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可不俗套。”柳见纯今天穿的休闲,没戴翡翠手串,就情不自禁地拽着手腕上那只发圈。“当时觉得剧情可揪心了,每个人都在看,他们反目成仇的时候都好伤心。尤其是邓裕芝不得已和其中一位结婚,但她真正爱的却是另外一位,那个场面真的很经典。”
她不想自己一直说,转而问道:“小树,你之前都看过什么电视剧?”
“我家里管得严,不怎么看电视剧。”虞树棠道,唐湘都说她没童年,她仔细想了想,“小学的时候我去朋友家写作业,她家一直在重播《风重雾浓》,播白寄€€演的女主角划船往外面走那一段。”
“这部我也看过。”柳见纯道,“那段很好看,也很感动。”
“上次我们一起看她那部电影也很好看。”虞树棠顺口接了一句,话题一转到这儿,她突然不知道下句该说什么了。
要是换做唐湘,她肯定想聊什么聊什么,可这是柳老师,她不可能去聊里面的擦边感情线和自己的许多想法。
柳老师这样的人,她不由得想,大约是最好的那种女人,平和宽容,她肯定不会排斥、不会歧视相关的东西,但是……大约也不会多了解。
幸好柳老师也没有往下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是呀,我上次回去,把赵霜浓的其他电影也看了,她很有自己的风格。”
“是吗?”虞树棠道,“那我回去也看看。”
两人都暂且不再说话了,虞树棠意犹未尽,不过她看柳老师合上了眼睛,以为她有点累,就识趣地不再开口,默默地喝起了水。
白日耀耀,纵使闭上眼睛,眼前也是一片雪亮。柳见纯心中一片难言的怅然,她没有好好回复小树的话,可那部电影上了流媒之后。她又好好地看了好几遍。
爱情、凶杀案,两条线相互交织,构成了整部电影的血肉,她没办法和小树讨论,因为没办法不提起两位女主角那充满暗示性的主要情节。
“我们回去?”过了一会儿,柳见纯睁开眼睛,主动说,“休息好了吗?”
“好。”虞树棠干脆地答应,她没有任何疲惫的神色,看起来神采奕奕,年轻真好,柳见纯不止一次地想,她像一只挥动翅膀的时候,会发出健康的扑棱棱声音的青春鸟。
等到了汽车边,虞树棠笑着对柳见纯说:“老师,要不要试着拆一下?”
她今天应该很开心。柳见纯心弦一动,大约是骑行的原因?自己今天已经看到好几次她颊边可爱的小笑弧了。
“好呀。”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虞树棠的手虚虚地握住快拆杆,示意她如何操作,柳见纯跟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新奇地睁大眼睛,很轻松地就将前后轮胎全部卸了下来。
“老师,等到了我再教你怎么装上,这样之后你去哪里骑车都方便了。”虞树棠系好安全带,她不想这么快就问,其实这按理来讲有点越界的,可又忍不住地很期待,“骑车真的很有意思的,白鹤镇那条路线路况简单,很悠闲,风景又很美,和踏青有点像。”
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小树那种可爱的孩子气又显现出来了。柳见纯知道她的含义,不由得温柔地瞥了她一眼:“可以呀,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去€€€€这可不是敷衍你。”
她的声音带着笑:“只是你最近一定很忙吧,研二的事情太多了,要上课学习,还要准备论文和你们徐老师新的横向课题,到时候少不得带你们出去参加几个会议,见见世面。到时候恐怕不是我没时间,是你没时间了。”
“那要是我有空,就第一时间告诉你。”虞树棠不假思索地说。柳见纯怔了一下,目光躲避似的望了望后视镜,问道:“我送你回学校,还是去你租的房子。”
“回学校吧。”虞树棠道,“这段时间我应该都在学校。”她的话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这会儿每天都有课,住在外面太不方便。”
她们八点到淞河,十一点回市区,柳见纯先把车子开到自己家,她跟着虞树棠的指导把车轮安上去,又上楼换了身衣服,十二点过几分两人回学校,路上正是拥堵的时候。
柳见纯开得很小心,虞树棠安心地靠在椅背上,刚想抬手看看腕上手表今天的运动数据,车子猛然一晃,她捉住扶手,根本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汽车就靠边停下了。
“小树,你先等一会儿。”柳见纯很柔和地说,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利索,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
一个男人也下了车,本来气势汹汹的,看到她,就变成了一种略带调笑的傲慢,柳见纯见他这样的人见得多了,连生气都懒得,只是公事公办地说:“你好,你变道剐蹭了我的车,这件事我们怎么解决?”
虞树棠降下车窗,仔细听着她们说话。
“美女,你别火气这么大。”男人说,“有事好好解决啊,不要着急,我们可以先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你要是没有熟悉的4s店,我帮你联系,帮你修车。”
“不需要。”柳见纯冷冷地说,“我们商量一下赔偿金额。”
“你别着急。”男人向前迈了一步,“赔偿我还能不给你吗,是我变道,我的错,肯定不能欺负你的。但是赔多少我们得好好商量,我想的是我帮你介绍4s店,直接给你修好,钱我来付,不是什么大事,挺对不起你的,和你也当交个朋友。”
虞树棠实在听不下去,伸手把车门打开了,人还没出来,柳见纯听见声响,先转过头来,轻轻地瞪了她一眼。
柳见纯现下穿的是一条系颈的连身裙,裙摆是纱绸的材质,薄薄地透着一层蓝。乌棕色的头发散在肩头,她生得秀美,又性情温柔,虞树棠见惯她柔和体贴,哪见过她这样的严厉神情?
虞树棠立即坐回到车里,心脏不自觉地还在怦怦直跳。一方面确实是生气,另一方面,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老师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柳见纯自然不愿意让虞树棠下车,小树说到底还是个学生,没有踏入社会,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让她参与?
“翼子板和大灯有损伤。”柳见纯道,她拿起手机,清楚地拍了两张照片,“700块,没有多要你的。”
“我的车也有损伤。”男人道,指了指自己汽车车门上的刮痕,“你把这个也拍上啊。”
柳见纯平日里大多宽容,但她也不是息事宁人的性格,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是你变道不避让后车,不是我速度过快,你如果不想诚心地商量这件事,那我也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怎么没有诚心和你商量,我都说了你去4s店我帮你付钱。”男人声音大了起来,“我觉得我已经够诚心了吧,我打转向灯变道,你都不知道让一下,不能来说我不知道让你吧?”
柳见纯蹙了蹙眉,她没有避让男人的目光,就这么冷冷地和他对视,不想再和这个人胡搅蛮缠下去了:“那就让交警来解决吧。”
她打了交警电话,虞树棠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见柳见纯走了过来,赶忙将车窗升了上去。柳老师敲了敲玻璃,什么多余的都没讲,只是很温柔地说:“小树,我这儿暂时走不开了,要不要先打辆车把你送回学校?”
“我等你吧。”虞树棠道,“今天周末,我也没什么事情,又不着急。”
柳见纯微微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没有立即离开。她懒得跟那男人再进行任何沟通,只等交警来了再过去。
虞树棠抬眼望着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老师,事情怎么样了?”
柳见纯俯下身,虞树棠一怔,随即便见她嫣然一笑:“你不是都听到了呀?”
第37章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柳老师很新鲜。
柳见纯早发现虞树棠在偷偷降下车窗听她说话, 她知道这孩子是关心自己,无关她自己那份见不得光的感情的,小树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学生在认真地关心自己。
她心里暖融融的, 就开口逗了小树一句。
她从没在虞树棠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有一点尴尬,想要解释,又有些心虚, 简直是异常可爱地张口结舌了。
“没关系的。”柳见纯笑道,“我知道你是担心老师。之前没让你下车,也是不想让你一个学生参与这种事情。”
“我都二十三了。”虞树棠道, 她清楚柳老师的好意,也是真心地想帮上一点忙的。
“那也是学生。”柳见纯笃定地说。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话, 因为这句话早已在她心里回响过很多遍了。无论如何, 小树都是她的学生, 也仅此而已。
“那种人很无赖。”虞树棠道, “你跟他讲道理, 好像根本没用一样。”
“这样的人很多。”柳见纯笑了笑, 虞树棠通常寡言少语,这回她难得笑盈盈地接话道“老师,你不会要说,很多事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吧?”
柳见纯很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车玻璃的阻隔, 虞树棠清晰地看到了她那双眼睛旁边柔情的笑纹:“不仅是长大了, 是进入社会之后就明白了。”
交警来了, 她向虞树棠摆了一摆手, 快步地走了过去。
虞树棠没再把车窗升上去,她听完了全程的交涉, 柳老师在关键问题上毫不让步,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那种温柔宽容,反而是带着一种果断沉稳的气魄。她并不惊讶,只是觉得很新鲜。
半个小时后柳见纯回来,刚打开车门,虞树棠立刻问道:“老师,流程是不是还没走完?”
“先送你回学校。”柳见纯说,她系好安全带,解释得很详细,“约的晚一会儿去走快速理赔,要不然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这都要一点了,你还没吃上午饭。”
“你也没吃呢。”虞树棠说,“时间够的话,在学校食堂吃?”
柳见纯不拂她的好意,从善如流地说:“好,到时候看情况吧。”
汽车开到食堂门口,虞树棠知道她赶时间,隔着车窗向她挥了挥手,柳老师冲她点点头,很快驶远了。
想也知道柳老师最近很忙,中途又出了这件事。虞树棠要了一份大排面,一边拆筷子一边想。提到白鹤镇的时候,老师还讲是她没时间,实际上反倒是她耽误了柳老师的时间才对。
符文琮那个混剪视频热度惊人,连带着柳见纯的长视频播放量也翻倍增长,还上了一个小小的热搜。长得这样美丽,又有学历加成,不可能不惹人注目的。
她上次和唐湘去徐老师办公室,就听徐老师提过一嘴,柳见纯最近被不少媒体和合作找上门来,研究所那边把关很严,不过即使如此,接下来也有的忙了。
汤面热气腾腾,上头盖着一块浓油赤酱的葱烧大排。虞树棠咬了一口,她难得的在吃饭时间没有放空,也没有思考自己那些学习上的事情,更没有鬼打墙一样反复地想自己没有规划没有答案的未来。
她只是单纯地想,柳老师的汽车怎么样了?白鹤镇的骑行应该往后推推,否则太让柳老师为难了。
正好,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也得比上个学年更加努力才行,更加用尽每一点时间才是。
走完快速理赔,将汽车送进4s店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四点,柳见纯不由得有些疲惫。她一般周末都会去左更惜家吃晚饭,大多时候她都会特地早些去,陪着两个侄女玩一会儿,说会儿话,今天晚了,不得已让左更惜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出了这事,马上就要来接自己。
她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表姐的车就停到了她面前,刚打开车门,一连串的问题就劈头盖脸地把她淹没了:“你人没事吧?怎么回事的怎么会刮到了?怎么解决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路况什么时间刮到的啊?”
“姐姐,我没法一下子回答你呀。”柳见纯道,“没什么事情的,是到荣园的时候路堵得厉害,好不容易开起来之后有人变道超车,也不懂得避让,就蹭到了我的车。”
“这种人好没素质。”左更惜很瞧不起,“你人没事就好,你性子好,要是我在,非同那人理论一番不行!”
“好啦姐姐,”柳见纯换了一句方言,“气气闷闷生毛病的呀,算了。”
她又补充道:“而且事情好好地解决了,我也没让别人占到便宜,这种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会让人的。”
“中午饭吃了吗?”这件事说完,左更惜立即换了一件事关心。“还没来得及。”柳见纯不瞒她,左更惜叹口气:“那今天回去早点开晚饭,正好要炖一条孔鳐,你得全吃了。”
表姐一向是这样,对她关心过甚,柳见纯笑了笑,很乖地嗯了一声:“好。”
家里有钟点阿姨做饭,左更惜应该中途发了消息,等她们到家的时候,备好的菜都已经下了锅。乔友矜现在已经过了要抱的年纪,乔友宽一点不矜持,上来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小姨,怎么来得这么晚?”
柳见纯一视同仁,每个都揉了揉脑袋,“临时有些事情,小宽今天和姐姐玩了什么?”
乔友矜在一旁说:“我可是在认真地看书学习,乔友宽这小孩不务正业,写到一半就开始整理她的小卡片了。”
“那是中途休息呀!”乔友宽不满地反驳,“我写完了数学,要玩一会儿,再接着写英语的,妈妈都同意了。”
“劳逸结合也不错。”柳见纯说完,又关心道,“小矜,第一次读寄宿学校还好吗,会不会不太适应?两周才回来一次,小姨上周就没见到你。”
一说到这儿,乔友矜很骄傲:“我没问题的!很快就适应啦!而且我觉得我还挺坚强的,都没给家里打什么电话。”
“你明明给妈妈打了!”乔友宽拆姐姐的台,“军训之后你哭得稀里哗啦的,给妈妈哭着说要回家。”
“就那一个好吗!你少污蔑我!”乔友矜伸手就要去抓妹妹,乔友宽从柳见纯身上跳起来,两姐妹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这俩孩子,还没说两句呢。”左更惜无奈地摇了摇头,“让阿姨煲了一锅五指毛桃鸡,还得稍等一会儿。”
“不着急。”柳见纯侧过身,手臂轻轻搭住沙发背,“姐姐,这周公司辛苦吗?”
“就那样吧,现在早过了最辛苦的时候了,平稳运作吧。”左更惜说,她拿手点了点柳见纯,“倒是你,这段时间工作是不是挑都挑花眼了?”
那天视频在网上走红,左更惜也是在工作时间收到了朋友的消息,她均淡淡回复:这不是很正常?我妹妹就有这种潜力。
结果转头她惊喜的微信就把柳见纯给刷屏了。
她们家在很早的时候算得上书香门第,各路亲戚也比较多。这么长的时间经过许多风波,亲朋好友失散不少,本家这两家,只有柳见纯这棵孤零零的独苗还走着学术研究的老路,她这一家早就转行了。
她常年经商,早已经是商人思维,第一件考虑的事情就是柳见纯的账号要怎么运营下去:“你之前找的那个学生剪辑,是真不错,往后除了剪辑,还有很多事情你也不能亲力亲为了。”
“这个账号当初是姜教授推荐你做的,但毕竟不能算是研究所的,很多事情你还得自己注意着点。”
柳见纯道:“我的想法和研究所是一样的,她们会帮我对所有的工作把关,很多工作,我也不想去做,更多的还是专注本职工作吧。”
研究所那边的意见是她们当然愿意柳见纯和一些正式的国家科普节目的合作、采访,这都可以,但是其他方面的最好不要。
“这我明白。”左更惜道,“你有学术帽子,又是历史学会成员。姐姐是想着那些杂事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现在剪辑你请了人做,那些选题,各平台上传,还有你之前说的一个学生给你提的建议,提取声音做播客之类的杂事,想另外找个人帮你做。”
柳见纯这下点了点头,她对于视频有自己的坚持,就是脚本她更想自己写,但现在情况变化,她怕是顾不了这么多事,而且短视频的选题确实是年轻人更懂。
“那我帮你安排,你就放心吧。”左更惜道,“挂到我公司下面,什么都走流程的正规的啊。”
她是一心为妹妹打算,她知道柳见纯并不是那种很迷恋物质的人,之所以一直住在那栋烧钱又打理麻烦的老洋房里,是因为那是她的一部分人生,也是她和妈妈、爸爸度过的全部时光。
她知道妹妹在学术圈大约算是非常优秀的那种,有不少收入来源,可她还是一门心思地想让妹妹赚得更多一点,所以当初姜教授提出账号的时候,她坚决同意,让* 柳见纯尽快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