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60章

他不大自在,匆匆低头回避。

可过了会,谢瑾还是忍不住再抬头看去,却发现那人已不见了。

空余一阵凛冽寒风,迎来送往。

第71章 耳洞

马车从北城门驶回宫中, 碰巧与那辆金色华盖马车一前一后,都到了玄礼门。

入了玄礼门就是内宫,马车一律不得入内, 御辇早已备着迎候圣驾。

浩浩荡荡的御驾在前, 谢瑾轻声一咳, 示意车夫先靠边避让。

裴珩身着帝袍步下了马车。

他在人前的帝王派头一向很足:身形颀长高挑,威严中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冷傲,却也不容直视。

可回宫这一路,他的余光总停留在别处。

正要抬步乘辇, 裴珩犹豫了半分, 还是没忍住掉头转身, 快步走到了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旁。

几日都没说上话,一上来, 裴珩竟像变了个人, 仿佛连话都不大会开口讲了。

他倒抽冷气,喉间微哽,将半声“哥”吞咽了回去,才肃声喝令:“皇兄, 下来。”

车内的谢瑾微凛, 抬手缓缓掀帘。

裴珩看了他一眼,气势又稍弱了些:“你下来,同朕乘一辇回宫。”

谢瑾指尖紧捏着车窗帘子, 却面无锋芒,语气也是不冷不淡的:“我回弄月阁, 与皇上不顺道。”

“朕知道!”裴珩没由来暴躁了下,又强行耐住性子:“弄月阁反正没轿子接送,从玄礼门到弄月阁, 光靠你两条腿得走多久?天都得黑了吧。”

谢瑾仍面不改色:“慢就慢些。宫中尊卑有别,我既是弄臣,就——”

他话还没说完,裴珩脸一黑,就直接掀袍登上了马车拽人。

自上次裴珩在宫外遇险后,伴驾随护都增派了几倍。玄礼门外此时乌泱泱的,全是人。

谢瑾一慌,不敢太过抵抗,只得先低声认输:“……好了,我自己会走!”

于是两人就共乘坐一辇,行于宫道。

辇内不算宽敞,柔软的帷幔遮挡晃动,他们一路都保持着规矩生分的距离,什么话也没说。

偶有几次对视,两人也都心照不宣,彼此视若无物一般。

御辇很快就停在了陵阳殿,该分道扬镳了。

裴珩不甘愿就这么下辇离开。

自他袒露了心思后,谢瑾对他明里暗里抵触回避,好不容易才有这独处的时机。

于是他暗中打量着谢瑾,几番欲言又止。

谢瑾也察觉到他的目光,蹙眉看了他一眼。

那股奇怪的感觉再度暗中涌动,一时将两人扯得很近,又拉得很远。

还是裴珩先开了口,明知故问,刻意寒暄:“你今日,去送康醒时了?”

“嗯。”谢瑾回得很淡。

“你送了他什么?”裴珩也看见了送礼的这一幕。

“一支笔而已。”谢瑾如实答。

“那他非抱你做什么?”

裴珩这几个问题看似都问得漫不经心,却是连环套一般,步步紧逼。

谢瑾忽觉得自己像在被审问,无奈轻叹,垂眸冷淡道:“没什么,临行送别友人,一时感伤而已。”

“哦。”

话到这份上,裴珩知道不能再往下问了,否则显得自己心眼太小,只会让谢瑾更加看轻。

于是暗自忍耐,装模作样整理起衣袖,将那些卑劣阴暗又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藏了起来。

“皇上还不回陵阳殿么?”谢瑾轻声提醒。

上次打的那一巴掌已经不疼了,裴珩不想长什么记性。

他借着方才熟络起的话头,又极力舒展眉心望向谢瑾,尝试再进一步示好:“这鹂鸟钉,朕帮你摘了吧。从今往后,就不要再戴了。”

谢瑾微怔,抬手摸了摸右耳。戴得太久,连他自己时常都快忘了耳上还有一枚鹂鸟钉。

“皇上怎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裴珩眉梢垂落,恹恹地较起真来:“朕不想再听你说什么尊卑有别。”

他心尖上的人,理应比自己还要尊贵。

谢瑾眉心微动,顿了顿,便问了句:“那没有弄臣身份拘束,皇上可否允准我住到宫外?”

“不行!”裴珩几乎急得脱口而出,眼底尽显占有之欲。

哪怕听他这么说说都不行。

谢瑾猜到会是这个答案,神情微落,又释怀一笑:“既如此,那这鹂鸟钉摘与不摘,与我而言,没多大分别。我耳骨上的耳洞已很难复原如初,要是没了鹂鸟钉作掩,反而看起来会有些奇怪,没必要非得摘下。”

况且耳上这洞是裴珩亲手破开的,没记错的话,那日也是他第一次把谢瑾当弄臣羞辱。

于谢瑾来说,这绝非只是一个耳洞。

裴珩见他并不领情,喉咙里像是卡着把锋利的刀子,每说一个字都会容易发疼,蹦出来的字又硬又冷:“所以,你是不是还记恨着朕?”

谢瑾睫羽微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裴珩胸口剧烈起伏,又忍不住咬牙激切问:“你心底一直记着朕做的那些蠢事,所以是不是朕现在怎么想方设法地讨好你,哪怕只求你一点点真心,你都无动于衷是么?还是说,你一旦知道了朕对你的心思,便借着这份心思,恃宠而骄,想要用此报复朕?!”

谢瑾指尖用力得发白,面上故作无恙:“……我的确不值得皇上浪费心思。”

裴珩听言,青筋骤然暴起:“可朕偏要浪费又如何?!”

说着,裴珩便“唰”的拔出了随身佩戴的匕首,猩红双目一冷,居然直接将那尖刃朝内,要往自己的右耳狠狠扎去——

“你做什么!?”

谢瑾见状陡然心惊,便什么也顾不上,扑过去要争夺那把匕首:“阿珩……!你疯了!”

争执之间,那把匕首不慎飞出了辇外,“哐当”几声掉在了地上。

吓得外头的宫人大惊失色,不明所以,慌慌张张跪了一片。

谢瑾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耐不住裴珩动的是真格!

他的右鬓角还是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一滴血珠正沿着他的下颚滑落。

谢瑾盯着他的血痕,被吓得脸色煞白,回过神来便厉声训斥:“你到底想做什么!?要真失手再伤了龙体怎么办?你是大雍天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命自始至终都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

裴珩脱力往后一坐,见他至少还在意,忽得逞冷笑:“朕想不了那么多——”

“那你到底……!”

裴珩转眼间又添了几分无辜和委屈,抱住了他的袖子:“哥,朕不死,朕还舍不得死呢……不过是想以牙还牙,在朕耳上也刺个洞出来,好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谢瑾皱眉一震,只觉得他不可理喻,一把甩开了他:“你真是……疯子!”

最后显然还是不欢而散。

谢瑾先离了御辇,气得头也不回,丢下裴珩就独自往弄月阁的方向走。

……

姚贵已听说了殿外闹出的动静,可亲眼见到裴珩回来时,还是吃了一惊。

他今儿的脸色比那天夜里还要差,上次好歹只是个巴掌印,这次竟直接流了血、破了相!

一众宫人皆战战兢兢,也不敢多问多说。

与上次打砸发泄不同,今日裴珩似是累了,浑身没劲,只将自己关闷在殿内处理政事,不吃不喝,也谁都不见。

可到了次日晌午,送去的膳食还是原封不动,一口都没吃。

姚贵也实在心疼看不下去,踌躇了会儿,还是打算进殿劝说:“皇上,您都累了一夜,不如歇会儿?”

“滚。”裴珩牙缝里迸出杀意,伏在案前,头也不抬。

姚贵胆寒,还是硬着头皮弯腰道:“皇上,奴才是个阉人,没处过相好,不过也知道这讨人欢心嘛,得投其所好,没法硬来。”

裴珩听到或与谢瑾有关之事,便将怒意敛了几分,挑眉看他:“你且说说,怎么个投其所好法?”

第72章 糕点

今早, 探马信使按例送来军报,目下四路大军已集结,战火很快就会从两州燎至整个中原。

其中还有封信, 经人一路转送至了弄月阁。

是鲁瑶亲手写的。

谢瑾这几日都没睡好, 没什么精神, 可见到这封信上的内容,他眉心紧锁,又不得不操心费起神。

鲁家军首次成为前锋出征,第一关要攻下的就是巴岭, 而此地险峻, 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 常年山匪横行。

北朔军在两州一战中折损了元气,又得分头应付四路大军, 他们因此出了个馊主意, 有意将狱中的山匪放归,用以挟制雍军,也祸害惨了当地百姓。

结果便是鲁家军到了巴岭半个多月,却还未与北朔正面交过锋, 尽帮着百姓抓匪了。

信中还附带抄送了张巴岭的地形阵营图, 应与送到裴珩手中的是同一份。

“殿下,今日膳房送来的点心。”这会儿,灵昭捧着一盘糕点放到了谢瑾手边。

每日午后膳房都会送点心过来, 谢瑾淡淡应了声,没怎么在意, 便继续研究地图。

过了会儿,他也觉得肚子有些空,便顺手拿了块绿豆糕, 咬了一口。

不想咬了这一下,谢瑾脸上当即就浮现了异样。

他勉强将那口中糕咽了下去,咳了咳,忙又喝了一大杯水漱口,才将那股奇怪的味道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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