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时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想找人来解闷儿。通讯录来来回回翻了几遍。都不满意。有的嫌吵,有的嫌蠢。
沈康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翻到每一个名字时,心里都在暗暗和那个最熟悉的人作比较。因为过于熟悉而成了一个标尺一样的存在。
翻倒最后,沈康时顿了一下,是一个在他周围消失了有一阵子的名字€€€€徐应。
起初看上徐应,是因为那张和柳亦久神似的脸,沈康时图谋这心上人就在身边的“氛围感”,徐应要什么都能给。
没想到这一给,竟把徐应的事业心给出来了,徐大明星近来一心扑在他那个电影上,不是去荒郊野外拍戏,就是到处跑宣传通告,竟是冷落了他这个金主爸爸。
这怎么行?沈康时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
音乐声响了好一阵子,徐应才接起,显然是经纪人匆匆递过来的。
“沈总……?”徐应可能是刚拍了什么耗体力的戏,说话有点气喘吁吁。
沈康时没什么耐心,但听到话筒里熟悉的声音带着深深浅浅的喘气,一时间又有些心猿意马。
“还记得我是你沈总那就赶紧过来。”简单撂下一句,沈康时就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
徐应愣愣看着通话结束的提示,挠挠头完全不明所以。
听语气实在不像有什么大事,但沈总有令却绝不能怠慢。更何况,整个剧组都还仰赖着沈康时的钱在运作€€€€徐应还能有什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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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应到沈家门口时已是深夜,他赶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到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还穿着戏里那套休闲服。
由于人设定位,徐应平日里都以矜贵公子的形象示人,多是穿着正经妥帖。偶有些花心思的打扮,也只是在配饰或妆容上下功夫。
这次为了贴合角色,选的是一身休闲装。徐应本就大学毕业没多久,年龄不大,宽松的毛衣和随性的牛仔裤又显得他整个人年轻了不少,竟显出一些学生时代的清澈来。
这电影源自沈康时的异想天开,想将柳亦久的形象搬上大荧幕。因此徐应这“贴合角色”贴的是谁不言自明。沈康时来开门,直接愣住了好几秒。
深夜相见,加之许久没有面对过沈康时,徐应有些风尘仆仆,心下也颇有些忐忑。
“沈总。”徐应扯出一个阳光开朗的表情,用上了十三分的演技。“突然出现,不冒昧吧?”
这表情实在是不像觉得冒昧的样子,但这是徐应精心设计的动作。徐应近来常常揣摩角色,时不时拿正主的视频揣摩一番,对自己的表演颇有信心。
柳亦久进来作为学者出席各大活动,常常是低调严谨的样子,可他实际上却并不算是个严肃的人。
在更久以前,两家人尚在交好的时候€€€€沈康时记忆中的少年时代的柳亦久,正是一个明媚阳光的男孩子。
沈康时果然有些恍惚。但紧接着皱了皱眉:“从容一点。冒冒失失的不像样子。”
自己演的明明是原汁原味的白月光少年柳亦久……从容?徐应愣愣地想。
淡定从容那是关汀的样子。徐应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一言未发,乖乖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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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晨起。窗帘还未拉开,房间里光线昏暗, 徐应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沈康时轻声嘟囔:想吃笋烧肉。
时值初春,确实是鲜笋上市的时节,沈康时怕不是想起了儿时的家常味道。但徐应心里直嘀咕:想吃什么,报给家庭厨师不就好了,在床上说是几个意思?
没理解错的话,那就是想要徐应下厨€€€€徐应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这个。
嘀咕归嘀咕,但金主爸爸说什么也不能忤逆。徐应见沈康时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侧身摸过手机偷偷下载了个做饭软件,打算现学现卖。
徐应自以为的小动作并未逃过沈康时的眼睛。沈好脾气地一笑,宠溺地捞过人来拉近自己怀里:“等会一起去买菜,嗯?”
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平添了一丝旖旎。
徐应忙不迭地应声答应,心中的疑云更重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起买菜又是个什么新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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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换衣服时,徐应犹豫片刻装扮风格:应该延续之前的休闲减龄少年气打扮,抑或是照抄柳亦久近期出席活动简单精致的学者风。
回忆起沈康时深夜开门时晃神的那几秒,徐应决定兵行险着,就按“记忆中的白月光”来打扮。
但早上沈康时看过,对这身行装却毫无置喙,只留得徐应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是那里做对了,又是哪里做错了?
简单用过早饭,两人一齐去采购食材。去的是这片高级住宅区里面的进口超市,少有外来人光顾。
住在这里的比徐应更大牌的明星名人并不鲜见,安保足够严密,二人不担心被跟踪或偷拍,大大方方逛起了超市。
沈康时稳稳推着购物车,徐应则好奇宝宝似的在货架间翩飞,往购物车里满满当当地塞狗粮罐头。
“这个牌子怎么不联系我。他们对手产品前一阵子来谈商务代言,我让红姐给拒了,那个牌子原料表不好,小贝不爱吃。”徐应做出一个摇头摆脑的表情,余光却在瞥沈康时的脸色。
“这个小贝爱吃?让关汀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给你一个短期大使的名头。”沈康时果然准确地听懂暗示。
“嘿嘿……”徐应得寸进尺:“还有那个酸奶啊,之前就签了三个月……”
沈康时:“找关汀。”
话一出口两人都稍稍有些愣住。两人的交谈中,这个名字是否出现了太多次?
徐应假装牙酸地皱起脸:“关秘书€€€€现在是关部长?忙得很,这些小事就不用麻烦他了吧。”
话一出口徐应就自知失言,说这话,倒好像他在吃关汀的醋。这绝非他本意,虽然他想为自己能多挣一点就多挣一点,但也没想砸关汀的饭碗。
沈康时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哼……他是忙。忙得不见人影。”
徐应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沈关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怪徐应迟钝,他本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不然也没法在娱乐圈这个风云诡谲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只是外出拍戏太久,好些八卦都没跟上趟。
如今他一听立刻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对这几人的爱恨情仇,不掺和才是上上策。
徐应眼珠一转,开始转移话题:“沈总早上说想吃笋烧肉,去生鲜那边看看鲜笋?”
二人正要转身,后面一个陌生的苍老男声,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亦久,康时?”
沈康时听到这话身体一僵,倒是徐应无甚芥蒂地转过身去。
眼前的中年男人徐应未曾见过,但眉眼中颇有些隐约的熟悉感。没等他在心中试图解码,沈康时先一步出声:“柳叔。”
是柳亦久的亲生父亲,也是沈宏恺和柳母私奔的苦主柳永宽。
柳永宽兀自喃喃自语:“真像啊……亦久出国前夕,就是这样的一个半大男孩子,转眼已经这么多年……”
猛然一回神,柳永宽怒气冲冲瞪了沈康时一眼,大声嚷嚷道:“谁是你叔?贱/人的儿子,也不是好货。”
柳亦久妈妈婚内私奔,后来柳亦久又出国念书,柳永宽的至亲一个个抛下了他离开,他在痛苦万分中不知何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事业则是完全不管,到现在说话都有些疯疯癫癫。
此时柳永宽在超市发疯,安保人员已经开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着双方都衣着体面像是高级住宅区的原住民,暂且按兵未动。
沈康时自觉沈家有愧于他,也从不和他计较,只好言好语地说:“柳叔,公共场合不方便,我们借一步说话?”
柳永宽的面子早在十几年前就丢得一干二净,哪里还在乎方不方便。他根本不理会沈康时,自顾自打量起了徐应:“哟,这哪里找来的小伙子,照着亦久以前的样子打扮的?”
柳永宽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唯有对沈家的恨意始终没减一分:“呵呵。你们姓沈的没一个好东西,你这是想舔亦久舔不到,找一个假的?”
沈康时怒火几乎已经压抑不住,咬着后牙低声说:“柳叔,我敬你是长辈,适可而止。”
柳永宽毫不在意:“哈哈,长辈……你心里认的长辈里有我?恐怕只有你那贱/人亲爹,还有那贱/人后妈吧……哈哈哈哈哈!”
越说越疯狂,柳永宽怪笑起来:“你和你爸一样……你们都喜欢这贱/人的基因……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变成嚎啕大哭,柳永宽发出不似人能发出的嚎叫声,鼻涕眼泪糊了满满一脸。
超市训练有素的安保大哥往闻讯赶来,迅速把疯癫大叔架走了。
徐应目睹一切,担忧地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为零,今天他无意中得知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不符合他明哲保身的原则。
但沈康时一反常态地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简单说:“回家。”
第030章 扫墓
徐应眼观鼻鼻观心,一路跟个鹌鹑似的,跟在沈康时身后。
这种豪门密辛,知道之后真的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退一万步说,不会被封杀吧?
等到了家,关了门,徐应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动作期期艾艾的。
沈康时一回头,看见徐应还穿着外出的大衣,说:“站在那里做什么,会做饭吗?”
徐应甚至愣了一下,说:“啊?我做饭?”
沈康时:“那我做。”
“……”徐应灰溜溜地说:“不好意思,沈总。我以为你要赶我走了。”
徐应有时候显得愚笨,但唯独一点好,在沈康时面前没脸没皮的,有什么就直说了。想要什么、担心什么、在想什么……
这个性格倒是不错,如果关汀也这样就好了。
沈康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着谁,脸又黑了下来:“去厨房。”
“好,来了。”徐应换上围裙,立刻脚步不停,往厨房去了。
刚进厨房,忽而听到沈康时问:“你跟爸妈关系怎么样?”
徐应不确定自己听对了:“嗯?沈总你问我什么?”
“没什么。”沈康时转身朝书房去了。
沈康时要工作,徐应自然不敢打扰。
可对着面前这顿食材,又愁上眉梢。
这,怎么做啊?
徐应在小红书上搜了一些攻略,可那些做法有的矛盾甚至截然相反。
徐应烧个热水,结果水灌得太满,烧着烧着水溢出来,吓得徐应立刻断了电。
做饭该怎么做?
徐应这时候竟然没有想到经纪人,也没有想到问助理,而是直接拨通了关汀的电话。
“哥,关哥,哥哥,紧急求助!”
关汀那边有很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外面。
“怎么了?”关汀语气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波动的样子,像是所有情绪都被封存了。
徐应怕声音太大,被书房里的沈康时听到了,先是苟苟祟祟走过去,把厨房门关上之后,才对关汀说:“我现在在沈总这里,沈总让我做饭,可是我不会做……哥,干煸四季豆怎么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