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如果小汤是道德感很低的人,当初季与淮那件事发生后,十年了,他不会一直被负罪感笼罩,迟迟走不出困境。
(因为看到有部分读者觉得小汤对叶没办法狠心是因为还在乎,不想因此修文,因为文中已经讲得足够清楚,但怕被断章取义,所以再说明一下。)
第21章 “你确实有罪。”
“手机丢了?”
叶星宇先是一愣,马上也替他着起急来,“不能吧?你是不是放裤兜里了?再摸摸看呢。”
汤珈树已经将衣服里里外外所有的兜都摸了个遍,隐约猜到一种可能性,他神色稍定,抬头道:“把你手机给我用下。”
叶星宇听话地将自己手机解了锁递过去。
汤珈树点进拨号键盘,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却迟迟按不下去。
“怎么了?”叶星宇凑过来盯着他的动作问。
汤珈树把行李箱递给他,“帮我拿着。”然后走远了些才拨通自己的号码。
响了许久没人接,自动挂断,他又打,还是无人接听,这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手机是否真的落在车上了,拨到第三遍,总算通了,电话那头,季与淮低沉声线落入耳中:“喂?”
汤珈树清了下嗓子,“喂?季总。”
季与淮听出他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汤珈树道:“不好意思,我手机落车上了,应该是下车的时候没注意从兜里掉出去的。”
“嗯。”
季与淮态度冷漠,明显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汤珈树沉默片刻,再开口也带上了敬语,一下又将两人之间的疏离感拉满,“那麻烦您先帮忙保管一下,我周一再€€€€”
他的话被季与淮倏而打断,单刀直入地问:“你家住几号楼?”
汤珈树一怔,下意识回答:“三号楼。”
“好,我知道了。”
咔嚓一声,通话干脆利落地挂断,汤珈树握着手机犹自发愣,须臾后醒过神来,转身快步走向立在楼栋台阶前巴巴等着他的叶星宇。
将手机还给对方,他匆匆道:“你先上楼吧,你的指纹我没删,门锁还能识别。”
分手了还没把同居前男友的指纹从智能锁里删除,不是汤珈树念旧,而是压根就没想起来这茬儿,但这话对于叶星宇来说堪称意外之喜,反应过来又问:“你干吗去?”
“我手机落同事车上了,他这就给我送回来。”
“哦,”叶星宇抓了抓后脑勺,评价道:“你同事还蛮热心的……那我就先上去啦?”后半句语气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忸怩。
汤珈树赶叶星宇上楼,因为潜意识里不想被季与淮撞见这样一幕,却又解释不通自己在躲避些什么,可他忘了,老天爷一贯很擅长给他制造尴尬场面。
远处一下汽笛声响,两人同时看到了往这边开过来的一辆黑色奔驰商务,叶星宇惊讶地发现汤珈树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低声对他道:“算了,你就站这儿等我,别过来。”
叶星宇不傻,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突然变得严阵以待起来,原因好像就在那辆缓缓驶来的商务车里,这样想着,叶星宇一挑眉,目送汤珈树走远,抱臂站在台阶前,他倒要看看,里头到底坐着何方神圣。
“季总,”司机停好车,当老板心情不佳,便主动请缨:“我把手机给汤组长送过去吧。”
季与淮透过车窗静静看着汤珈树和一个陌生年轻男人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身朝这边小跑过来,风吹起他额前刘海和外套下摆,距离一点点缩短,季与淮逐渐看清那张脸,有着篆刻在记忆深处的五官眉眼,像从旧时光里跑出来的少年。
他在跑向自己,那画面一如多年以前。
季与淮的心仿佛是被这阵风吹皱的一池湖水,掀起波澜,他道了声不用,拿过手机,推门下车。
汤珈树在车前刹住脚步,胸口起伏着深呼吸一个来回后,看着他道:“麻烦季总了,特地跑一趟。”
季与淮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地将手机递过去。
汤珈树伸手接过,又是道谢,客套得过了头,季与淮蹙起眉,不耐烦道:“送个手机而已,不用感谢好几遍。”
终于开了金口,话虽然依旧难听,却让汤珈树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季与淮看他一眼,像在等他说下文,但汤珈树却迟迟未再吭声。
一下细微的脚步碾碎落叶的声响,季与淮目光平静地越过他肩头,径直看向后方。
本想着蹑手蹑脚靠近的叶星宇被迎面睨过来的这双冷淡眼眸看得直接一个激灵,愣是定在了原地。
汤珈树跟着扭过头,叶星宇一脸做错事被抓包的尴尬模样,招财猫似地抬起手,硬着头皮冲俩人道:“嗨……”
“你好。”季与淮敷衍地打了个招呼,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叶星宇却被他这一回应注入了勇气,抬步走近过来,一手搭上汤珈树肩膀,笑嘻嘻地道:“谢谢你啊,为了给珈哥送手机还特地跑一趟,真是麻烦了。”
季与淮略微打量了他一番,眼前这人模样清秀打扮精致,声音清亮中带着点柔,特别是谈笑间眼波流转的那股劲儿……很熟悉,他之前见过不少,基本上都是在GAY吧之类的场合。
这样的人出现在汤珈树身边,举止亲昵又招摇,堪称奇观。
“不客气。”
“就是没想到珈哥同事长这么帅,心地又善良,衣品也好……”叶星宇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一眼看透了本质,还逮着他一通夸,彩虹屁吹得飞起。
季与淮这回没应声,转而问汤珈树:“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叶星宇忙道:“哦哦,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叶星宇,你跟珈哥一样叫我小宇就好。”
“小宇……”季与淮咂摸着这个亲昵的称呼,又深深地看了汤珈树一眼,唇角象征性地一勾,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叫季与淮。”
俩人有来有往地聊着,旁边汤珈树被定了身般,始终一言不发,低垂的眸中却情状暗涌。
叶星宇拿胳膊撞了撞他,“珈哥,你干吗不说话了?”
无比清晰的一声冷笑落入耳中,汤珈树打了个激灵,刷地抬眸,季与淮已然撤回了视线,道一句我先走了,转身拉开车门。
“等等,季与淮。”
汤珈树倏而开口,季与淮按在车把上的手一顿,这一霎,两人像是隔开了一个旁若无人的结界,只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他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身后的汤珈树,这个人方才口中叫的不是季总,而是季与淮,两者的分量和背后暗含的意味,显然是不同的。
“可以浪费你几分钟时间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季与淮敏锐察觉出,汤珈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有种类似壮士断腕的大义凛然之感,他眯起了眼睛,问:“什么?”
汤珈树深呼吸一个来回,朝不远处小区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一抬下巴:“去那边说吧。”
季与淮默了一息,他突然有种强烈预感,接下来要听到的不是什么好事。
“很重要?”
汤珈树凝眸看着他的眼睛:“对我来说,很重要。”
叶星宇被陡然凝滞的气氛弄得汗毛立起,弱弱开腔:“那……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汤珈树看他一眼,然后道:“不用。”
小区花园的惠民健身区,因为天气转凉变得无人问津,叶星宇骑在跷跷板一头,看着立在几步外的汤珈树和季与淮,不知怎的,他总感觉这俩人之间的氛围不像普通同事,倒像是旧相识。
“你现在可以说了。”季与淮单手抄兜,抬腕看一眼表,催促:“我晚上约了人吃饭,耽搁不了太久。”
汤珈树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即便做好了心理建树,这一刻,就像把头伸进铡刀里的囚犯,那种快要窒息的紧张感还是逼得他喘不上气来。
“既然被你撞见了,也没必要瞒了,他,”汤珈树朝不远处的跷跷板示意,“叶星宇,是我前男友。”
话音落,季与淮瞳孔针刺般骤缩,原本淡漠的表情有几秒钟的凝固,很快,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言论般地蹙起眉来,自上而下地在他身上逡巡一个来回,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汤珈树,而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你说什么?”
汤珈树看着他,机械地重复一遍,突然有种被凌迟的快感,“我说,叶星宇是我前男友,半年前分的手,在此之前,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三年。”
季与淮面色沉郁下颌线紧绷,眼神复杂而幽深,空气凝滞了半晌,他转身拂袖而去。
汤珈树拔腿追上前,一把拽住他胳膊,声音发着颤,哽咽得不成调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季与淮刷地回过头,质问的语气浸着冰般令人遍体生寒。
“十年前的事,对不起……”
汤珈树紧紧抓着他胳膊不肯放手,像是抓着一种救赎,一个支撑,他崩溃的疯狂的架势,让不远处观望的叶星宇吓得站了起来,一脸震愕,犹豫着是否要靠近。
“十年前?”季与淮陡然抬高音量,揪住他衣领,推得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眶一刹那变得通红,“你还有胆子跟我提十年前?汤珈树,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告诉我,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在做梦?一个视同性恋为洪水猛兽的直男突然转了性向,我该替你爸妈夸你能耐吗?”
汤珈树眨了下酸涩的眼,明明有想哭的冲动,却流不出泪水来:“我有罪……”
“你确实有罪。”
季与淮突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啼笑皆非的气音,“所以在你眼里,同性恋并非一碰就死的罪过,也是分人的?”
“不……”汤珈树摇头,褪去血色的脸又添上几分仓皇,“不是的……”
季与淮骤然松开手,往昔的痛苦卷土重来,令他失控麻木,眼前这个人,他明明应该是恨他的……
可在恨以外呢?
他不愿意想了,起码在这一刻,他不愿再想。
“十年前,汤珈树,十年前,在医院手术室外度过的那一晚,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你说有罪,其实我也有罪,我错不该……”
不该时至今日,内心深处除了涛涛恨意,竟还藏着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
【作者有话说】
求一些海星或评论哇,不挑不挑~
第22章 审判之剑
“怪我,就不该告诉叶星宇那家伙你出差回来的事,”孟蕾在电话那头自责道,“回头我就打电话骂他,好家伙,明明都分手半年多了,还阴魂不散,属狗皮膏药的吧。”
汤珈树立在阳台风口处,手机举在耳侧,另一只手指尖虚虚夹着根点燃的烟,目光无的放矢地投向窗外黢黑的夜幕,半晌,才哑声道:“不怪你,也不怪他。”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孟蕾听出他情绪低落,甚至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叹口气,放柔了语调问道:“珈珈,你还好吗?”
等了一会儿,孟蕾才听到他回答:“我没事。”
指尖一下刺痛,是烟头灼烧到了皮肤,汤珈树垂眸,表情空洞地盯着猩红火星看了片刻,直接摁灭在掌心。
最直观的来自肉体的痛苦,让他短暂地从精神的重压里得到了一丝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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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户门铃持续而又聒噪地响了几声后归于平静,过了五六秒,昏暗未开灯的客厅里,搁在茶几一角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