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硬生生忍耐住了转头的冲动，没想到身边的林异主动开口了。
010：“……救我们？”
他慢半拍地想起了孟无师身上那些像是印在皮肉之下的符文。
“怎么救？用那个符咒吗？”
孟家家主看了他一眼，一个普通人，估计做了这个梦就醒不过来了。
他没有心情回答，反而是年轻人笑了一下。
“当年孟无师虽然天赋异禀，却受到梦魇的困扰。他甚至辞去了族长之位去寻梦中人，孟家觉得他昏了头，就派人跟着他，没想到意外目睹了他身死的场面。”
“孟无师执念太深，为了不让孟无师变成厉鬼为害一方，孟家人在他死的时候，给他种下了符咒，”年轻人说，“符咒可以桎梏孟无师的力量，可惜这么多年，还是被孟无师钻了空子。”
他语气里带着隐约的谴责，没想到面前人就和没听出来一样，抬头认真地问自己：“怎么种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不可能种下第二次的，”年轻人还在用手玩着头发，姿态闲适，“我就是那个人的转世，会尽力劝说他不要杀人，归顺孟家。”
010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是问，符咒要怎么种下？”
年轻人被他没有感情的视线看的动作一顿，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阵压力。
他移开目光：“孟家的秘法，我怎么知道？”
010看向了孟家家主，孟家家主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有趣，这才开口回答了：“祖宗的事情，传下来都断了，我也不知道。”
010没说话，他觉得这些人在回避自己的问题。
999指出：【已经种下了，你纠结的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010筷子戳着面前的米饭，小声说：“都讨厌。”
等下去问孟无师！
整个大厅倏然刮过一阵阴冷的风。
原本还在颤抖的烛火倏然顿住，像是凝固的火苗。
大厅里的气温骤降，所有人停下了交谈。
纸人声音变得狠厉起来：“我家主人请你们用餐！”
场面倏忽安静下来。没人动筷子，面前的佳肴虽然看起来好吃，但是都知道这其实是一团阴气。
吃得越快死得越快。
众人低下头，看见那人玄色的鞋履走了一圈。
纸人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大喜的婚宴，我家主人不想生气。”
孟家家主神情僵硬。
鬼来了。
他能感受到孟无师刀锋一样的目光从自己背后剜过，如果不是受到符咒的限制，自己现在肯定是一团烂肉。
他狠狠咽了口口水，掐了一个手诀，发现没有用后，才艰难低开口：“孟无师……你不是一直在找你的新娘吗？我给你带过来了。”
010呆呆地抬头，自己还没找到时间跑掉，孟无师就自己找过来了吗。
好耶，那自己就不用想办法跑掉了，
全权交给孟无师！
他身后像是有一条无形的大尾巴飞快地摇了起来。
这头，没有得到回应的孟家家主脑门冒出汗珠。
孟无师慢慢走到了010身后，
一进大厅就看见了自己落跑的新娘，手里的饭端给了别人吃，自己进来时还跟着低头不敢看自己，得跟兔子似地低头。
孟无师默不作声地看着010。
是害怕？
所以要从新房里跑出来，跑到孟冬身边。
孟无师瞳仁漆黑得像是没有一丝光亮。
能跑到哪里去呢，整个梦都是自己的。
010意识到他站在自己身后，偷偷把手伸到背后上下挥挥，白皙的手在眼前晃着，像是一个驱赶的动作。
孟无师心情更差。
感觉厉鬼的阴冷消失，孟家家主大起胆子继续道：“我在这里，只要你和他定下驭鬼的契约，我现在就帮你解开孟家的桎梏！”
这次的庇护被孟无师使了手段拒绝，孟家必须得想个办法继续驱使孟无师。
孟无师冷冷看了他一眼，纸人便自动上前，用薄薄的手捻起了羹勺，给孟家家主盛了一碗。
“主人让你动筷。”
孟家家主大声重复了一遍，他强调：“我带了人来！你找的人！”
像是应和这句话，010放在身后那只手挥得更快，像是生怕自己靠近。
孟无师垂眸看着，忽然上前，有点捉住了那只讨厌的、一直驱赶着自己的手。
赶又怎么样，赶不走的。
他沉沉地盯着那只被自己抓住的手，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温和地对众人开口问：“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见众人不说话，孟无师轻轻敲了下桌面，简洁地重复了一遍：“吃。”
喜宴没人吃，会变得晦气的。
像是有一把冰凉的刀刃悬在脖子上，众人纷纷开始动筷。
一直试图观察孟无师是否有理智的孟冬咬了咬牙，伸手拿过了林异面前的碗。
不过是吃下去一些阴气，他们没事，可是林异吃，就是真的鬼气入体了，会被活活拖死。
他伸出一只手在桌下按住了010的手，示意他不要乱动。
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010的动作比自己还要僵硬。
孟家家主只拿着筷子吃了一口就想放下，纸人走到他身边，墨水点出的眼睛没有眼白，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纸人伸出薄薄的手搭在他的羹勺上：“客人还想喝汤吗？”
孟家家主硬着头皮已经喝了一碗，此时摇摇头。
谁知道纸人自顾自又给他盛满了。
孟家家主脸都绿了。
这头，孟无师捏着010纤细的手腕，好像一折就断，难怪这么害怕自己。
孟无师松开他的手，凉飕飕地看着孟冬放在010手背上的手一眼。
然后他看见自己松开的那只手又开始上下摆摆，像是真的非常抗拒自己的靠近。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顺从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怕。”
孟无师此时侧脸上都爬满了黑色的符文，看起来有些骇人。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010回头呆呆看了他一眼，用力把手又朝外伸了伸，拉住孟无师的小拇指后，努力把人往自己这边拽。
孟无师下意识顺着他的力气靠近。
“跑不掉了。”010像是没看见他脸上丑陋的纹路，声音放得轻轻的，转头时都要咬上孟无师的耳朵了。
他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你怎么不在这里呀，好讨厌。下次不要乱跑了。”
到底是谁在乱跑。
孟无师沉默地看着他，自己带来的糕点还在房间里放着。
010正在努力把手地往孟无师手心里放，还补充了一句：“或者记得带上我哦。”
免得和世界线又不一样啦。
花言巧语。
孟无师拢住他的手放在耳边，冷声问：“那你刚才摆什么手？”
010小声说：“我在说‘是我呀，是我呀’，你没有看懂吗？”
他眼里是纯然的困惑，好像完全没有想到孟无师会看不懂一样，甚至还重新伸手欢快地摆了两下。
孟无师浑身僵硬，按住眼前的手，像是摁住了一只上下扑腾的蝴蝶。
随后他说：“看懂了。”
第81章
010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总觉得这人刚才的语气有些心虚。
孟无师说：“走吗？糕点还在房间里。”
010点点头，小声说：“要悄悄的。”
世界线不能崩，现在大家应该都还在厉鬼的阴影下。
999说了， 这次事件是对孟冬最大的历练， 也决定着隐藏的世界线能不能冲满完成度， 最好不要有任何偏差。
010牵住了孟无师的手指尖尖， 再次强调：“不要被人发现。”
孟无师奇怪地升起了一种自己见不得人的感觉。
他低声应下了：“好。”
好在众人身边都有一个纸人守着， 没人敢抬头， 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得到一人一鬼之间的悄悄话。
短短几分钟， 桌上的菜肴就被动了个遍， 纸人帮着布菜，每个人碗里都是满满当当的。
孟无师顺着他，让纸人把众人带去了安排的房间。
几人走在廊道上，孟冬伸手抓住了010的手， 孟无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010就吃惊地发现， 自己忽然出现在了孟无师的另一边，而孟冬手里牵着的， 变成了一个纸人。
纸人长得好漂亮，连眼睛和鼻子都被人用毛笔特意地细细描摹过，嘴巴更是用朱红点了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