两人脸上走了一个来回:“你俩这是作弊没窜好供啊。”
季与淮无奈道:“是他临阵反水。”
汤珈树辩解:“我不想骗阿姨,再说,你送的不就等于是我送的么?”
姜兰心一手牵一个,拉着俩人走到桌前,笑盈盈道:“说得对,这花不管是谁送的,阿姨都心领了。”
三人入席,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季与淮和汤珈树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地给姜兰心拉椅子倒茶。
这顿饭,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故人重聚。
季汤两家曾做了十几年的近邻,姜兰心之于汤珈树,是孩提时代带给他太多温暖的女性长辈,很多时候,比起亲妈沈玉英,他从姜兰心身上获取到的类似于母亲这个角色所该给予的正面反馈更多。
姜兰心是位很好很好的妈妈,汤珈树曾因为这个,不止一次羡慕过季与淮。
所以这顿饭吃得也格外温馨,他们暂时抛开了带有伤痛与遗憾的那部分回忆,聊往事,聊未来,像学生年代某个暑假停电的午后,汤珈树和季与淮趴在桌前写作业,姜兰心搬张椅子坐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蒲扇一个劲儿地扇。
听俩孩子一会儿讨论习题一会儿拌嘴,她笑着扭身去了厨房,刚浸过水的西瓜又沙又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端出来,窗外那棵枝叶茂密的洋槐树上,蝉鸣声聒噪了一整个记忆里的夏天。
中途季与淮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没接,径直挂断,谁知对面锲而不舍,直到季与淮连番挂了三次电话,姜兰心转脸对他道:“是不是公司有事呀?你去接你的吧,别耽误了工作。”
汤珈树隔着桌子对上季与淮的目光,也道:“你去接吧,我陪阿姨聊一会儿。”
电话是林祁打来的,自打前阵子对方因为澜微意欲收购时越的事屡次找他都碰壁后,此后便再也没跟季与淮联系过。
这个时间点又打过来,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
季与淮这人,要说冷酷无情,那也是挺不近人情的,对于前男友,分了手就相当于斩断一切前缘,是绝对不会给对方任何藕断丝连死灰复燃的机会的。
而且向来公私分明,绝无可能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到工作。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儿,手机再次震动,屏幕来电显示还是林祁。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季与淮边蹙眉边这样联想,仅出于人道主义,他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
“那我去接个电话。”
出了包厢门,季与淮划开接通,手机那头响起林祁醉醺醺的声音:“Leo,你别挂电话,先听我说完。”
季与淮直觉他不太对劲,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说。”
林祁在那边深呼吸几个来回,幽幽开口:“汤珈树说我心里对你有亏欠,他说得对,也不对,我心里对你的亏欠,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遗憾,后悔,我后悔当初为了所谓的前途放弃掉爱人,如果我们没分手,那现在站在你身旁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就不是他汤珈树,而是我。”
季与淮目无波澜地听完,不疾不徐道:“林祁,我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正好适合送给你,不要美化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如果你当初没有因为跳槽去澜微而跟我分手,现在依然会后悔,你后悔自己为了廉价的爱情放弃前途,后悔没有把握好时机跳去更宽广的平台施展才华,最终的结果,我们还是会分手,无非是闹得更加难看一些罢了。”
林祁沉默几秒,然后发出几声干笑,才道:“不愧是Leo,还是那么一针见血。”紧接着他长叹一口气,语气变得泫然:“所以我最后再帮你一次,哪怕违背职业道德,我再帮你这一次,然后咱俩就各不相欠了。”
季与淮皱起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那边响起几下吞咽,是林祁又灌了两口酒,打了个嗝,声音更加含糊:“实在想知道的话,就去问汤珈树吧。”
包厢门推开,季与淮去而复返,汤珈树抬头朝他看去。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融一瞬,季与淮眼神很平静,却仿佛透着汤珈树看不懂的深意。
心头蓦地一跳,汤珈树问:“谁的电话?”
“没谁。”季与淮拉开椅子坐下,分秒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甚至还朝他温柔地笑了笑,但显然,那句没谁是搪塞之词。
饭吃到将近十点才散席,司机遵照吩咐将姜兰心送回山月居,季与淮来时没开车,汤珈树倒是开了那辆特斯拉,所以先送他回去。
到停车场,汤珈树解锁车子,伸手要去拉驾驶座车门,却被季与淮拦了一下,道:“我来开吧。”
汤珈树看他一眼,心里还惦记着那通电话的事,莫名感到不安,依言绕去了副驾。
车子出了停车场,连过两个绿灯,汤珈树终于憋不住扭头问:“你怎么了?”
季与淮其实就在等着他主动问,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听不出情绪道:“那通电话是林祁打的。”
汤珈树呼吸一滞,他有预感季与淮会知道,但没想到那么快,毕竟他还没打好腹稿怎么跟对方解释。
见他不吱声,季与淮继续道:“如果我想通过林祁解决跟澜微的那些棘手问题,早几个月前他打我电话时,我就会那么做了。”
汤珈树越听心越凉,下意识为自己辩护:“不是的,我只是让他帮忙搭上胡明礼的关系,除了林祁,眼下找不到第二个能帮这个忙的人,你知道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尽快拿到证据……”
“那你在做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先找我商量呢?”季与淮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但声音仍透出几分责难意味:“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凡事先跟对方通个气,千万别自作主张,这话被你当成耳旁风了?”
汤珈树张了张嘴,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他连着几天加班到深夜,从海量代码库中筛出刘亮的那部分,分析比对,成果已经快出来了,如果没有那通电话,他本来打算今晚就把好消息告诉季与淮的。
在说动林祁帮忙这件事上,汤珈树承认自己的方式欠妥,但季与淮这副不分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的架势,又让他感到委屈,从而生出愤懑。
“可我这样做,难道不是为了时越,为了你么?”
路口红灯跳出,车子刹停,汤珈树身体惯性往前一倾,又被安全带勒回座椅里,然后听见季与淮缓缓道:“珈珈,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一意孤行,这不是你妈喜欢做的事吗,怎么你也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请多多评论!很需要大家的关怀!
第71章 怎么骂的?让我听听(修
空气倏然凝结,车内静谧无声,汤珈树一动不动坐着,没说话,但那一瞬间,季与淮似乎能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着巨大的悲伤,像吹气球一样膨胀开来,挤压着彼此的情绪。
其实话音刚落,季与淮就已经开始后悔,他承认,自己是把对林祁一部分的气撒在了汤珈树身上,人就是这样,关系越亲近,越容易口不择言,因为知道对方会将自己的坏脾气照单全收,才更加变得像个孩子,肆意妄为有恃无恐。
“对不起,珈珈……”他道歉,发自内心的,前方绿灯亮起,车子疾驰过路口,季与淮单手掌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伸到副驾去牵爱人的手腕。
汤珈树躲了一下,还是被他一把抓住腕骨,牢牢握紧。
“你不用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季与淮掌心一空,汤珈树还是将手抽走,目视前方语调异常平静道:“是我擅自利用了林祁对你的感情,以求最快达到目的,是我自作主张,明知故犯,打着为别人好的借口独断专行,没错,这确实是我妈才会做的事,以前我明明最烦她这点的,果然应了那句话,人终归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
“停,别再说这种怄气的话了。”季与淮彻底听不下去,抬高音调打断。
汤珈树抿了抿嘴,偏头用力睁着眼睛看向窗外,鼻腔没出息地发成酸来。
季与淮深呼吸一口气,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让他收回刚刚的话。
汤珈树越是这样,他心里越难受,宁愿对方大吵大闹,发一通脾气,骂他胡说八道,自己怎么可能和沈玉英一样?
他知道汤珈树不一样,却依然毫不犹豫地用伤人话语向着对方最薄弱的那面发起了攻击,祸从口出,这一刻的季与淮,突然就共情到了当年因为跟父母吵架不小心说漏嘴的汤珈树,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共情到了沈玉英。
处在这种起伏不定的情绪下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开车,季与淮索性打转向灯靠边停下,转过头来看着汤珈树道:“我承认,是林祁那通电话让我感到困扰烦躁,我应该做的是好好地把负面情绪消化掉,而不是将它一股脑儿地发泄到你身上……”
汤珈树空洞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变化,明明已经努力在控制,可从胸口翻涌上来的莫大酸楚还是逼得他红了眼眶,好在没有哭,不然可太丢人了,但转念一想,在季与淮面前哭出来,似乎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于是下一秒,他眨了眨眼,几颗泪珠顺着脸颊清晰滚落。
季与淮怔了怔,抬手捧住他下巴,看着汤珈树在自己面前无声地落泪,只觉心如刀绞。
“不是,你别哭,我真的……我错了,要不然你给我两拳出出气?”
他喉咙梗塞,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倾身越过中控置物架,把爱人紧紧搂在怀中,一下一下抚着后背。
汤珈树任由他抱着自己,良久,才收拢手臂回拥,将脸埋在季与淮颈窝处,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因为林祁,我没怪你,真的。”
这话却让季与淮皱了皱眉,用力将人抱得更紧,无限自责道:“……你能别这么懂事吗?我倒宁愿你骂我几句,或者打我两拳,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