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像是在哭。
经过这一遭,关汀的目光清醒了不少,就那样看向沈康时。
沈康时说:“自己洗。”
关汀没有动,依旧只是看着他。只是这目光跟之前截然不同,沈康时看不到平静,只觉得空洞极了。
“连澡都不会洗了么。”这么想着,沈康时蹲下来,给关汀身上抹沐浴露。
滑腻的触感,关汀忽然手臂一挥,甩开了沈康时。
沈康时今天已经算是温柔可亲,可关汀种种表现,似乎并不领情。这让沈康时也恼怒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闹这么久也够了!”沈康时压抑着语气,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了。”
关汀眼神有所松动,目光沾着水汽。
“什么都可以吗?”关汀向他确定。
在这样俯视的视角下,关汀竟然有那么一丝楚楚可怜。沈康时心脏又软了下来,说:“你说。”
寂静的房间里,关汀慢慢开口了,声音很小。
“柳亦久快回来了……”一个字一个字,关汀说得很慢。
可没等关汀说完半句话,沈康时的表情立刻又严苛起来,仿佛关汀在痴心妄想一般。
“不要得寸进尺。”沈康时呵斥道。
关汀一愣,睫毛颤了颤,他不明白,他只是在柳亦久回来之后离职而已,怎么就得寸进尺了?
不是沈康时是……什么都可以的吗?
“你永远都不可能取代他。摆正自己的位置。”沈康时警告了一句,随后生气地走出了卫生间。
关汀看着沈康时的背景,第一反应不是难过或者什么,而是想笑。
水温温的,带给皮肤一些慰藉。关汀屏住呼吸,慢慢地沉了下去。
水面上浮出来几个气泡。
……
沈康时去客厅里喝了一杯水,冷水入腹,愤怒又不那样沉重了。
关汀只是喜欢自己,有一些占有欲罢了。
哪怕是徐应那样的小东西,看见自己多看别的明星一眼,都会装傻吃醋呢。
沈康时的心情又顺畅了些,重新去卫生间,见关汀又在练习闭气,于是便道:“这么喜欢游泳?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带你去海边玩。”
第019章 噩梦
三天后,片场。
徐应拿下的文艺电影男主角,导演水平在圈内数一数二,但也因为个性极强而出了名的难搞,对徐应这个“资方塞进来的绣花枕头”颇有些不屑一顾。
导演恃才傲物,但徐应星光初盛,也并非任人拿捏的主儿。进组之初,多亏了关汀在中转圜,两人至少面上礼节都是过得去的。
好在徐应脑子还算清醒,知道机会稍纵即逝需得好好把握,并没有闹出耍大牌的闹剧或是什么负面新闻。
随着对剧本的领悟,徐应逐渐进入角色。导演虽然表面吝于夸奖,心中却在逐渐认可他的水平€€€€只要演技过关,带资进组就不是笑话,而是增益。
这是关汀第一次当电影制片人,但当得没人挑得出毛病来,上可协调资源,下可缓和大家的关系。虽然他年轻,但是剧组都对他心服口服。
关汀给了创作者足够的自由度,并不经常在剧组晃悠。这天,拍大夜戏时关汀突然出现,徐应颇有些意外。
关汀来得风尘仆仆,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缺乏足够的睡眠。
但身体状态似乎并未影响到关汀的工作效率,他此行来与导演沟通前期宣发,工作琐碎得很。
“……不必,谢谢。”关汀摆了摆手,谢绝了殷勤围上来的场务工作人员递上的星巴克,掏出随身携带的温水小口嘬饮。
大小事务细节逐一敲定,导演匆忙回到监视器后,身后却突然一阵喧哗。
节奏被打乱,导演皱皱眉头正要发作,关汀问身边助理小哥:“后边什么问题?”
不等解释,吵嚷声已经传过来:“群演服装又出了问题,每次都是你们B组……”抱怨对接部门工作不力的是位精明干练的女导演,因为服装数量不对大为光火。
“还不是因为你们人数出问题,单子上清清楚楚十人,多出来的两人哪里给你变出服装去?”对面咄咄逼人,这边服装部门寸步不让,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甩锅。
“人员变动昨天不是在群里艾特过了吗?你们不长眼还€€€€”
眼看着争论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关汀及时出言打断:“李导、温导,我们借一步化妆间讨论?”
关汀要职在身,两位副导演都肯卖他个面子,虽然相互还是剑拔弩张,但也乖乖听话关起门想办法解决问题。
……
各种琐事处理完,天已微微亮,关汀揉揉太阳穴,在休息室坐下歇息。
大夜戏NG了十数次终于拍出了导演满意的效果,下班的徐应也已筋疲力尽,推开休息室的门打算小憩一会儿。
两人猝不及防相遇,但都没什么精力闲聊。好在徐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不客气,反倒感到轻松。
“这段时间……还以为你不打算管这些了,没想到你还是尽心尽力,倒不如说更用心了。”徐应冒出一句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的话,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当,侧头瞥了关汀一眼。
“你难道希望我撂挑子?”关汀看似假寐,却突然出声刺了一句。
徐应正自觉失言,还以为得不到回应。难得听到关汀讲这么“有人味”的话,不但没觉得冒犯,反而感觉拉近了距离。
“上次在山上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你。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徐应知道关汀不会真的介意,有些得寸进尺。
因为沈康时的突发奇想,几个人的事业就这样被莫名地纠缠在一起,成了一起奋斗的命运共同体。
沈康时突然想投这么部电影都是因为借物思人。如今柳要回来,电影倒是继续在拍,但关汀的殷勤还能卖多大个好呢?
徐应一闲下来,便对电影的未来陷入深深的不安,对关汀除了好奇也真有些担忧。
在那以外,或许还有些朋友的关心吧……虽然徐应还并不想承认。
“不必操心我,你先练好你自己的台词。”关汀今天说话夹枪带棒,徐应摸不着头脑。
徐应如今对关汀颇有些单方面的情谊。虽然知道关汀不想听,他还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个人……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要金钱,要名声,沈康时从未吝啬过,可是关汀都不在乎。关汀想要的东西其实呼之欲出€€€€
是爱。
休息室再也没有声音,闭上眼睛不只是真睡还是假睡的关汀,在熹微的晨光里更显得苍白和疲惫。
徐应轻轻推门离开。寂静的昏暗中,关汀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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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汀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梦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同行的熟悉身影一个个被毒雾吞噬,爸爸妈妈、幼时好友€€€€逐渐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而前方隐隐有光亮,不远处亮起一盏明灯,关汀心中却无端涌起没来由的信任感。
可是那光亮看着近,却海市蜃楼一般抵达不了。直到终于清晰起来的时候,从旁却有人轻轻巧巧地摘过灯去,抛在路旁。
“啪€€€€”是灯碎了一地的声响。光亮熄灭,浓雾再次吞噬一切。
关汀汗涔涔醒来,头晕脑胀,身边手机震个不停,想必是将他从梦中拉出来的始作俑者。
虽然没睡一个囫囵觉,但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不少。关汀神智回笼,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怎么不回消息?下午于家的私厨餐厅见,一起聚聚。”说是聚会,沈康时却不是轻松的语气,颇有些对关汀一夜未归的兴师问罪。
沈康时知道关汀是来工作,可工作哪用得着这样拼命熬?自己不应该才是关汀排在第一位的工作吗。
厉声说完,没等关汀出声,沈就摁掉了通话。他知道关汀这几天在躲着自己,不能给他再一次拒绝的机会。
那个晚上,关汀醉后的一声“你滚”,还兀自萦绕在沈康时心中,化作一些小小的心慌。
关汀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看着挂掉的电话出神。
虽然沈康时没有明说,但一听便知道聚会是哪些人会参加。电话里说的餐厅是于家投资开的私房菜,菜品质量上乘,非熟人预约不能进。
那夜柳亦久的突然来电也提到,“院子里的人”要一起聚一聚。柳亦久尚未回国,今天的聚会大抵是要商量到时候怎样为他接风洗尘。
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富家小孩,虽说大都是爱泡酒吧的玩咖,但沈康时更喜清净,于是常常约见在这家私房菜聚会。
由于寄养在沈家,他也是同这帮人一起长大的,但那些人从未把关汀视作同类。
关汀的少年时代是在忽视与欺凌中度过的。成年以后,关汀比这些人中大部分的能力强,他们只会在长辈夸奖关汀时一次又一次记恨关汀€€€€他们总觉得,关汀这个来历不明的“灰姑娘”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幼时的关汀不知该如何自处,在独自面对全世界的恶意的时候,只有沈康时并没有来伤害他。
于是关汀主动靠近沈康时,以至于后来,这样的靠近已然成为了他的本能。
但如今……沈康时还是那个不会伤害他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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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康时在约定的时间抵达私房餐厅。包厢里人坐了不少,却反常地不热闹,空气里有些淡淡的火药味。
瓷杯翻倒在地上,有厚厚的地毯缓冲,并没有摔碎成渣。于润抄着手气势汹汹站在一边,身边的人围着于润让他消消气€€€€
“于哥,关汀那小子德行。别跟他计较!”
“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痴心妄想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沈康时走进来,他们也并没有收声。关汀不过是沈康时的小跟屁虫、小玩意儿,沈总还能因为他和发小置气不成?
关汀瘦削的身子站得笔直,但头发湿漉漉的,白皙的侧脸被烫得通红。仔细一看,眼睫毛上还沾了片茶叶。
于润从小看不惯关汀,这样的场景,自学生时代起就屡有发生。于润自诩为沈康时和柳亦久清理门户,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关汀的学业、工作甚至生活都攀附着沈康时,有时候黏得太紧,确实怕柳亦久吃味€€€€但沈康时并不会主动地推开他。这个坏人无妨就让于润去做。
有个人时不时敲打敲打他,也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关汀睫毛颤动,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茶叶,冷冷回瞪于润:“说够了没有?”
于润不依不饶,又大叫起来:“够了?不够!你于哥我千辛万苦把亦久请来参加你那个破会,是看在沈哥的面子上!你个贱人拿这事儿去邀功爬床?”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柳亦久能同意参加年会都是他一手的功劳,关汀反倒成了那个不劳而获的人。
沈康时听着也有些苦笑,但并不出言制止。于润一心为了柳亦久出头,心中并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