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第69章

“那你…不伤心啊?”

“生老病死,不可抗力。我尽最大努力精心饲养,它也尽最大努力陪我多年。彼此都做到了最好,没什么遗憾的了。”陈熙南掏出手机,看着自己的WX头像,“谈不上伤心难过,只是有一点寂寞和空落。”

段立轩悄悄松了口气,又凑上来扒拉他:“哎,真的假的?你别是说这话漂亮话臭装B,完后半夜搁被窝里偷摸哭。”

“我不会搁被窝里偷摸哭的,除非二哥不要我了。”水壶咔哒一声跳了闸,陈熙南下地冲奶粉,“说起来前天我还梦见你跟余远洲跑了。我去美国找你,你骂我‘破裤子缠腿’。这账我还没跟你算。”

“你自己瞎几把想,咋就成了我的账?”段立轩咬了口面包,又暗自嘟囔了句,“还别说,这台词儿倒真像我说的。”

陈熙南冲好豆奶,蹲在地上收拾东西。段立轩从杯沿上打量着他,想要从那张奶皮子底下看出脆弱来。但别说偷红的眼圈,颤抖的双手。就连一声惆怅的叹息都没有。恬淡地翻着礼物,拎出西服往身上比划。

段立轩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意,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似的。究竟是怎样一颗冷静理性的心,才能这么轻易地放下感情?

想着想着,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个事€€€€为什么陈乐乐对余远洲耿耿于怀。

对自己来说,只要喜欢过一个人,就留了一份责任。哪怕现在不喜欢了,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悲惨。放下和绝情,是两码事。

但陈乐乐这人,或许是没有残情的。他上头的时候,可能山盟海誓要活要死;但等放下的那天,或许默哀个一分钟也就结了。所以他无法理解自己对余远洲的怜悯和友情,而是当成一种藕断丝连。

“哎,陈乐乐。”段立轩放下马克杯,蔫嗒嗒地问,“要有一天,你不稀罕我了。你是不是扭头就能走,哪怕我搁大街上要饭?”

“什么呀,你误会我了。”陈熙南起身拄到床边,抬起他的下巴。扣掉他腮上粘的一点酱,放嘴里嗦着,“我对小小的喜欢,和对你的喜欢,完全是两回事。”

段立轩没说话,看着手里的半片面包出神。

“我当然喜欢我的蛇,但不会在情感上依赖它们。但我对你的喜欢,是有强烈依赖的。”陈熙南抓起他空着的左手,摁到胸口上,“不单单是爱情那么简单。我已经把大半个灵魂,都靠到你身上了。你如果离开,我铁定是要倒的。”

段立轩又没出息的脸红起来,但还是装作不以为然地哼哼:“尿壶镶金边,你就嘴儿好。”

“是真的。在这世上,我心里拢共就揣了仨人。我爸我妈,还有二哥你。”陈熙南扶着段立轩的肩膀,吻了下他眉心,“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你,因为你无法想象我有多依赖你。也请你不要离开我。因为你离开我,就是等同于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鼓秋:倒腾。

第81章 和鸣铿锵-81

海明威曾说,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但背包客却说,他们有点担心海明威。

巴黎的治安差劲,是方方面面的。说游行就游行,说罢工就罢工。垃圾堆到路中点燃,道边睡着灰黑的流浪汉。地铁站里一股尿骚味,服务员拽得你想骂街。

热心搭讪的也有,但基本是为了偷你钱。而传统的巴黎人,并不怎么好相处。往好里说,随性、直率、开朗、细腻。往坏里说,轻浮、傲慢、逼逼叨叨、嫌这嫌那。以抱怨为高贵,以批判为智慧。

有一回问个路,对方听陈熙南讲英语,直接甩了一句:Learn how to speak French before you came here(来之前学学法语吧)。

段二爷听不懂英语,但看得懂鄙夷。上去就要揍人,被陈熙南硬生生拦腰抱住,哄了一下午才阴转晴。

卢浮宫歌剧院之类的核心旅游区,还算立正稳当。但到了像车站、红灯区、多民族聚集区,暴力抢劫并不新鲜。

一开始陈熙南不放心段立轩自己,在网上找了个当地导游。没想到不到两天,这导游就骗光了段立轩所有现金。一看他二哥傻乎乎的愧疚样,陈熙南心里头就搓火儿。连辞退带起诉,天天在电话里叽里呱啦地吵架。

段立轩不想成为麻烦,索性就自己溜达。左手陈乐乐的换乘指南,右手谷歌地图配套线上翻译。虽然他人傻钱多不高个儿,但所幸非常地不好惹。

有一回中午吃饭,坐的是街边露台桌。段立轩手包刚往上一撂,就冲出来个黑影给€€走了。

有句话叫,遇上我是你的福气。这个劫匪能抢到段立轩,也算是他的福气。免费体验了一把重生之我是操场沙坑€€€€有人在你背上三步跳远,到底是个什么狗草滋味。

段立轩抄起椅子百米冲刺,还剩三米的时候准确投掷。对方往前扑的瞬间,他助跑起跳。把人踹倒后,一阵狂风骤雨的毒打。连跺脸带踢der,顺带B-box了百十个妈。

KO完也不恋战,捡起包扭头就跑。生怕被对方给讹上,上升到国际问题€€€€虽然段二爷对抢劫疏于防范,但对碰瓷警惕性很高。毕竟这是溪原农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也曾深受其害。

也许是他的衣着太显眼,也可能是他的手包太鼓囊。只要他稍微往偏僻地方走两步,那铁定要碰上麻烦。一开始他厌烦,但打着打着,他开始上瘾。

在溪原,事儿大了要去喝茶。但在巴黎,可谓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一开始他钓鱼执法,到后来开始打抱不平。有点事就上去参与,占点理就一顿胖揍。正义的部分肯定有,但更多是为暴力带来的快感。他心底那个毒辣残暴的瞎子,开始渐渐地脱离管束。

每天陈乐乐准点出去上班,他准点出去削NPC。

直到有一天,装大屁股一挑五。带着个血淋淋的胳膊回到家,陈熙南才知道他天天在外面找架打。又气又吓又心疼,掐着他腮帮子数落一大通。

“我的个活祖宗!你当巴黎是什么地方?全法只有6600万人,但民间有1000万支枪!仗着会两脚功夫,就偏得鼓捣点嘎七马八的事儿出来!今儿这是运气好,只是胳膊被攮。要是运气不好,我是不是还得找地儿给您埋上?您怎么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唉,单单操心就要催老我了!”

呲儿完还怕他死性不改,又拿出迷信的一套来忽悠:“我说最近怎么连面相都跟着变,合着是天天搁外头见血。”

这还不算,当晚睡觉也不跟他大勺兜小勺了,面朝墙贴了一长条。说心里头害怕,像搂了个不动明王。

这左一句右一句的狠嗑儿,可把段二爷给刺激坏了。虽说他有自知之明,不太可能像粤圈的四大天王。但哪怕你说像什么龙王阎王狮子王,再不济说个双汇王中王呢。不动明王,那还有人样了吗?

可一看镜子里的大浓眉和小虎牙,还有狰狞一笑时候的狠辣,他逐渐地开始不自信了。

为了睡前背上那一点热乎气儿,还有醒来后蹭挡把的亲密感,段二爷没出息地妥协了。瞎子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陈大夫的小甜甜。去唐人街搞了张年画娃娃贴床头,势必要扳回自己的面相。白天也不出去秒NPC了,一个人窝家里养伤打游戏,间隔在群里吹水扯屁。陈大夫要有时间,俩人就结伴出去。陈大夫要开始学习,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玩手机,像个听话的小蜜。

只不过小蜜有大房子,二爷只有个鸽子笼。侍寝完也没有老妈子端热水进来伺候,只能自己扶着水箱撅腚冲。当然如果他愿意忍受亿点点变态,也可以放任乐乐牌卫生纸做善后。

总之在这里,他褪去了段二爷的光芒和责任,变成了个普通人。不,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文盲到近乎半个残废。

但很奇怪,他并不觉得委屈,反而每天都过得很快乐。那是一种年轻的、纯粹的、沉浸式的快乐。

某些角度来说,巴黎是不堪的。另外一些角度,巴黎也是浪漫的。这里社会包容度高、街景文艺古老、还有美味的甜品和面包。

他俩可以手拉手地逛街。可以在公园的长椅上深吻。可以在塞纳河游船上,脸对脸地吃午餐。随便怎么亲热,没人稀得盯着瞧。俩男人?多新鲜呢,这可是巴黎。

段立轩甚至打算延长签证,陪陈熙南到回国。但俗话说,不如意事常八九,蜜月总有度完的那天。

那是他准备去更新签证的头一天,傍晚照常去接陈乐乐下班。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四下卖着呆儿。没一会儿路过个西装男,皱着眉打量他。段立轩从墨镜上瞪回去,警告地指了指:“牙缝子大得进苍蝇,少他妈臭装B。”

那西装男冷笑着走了,但段立轩心情不美丽了。在脑子里骂骂咧咧,疯狂地搞种族歧视。看到个大肚腩,骂他尿尿看不见吊。看到个大老黑,骂他嘴唇子够切三盘菜。看到另外一个西装男,又骂他鬓角子秃到莫斯科。

在脑子里埋汰了一大圈,看到了从医院出来的陈乐乐。穿着休闲灰西服,茶色小皮鞋。细瘦修长,秀隽得像杂志模特。半长发随意后拢着,额角耷拉下来一绺柔软的鬈儿。落尾眉下一副细边眼镜,沾点法式的罗曼蒂克。

他噌地站起身,像在一泡牛粪里看到了钻。刚想上前,一个男人顺着医院门追出来,和陈熙南搭起话。

那是个相当英俊的白种人。金棕发,蔚蓝眼,雕塑脸,没有秃鬓角子。和陈熙南一边高,穿着雪丽的白大褂。

两人在原地交谈了会儿,哈哈地笑起来。笑得高贵矜持,像两个王子。

段立轩又不高兴了,比刚才还不高兴。但他没有上前,沉着脸坐回长椅。和那个雕塑脸比,他隐隐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半句鸟语不会的,不想凑上去给陈乐乐丢脸。

好没影儿的,他憎恨起巴黎来。溪原给了他段二爷的光芒,而巴黎则把他打回成没文化的流氓。他坐到看不见吊的大肚腩后边,希望不被陈乐乐看见。

但没想到陈熙南属雷达的,仅瞟到一只脚便能认出他来。挥舞起手臂,歪着脖子招呼道:“二哥!”

段立轩没办法,只得起来点了个头。那俩人继续笑着交谈,肩并肩地向他走。

说着听不懂的天书,哐哐嚓嚓。又都是西装革履,巍巍峨峨。两个大高个儿,简直像两辆大火车。迎着夕阳,朝他轰轰地开着。

段立轩有点想逃,但后背是阳光滚烫的手掌。推着色厉内荏的自己,强撑着装相。

“这是我的临床带教,Fernand…”陈熙南怕段立轩听不懂,直接音译道,“费尔南医生。”说罢又对费尔南介绍:“My better half.(我的另一半)”

费尔南热情开朗地伸出手,笑眯眯地打招呼:“Pleased to meet you.(你好)”

段立轩伸手回握。吭哧了两秒,挤出唯二会的法语:“崩丝袜。(bonsoir,晚上好)”

第82章 风雨同舟-82

即便这是一句简单到不行的法语,还是赢得了费尔南的好感。一双温柔的蓝眼睛,洪流似的要把人淹没。摁着胸口微微摇头,一脸‘我心都要化了’的损出。

他非常健谈,屁嗑儿多得不要钱。一会儿夸段立轩东方美,一会儿说陈熙南有品位,后边又说自己喜欢熊猫和宫保鸡丁,还有明年打算去爬长城。

段二爷虽说文化程度不高,但装逼技术不错。背剪着手,站得挺胸抬头。陈熙南给他翻译,他就大大方方地笑。直视对方的眼,不闪躲也不露怯。穿着一件米白的斜襟衫,盘扣上挂条翠青的压襟十八子。在晚风里微微摇曳,像一串神秘的东方古谣。

费尔南对段立轩大加称赞,陈熙南一开始是引以为傲的。但逐渐,他有点发起烦──关于段立轩,他既不许别人不放眼里,更不许别人太放眼里。虽说仍旧耐着性子应付,但不怎么翻译了。

俩人说着没营养的废话,段立轩在旁边当吉祥物。他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陈乐乐不让他泡大池子吹水。听别人扯淡却无法参与,确实是某种难耐的酷刑。

听不懂鸟语,他开始神游。由于对白人还有点新奇,便偷摸地上下打量起费尔南。一会儿觉得眼睛像哈士奇,一会儿觉得鼻子像埃及壁画。瞅了一大圈,最后盯上了对方的豁牙。

法国人以豁牙为美,他们管这个叫‘幸运牙齿’。随处可见牙缝美人、牙缝模特、牙缝球星、牙缝播音、牙缝总统…

费尔南是个高质量的法国男人。英俊、绅士、是个医生,还有牙缝。他似乎有魅力且自知,不停地散发着荷尔蒙。

可惜段二爷不看好莱坞电影,也不看各路美剧。完全是亚洲审美,对黑白种人都不辨美丑。接收不到半点荷尔蒙,只当他是个逼逼叨叨的豁牙子。出神地盯着对方的门牙缝,思考幸运到底从何谈起。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睡觉时能多摄入点蛋白质。如果这个理论正确,那费尔南或许还不够幸运€€€€这缝除了啃羊腿塞牙,骑电动车灌风,大概是进不去什么高蛋白生物。

七想八想间,费尔南冲他嫣然一笑,小跑着撤了。他这才回过神,打着哈欠准备走:“á~à~!可真能叭叭。今儿去哪儿吃啊?”

陈熙南郁闷地跺了下脚:“他说要请我们喝一杯,回去换个衣服。”

段立轩没什么反应,无所谓地点头:“那喝吧。不用他请,我请。”说罢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掏出手机滑。

他是没做多想,寻思豁牙子要去,那就等会儿吧。可陈熙南心思细,把他坐下玩手机误会成一种疏远。

“你为什么要请他?刚才你一直盯着他瞧,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帅气?”陈熙南抱起胳膊,大小姐似的拧过身去,“左右我就是长得一小般。我这个南,就是比不上他那个南。”

“啧,又咋了啊。我他妈属潘金莲儿的?你天天这么怀疑我。”段立轩起身搂过他脖子,顺毛摸着哄,“内不你老师吗。请他吃顿饭,后边儿多照顾你点。再说我也没长成天仙,你配我,那不绰绰有余了。”

他本意是陈熙南够好看,但这话说得不达心坎。果然陈熙南斜睨了他一眼,丝毫没买账:“二哥是遗憾自己没再周正点,要不然就能找更俊的了?余远洲够不够俊?”

段立轩觉得他犯蛇精病,扭头就走:“你就der吧,我他妈回国。签证不几把更了。”

陈熙南追上去,双手扯住他臂弯。拉着眉毛,吭吭唧唧地撒娇:“诶!你倒是再多哄我两句呀!”

就像好女人容易栽渣男手里,好男人也惯吃绿茶那套。高冷和贤惠是辛苦且吃亏的,而厚脸皮和会撒娇则是百试百灵的。

尽管段二爷总说陈乐乐油嘴滑舌,但乐乐牌龙井他一天能灌十壶。瞄着臂弯上的小白手,挑着眉毛宠笑:“咋哄啊?你想听啥?”

“这样吧,我教你。”陈熙南拉着他坐回长椅,跟他掌心相对地颠手,“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

“行吧。”

“你说,我好爱好爱你,我的脑里只装着你。我是你的人,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

段立轩没想到第一句就这么咬耳朵。简直一斤花椒炒二两肉,花椒不麻,肉麻。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否决:“这要说完,我他妈能麻成截瘫。你换一句。”

“那你说,我想你,做梦都想你,睡醒也想你。我要是小蜜蜂,往后就只采你的蜜…”

段立轩恶心地打了个寒战,龇牙咧嘴地推搡他:“滚滚滚,再换一句。”

“那你说,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早知道会如此爱你,我一定会对你一见钟情。”

“…再换一个吧。”

陈熙南来回地换,段立轩不停地切。就像握着遥控器换台,不是新闻就是京剧,要不然就是假药广告,总之没一个能看进去。换了一大圈回来,电视机不高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有没有诚意?”

“草,你内是人话啊?你整个短点儿的,我咬咬牙就能秃噜的。”

陈熙南想了想,叹着气妥协道:“那就说「我爱你」吧。你还没对我说过呢。”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段立轩不好意思再否决。他搓了搓发红的脸,在喉咙里反复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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