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再也没有在学院内吹过竹笛€€€€为了不让导师中毒昏迷。
江琰淡淡道:“我不想勉强他们做不喜欢的事,所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笛子了。”
合欢真人试探着问:“难道除了父母和你从前的老师之外,就没旁人听过笛音吗?”
江琰无辜摇头:“没有。”
合欢真人心有不甘。如此魔音,怎能只坑自己人!
琰儿都长到这个岁数了,但凡有一个人说实话,也不会让他时至今日还以为自己吹的是仙音。
合欢真人目光灼灼地问:“为何没有旁人听过?”
难道你真的只荼毒自己人。
江琰:“因为洛娜老师不让我经常吹笛,她说我的笛音是世间少有的瑰宝,是最美好的艺术品,唯有我的珍视之人和家人才能听,闲杂人等绝不能听。
合欢真人一愣。
“可我让你吹两首曲子来听听的时候,你很爽快地答应了。”
江琰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师尊不是旁人,是我的师父啊。我既珍视你,又视你为家人,怎可见外?”
合欢真人张了张嘴,又满脸复杂地闭上了。
他好感动。
但不敢动。
合欢真人叹息道:“琰儿在族中一定很受宠爱罢?大家是不是都很喜欢你?”
江琰点点头:“大家对我都很好。”
合欢真人暗道一声,难怪如此。
没人敢说实话伤了宠爱的孩子的心,不仅如此,还担心外人说了重话让江琰难过,更是嘱咐江琰不能对外吹笛,只能对亲人、好友、伴侣吹响笛音。
若是真心疼爱琰儿的人,在他询问“好不好听”的时候,哪怕说实话,都会仔细考虑措施,不至于说出什么难听的语句。
若是虚情假意的人……
合欢真人坚信,没有一个逢场作戏的人能够在江琰的竹笛下仍旧面不改色。
真有那种人,他敬对方是个狠人。
“长辈爱子的拳拳之心啊。”合欢真人唏嘘道。
合欢真人活了几百年,历经沧海桑田,见识过人性的复杂和好坏。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为世间平凡的、真挚的爱所动容。
可这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江琰的笛音只坑自己人。
合欢真人欲哭无泪。
“师尊,我可以去上乐艺课么?”江琰期待地问,“父母不让我去族学里学乐器,向来都是请老师上门教学,我还没有过和同窗一起上乐理课的经历呢。”
合欢真人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答应了。
“好罢,如果你坚持的话……”
江琰面上一喜。
合欢真人强调:“不过,为师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
“这就是你们找到我的原因?”
曲水流觞的亭子里,有一位清瘦男子坐在瑶琴后。
他慢条斯理地拂去瑶琴上不存在的尘埃,挑了挑眉,道:“因为不确定自己的琴艺是否能去上课,所以先让我提前听一听,拿拿主意?”
“正是。”合欢真人道。
这位便是教授乐艺的老师,合欢宗的一位资深长老,名叫俞淞。
老师提前考察学生,问题不大。
俞淞:“职责所在,没问题。这位€€€€”
“江琰见过俞长老。”江琰恭敬行礼。
俞淞微微颔首:“江琰,你习的是什么乐器?”
“笛。”
“好,不必紧张,开始吧。”俞淞正襟危坐,作洗耳恭听状。
“是!”
江琰神情严肃,取出竹笛,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很快确定了要吹什么曲子。
他将竹笛的吹孔置于唇瓣的下方,手指悬在音孔之上,做好准备后,缓缓吹气,开始奏乐。
这一声,有如平地起惊雷,让俞淞睁大了双眼。
翩翩风度在一息之内全部散去。
俞淞面露惊恐之色,身子忍不住后仰。
一旁的合欢真人露出神秘的微笑。
还好他提前用灵力堵了耳朵。
江琰微阖双目,毫无察觉,认真地吹他的笛子。
魔音贯耳、天雷滚滚、山崩石裂……不过如此。
俞淞在合欢宗教了百年的琴,专业且敬业。
哪怕面对这种折磨,他依旧克制住逃跑的本能,努力去分辨其中的音律。
杀意€€€€,寒气迫人。
毫无疑问,这是用来杀人的音乐。
倘若江琰小友在笛音中附加灵力,这首曲子的威力会螺旋式升天。
俞淞心中赞叹,想不到江琰小小年纪竟然已经练就了音修的绝技。
€€€€不用灵力的曲子也有杀伤力,杀人不见血,无形中就有极大的威力。
难怪对方要他提前分辨一下“能不能去上课”,若江琰练的都是这方面的绝技,为了同窗的身心健康着想,他确实不能去。
唯一的问题是……
这曲子究竟何时能吹完。
再听下去,他也会被“杀”掉的,最次也会头疼欲裂。
俞淞分辨了半响,心中已组织好对它的评价,余光瞥见合欢真人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对方正在做什么。
俞淞大怒!
求我办事,让我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听音修要命的笛音,你竟然还敢堵耳朵?
怕是合欢真人故意在捉弄、整蛊他,想借江琰的笛音看他糗事。
见江琰还没吹完一首曲子,俞淞心念一转,电光火石之间已有了想法。
只见温润如玉的公子越听越肃穆,目露赞许之色。
期间时不时就点一下头,身子也早从后仰的姿态回正,坐的笔直,一副用心聆听大师奏乐的姿态。
合欢真人很是诧异。
不对啊,难道这小子也堵了耳朵?
仔细一看,俞淞的两耳并未有灵力环绕,显然是听得见的。
随着江琰手指频频切换音孔的动作,音乐正在走向高/潮。
见俞淞甚至主动向前倾身,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口中似乎还说了一个“好”字。
合欢真人越发困惑。
难道是他的耳朵和审美有问题,还是江琰的吹笛技术突然变好了。
合欢真人半信半疑地撤下隔绝耳朵听力的灵力。
下一秒,慷慨激昂的笛音猛地杀进他的耳朵,敲锣打鼓一般震碎了合欢真人的心脏。
合欢真人:!!!
他一秒都不敢耽搁,立刻把耳朵堵回去。
简直是要命,尤其是江琰就在他的旁边,两人距离之近,让笛音的杀伤力直接翻倍。
合欢真人唰地去看俞淞,俞淞朝他微微一笑。
“……”
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懂。就是被耍了!
合欢真人回敬他一个口型:【无耻。】
俞淞不甘示弱地回嘴:【活该。】
合欢真人:【幼稚!】
俞淞:【没你幼稚。】
合欢真人正要发怒,却见俞淞变脸一般调整了表情和姿势,唇边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温温柔柔的。
合欢真人飞快望向身边的小徒弟,果然,对方已吹完一曲,握着竹笛的右手也跟着垂下。
青年看着俞淞,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话。
合欢真人连忙把塞耳朵的灵力撤掉,还好琰儿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不然要是生气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哄。
江琰想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因此全神贯注于手中竹笛,吹完后也很紧张,想知道俞淞会给出什么评价。
他朝俞淞鞠了一躬,表示曲子已吹完。
紧接着,认真地寻求老师的指点:“还有诸多不足之处,请俞长老指教。”
合欢真人一下紧张起来。
他站在小徒弟身后,凶神恶煞地瞪着俞淞,拼了命地使眼色和做口型:【你别说太狠了,用词给我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