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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112章

第123章 是非都予他人说

时咎慢慢走下台阶, 觉得浑身无力,刚刚在幻境里耗费他太多精力。他坐在沉皑身边,把他的头挪到自己大腿上, 有些累得昏昏欲睡。

终于……

看到这萧瑟的一切,他想到那些朋友, 离世的季纯,消失的季山月, 杳无音讯生死未卜的言不恩,还有相处很短时间却关系不错的何为, 好像一场梦过去, 全都散了。

时咎轻轻闭上眼, 打算休息一会儿。虽然他偶尔有点疯,但杀人这种事还是超出了, 连炸个楼都一定得确认楼里没人。

黄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的, 消散后露出清晨的天空,这盘旋数日的沉闷随着散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城市里渐渐有人睁开眼, 有人站起来,他们好像很疑惑之前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便走上去打招呼, 慢慢的, 有了人们说话的声音,他们彼此分享各自刚刚的故事与梦境。

文明中心也是,密密麻麻的人终于醒了一些, 站起来后忽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回过头去看,看到青石碑下曾经掌权者的尸体还在,但是已经软化了。

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居然在这里躺了很多天,于是开始说话交谈,分享信息,各自拥抱,又各自回家。

天蓝了。

时咎朦胧中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抱起来,身上披了暖和的东西,应该是衣服。耳边一直都有喧闹声,这喧闹声持续到他被放入座椅上,随着车门关闭,他终于睁开眼。

“沉皑?”意识还没清醒,名字先念出来了。

“嗯?”

时咎深呼吸,撩开身上的衣服坐起来,看到沉皑刚系上安全带,他身上的血都干了,不知道伤口怎么样。

沉皑看着他,拿手轻触时咎的额头,摸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他轻声道:“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时咎摇头,说先回去。

路上,时咎把夏癸的事跟沉皑说了,顺便说了下自己的梦境以及他是如何发现的。

沉皑笑:“看来你很想我去你那儿。”

说起这个就来气,时咎差点翻白眼,他真的很努力很认真做了功课给沉皑介绍过他生活的地方,带他去了很多展览,讲了很多历史,走了很多路,吃了他喜欢的美食,也差不多算见了半个父母,到头来全特么是假的!

操操操!

心里的怒吼换来一句无精打采闷闷的:“嗯。”

看出来他心情不佳,沉皑的眼神柔和下来:“一会儿吧,回去整理一下,下次你消失的时候我去,好吗?”

时咎依然闷闷不乐:“嗯。”想着又补了一句,“我在太空椅上坐着。”

“好。”沉皑笑着说,“救世主可以不这么闷吗?”

时咎烦躁嘟囔:“我不是救世主!”

车很快驶离人群聚集的地方,安全管理中心的人好像也最快速度出动了,时咎将头趴在车窗上,无力地看着外面闪过的风景。

文明中心混乱了很长一段时间,掌权者大楼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是对公民的解释,一边联系沉皑核对这几十年事情真伪,做了几十页非常详尽的书面报道,还要准备倒塌的起源实验室的重建工作,最后制定了新的法律法规。

安全管理中心全员出动维持文明秩序,好在权力动荡下,公民还算配合,他们并不想活在猜忌怀疑里,也不想文明中心的动乱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所以几乎都配合完成文明中心各种意义上的重建。

事件结束不到一周,舟之覆被抓入安全管理中心监狱;一个月后,季山月自首,和舟之覆关在同一个监狱里;言不恩昏迷一个月,在季山月自首的前一天醒来。

唯一空缺的就是掌权者的位置,没有几个确切的人后,掌权者大楼的相关事宜几乎全由下级会议处理,他们没有过这么高的权限,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决定到何种地步,直到公民里有人提出是否取消掌权者这个位置的想法,这件事便成了热议,但长期讨论无果,沉皑又明确表示拒绝,于是掌权者大楼开始关心言不恩的去向。

晴天。

沉皑带了些父母做的独创糕点和时咎一起去医院看言不恩。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可以下床自由走动,只是之后不能过于激烈运动。从重症监护室到普通病房,到保健病房,言不恩一直没走,她不愿意出院。

走廊的护士看到沉皑立刻对他礼貌道:“沉先生。”

也许是沉皑与言威那一架打得震天动地,从三十多楼摔下来还活着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公民对沉家的敬重更深厚几分。

沉皑朝她点头问:“她这几天怎么样?还是不跟人交流?”

护士说是的,言不恩自从醒来后一直没有跟人说过话,在保健病房区,有专门的病人互动娱乐室,像一个小型疗养院,可以看电影看书玩游戏,但言不恩从来不去,她只呆在她的病房,来看她的人很多,大多是文明中心那些曾经和她父亲熟络的人,她也不理人家,礼物堆了一屋子,全部扔掉,又堆了一屋子。

可能他们还是习惯了权力的沿袭。

沉皑轻叹,说:“辛苦了。”

病房只有言不恩一个人,沉皑和时咎过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发呆,见门推开,眼神连动也没动一下,直到时咎问:“下午有安排吗?”她的目光挪了过来。

沉皑蓝色眼睛中的情绪淡淡的,他把糕点放下,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说:“下午我们打算去郊区玩,一起吗?”

言不恩看着他,片刻,摇头。

时咎无法理解她的痛苦,但他想,一个城堡里的公主,先是脸上留了疤,后来哥哥变了,最爱的姐姐去世了,再后来父母也去世了,十多年最最亲近的人,辗转至今,围着她转的人竟也就剩眼前这一个。这不会是什么常人能很快接受的打击,若她在青石碑下真的自杀,倒是一了百了。

沉皑把糕点拿出来问她现在吃吗?她还是摇头。

她有些愣愣的,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张嘴就闭上了,好像有点害怕说话。

时咎放轻声音问她:“乖,你想说什么?”

言不恩的目光流转在眼前两人之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片刻,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了沉皑。

一个深棕色本子。沉皑接过来,没翻开,问她:“这是什么,我可以看吗?”

言不恩点头。

时咎凑过来一起看。

书页被翻得有些旧了,好像是被人祭奠了无数次。

沉皑打开,看到那上面少女的笔迹有些青涩,每一笔却又如同沧海桑田,像许多年前,落红坠地时的惊鸿一瞥。

原本以为是言不恩的日记本,看了两行发现不是。

€€€€我不太懂命运的安排,但是在安静下来后,好像又能参透种种。有时候我并不想做季水风,只想成为季纯,所以我想这个家也许是最后的避风港。但在看到母亲有了新小孩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了。小时候时常跟母亲为了“孝顺”吵架,时至今日,我也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她想要的孝顺不是孝,只是顺。我也以为我的孝顺可以换来哪怕一秒的爱,我想错了,所以我要为我的愚孝付出代价。

€€€€和季晚的相处里,无时无刻不在想曾经我和季水风的相处,原来我就是这个角色啊,我没办法对她做出反抗,命运精妙也许就精妙在这里,是我的因,也是我的果,我都接受。

€€€€有时候真的很想一了百了,好像什么都失去了,在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回来了,也许不是她,但一定是我这辈子都过不去的悔恨,是我的良知对我的拷打与折磨。

€€€€以前刚刚离开家的时候,总怀疑所有人都会杀了我,就像我杀掉季水风一样。后来发现季山月和沉皑对我都特别好,他们每对我好一分,我就处境就更煎熬一分,我知道我偷了别人的人生。但我也自大地希望,这些真的是我的,他们给我的爱比母亲的更让人无法释怀,我想,我不能永远都在心里藏着毒蛇,未来还很长,就当是为了他们对我的好,就当是自私代替季水风。

€€€€沉皑和山月,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是救赎。

€€€€我太痛苦了。当我收到字条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了,我的错误却让他人承担。

€€€€以前我总是许愿,希望有朝一日这个世界因为我,没有人被伤害,没有人被抛弃,没有人痛苦;家人都能团聚,朋友都能重逢,爱人都能永恒。我知道我不是最有资格的那个人。

€€€€回顾一生,我的一生都在为季水风赎罪。医院和孤儿院的名字,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的名字,但我只是想把她的名字留在世界上,作为我赎罪的表示。

€€€€这几天也总是想起那几个离开的孩子还有平叔,记得以前他们几个总是问我可不可以改名,他们想要拯救世界的名字,我说他们的名字已经很伟大了,他们不懂,只有我知道。阿修、小齐、小治、平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怎么不算伟大?但如果真的可以那么伟大,可以拯救世界,季纯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是季纯了?

€€€€是我的固执害死他们,为什么我没有承认?

€€€€我不想再这么沉沦了,总要面对的,不能一辈子藏着这件事,也想光明正大一回,那个人给我写信,我想有个了结。后面再继续做季水风也好,季纯也好,我只想做我自己,我有喜欢的人,有想守护的人,想守护的文明,如果还有机会,说什么也要振作,变小了可以重头练,过去十多年也是这么来的,但是放弃了就真的结束了。季纯,清醒!不要再失去更多!今天回来后,就找他们坦白。

沉皑轻轻阖上本子,半晌没说话。

多痛苦,当时才会用装失忆来掩盖这一切,可时乖命蹇。

大巧无功,至情无文,风起云涌到底是一声叹息般的无言。

是非都予他人说吧。

第124章 另辟蹊径

医院走廊偶尔有人走过, 显得房间更寂静,也许是寂静让人焦虑,言不恩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哑,是很久没说话。

“我想去, 见个人。”

只要还能见到,是谁都可以答应她。

任谁也没想到言不恩提出的这个人是舟之覆。

车停在文明中心外, 言不恩走在沉皑和时咎中间,她刚刚一米五的身高在两个男人中间看上去格外脆弱渺小。

监狱在安全管理中心背后一块单独划分的区域, 碍于犯罪率太低, 这块单独的区域也不大, 只是经历了被越狱的先例后,戒备森严一些。

之前他们来看过一次舟之覆, 但舟之覆这个人疯病好像更严重了, 他们没呆几分钟就走了。

没有专门隔离一个房间见面,三个人直接进入牢房内部, 因为里面就关了两个人。一进去便看到季山月, 他被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缓缓站起来正面对着他们,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没说出来。

沉皑在这里停下脚步,侧头淡声问他:“基本恢复了?”

季山月犹豫着, 摇头又点头, 费力吐出几个字:“差不多?”

沉皑:“嗯。”

季山月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 只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全部哽在喉头。

时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想好了再说,我们先进去找舟之覆。”

季山月忍着情绪:“好。”

长走廊的监狱,关着的两人在最远的对角线上。还没走到牢房另一头关舟之覆的地方,就已经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声音了。

“能不能多来点反应啊?你看你这蠢样子!服了。”

“哎哟妈呀,太蠢了受不了。”

“哎对!终于对了急死我了。”

时咎走到牢房门口,原本以为他是真的疯了,但这一看,惊呆了。

€€€€他居然在牢房里用亡灵大军召唤了何为!

见有人来,何为的亡灵动作迟缓地扭头,茫然看向外面。

时咎知道言不恩想做什么了。

门外有人,舟之覆不爽瞥他们一眼,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单人床上顺势躺下,闭眼懒懒地问:“干什么你们?探监啊,探监不需要那么多人,时咎小宝贝一个人就够了。”

时咎烦躁:“……滚!”他到底是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揶揄自己?

沉皑冷漠转身,一个字也懒得给他留。也许是长期被舟之覆占便宜,沉皑走的时候手揽上了时咎的肩,将他推离这里。

舟之覆和言不恩不算熟,只能算前老板的女儿,他都倒戈了,这小姑娘只能算倒戈对象的妹妹。啧,舟之覆突然发现言不恩身份还挺复杂,怎么哪都有她?

言不恩沉默地站在牢房门口,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娃娃,病恹恹的,脸上的伤疤显得就更吓人了。

舟之覆悠闲地闭眼躺着,只听到了脚步离去的声音,以为他们就是一时兴起过来看一下结束了,于是躺了会儿决定继续起来驯化自己的亡灵,哪知道言不恩披着头发跟个鬼一样站在牢房门口,他躺了多久,言不恩就站了多久,一点声响都没有。

监狱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引得已经走到季山月房间门口的沉皑和时咎同时转过头,发现没什么事才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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