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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26军的隐痛

  中美军人都不愿回忆长津湖战役,因为这一场血战太过于残酷。

  两个不同信仰、不同文化的民族之间的惨烈交手,让我们感受到人性深处散发的光辉与卑弱。

  (一)总预备队错失良机

  12月8日晚上6时,陆战第1师1万多名士兵,1000多辆汽车、坦克通过了新架设的水门桥,在美3师的接应下,他们终于走出了长津湖地区的崇山峻岭,开始向兴南港方向撤退。志愿军9兵团依然锲而不舍地追击,唯一可惜的是26军直到美军通过了水门桥,才在齐腰深的大雪中跋涉而来。陆战第1师此时也是筋疲力尽的状态,26军没能及时赶到展开攻势,错失了全歼陆战第1师的良机。

  26军有着悠久的历史,是一支骁勇善战的部队,对于26军的官兵来说,军人的荣誉高于一切,长津湖战役所面临的重重困难一直成为他们心中无法释怀的隐痛。直到现在,这个事情都过去60年了,但凡是26军的老战士,只要是提起长津湖,还是非常的委屈。

  作为9兵团的总预备队,26军的增援其实也是有备而来。为了对抗美军的炮火优势,他们专门准备了3个炮兵营,一路上人扛马拉地翻山过去,可是这些笨重的装备一方面拖延了他们行军的速度,同时也成为美军飞机攻击的目标。26军在长津湖战役里可以说是最憋气的一个军,他们在赶赴长津湖的路上根本就没有和美军正面地交过手,光是飞机轰炸和又冻又饿就已经伤亡不断了,美军的飞机和严寒的天气死死地拖住了26军的后腿,让他们根本无法抵达指定的作战位置。

  马曰湘是26军77师231团1营机炮连副指导员,当26军在接到开赴长津湖的命令之后,马曰湘部队就马不停蹄地行军,冒着风雪翻山越岭,一刻都不敢耽误。

  马曰湘可以说是稀里糊涂地上了火车,火车过了沈阳,上级动员说是到朝鲜去三个月,所以马曰湘只带了一两双鞋子,一瓶牙膏。下了火车便是徒步行军,几乎没怎么吃饭也没有睡觉。当时每人带了七天的干粮,就是把馒头炒成饼干,或是晒成馒头干。上级下命令才允许吃干粮袋里的粮食,没有命令谁都不能吃。马曰湘饿得没办法,偷偷地吃一点,走了六天六夜以后才说要打仗,说美国军队要跑,准备打陆战第1师。

  马曰湘的连队装备还不错,有两挺重机枪,八门迫击炮,其余的是步枪,步兵三个排,炮兵两个排,一个是炮排,一个是无后坐力炮和火箭筒排,火箭筒是专打坦克的,他们是全营的火器分队,战斗中主要靠他们进行火力支援和以火力压制、拦阻美军行动。

  由于担负预备队任务,马曰湘的连队开始只是走,而且走得不急,该休息还是休息。但情况说来就来,就在正睡到半夜,连他也不知什么时候,上级来了命令,说出发执行任务。马曰湘便亲自带着火箭筒排往前走。先是上山,说是打坦克。老远听到坦克就过来了,大家便做好战斗准备。待坦克到了之后,马曰湘说:“来了啊,第一班准备打第一辆坦克,第二班准备打最后一辆坦克,瞄准好了,有绝对把握再打,我说打再打。”都安排完了,看着离得近的坦克已经接近到三十米远,他已经不能喊了,敌坦克的声音太大了,就命令火箭筒手说:“你看我的手,下来就打,在这儿打。”于是马曰湘一挥手,两个班的火箭筒一齐开火,当时击毁两辆敌坦克,其他的一转头就撤回去了。可转过去到了公路上敌坦克就不行了,那公路窄得只能跑一辆坦克,美军一共八辆坦克,由于打中了两辆,一首一尾,其余的卡在中间都走不了。步兵一看前面被火箭筒打掉了两辆坦克,马上就冲上去一个班,上去就用炸药包和手榴弹打了六辆坦克,加起来是八辆。那个步兵班长下来以后,被评为三级战斗英雄。马曰湘他们打完便撤,干得非常漂亮,一扫之前的不顺当。

  马曰湘兴奋地回到驻地,没等歇过来,第二天又执行任务。又是稀里糊涂地不知道要干什么,反正就是个走。在夜间摸着黑走,前边有团里的侦察参谋带路,大约走了一晚上,也没走出山地,一路走走停停,光忙着看地图了,没有想到,大雪都超过大腿了。大家就扛着炮,扛着重机枪,扛着火箭筒在雪里面走。由于是在山沟里行军,路很窄,大家距离很近,只要前面的人一停下,后面就不得不停下。而疲劳的战士们停下就睡觉,首长便说不能睡觉,不能睡,不能睡,可一走起来就不管那么多了,只要停下,就睡,结果把手都冻了。冻了以后,马曰湘他们还不知道咋回事,大家都是南方来的,都没有北方生活的经验,看雪很深,把雪弄完了以后,就点上火把手和脚伸到火边上烤,当时就把手脚给烤坏了。战士们都穿着在天津发的大头鞋,还是羊毛的,冻了以后脱不下来,一烤火就化了,一脱鞋就像杀鸡一样,整个脚都没皮了。简单的一次烤火,全连便减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等到下午又出发的时候,战士们都半躺在地上,不能走路。马曰湘的机炮连齐装满员共204人,只剩12个能行军的。而那12个还是多多少少有点轻伤,没啥大毛病,就算好人了。马曰湘掰开脚指头看,都黑了一块,掉了个脚趾盖,这已经算最健康的人了。

  部队继续往前赶路,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马曰湘看着那山高,就给起个中国名叫摩天岭,当地老百姓说这个地方是朝鲜最高的地方。山太高了,看着都眼晕,山上全是积雪和参天大树,雪已经把路给埋上。部队行进到山顶,上级来命令说宿营。马曰湘他们只要没有任务就想睡觉,两人一伙,把雪打扫打扫,用雪把周围围起来,形成一个雪墙,又在地上铺块布,每人一个防雨布,底下铺上一个雨布,铺上一床被子,上面盖上被子,再盖上雨布,就在高山雪地上露营。大家都很累,倒下就能睡着。又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在半夜上级来命令说继续走,要执行任务。可再走的时候,马曰湘的大头鞋说啥也穿不上了。由于六七天没睡觉了,躺在雪地上,马曰湘的大头鞋被冻得很硬,根本穿不上。马曰湘多了个心眼,还备了一双单鞋,就穿着单鞋继续行军。可是他还是没经验,背着也行啊,结果大头鞋弄丢了。一冬天,马曰湘只穿双单鞋,也是命大,竟然没冻伤。而没冻伤的主要经验就是他从没停止活动,不行军的时候,就走过来走过去。但他的部队再没有打八辆坦克那么解气的运气了。因为他们不用走了,也没有任务了,要追的美军比兔子跑得还快,这会儿都快跑上船了。

  26军作为9兵团总预备队,采取围追堵截的战术歼灭美陆战第1师。结果追到美军后方的部队有一个营,在半山腰处,眼看着美军在下面跑,很多人提意见说打,可营长说,没有团里命令,谁也不能打,就眼看着美军跑了。该营营长错失战机,可以说是贻误战机。

  二次战役打完,马曰湘跟着部队撤下来,从黄草岭往回走,住在高原(地名),一住就是八个月,因为部队冻伤太多,八个月的时间都恢复不了战斗力。在高原过的阳历年,过完阳历年,部队开始整顿,该撤职的撤职,该查办的查办。26军最窝囊,仗没打好,让美军跑了。

  马曰湘后来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说是从27军传出来的,反正那时候9兵团全军,除了26军自己人,其他大部分人都说26军放跑了美国陆战第1师。26军不管外界怎么说,自己可是憋足了一口气,严格整顿。整顿完了军首长就下了决心,下一次战役,一定把脸上这个灰洗去。决心是坚决的,下面的干部战士也都狠着一股劲,一定在下次战役中把脸争回来。而整顿期间被撤职的干部很多,光马曰湘他们机炮连,就有个指导员挨了处分,由正连职指导员一撸到底,下连当兵;还有一个排长,也受处分去当兵,后来在四次战役的时候,26军发扬“八纵八纵,排炮不动”的优良战斗作风,在汉江打了38天阻击战,挽回不少脸面。

  吴大伟一直跟随26军机关行动,但他们与20、27军的距离竟达到二百五六十里路,还都是山路,想随时投入战斗是不可能了,只能加快速度疾赶。但26军并没有很快得到兵团迅速投入战斗的命令,所以吴大伟他们只能驻在熊东一个山沟里。待命的时候大家都打听着前方的战事,但没有什么消息。大家各自带来的干粮,可以吃一个星期。等到干粮吃差不多了,部队才开始行进,耽误了一星期的时间。

  吴大伟在行军中耍起了小聪明,他推着一辆科里的破自行车。那破自行车竟是吴大伟从上海推到火车上又运到朝鲜的。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自行车帮了大忙。但部队尽是在山路上行进,推个破自行车更耽误事。不过吴大伟舍不得丢,车子是德国造的,很结实,吴大伟已经骑出了经验,在山里行军,这东西也用得着,上坡推,下坡相当省力。部队行军到第三个晚上,走到一个大树林,大家已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只知道往前走,说是要去追陆战1师,很多人说这个岭就是黄草岭。但是在夜间行军,一走到大树林就不好办,很难辨别方向。对吴大伟来讲,方向还没问题,因为又不是他领路,只需要跟着别人走便是。他的麻烦是,到处是大雪地,自行车不但不能帮他省力,还给添了巨大的麻烦,就下决心把自行车扔了。

  接下来部队走得就更急了,到什么地方吴大伟当时也不问了,别人也没告诉他明确的地点,因为他们是机关人员,又不是作战部门的机关,嘴都比较严,谁都不爱多说话,连科长什么的都不去细问,到底去什么地方,谁都不知道。后来大队停下来,这时才知道军里可能还没有接到兵团的命令。因为走到29日才了解,前面27军在打仗,美军是陆战1师,是美国的王牌,是从建师以后从来没有打过败仗的部队,仅仅知道这一点点情况。而此时27军和20军已跟陆战1师这个王牌部队拼了好几天命了。再后来,部队的行军更急,说是让他们26军迅速赶上去,必须要追上陆战1师,不能让它跑了。部队连续行军,此时气温骤降,温度在零下三四十度左右,人都冻得不行。吴大伟的堂弟,跟他在一个军,是236团一个连队的司号员,就是他们那个营,进入阵地卧倒以后,战士基本上都没有起来,都被冻死了。有些新战士,刚刚补充进来,连名字都没留下就战死了。

  26军投入战斗的时候,20军和27军已经快撤离战场了,他们都打不动了。美军有了喘息机会,重新组织构筑阵地,部署兵力。虽然战斗上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美军不管是从装备上,从生活上,仍然保持良好的状态。美国鬼子吃的是罐头,他们的御寒装备非常不错。而26军的部队虽然更像是一支生力军,但并没有半点优势,相反在投入战斗前,就已冻伤了大半。吴大伟统计得知,26军76师在战役发起前有1万人左右,战斗结束休整的时候只有5000人左右,也就是说长津湖战役伤亡了一半人。

  21岁的支福田是26军76师政治部干事,原来准备到部队去当副教导员。部队到了山东,支福田到师部报到,开始当干部助理员,后来又到组织科当干部干事。长津湖战役发起前,他在干部部门、组织部门和直工科等机关各部门差不多干了个遍。他对26军部队的历史、部队战斗的经历了如指掌,对26军在长津湖战役中没有追上或者放跑美军这事,他憋了很大的气。

  26军从上海到滕县,在滕县只休整没几天,接着北上临江了。在临江准备了几天,部队便入朝。一切都乱得很,支福田当时也跟着发蒙,再加上当时机关很庞大,军机关不用说,军政治部就有七八百人,这个部、那个处、那些个科的。师政治部还有一个文工队。入朝时文工队有八九十个人,可入朝以后部队行动太迅速了,从炎热的上海突然到寒冷的北方,一个人带7天的给养,加上行李背包,连体格不错的支福田都有些吃不消。那些文工队的上海姑娘就更受不了,光给养就够她们背的。部队入朝后,走了三天,很多人就挺不住了。天上有美国飞机打,伤亡又大,大部分都是冻伤,好多女兵都可怜得不行。

  他们跟上级争辩了几次,把机关编外多余人员裁减不少,直工科有四个女兵,就在那里轻装,和文工队一起回国。接着部队就投入了二次战役。支福田也是跟着别人叫二次战役,因为他们入朝以前13兵团已经先打了个第一次战役。而支福田他们打的叫二次战役,严格地说是二次战役东线战场,也可以叫长津湖战役,但支福田就认准了,下碣隅里战斗最激烈,他就认为他参加的是下碣隅里战斗。

  战役结束总结的时候,支福田一直为26军辩解,不承认26军放跑了陆战1师。而且他认为部队打得不错,打得非常艰苦。因为以76师为例,入朝时14000多人,打到最后全师建制都打没了,一共九个步兵营,最后打得连一个完整的建制营都没了,只剩下几个营的空架子。76师237团全团只剩了两个完整连,只有2营剩了个完整连。这么惨烈的战斗,怎么叫作战不积极?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担负总预备队的26军身上呢?支福田不服,为他们的军长、政委,为26军的全体指战员感到委屈。

  支福田的想法代表了26军干部战士的心声,就是从骨子里往外的不服气。试想,一个团还剩两个完整连,一个连还剩了七八个人,都没人了,仗还怎么打?主要是冻伤,南方部队到北方如此不适应,还要打仗,还能击溃美军,所以支福田狠憋了股子气。战役总结的时候,支福田说:“部队在东北就没有装备好,还没有装备完毕就叫我们入朝了,那还能打仗?26军都戴着大盖帽进去的,一家伙在零下二三十度的环境里,受得了吗?”支福田说的是实话,这事9兵团上下,包括志愿军总部都知道。但还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只有支福田他们少数人知道。比如:支福田夜里出去撒尿,刚尿完了,地上就长了个冰橛子。师副政委的警卫员就随便在耳朵上弄弄,就把耳朵弄掉了。在那种条件下,能把美军击溃已经很不容易了。

  支福田所在的76师是26军的主力师。解放战争时期整个鲁中就两个师有名,一个76师,一个77师,都在26军。当年在国内是打遍鲁中,打遍山东,一直打到上海,一直都打得很好,可到了朝鲜以后,部队居然打没了,可以说百分之七八十是冻伤。战士们冻伤到什么程度,用支福田的话说,手握个炮筒子,或者枪筒子,手这么一攥就全部震下来了。战斗打到激烈时,下面已经没有部队了,人都冻伤冻死或者被打死了。师长看没有部队了,仗打不下去,就让支福田去找,让他找工兵营在哪儿。因为工兵营原来在国内是炮兵营,入朝前由于没有炮改编成工兵营。营里的干部跟支福田都很熟,他就是这个营里出来的。师长说:“你去找张克友。”工兵营营长名叫张克友。支福田一路小跑找到张克友,叫他把工兵营的人员召集起来,把工兵的工具去清理清理,找个地方放起来,赶紧拿起枪补充到239团,那个团差不多快打没了。结果情急当中,支福田走错方向。回到师部就被政治部主任狠狠批评了一顿。支福田又去找了第二遍,终于找到了工兵营,又给领到了239团。一路把他冻得要死,连返回的路线都快找不到了。到了师部,支福田坐在电话旁边等着电话,结果就用舌头随便往朝鲜老百姓那个房子的门上一舔,就把舌头粘住,差点弄不下来,竟被粘下了一层皮。

  237团3营,原来在上海准备打台湾的时候是个加强营,有1000多人,装备也很好的,可是因为行军路线不对,上级机关在指挥上的失误,搞错了方向,只爬了一座山,一个营1000多人就冻没了。后来营长、教导员被撤职。支福田本来要到那个营当副教导员,结果没去,顶他去的副教导员在下碣隅里被冻死。部队大量的冻伤减员,实际上枪伤并不多。入朝时大家的总体思想都是用不着怎么准备,在东北的时候,思想准备就是一瓶牙膏就够了。在国内战场,从北方打到南方,才用了那么短的时间。那么个小朝鲜,从北边打到南边就完了,那就带了半瓶牙膏,把其他东西都放下了。结果一到朝鲜就不行了,支福田明白过来,不带牙膏没事,不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不戴上狗皮帽子,真能冻死人。再一打仗,更知道,根本不像国内那样的速决战,后来变成不折不扣的持久战了。由于确实没有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更没有防寒的衣物,光寻思小小的美国鬼子,几下就能把他们打跑。还以为美国就那几290个人,四野13兵团,华野9兵团,都是当年在东北和华东有名的部队,只一下就能从朝鲜北边打到南边。这种轻敌思想,当时在志愿军9兵团很严重。

  支福田想是这么想,但当时只是在下面嘀咕了几句,没敢说话。几天前的下碣隅里的场景就在他眼前转悠。仗打得相当艰苦,满地的尸体,美军的,我志愿军的,交错在一起。虽然志愿军伤亡很大,虽然26军最终没有追上机械化的陆战1师,但是26军还歼灭了那么些美军。而且战斗中减员,都是国内准备不足造成的。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存放的一门“功劳炮”,就是26军炮团的第一门炮。26军炮团的装备在当时应该是很不错的。可三个炮兵营,刚装备起来,一天就让美国飞机在山沟里都给打没了,几十架飞机轮流轰炸,从早上起来到中午11时,把一个团打垮了,炮团彻底失去战斗力。所有的骡马都被打没了,而后支福田他们连吃了一个月马肉。

  当时部队那个艰苦程度,非常人所能理解。但这些都不是26军放跑美陆战1师的理由,因为飞机不光飞在26军头上,20军和27军被轰炸得更多,在冰天雪地的时间更长,一直追到海边,跟美军拼死决战,所以任何客观理由都不应该成为最重要的理由。但26军遇到的困难确实也多一些,他们后期入朝,又是在20军、27军后跟进,前边把粮食都筹没了,他们只能是饿着肚子,连老百姓埋在地下的地豆子都翻出来吃没了。下碣隅里战斗的第三天,部队已经往前推进了,支福田和师里的干事由保卫科长领着,向前行军。那天晚上他们发了个财,在一个小山埂上发现一片美国死尸,都冻得硬邦邦的,几个人好奇地坐在死尸上,结果往下一看,都吓了一跳,突然从死尸上冒出火光。定了定神,再看,才知道实际上不是冒火光,而是一个军官的手上戴了个夜光表。几个人就想把那表摘下来,可是已冻在那死尸胳膊上,怎么弄也弄不下来,像长在了身体上一样。后来那表支福田用了很多年,也不怕闹鬼啥的。

  行军中碰上师副政委,那时候师长生病,在国内没有入朝,师里只有一个副师长、一个副政委和两个参谋长及主任领着入朝。进到几个师首长的破房子,几个警卫员正在给首长们烧饭,连个米粒也没有,光在那儿烧水,就让支福田等人去找几个美国罐头,结果真找到几个罐头,可师首长舍不得吃,竟说你们吃了它,吃了它去完成个任务,赶快去再收集收集工兵营,收集收集警卫连。他们把仅有的罐头让给执行任务的同志先吃,一下就把支福田感动得热泪盈眶。

  志愿军9兵团在态势、地形、人数均为优势的情况下,付出了巨大代价仍未能全歼甚至未能给予陆战1师重创,怎么也不能说成是一次胜利。虽然挫败了美军的进攻,但毕竟让捏在手中的陆战1师逃出了重围。因此长津湖之战,比较客观来说,双方应是打成平手。

  9兵团于12月1日向志愿军总部发出的对东线作战的检讨电报也可看出,9兵团自身也未将此次作战视为一次胜利。电报表示:“这次作战打得很不好,不仅未能全歼美陆战1师及第7师,反遭巨大减员,严重缩小战力。……未能彻底完成上级赋予任务,应由职负主要责任,拟在战斗结束后召集各军总结经验教训。”同时总结了五点主要原因:

  对作战环境调查研究不够;仓促进入战斗准备不充分,对地形、道路侦察不清楚,尤其是敌情不明;26军南调时间过迟,兵团二梯队使用不及时;缺乏必要的对美军作战经验与应用军事教育;后勤工作组织不良,特别是运输工具不能适应作战需要。

  长津湖战役结束之后,毛泽东也知道9兵团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因此希望宋时轮带着9兵团回到国内休整和补充兵员。而宋时轮拒绝了毛泽东的好意,在朝鲜战场进行了短暂的休整之后,又投入到其他的战斗中。

  (二)永远的长津湖

  长津湖战役,是一场双方都不愿意回忆的战役。美军陆战1师作战处长鲍泽上校有一段回忆录说:“我相信,长津湖的冰天雪地和中国军队不顾伤亡的狠命攻击是每一个陆战队员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中美军人都不愿回忆,是因为这一场血战太过于残酷。

  长津湖战役,志愿军战斗伤亡14000多人,冻伤减员近30000人,冻伤减员达兵团总数的32%,严重冻伤达到22%。

  美国海军陆战队最精锐的陆战1师在长津湖战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根据美国公布的资料,在这场战役中,美军伤亡7000多人,其中阵亡及失踪2500多人,冻伤减员为7300人。

  一场血战尘埃落定,两个不同信仰、不同文化的民族之间的惨烈交手,让我们感受到人性深处散发的光辉与卑弱。

  美军在战后的评价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获胜,“联合国军”成功撤退。

  战后,双方战史都对本方的作战行动大加褒扬。9兵团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东部广大地区,在战略态势上取得了胜利。志愿军总部向9兵团发出贺电:“你们在冰天雪地、粮弹运输极端困难情况下,与敌苦战一月有余,终于熬过困难,打败了美国侵略军陆战1师及第7师,收复了许多重要城镇,取得了很大胜利。这种坚强的战斗意志与大无畏的精神,值得全军学习。”

  中国最权威的抗美援朝史料《抗美援朝战争史》这样评价:“9兵团在如此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发扬人民军队英勇顽强,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精神,同美军浴血奋战十余个昼夜,共歼敌13916人,予美陆战1师和步兵第7师一部歼灭性打击,打开了东线战局,并有利保障了志愿军西线兵团的侧后安全,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完成了艰巨的战略任务。”最后一句是毛泽东对长津湖之战的评价。

  朝鲜方面的权威史料《朝鲜人民正义的祖国解放战争史》写道:“在长津湖畔包围的敌人的基本兵力,其大部分被歼灭,仅有一部分兵力在12月6日逃出重围向南退却。朝、中人民军部队追击退却之敌,扩大进攻的战果,在12月18日解放了咸兴。在马转里、阳德附近活动的人民军第二线部队,击溃拼命抵抗之敌,12月6日解放了元山。由此,东部战线敌人的地面部队退路完全被切断了。沿东海岸追击敌人的朝鲜人民军联合部队,配合向黄草岭、咸兴方向进攻的朝、中人民军联合部队,将敌人压缩到兴南、连浦地区,加以猛烈的打击。失掉地面退路的敌军残败集团,12月24日惊慌失措地从兴南乘船南逃。由此,入侵到三八线以北东部地区的敌人完全被驱逐了。”

  美国海军陆战队战后总结里则称:“陆战1师从包围圈中后退,带着可以使用的全部装备,后送了伤员,保持着建制突围出去了。……而志愿军9兵团的3个军都因参加长津湖作战受到损失而失去了作战能力,为了补充装备和整顿组织,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由此,“联合国军”在朝鲜能保持立足点还是必须放弃的危急时刻,避免了中国军队的12个师增援到第8集团军正面。”

  美陆战1师也把长津湖作战视为其骄傲的资本,美国军方为长津湖作战共颁发了17枚荣誉勋章、70枚海军十字勋章,是美军战史上为一次作战颁发勋章最多的一次。美国《时代》杂志甚至称“长津湖作战”是“在美军历史上无可比拟的……是坚忍和勇气的史诗……”

  《时代》周刊对陆战1师的评价,更适合用来评价那些在兴南港周遭山岭上,无奈看着美军撤离的中国军人。令人遗憾的是,除了少数英雄人物,9兵团战士们在这一个月漫长的战斗中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史诗般的战斗,却甚少在战后国内被提及。

  日本防卫厅战史《朝鲜战争》评价道:麦克阿瑟试图征服北朝鲜的攻势以失败告终。日本军事研究者在战后试图分析,志愿军在美军完全掌握了制空权,又极度缺乏装备、弹药、食物和防寒用具的情况下,依旧忠实地执行对敌人的进攻任务。我们至今难以想象,这些一个月内空着肚子,弹匣内只有几颗子弹的士兵们,为何只要没有倒下,便一刻不停止那日渐绝望的漫长追击。日本学者认为,这就是毛泽东提倡的“无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的精神。

  志愿军在自身后勤的匮乏、通讯的不畅、攻坚火力不足的情况下还能够和世界上第一流的部队对抗,如果要问志愿军和美军在作战能力上到底有什么差别的话,其实只有两个很抽象的名词,那就是战斗精神和牺牲精神。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1952年9月,第9兵团从朝鲜回国,车行鸭绿江边,司令员宋时轮要司机停车,下车后向长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后脱帽弯腰,深深鞠躬。当他抬起头来时,警卫员发现,这位满头花白的将军泪流满面,不能自持。这一颇具悲情色彩的场景无疑是对这场战役惨烈程度的最好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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