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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向心攻击下碣隅里

  拼命死守下碣隅里是美军总撤退的前奏,宋时轮对史密斯的意图了如指掌。

  他果断命令志愿军9兵团将士:不怕牺牲,不怕疲劳,连续作战,多路围攻下碣隅里之美军。

  (一)史密斯的困境

  28日晚,美军东西两线的最高指挥第10军军长阿尔蒙德和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被麦克阿瑟紧急召到日本东京,连夜研究朝鲜战局,最后决定“联合国军”全线转为防御。鉴于东线的情况,第10军很可能要从海上撤退,所以“联合国军”总司令部下达了预先号令,命令第10军开始制定海上撤退计划。

  根据“联合国军”总部迟来的命令,美第10军在长津湖打了两天后,才于29日命令陆战1师转入防御,并以一个团战斗群迅速从柳潭里转进至下碣隅里,救出长津湖东岸的第7师31团,即美军在新兴里的部队。此时他们恐怕还不知道那个31团(“北极熊团”)早就变成了一头死熊。美10军司令部同时命令美第7师在惠山的部队向兴南撤退,美第3师切实保障兴南公路和元山,韩国第1军收缩至咸兴,保障第10军侧翼安全,并授权史密斯少将指挥长津湖地区所有第10军的地面部队。

  这个授权多少有些实际意义,全面处于下风的美军部队目前缺少的就是统一的指挥和统一的行动。但他们想步调一致地行动怕是很难了,志愿军9兵团早把长津湖的美军分割包围在几个孤立的区域。实际上,第10军的命令和陆战1师昨天下达的停止进攻命令精神是完全一致的,所以陆战1师没有对先前的命令做任何变更。但精神的一致,不代表行动的一致,毕竟是一纸迟到的命令,美军陷入重围是不争的事实。停止进攻和迅速撤退并不是一回事,此刻如果还要继续进攻,那只能是死路一条,而死守待援,也不见得是一步高招,志愿军的十几万人马早就把长津湖的美军围得风雨不透。

  但史密斯还是想出了一些办法。鉴于柳潭里部队29日以一个营的兵力,向南攻击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的情况,判断如果要打通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的联系,至少需要投入一个团的兵力,因此他命令柳潭里的部队一分为二,陆战5团确保柳潭里,必要时可以调整部署,放弃若干外围阵地以确保柳潭里核心阵地安全;而陆战7团则全力打通至下碣隅里的通道。

  这个命令实际上也是一种以攻代守的冒险,但此时如果不放手一搏,那么后面更难办,想撤退都没有办法,只能奋力夺取长津湖地区的几个战役要点,站稳脚跟,全力控制住公路,以便进可攻,退可守,尤其是撤退的时候保证公路畅通。

  根据这一命令,在柳潭里的陆战5团与陆战7团联手制订了联合作战计划并迅速实施。即收缩柳潭里外围阵地,放弃前沿,将部队撤至纵深,并迅速构筑环形防御阵地,大量设置障碍物和地雷。陆战5团确保柳潭里环形阵地,保证陆战7团打通与下碣隅里联系的后方安全;而陆战7团负责机动作战,沿公路一线向南攻击前进,力争打通与柳潭里美军的联系。

  东线美军首脑被当前的战局所困,不得已的情况下,30日一早,第10军派驻陆战1师的高级参谋福尼上校从古土里飞往咸兴,向阿尔蒙德军长当面汇报最新战况。而阿尔蒙德随即再次飞到下碣隅里,在陆战1师师部召集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和第7步兵师师长巴尔举行紧急会议。

  阿尔蒙德此行与半月前亲自赶到鸭绿江边那次心情截然不同,如冰火两重天:那次是满怀喜悦之情,到了鸭绿江边又是照相留念又是微笑致意;而此次飞到下碣隅里,阿尔蒙德一脸严肃,甚至私下觉得再也不会到鸭绿江边了。

  阿尔蒙德帮着史密斯等前线指挥官定下了决心,再也不能犹豫不决了,必须做出艰难的决定:作战会议决定在长津湖地区的美军部队立即向咸兴撤退,史密斯受命可以下令破坏一切影响撤退的物资与装备。

  对于该命令,史密斯则提出撤退的速度取决于后送伤员的能力,如果能将大部分伤员以飞机后送的话,就能大大提高部队后撤的速度,并坚决表示愿意率领部队杀开一条血路退往咸兴,而且争取能带走尽可能多的装备。

  不过就目前情况,他明确表示根本无法对新兴里的31团支队采取有效的援助行动。史密斯的意见再次与上司阿尔蒙德的命令相悖,但主要精神是一致的,都是要撤退,只是撤退的程序和办法不同罢了。阿尔蒙德想搞消极撤退,丢弃重武器装备,只要把人撤下来就行,说白了就是逃跑。而史密斯还要保持军人的尊严,想创造一个敦刻尔克似的经典撤退,即带上所有的家当,甚至把伤员和战死士兵的尸体都用直升机带走的完美撤退方案。但此时两人已来不及争吵,也没有时间给他们用来争吵,反正撤退是必须的。

  为了完成美第10军的全线撤退计划,19时20分,史密斯以电报方式向陆战5团和陆战7团下达死命令:加快实施联合作战计划,陆战5团和陆战7团应加强合作迅速后撤到下碣隅里,并进一步准备下一步的后撤。陆战7团必须分成两路,向南和向北沿公路从两个方向攻击前进,打通公路;陆战5团收缩防御,以火力支援陆战7团的机动作战。

  就这样,陆战1师开始了长达125公里的极其艰难的后撤之旅。从柳潭里至下碣隅里为22公里,从下碣隅里至古土里为18公里,从古土里至真兴里为16公里,从真兴里至咸兴为56公里,从咸兴到兴南港为13公里,总计为125公里。这些数字上的或者是地图上的距离对机械化的美军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在冰天雪地的长津湖,在四处都是强悍的志愿军打击下,每一公里就要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每行进一公里都是跟死神直接打交道。这些短暂的公里距离,成了美陆战1师一辈子的噩梦。

  就在美军改变作战计划的同时,志愿军也根据几天来的作战情况,发现长津湖地区柳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等数个孤立据点里被围美军共三个步兵团、三个炮兵营和一个坦克营,总兵力近3万人。此外美军在社仓里还有第3步兵师第7团,比战前估计的兵力多了将近一倍。9兵团决定对原定作战计划进行修正,贯彻集中优势兵力歼敌的作战思想,首先集中绝对优势兵力解决新兴里之敌,再转移兵力逐个歼灭柳潭里、下碣隅里之敌。并迅速根据新的作战计划调整作战部署,以27军80师、81师围歼新兴里之敌,27军94师为预备队根据战场情况随时加入战斗;20军59师和27军79师对柳潭里之敌、20军58师对下碣隅里之敌分别进行钳制性攻击,以保证新兴里战斗的顺利进行;26军则日夜兼程南下参战。

  29日14时,9兵团将该计划决心上报志愿军总部,并获得批准。9兵团随即发起猛攻,准备首先歼灭新兴里、柳潭里之敌,而后对下碣隅里和古土里之敌发展进攻。

  志愿军的战法算是老套路,首先在前沿打破战役缺口,而选择的两条攻击方向就是新兴里和柳潭里。主攻目标首先选择新兴里,主要还是打歼灭战的思想作祟,担心新兴里与下碣隅里之间只有14公里且沿途没有险要地形可以用来阻截,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此时,以少数兵力钳制新兴里和柳潭里之敌,集中主力猛攻下碣隅里才是上策,因为新兴里虽与下碣隅里距离较近,但下隅里美军力量单薄,自身都还难保,更别说支援新兴里了,所以新兴里之敌已是瓮中之鳖,早晚难逃被歼的命运;而夺取下碣隅里后,连柳潭里之敌也将很难全身而退。但当时战场的形势千变万化,新兴里的美第7师战力较弱,确实给志愿军提供了全歼的机会,因此迅速解决新兴里之敌,实为当时最佳的方案。

  志愿军27军副军长詹大南在全歼美第7师31团后,也向下碣隅里转进。

  此时9兵团最擅长穿插迂回作战的20军已对下碣隅里之敌展开猛攻,将陆战1师压缩在一条扁平的区域内。

  美军已开始漫长的后撤之旅,而后撤成功的关键是确保指挥与后勤中枢下碣隅里的安全。史密斯将下碣隅里作为后撤和防御要点据守是下了很大功夫的。下碣隅里位于长津湖以南,正好卡在向北通往柳潭里向南通往古土里的公路中间,一条公路贯穿这个小镇,还分出一条向西的支路,自然形成了公路交通的枢纽,也自然成为美军和志愿军必守必攻的战役要点。

  下碣隅里的地形并不适合防御。和柳潭里一样,它也是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的盆地,可柳潭里四周的山岭比较高,下碣隅里周围则是坡度较为平缓高度较低的丘陵,只有东北方向被称为东山的一片高度约150米的连绵丘陵,勉强可以作为防御的屏障。对于防御一方来讲,守住下碣隅里是一件很难的任务,极易遭到四处高地居高临下的火力瞰制,而下碣隅里东北侧的1071高地正是俯瞰这个交通枢纽的制高点,谁占了此高地,那么下碣隅里差不多就会落入谁的手中。因此下碣隅里之战的关键就是哪方攻占1071高地。

  美军陆战1团3营营长托马斯·里奇中校受命率领该营两个连和机炮连的两个排早在26日即到达下碣隅里,比志愿军的穿插分队早到了差不多一天。志愿军20军58师日夜兼程,就想在美军陆战1师赶到之前拿下1071高地,从而拿下下碣隅里,卡口控路,在美军中间开花。为达成这一战役意图,58师各部已连续行军七八天,饭都吃不上,更睡不上觉,克服饥饿和严寒,只为早一步赶到下碣隅里,遗憾的是还是没能跑过美军的汽车轮子。

  围绕撤退计划,美军的一系列准备工作在下碣隅里至古土里一线紧张地进行着。27日,陆战7团2营主力从下碣隅里出发前往柳潭里,2营营长兰德福·罗克伍德中校及营部人员、机炮连主力因为车辆不足而滞留在下碣隅里。他们本来是准备向柳潭里发起攻击,接应从新兴里、柳潭里撤下来的美军,但是没有车辆的美军就像缺少了腿脚一样,只能停留在下碣隅里,也算是增强那儿的防御力量。

  同一天,陆战1师师部的主要人员以及第10军军部的先遣人员也陆续到达下碣隅里,为在此地开设师、军指挥部做准备。此外,陆战1师第1工兵营和第10军战斗工兵营也正在下碣隅里紧张施工,修护道路,构筑军、师指挥部以及修建飞机跑道。这些被阿尔蒙德看来并无必要的工作,在后来的撤退中起了关键作用。

  战至28日,虽然才打了一天多,而且战斗主要是在夜间,但美军已露败相,他们没想到志愿军作战如此强悍,战术如此灵活。

  陆战1师继续加强撤退的准备工作,陆战7团2营营长罗克伍德中校率所部两次沿下碣隅里至柳潭里公路北进,企图增援位于德洞山口的陆战7团的一个连均未奏效,遭到志愿军58师的强力阻击。而陆战1团3营沿公路南进企图打通与古土里的联系也未成功,加上美军各连的侦察分队在下碣隅里西南遭遇志愿军大部队等情况,里奇判断志愿军已对下碣隅里形成了包围,极有可能在当晚发起攻击,因此加强下碣隅里的防御刻不容缓。他一面组织部队加紧进行防御准备,一面请求史密斯师长迅速增派援军。

  史密斯随即任命里奇为下碣隅里地区守备部队最高指挥官,统一指挥下碣隅里地区所有防御部队。此时在下碣隅里地区的“联合国军”部队总共有58个单位的3913人,有很多是10人以下的小单位,可以说是建制非常繁杂混乱,很难实施统一指挥,且各单位行动散漫,很容易暴露目标和部队企图,更容易被志愿军利用。

  里奇立即召集各单位指挥官根据各单位实力分派了防御区域。里奇是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职业军人,他对任务的理解力不强,但对任务的执行力极强,他很快便把零乱的“乱军”整合成一支成建制、能防御的部队。

  具体在整个下碣隅里环形防御阵地配置情况是:以一个陆战连防守西南,阻击志愿军从此方向的攻击,而从西侧位置起逆时针向北依次是一个营部连、陆战7团2营的机炮连、陆战1师司令部营、陆战队第2航空控制分队、陆战1师汽车运输营、陆战1师勤务营分遣队;北偏东方向是第11炮兵团一个连,该连装备6门105毫米榴弹炮,主要负责以炮火支援德洞山口的美军;东山北端是陆战7团反坦克连,部署在东山的部队从北到南依次是陆战1师勤务营、第10军司令部分遣队、陆军第3师第10工兵营一个连、第10军第4通信营分遣队,东山南端和长津江之间是陆战7团机炮连,长津江以南是陆战1师第1战斗工兵营一个连,该连南面是第11炮兵团的一个装备6门105毫米榴弹炮的榴弹炮连,主要负责以炮火支援下碣隅里环形阵地,东南面是由陆战7团3营一个连负责防御。

  整个环形阵地的重点地区是由3营两个连防御的东南、南面及西南2200米正面,这两个连在构筑工事时创造性地将C3炸药装在空罐头盒里作为定向炸药来使用,大大加快了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修筑工事的速度。在整个防线上还堆积了约1000个沙袋来加固工事,在阵地前大量设置了地雷、绊索照明雷、爆炸物和屋脊形、蛇腹铁丝网。这些障碍物、地雷和辅助防御器材与机枪、无坐力炮以及迫击炮、榴弹炮构成了严密的防御体系,形成了各种正向、倒打、侧射的交叉火力,火力配系和阵地编成以及障碍设置都体现了较高的水准,由此可以看出里奇中校是一名出色的防御专家。

  由于防御正面较宽,里奇苦于兵力不足,只在第一线就摆开两个连的全部六个步兵排。为了保障接合部安全,并在两个连的接合部部署了两辆坦克。

  可是不管里奇将防御组织得多么严密,美军大败后士气低落是不争的事实,再强的防御也要承受志愿军浪潮一般攻击的考验,能不能过了志愿军这关,就看这些防御阵地里面的人能不能像他们所拥有的钢铁一样,具有坚强的钢铁意志了。

  谨慎的里奇还派了两名朝鲜百姓到村外去探听军情。这两人鬼鬼祟祟地跑到村外,但志愿军只盯着大鼻子蓝眼睛黄头发的美国兵,对这两个“黄色皮肤”并没太在意,所以他们在村外不仅见到了志愿军,甚至还与其进行了交谈,回来便把情报一股脑儿地告诉了里奇。

  里奇是一个极爱思考的人,尽管他的思考能力不强,但爱好使他的思考增添了不少活力。他结合空中侦察的情报,用望远镜望了望周围的群山,仿佛那大山后面到处藏着志愿军,一阵阵凉风从他脑后吹过,把他吹起一阵阵寒噤。

  估计志愿军肯定会在当晚发起攻击,可是要凭自己手上那点单薄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守住整个防线,便将守备力量的中坚骨干,部署在最可能遭到攻击的西南和南面的两个步兵连全部派到阵地上,而不是让他们缩在帐篷里的鸭绒睡袋里做梦。

  尽管如此,里奇还是不放心,防守兵力捉襟见肘,将两个战斗力最强的连全部配置在防线上,根本没有预备队,而且每个排要负责防御340米的正面,远远大于海军陆战队战斗条令规定的200米防御正面。里奇咬了咬牙,其他地段就只能依靠勤杂单位的人员来防御了。这些人员都是后勤单位的技术兵种,根本不懂得战斗要领和基本战术,能把枪准确打到人身上对他们来说比登天还难,能活着挨过志愿军的攻击,那就是上帝开恩。

  越接近晚上,里奇的心越哆嗦,只能一遍遍在胸口画着十字,叨唠着上帝保佑了。

  (二)下一秒攻击

  此时志愿军9兵团正从四面八方向下碣隅里围过来,20军58师根据兵团命令,从22日起便日夜兼程、顶风冒雪翻越东白山。

  58师的前身是1939年5月由新四军第6团与江南抗日义勇军第3路合编的江南抗日义勇军。该师是有红军基础的新四军老部队,参加过著名的郭村保卫战、黄桥决战、苏中反清乡作战、天目山反顽作战、宿迁战役、鲁南战役、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豫东战役、淮海战役、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等,是三野头等主力师。部队机动能力强,善打恶仗、硬仗,尤其善于穿插围歼。

  58师在行军途中有了一个新的发现:由于侦察营仅根据三十年代日本军队所绘制的旧地图,并未进行实地勘察,就报告可以翻越,而实际地形已有很大改变,加之大雪封路,全师除了侦察营身手敏捷,其他人根本无法翻越。

  58师师长兼政委黄朝天立即将此情况上报,要求推迟一天发起攻击。20军和9兵团没有办法,只能批准将攻击时间推迟一天,也给了美军里奇中校一天的准备时间。

  同时,在下碣隅里以南配合58师作战的60师却克服了重重阻力,按时进入攻击位置。9兵团命令他们仍于27日按时在古土里以西展开,切断下碣隅里至古土里的公路,并以小部队向真兴里美军进行战斗侦察。

  28日凌晨3时,58师终于到达下碣隅里以南上坪里、富盛里,并从东、南、西三面对下碣隅里形成了合围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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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7:被志愿军9兵团分割包围的美陆战1师某部。

  不过,28日整个白天,大战在即的下碣隅里反倒是一片寂静,偶有轻武器的零星射击声才让人想起这里还是战场,这更使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尤其是里奇率领的陆战队士兵,他们自从赶到下碣隅里,耳朵里就塞满了来自柳潭里和新兴里的枪炮声,不断有溃散的美军官兵顺着公路撤到他们附近。可到了白天,枪炮声像突然绷断的琴弦,竟毫无声息;而这种毫无声息,又是极折磨人忍耐力的那种无声无息。他们早听到从北面撤下来的人说志愿军如何如何神勇,冲锋时如何如何不怕死,就像神仙附体,根本不把生死当回事。其实用不着给他们讲那些刚发生不到一天的战况,只要从同伴大张的嘴巴和恐惧的眼神中就可预料到刚刚过去的战斗有多么可怕。

  里奇和他的士兵就恐惧地等待着战斗打响,说是在等待战斗,不如说是在等死。因为大战前的寂静,让他们早已无法忍受。

  天黑后,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能见度非常之低,这对于美军来说就是一大不幸。他们的对手最精于使用轻武器,最擅长的战术就是夜间作战,利用月光和雪地的反光,凭借微弱的光亮,就能将手中武器发挥出巨大的效能。这种人与武器的结合能力,利用天候、地形的能力是志愿军的法宝,是美军与志愿军的最大差距。

  能见度过低对志愿军来说倒是天公作美,因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这种复杂的天候接近美军、黏住美军、消灭美军。而担负主攻的20军58师又是擅长夜战的志愿军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是那种能把夜战发挥到极致的部队,连美军都称他们为“卓越的夜间战斗部队”。美军明白,入夜后必将是一场惨烈的激战。

  大约21时30分,里奇中校画完十字向上帝反复祈祷多次后,下令所有人员进入最高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战斗。

  里奇和陆战队员们耐心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一声炮响,随后便是刺耳的铜号声和嘶哑的叫喊声,就像从地狱里传出的动静。

  随后美军阵地前的地雷和绊索照明雷不断爆炸,黑夜变成了白昼,战前的宁静被撕破了。里奇赶紧命令陆战队员占领阵地并投入战斗,以为志愿军开始猛攻。其实他们不懂志愿军的战术,这只是一个攻击的小序曲。志愿军58师的首轮攻击是以小组为单位的试探性进攻,旨在发现美军阵地的薄弱之处,为随后的大规模主攻创造条件。

  试探性的进攻刚刚结束,志愿军的迫击炮就开始了持续30分钟之久的火力准备。这是整个长津湖之战中志愿军方面最强的一次火力准备,也是58师克服重重困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全师仅有的迫击炮翻山越岭运到前沿。为了运送这些在志愿军中算做重武器的迫击炮和炮弹,他们付出了多人伤亡的代价。

  此次火力急袭共集中18门82毫米迫击炮和54门60毫米迫击炮,并为每门82毫米和60毫米迫击炮分别准备了90发和120发炮弹。58师不光准备充分,步炮协同得也不错,当最后一发炮弹刚刚落地,嘹亮的军号就吹响了,志愿军的主攻开始了。按照58师的战斗部署,173团从南、西两面,172团从东侧同时发起攻击,而174团留做师预备队,在后跟进。

  从来都是火力占优的美军,被炮火几乎打傻了。里奇终于明白那么漫长的等待原来是志愿军在准备炮火,但此刻里奇和他的士兵并不想马上就死,他手枪一挥,指挥着美军迅速进入阵地。而后美军阵地上坦克炮、无坐力炮、迫击炮、火箭筒、轻重机枪等轻重火器全部开火,在阵地前形成了一片火制的死亡地带。

  志愿军战士不怕死,他们迎着密集的弹雨,踏着同伴的尸体,毫无惧色地冲了上来,成群的手榴弹投到美军的阵地中,投到他们的脚下。

  战斗持续了一个小时,下碣隅里东南面的美军连阵地即被前仆后继的志愿军172团冲开了一个缺口,美军连长克拉利斯·科利上尉带着连部的少数人急忙在连部附近就地占领阵地,企图封锁突破口,阻止志愿军的突破。

  一旦打开突破口,剩下的事就由不得美军了,志愿军最擅长这种中间突破向两翼卷击的战法。战士们高喊着杀声从突破口处如潮水般涌入,根本不理会美军的纠缠,越过科利上尉那小小的阻击阵地,很快就向纵深冲去。

  美军正面一个连防御阵地,同样遭到了志愿军的强力攻击,只是由于其工事比较坚固,加上该连的3门60毫米迫击炮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几个小时里发射了1700发炮弹,左翼排的阵地两次被突破又两次被封闭,总算支撑得住,但也像风雨飘摇中的一艘小船,不知何时即被巨大的浪涛淹没。

  向着美军南面冲击的是项远的173团,他们赶到下碣隅里就展开了攻击。当时58师对下碣隅里的美军已形成了三面包围态势,172团负责攻击下碣隅里东侧之敌,也就是长津湖的东面。173团在西侧,项远的173团早迂回绕到南边,切断了下碣隅里至柳潭里的公路,截住了美军退路,并阻击北上增援之敌。而20军各部也逐次投入战斗,将美陆战1师南北分割开。

  173团将1营摆在公路西侧,2营在南,3营留做团预备队。2营面对的是美军一个坦克营,地势又较为平坦,受到美军坦克火力的持续打击。刚开始,美军坦克还静止不动,藏在掩体里以机枪向冲击的173团猛烈射击,后来看志愿军不惧生死勇猛冲击,便发动坦克,展开坦克集群反复冲击,导致173团伤亡很大。项远发现,由于战士们携带的炸药太少,战斗中都用光了,爆破筒也所剩无几,便指挥部队暂时采取守势,而部队表现得异常顽强,与敌反复争夺,终于守住了阵地,并多次发起攻击,一度打进敌师指挥所。

  由于部队伤亡过大,173团几乎失去进攻能力,上级即命令173团尽快撤出战斗。当时172团的政委牺牲了,项远又被上级急调到该团去担任政委。

  政委是上午牺牲的,项远下午就赶到了172团,他到团里第一件事就问还有多少人,参谋人员回答说人不多了,当时有些部队还分散在各阵地上,没有收集起来,很多人已失去战斗力,又饥又饿,最严重的是冻伤。项远忙命令大家到处找土豆,到处买耕牛、黄牛,杀了充饥,补充体力。

  志愿军58师命令172团从东侧发起攻击。部队接到任务,首先涉过长津江,战斗在长津江以东打响。

  年轻的徐邦理是172团2营6连的指导员,手中却没有作战地图,只是在营长处受领任务时得知,他们的作战对象是美国陆战第1师,而他们连的任务是向1071高地发起攻击。

  6连在攻击发起时已是人困马乏,他们经过数天的急行军,还穿越了一段原始森林。在经过这段森林时,他们遇到了不少麻烦,林子里都是参天大树,几乎看不到阳光,部队主要是靠指北针寻找方向,所以边走边找寻方向,速度极慢,加上又没有向导,只能在林子里摸索着前行。一直摸索到晚上八点钟左右,突然发现长津江对岸公路上有美军。徐邦理心说不好,他们的任务就是要赶在美军之前像一把尖刀插进下碣隅里美军阵地,一举夺下制高点1071高地,而此时还没过江,就发现公路上有美军,一定是美军的增援部队依靠机械化优势提前赶到了。

  时间紧迫,美军已到了对岸。营长马上命令过江。此时徐邦理已经不等命令就提前带着全连开始踏着冰水涉过长津江,连衣服都来不及脱。零下30摄氏度的严寒,他们穿着的棉裤全被冰冷的江水冻成坨,用手一敲梆梆地响,脚步挪动时,从脚一直疼到脑袋,严重迟滞了行进的速度,但徐邦理他们已经顾不上了,军情紧急,只能奋力向对岸涉去。好在江水不太宽,大概有七八十米的宽度,机灵的徐邦理指挥战士们往结冰硬的地方走。刚上岸,就发现公路上有七辆坦克,十几辆汽车。来不及布置,6连就与美军交上了火。美军被从江里突然钻出的志愿军吓坏了,被6连战士快速击退。

  总算赶在总攻发起之前,徐邦理的6连占领了1071高地东侧的进攻出发阵地,据守高地的就是美军里奇中校布置在那里的两个陆战连。

  徐邦理他们先是进入一个村庄,隐蔽待机。

  此时天已大亮,大群的美军飞机已飞到下碣隅里上空,在空中盘旋,最低的都能贴着树梢,还有数架直升机。

  徐邦理不知道,这是史密斯的陆战1师实施总退却前的准备工作:直升机运来的是架桥修机场的部件,而那些侦察机和轰炸机则是侦察目标,随时准备投弹,阻止志愿军的进攻。

  172团就隐蔽在下碣隅里周围的山上和山下的村庄里,躲避着美军的侦察和投弹,做着攻击前的最后准备。

  当里奇中校他们发现异常时,志愿军已进至他们眼皮子底下,但未迅速发起攻击。按照58师的任务,徐邦理所在的172团2营要从眼前这1071高地下面斜插过去,沿着长津江大桥,一直迂回到东南侧的公路附近,而后从东侧对1071高地实施侧后攻击。而1071高地右侧是公路,左侧是铁路,前后都是小山头,西侧是长津江,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地幅不过一平方公里。而徐邦理的6连要想从公路上插过去,就必须经过长津江上的大桥。

  美陆战1师指挥所和美7师的指挥所都在下碣隅里,所以美军的防御是相当严密的,而防御的重中之重就是1071高地。美军早就预有准备,陆战1师已在桥头部署了一个坦克营,大约四十辆坦克一字排开,成为1071高地的一道钢铁屏障。大桥距离1071高地大约有1.5公里,要攻击高地,必须拿下大桥,才能掩护全团展开。

  6连要夺桥,首先要对付的是美军四十辆坦克。

  天黑得像锅底一样,徐邦理和6连的官兵心里都在打鼓,第一次跟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军交手,第一次遇上四十辆钢铁怪物,这仗到底怎么打,谁的心里都没谱。

  6连在国内战争中的习惯战法,是先包围,而后分而歼之,一般没打几下,对手就被他们勇猛的战斗精神和娴熟的战术所击垮。而这次出国作战,一下子遇上美军中的王牌部队,到底该用什么战术,心里没有底。但敌坦克就摆在面前,不打掉它们肯定过不去路,延误对1071高地的攻击,心里再怎么打鼓,也要硬着头皮去打。

  然而,就在他们前行到桥前公路的拐弯处时,突然遭受美军伏击,突击排的两个班竟没有一个战士活下来。

  因为对地形不熟悉,黑暗中很难发现那条公路是将山劈成了两半,所以遭到美军从两侧山头的交叉火力袭击,有的战士竟不知道美军的子弹从哪里射来。

  徐邦理在全连的最前面,边观察敌情边带着人向那段公路跑,准备向山头两侧发起攻击,打掉伏击的美军。但后面的通信员跑过来,大声告诉他说,上级命令,停止前进。再往前冲只能是送死。

  徐邦理赶紧带着人退下来,但已损失了两个班,担任突击的二排长负了重伤。

  第一次突击未果,连敌坦克的面都没见着,更没有接近到那座连接南北道路的大桥,徐邦理的6连便遭到很大伤亡,他们只好撤到后面一个小山坡的背面。此时敌情一变再变,6连的任务也随之转换,由原来的夺取大桥为全团开路改为就地组织防御,阻击从南向北增援的美军。

  此时,徐邦理头顶的山头上,3营已向美军发起了攻击,而3营的侧后暴露,没有任何警戒,徐邦理的6连就地改为阻击,以保障攻击部队的侧后安全。

  天大亮了,美军的坦克攻了上来,果然是来袭击3营侧后。坦克一共有七辆,成一种纵队沿着公路行进,一直行进到6连1排防御阵地前。

  6连的阵地布设得很精巧,全连以小山梁为核心,分班分组分到单兵的构筑射击掩体和阵地,形成一个卡子,就在1071高地和下方的公路之间钉住卡子,阻敌南北联系,所以阵地也是双向的,一面对着1071高地警戒,一面朝南,将公路上的美军作为目标。为了将美军堵住,并将其后路切断,徐邦理命令放过敌先头的两辆坦克,集中火力打击美军的第三辆坦克。

  由于全连没有反坦克火器,就采用人工爆破的办法。先是由全连的轻武器集火向美军射击,主要是压制美军火力,掩护爆破人员接近敌坦克,而后爆破人员巧妙利用地形,以熟练的战术动作接近了敌坦克,等坦克里的美军开盖换气之时,准确地将手榴弹投到坦克里。

  由于位于美军坦克行军纵队中间的那辆坦克被炸得不能动弹,将狭窄的公路堵住,先头的两辆坦克无法撤回,也被一阵手榴弹炸毁,后面的只好原路返回。

  此次打坦克的成功经验在于,巧妙地利用地形,因为志愿军在山坎上埋伏,美军坦克在公路上行进,长条状的狭长地形,坦克根本没有办法展开,只能成一路纵队行进,只要一辆坦克被击中,后面的就过不去。可惜的是,志愿军没有将末尾的坦克击毁,否则被击毁的就不是三辆坦克。而用手榴弹炸坦克通常是炸坦克的履带,但此次成功的经验还有一条,就是美军坦克里的空间狭小,乘员在里面时间过长,空气污秽,憋闷得难受,他们需要开盖换气。美军坦克乘员开盖换气正好给志愿军的“神投手”们提供了大好时机,很多战士在平时的训练中就能将手榴弹准确地投入碉堡射孔一类的窟窿里,美军坦克的顶盖比射孔要大,而且还是居高临下往下投,所以一举取得了此次反坦克战斗的胜利。在一举炸毁敌三辆坦克后,后面的坦克再不敢前行,统统缩了回去。

  徐邦理无暇顾及被炸毁的敌坦克里的乘员是死是活,只知道进入志愿军伏击圈的有七辆坦克,后面还跟着六辆,担心坦克再次冲过来,更担心美军不只用坦克冲击。而且战斗是在白天进行,虽然狭长的公路成全了志愿军,使敌坦克的机动性能得不到发挥,而白天也是美军飞机最猖狂的时候,只要被美军发现目标,就有可能引来无数的燃烧弹和凝固汽油弹。

  6连守卫的阵地上方便是著名的1071高地,下方的一个小突出部,也叫小高岭,是特等战斗英雄杨根思战斗和最后牺牲的地方。那里早被美军飞机轰炸成一片火海,连一棵完整的树都没有剩下。

  当时172团正集中兵力猛攻1071高地,而美军凭借火力优势和有利地形顽强阻击,主攻部队伤亡很大,后续支援的部队也出现较大伤亡。战势异常凶险,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已形成了敌我之间的多重包围。此时58师政委朱启强,亲自到172团一线指挥战斗。他根据3营的报告,认为攻击部队伤亡过大,无力继续进攻,便果断下令停止攻击,寻找更易歼敌的机会。

  在1071高地防御的里奇以为志愿军无力再战,他坚强的防守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而身在下碣隅里的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也顿感压力减轻了不少。

  172团3营在攻击了一天一夜后,迅速在夜间后撤,一直撤到黄草岭。虽然给了美军一些喘息的时间,但黄草岭地幅较开阔,便于大量杀伤美军,而美军不会长时间坚守在1071高地,他们迟早要出来,一旦美军突围,必走黄草岭。172团等于给美军设了埋伏,等待美军的突围,以便在运动中一举歼灭美军。

  志愿军的策略充满了战争智慧,发现强攻并不奏效,徒增伤亡,而且打了一天一夜,战士们一直饿着肚子,还冒着零下40摄氏度的严寒,冻伤的特别多,还有少数战士被冻死。因此不如主动后撤,将美军引出来,引蛇出洞,暂时放美军一马,只等他们突围之时,再全力出击,歼敌于运动中。

  (三)苦战机场

  在志愿军的强大攻势下,下碣隅里的美军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座刚修好的简易机场。而志愿军早发现美军的机场,便从正面突破后,一直向纵深的机场挺进,只想将机场给毁了,彻底断了下碣隅里之敌的后路,也阻断美军的空中补给。

  作战参谋朱文斌有个战友,是173团的侦察参谋,他们两个共同接受了一个新的任务:在下碣隅里战斗打响前,组织一个侦察班,了解前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当时情况太乱,敌我胶着在一起,哪个是友军,哪个是自己团的部队,连团首长也搞不清,就让朱文斌他们下去侦察。

  朱文斌带着侦察班从团部前出,直入深山老林,都是没有人烟的深山峻岭,看不到人,找不到老百姓的房子,有房子也被炸掉了。一直走了几十里路,发现前方就是美军的王牌部队陆战1师,而且师部就在下碣隅里,下碣隅里还有美军一个简易机场。

  在接近机场侦察时,朱文斌听到前方有中国人讲话,这让朱文斌觉得很奇怪,美国人盘踞的地方怎么会有中国人讲话呢?就往前慢慢地潜行,当摸到靠近一个离下碣隅里很近的小房子跟前,发现两个中国人。朱文斌把两人拉到隐蔽处询问,原来是两个中国东北人,后来到朝鲜,一直在下碣隅里种菜。他们告诉朱文斌一些情况,说下碣隅里有飞机场,有坦克,有美国人在那里。

  朱文斌便带着人接近飞机场抵近侦察,发现机场布置了防御体系,机场四周是山,前有大片的障碍场,飞机场边上有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罐头盒子小铃铛,附近都是地雷,只要人一接触那些罐头盒子就会发出声响而被发现。再往里就是美军的坦克,五六十辆坦克在周围形成一个既能固定又能机动的“碉堡群”,可以形成交叉火力网。

  朱文斌继续向前爬,想摸清美军的底细。周围的山上都是志愿军的部队,在下碣隅里的东边有一条小河,从这条小河过去便是著名的1071高地,该高地目前还在美军手里,而高地下方的小高岭则在志愿军控制下,下方的公路也被卡死。

  朱文斌赶紧回到团里,又向师里进行了报告。173团团首长和师、军一级首长心里都有了谱,进行部署和动员。

  173团及时向下碣隅里机场发起攻击,一度攻入机场,并破坏了跑道,但美军的火力猛烈,攻击数次受阻于开阔地前。

  里奇中校此刻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他还是洞察到了纵深内的巨大威胁。于是他马上命令正在连夜施工的陆战第1工兵营一个连,扔下施工工具捡起武器迎战。同时,里奇又立即组织美第10军通信营和战斗工兵营约50人封锁突破口,而后实施自杀式的反冲击。

  由于冲进机场的志愿军部队不多,美军这支小部队的反冲击一时竟占了上风。但好景不长,未等他们趁胜继续扩大战果,便遭到了志愿军迫击炮和轻重机枪火力的覆盖射击,顿时死伤一片,美军的第一次反冲击遂以失利告终。

  173团突破机场外围后,把前沿阵地的一些房子占领了,在飞机场也占领了一部分房子,与美军形成对峙后就无法继续攻击了,因为伤亡过大,再加上寒冷冰冻,兵力损失了三分之一,很难再攻击下去。

  实际上,从下碣隅里战斗打响以后,经过28日一夜的夜战,双方出手便使出了全力,志愿军方面由于通信不畅,无法将兵力优势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出现了各自为战、互不协同的混战局面。但志愿军部队的特点就是不怕混乱,不怕陷入敌群,不怕各自为战,这方面是美军无法比拟的。而美军本来就显得不足的兵力在战斗中更是进一步被消耗,把最后的预备队都用上了,几乎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志愿军指挥员也认为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刻,他们也把预备队拉了上去,准备给即将溃散的美军致命一击。

  作为志愿军58师的预备队174团,被安排在长津湖西侧待机。战斗打了快一夜,174团才接到上级命令,被紧急调往下碣隅里的简易机场,接替173团继续攻击。

  3营副营长姚根连带着3营的8连在长津湖西侧隐蔽待机,营部设在湖边的一个村庄里。姚根连听着近在咫尺的炮声却不能参战,急得直跺脚。在朝鲜战场上预备队不好当,不光是捞不着仗打,关键是后方也不安全,仗打起来就没有前后方,美军的飞机专门打志愿军纵深内躲藏的部队和指挥所等目标,而3营的位置并不属于后方,而是与一线攻击梯队保持一公里左右的距离。

  174团按照上级命令,向长津湖东侧派出警戒,保障一线攻击的172团、173团后方安全。看似没有仗打,其实比打仗还紧张。焦急中终于等来了命令,姚根连带着8连迅速赶到下碣隅里西南侧无名高地,那里离美军的简易机场最近。美军由于遭到173团反复冲击,早没有多少兵力,而173团撤退后,他们以为志愿军跟他们一样不会再战了,没想到突然杀出一支生力军。

  姚根连率领的8连突然冲上无名高地,防御的美军只有几个人,躺在堑壕里快要睡着了,几颗手榴弹就要了他们的命。姚根连命令8连向机场方向派出警戒,并严令构筑工事,防止美军反扑。而攻击了一天的173团此时已无力再战,正边打边撤,与美军脱离接触。

  174团3营营长顾成勇带领7连、9连直接奔着下碣隅里机场的正面,接替173团继续发起攻击,而姚根连带着8连从无名高地出发奔着靠近机场西南角包抄过去,准备一举拿下飞机场,断敌空中运输和退路。

  从正面攻击的7连发展得并不理想,遭到美军猛烈抵抗,刚打了不到两个小时,一个连就快拼光了,两个一梯队攻击排全打没了,只剩下二梯队一个排了。营长顾成勇焦急万分,他的手头只有9连一个连和7连仅剩的一个排,可攻击的美军却不断增兵,只好命令姚根连加快迂回速度,必须把机场的美军围住。

  然而姚根连的8连行动速度却提不起来,因为他们还在山上,踏着厚厚的积雪,又遭到美军飞机的狂轰乱炸,又要躲避敌炮火遮断,二三百米的距离竟成了很漫长的一段距离。顾成勇更急了,赶紧向姚根连施压,说晚上还要发起攻击,令8连务必在傍晚时分在机场西南角展开,从侧后向美军发起攻击。姚根连也打急了,就说:“如果还要攻击,只有靠8连,9连不能打,9连都是小孩子。”

  姚根连一句话激怒了9连战士,他们连队中确实新兵较多,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孩子,但作战却异常勇敢,不亚于任何一支英勇的志愿军连队,只是缺少经验而已。打下碣隅里机场确实吃了很大的亏,但伤亡并不算大。这回被姚根连一激将,彻底激发了9连官兵的斗志,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夜间大显身手。

  但8连在姚根连的带领下求战情绪更高昂,他们都憋了一整天,正是好钢用到刀刃的时刻。未及天亮,前面攻击受阻的部队还未撤下来,姚根连带着8连就从进攻出发阵地开始隐蔽接敌,突然在行进间发起攻击,猛地冲下山去,直接冲到飞机场边上。但他们并没有一举冲进去,而是停止了运动,由姚根连带着几个人隐蔽接近,抵近侦察敌情,发现美军机场边沿是一圈屋脊形铁丝网,铁丝网绷得并不太紧,挂在两侧的木头上离地悬浮着,离地面几十厘米的高度,意图绊住冲击的志愿军战士。姚根连他们也没太费力气,就把铁丝网拉开。

  当时8连携带的炸药不多,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声响,怕惊醒机场里面的美军。8连3班几个战士用老虎钳把铁丝网剪开,全连悄悄摸到飞机场里边。此刻飞机场里的美军刚刚击退志愿军几次攻击,累得不行,都躺在帐篷里睡觉。

  突然冲进来的志愿军并没吓到那些累得要死的美军,他们太疲劳了,竟在鸭绒睡袋里闭着眼。被打了一阵枪后,还是没有几个动的,好像都被打死了。姚根连踢着一个躺倒在地的美国兵屁股笑道:“是死还是活的?死了就不打枪。”又捅了那些美国兵几下,想叫醒他们,这下那些美国兵听懂了,眼睛也睁开了,瞪得满眼都是恐惧,原来还有很多没有死。后边冲上来的8连连长,就用枪托砸了其中一个人几下,姚根连看再砸能把人真给砸死,就派人把这些俘虏送回营里。

  姚根连他们冲进机场之后遇到的情况就不是抓俘虏那么轻松搞笑了,里面的美军动作很快,马上组织起反击,而且是从四面八方向8连的突破口反冲击,不但将刚刚打开的突破口封闭,还将8连团团围住。姚根连的8连一时危急万分,四面受敌。

  姚根连这才明白过来,为啥遭到美军四面夹击,刚才冲进机场后,没被打死的美军都躺在地上或躲在角落里装死,这还不是主要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饿急了的战士们,冲进机场发现美军都躺倒在地不堪一击,就没觉得有多危险,直接奔着食物和衣服去了。他们实在是被饿得快挺不住了,此时的志愿军战士宁愿放弃脚下没被杀死的美军,也不想放弃那些眼热的食品。

  机场正面的美军很快便打过来,黑压压的一片,而8连屁股后头装死的美军也都活了过来,也是黑压压的一片,还有美军的坦克、装甲车悉数上阵。

  姚根连赶紧带着8连占领机场西南角一处小山坡,利用地形与敌周旋。小山坡上积雪很深,能没到膝盖,但姚根连他们已经顾不得了,因为山坡斜对面就是美军的几辆坦克,眼看就要开过来辗压8连暴露在开阔地上的战士。姚根连带着战士们猛地跃上山坡,就势往坡的另一面滚过去,像滚雪球一样,一直滚到机场外围,与负责打外围的8连3班副班长邵真宝会合。邵真宝的小名叫“阿华”,姚根连赶紧向邵真宝喊道:“阿华,快去把坦克车搞掉。”邵真宝也急了,赶紧回话:“副营长,没有炸药啊。”姚根连大喊:“没有炸药,就用枪;没子弹,就用枪砸……”

  邵真宝心领神会,猛地向坦克滚进,将步枪插到坦克的履带里,一下将坦克别住。坦克停了下来,8连战士蜂拥而上,冲到坦克上面,坦克里面的三个人赶紧缴枪投降。战士们就用枪比画着,意思是命令敌坦克驾驶员,将坦克炮塔转到后面,向他们自己人射击。几个俘虏早吓坏了,把枪扔到地上,没命地往回跑,被志愿军战士一阵扫射,死在雪地上。

  一直打到天亮,美军越打越多,说明美军真急了,这个机场就是他们的生命线,死活不能丢。姚根连接到上级命令,率领8连退出战斗,因为天亮以后就是美军飞机的天下。没等部队撤下来,美军的飞机便飞到了下碣隅里上空开始投弹,8连赶紧疏散防空。

  姚根连收拢人员,一清点人数,8连在战斗中的伤亡还不算大,确切地说还有130多人,而开到长津湖战区时全连满员能有200多人,但大部分并不是在战斗中伤亡,而是被冻伤减员了100多人,占全连的百分之五十,而且冻伤还在加剧,加上饥饿的折磨,冻伤的人数不断增多。

  部队需要急救伤员、补充炮弹、子弹,调整人员。但美军已经开始了反击,机场边上那个小高地非要拿下不可,因为那是机场附近的一个制高点,如果不拿下,势必对志愿军攻击飞机场和包围下碣隅里的美军产生重大影响。

  攻击小高地的是173团2营5连,还有4连一部分组成突击队。团长李斌是个老红军,在5连和4连攻击前,李斌团长亲自给他们做动员:“你们的任务很重,要绕过这个机场把小高地拿下来,为什么要拿这个小高地?这个小高地是美军退路的咽喉,这里拿下来了就可以堵住美军,使他们不能退了。他们没有退路,我们总攻击就可以把它全歼。”李团长继续给大家讲:“同志们,我们这个仗打得很艰辛,很艰苦啊,只要大家英勇顽强,不怕牺牲,就能够把这个高地拿下来。”

  可部队的现状就是,大家连打了几天仗,都没吃饭呢,早就断顿了,以后两天也可能没有东西吃。战士们在冰天雪地里就是渴了抓一把雪吃吃,饿了就啃两口咬不动的炒面,抓起两个没吃完的土豆嚼嚼,嚼不动就放在嘴里含一含。团长讲完话,下面的战士们都流泪了,一起说:“我们不怕死,也不怕冷。这个山头拿下没问题,我们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请求团长能够给我们每个人发几个土豆,哪怕就是两三个土豆也行,我不能空着肚子去攻山头,给我们充充饥,就是地瓜、土豆也成啊……”

  大家的话没说完,当时团长就蹲在地上掉下了眼泪。哭了一会儿,团长说:“同志们,实话说,这个土豆也满足不了。你们也看到了,美军封锁鸭绿江,我们的运输过不来。再一个咱们是人民军队,咱们志愿军不能到老百姓家里去动他们一针一线。那样是不行的,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要打出国威……”李团长说完又掉下了眼泪。战士们没有办法,也没话说了。

  当夜惨烈的战斗打响,5连和4连饿着肚子,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战场,一片一片地被机枪子弹打倒在地,又一片一片地往上冲。天冷得把枪机都冻上了,拉不开枪栓,手一贴上枪就觉得枪身黏人,像被吸盘吸住一样不能动。战士们身上都带着手榴弹、炸药,便握着手榴弹一步一步从雪地里向前进,两里多路,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朱文斌和团长总算是听到手榴弹响了,一阵爆炸声响,美军的一个排被消灭了,小高地落到了志愿军手里。占领阵地以后,缴获物资较多,有饼干、罐头、糖果,服装也有了,战士们冲进去以后并没有先大大饱餐一顿,而是派身强力壮没有负伤的往后方送,先送给伤病员,送给团长和各级指挥员去吃。这些举动当时把爱激动的朱文斌又给感动得落泪了,坚强的李斌团长一晚上也哭了好几回。

  朱文斌在团机关也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团长心里都知道,他说:“朱参谋,警卫员从前方送来一点饼干,你先去吃一点。”朱文斌却不吃,说他吃过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吃。他是舍不得吃,又让给团长吃,团长又推脱着让给他和其他的机关同志吃。而那些重伤员就更难能可贵,再不吃东西他们可能被饿死,可重伤员们却说,把吃的留给前方打仗的弟兄们吧。

  打下了小高地,173团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人员没办法补充。部队经过与美军争夺机场和攻击小高地后,伤亡太大。此时,173团已经消耗了300多人了,加上受伤运下去的,最后组织起能战斗的人员不到1000人;173团在向下碣隅里发起总攻击之前,全团却有四五千人,光是冻伤就消耗了三分之二。他们把剩余的人员重新编成了12个连,再次向机场发起攻击。经过数次冲击,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反复与敌争夺,他们硬是把机场拿了下来。

  (四)东山争夺战

  在下碣隅里东面的东山,是志愿军58师选定的战役突破口。58师首长在现地勘察时,出现了不同意见:有几个师首长认为下碣隅里已被团团围住,应该采取向心攻击的战术,不要再分什么主攻和助攻,哪个方向发展顺利即为主攻,但师长黄朝天却认为应该主攻东山。

  东山是美军防御的重中之重,把美军防御的强点选择为突破口,似乎犯了兵家大忌,但突破了东山,下碣隅里便失去了一道有力的屏障,美军整个防御体系便会受到极大的震撼,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东山实际上就是狼林山脉延伸在长津湖地区形成的一片群山,总名称叫东山,由诸个小高地组成。东山因在长津湖东侧而得名,是一个主要的制高点,海拔1071米,地图上称作1071高地。

  黄朝天的判断没错,但在巨大压力下的美军却疲于奔命,即便明知道东山必守,可到处都需要兵力,所以防御东山的美军是几个部队临时拼凑起来的,主力是陆军第3师第10工兵营一个连,只有100来名美军和100多名韩国兵组成。而这个混成连当晚20时才刚刚进入阵地,各种情况还没摸清,便被动作神速的志愿军打个措手不及,很多人连掩体都没有挖好就被乱枪打死,或被手榴弹炸得支离破碎。

  58师在黄朝天的命令下,于29日凌晨2时发起正式攻击,首先,172团以迅猛的动作向东山发起攻击。在志愿军的强大攻势下,防守东山的美军很快就崩溃了,172团几乎是用牛刀杀鸡,二百多美军和韩军几乎悉数被打死,东山阵地迅速易手。

  志愿军172团3营副营长吴国祥率9连一次冲击便夺取了制高点1071高地,下碣隅里之敌的动态,全部暴露在志愿军眼皮底下。而美守军残部则且战且退,最后勉强守住了东山南端的反斜面。美军只用炮火封锁志愿军的继续突入,并在坦克掩护下勉强维持了一条脆弱的防线。负责统一指挥东山作战的陆战1师指挥官也在战斗中阵亡。

  里奇得到东山轻易被志愿军攻占的报告后,大惊失色,以为末日来临,一度想率领残余人马丢弃装备、武器逃跑。

  史密斯发现东山失守后,迅速给里奇打来电话,要求无论如何也要从志愿军手里夺回东山,算是下了死命令。但里奇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身边已经无兵可用,所有的美军和韩军士兵都被派到一线与志愿军死战,再也无法抽调兵力进行反击。

  史密斯也知道下碣隅里坚持不了多久,想保住师指挥所几乎不可能,能保住机场就不错了。只好命令师属炮兵,集中全部火炮,对冲击东山的志愿军实施拦阻射击,企图利用炮火优势以火力阻滞志愿军的攻势。

  擅长使用炮兵的美军很聪明,不光是以火力压制和拦阻志愿军步兵冲击,并根据志愿军炮兵射击的弹道,及时测定志愿军炮兵阵地进行反炮兵压制射击,使本来就缺少炮兵支援的志愿军更加雪上加霜。

  其中美第11炮兵团第2营一个连的6门105毫米榴弹炮首先以猛烈的火力压制志愿军58师炮群,然后对志愿军后续部队的集结地域进行猛烈炮击,使志愿军的攻击断层,得不到后援。美军集中两个炮兵连前后总共发射了几千发炮弹,再加上步兵营营属的81毫米和60毫米迫击炮猛烈射击,在短短几小时里总共倾泻了6000余发炮弹,将迫击炮的身管打红,坐板居然将冻得梆硬的土地砸出一米多深的深坑。但志愿军战士仍冒着如雨般的炮弹冒死冲击。

  拂晓前,172团已控制东山地区所有高地,并粉碎美军数次反冲击。吴国祥请示师政委朱启祥是否向下碣隅里发展进攻。朱启祥见美军炮火异常凶猛,考虑到如果部队脱离阵地发起攻击,在运动中势必造成巨大伤亡,便指示吴国祥暂时先不要贸然发动进攻,抓紧修筑工事巩固既得阵地。

  在史密斯的严令督促下,里奇中校不敢再想逃跑,他先是调集下碣隅里所有的预备队,包括文书、司机、厨子在内总共315人,由副营长雷杰德·迈亚斯少校指挥向南侧强力反扑。由于当面志愿军全被炮火压制住,又不是主要攻击方向,所以迈亚斯少校的反扑暂时得逞,大约在5时30分,基本解除了南面的威胁。

  里奇中校又集合起下碣隅里几乎所有活着的美军、韩军全力向东山反击。但志愿军早有准备,172团在控制了东山周围所有高地后,并未继续发动进攻,因此保持了较强的防御兵力,使敌反击未能得逞。在志愿军顽强的抗击下,美军伤亡达170人,反击未能奏效,东山还在志愿军的控制下。正当172团在东山上苦苦支撑着的时候,他们迎来了一支生力军,即作为58师预备队的174团。

  174团3营副营长姚根连率部攻打简易机场后,由于天亮撤出战斗,于是姚根连跑到营部向营长汇报一天的战况,结果营长也负了重伤,被紧急送后方卫生队救治。挨到晚上,团首长下了命令,令3营迅速过江,穿过长津湖,向下碣隅里东山发起攻击。

  姚根连带着战士们径直向长津湖跑去,还是老办法,滚雪球似的从山坡滚下,一直跑到长津湖畔。湖上没有桥,但湖水已被冻成厚厚的冰层,战士们就在湖冰上面跑,美军的炮弹打上去也打不透,只能留下一个个白点子。

  姚根连和他的士兵几乎忘记了严寒,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快速通过长津湖,渡过长津江,赶紧打到下碣隅里东山,那儿的战况危急。

  快接近东山的时候,他们从斜侧方插进去,一条小山沟挡在面前。山沟的水居然没冻住,流水流得很快,一直流到长津江里。姚根连带着8连顺着山沟往下跑,也一直跑到长津江里。江心冻得不结实,随时都可能掉进冰窟窿里,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跑,往冻硬的地方跑。

  过了江,眼前便是一个小村子,叫抚顺里,是174团的团部所在地。团首长将姚根连叫到一个破山洞里,那个破山洞就成了174团的指挥所。团长命令姚根连的3营去把在东山攻击的2营替换下来。而这个2营并不是174团的2营,而是172团的2营。从28日夜间发起攻击起,172团2营已整整打了两天一夜,目前伤亡极大,全营几乎打残了,再无攻击能力,但他们仍在东山苦苦支撑,并占领着下碣隅里东面的一个小高地。

  姚根连带着174团3营一到阵地,172团2营的干部顿时兴奋异常。他们的营长、教导员都牺牲了,现在的营长已是第好几任营长,原来是一个连的连长。再看他们的人,一两千人的一个大营,只剩下百十号人,还人人带伤,冻得浑身发抖,饿得饥肠辘辘。

  姚根连也不多说话,由现任营长带路,把防区和任务交接清楚。而此时,接替172团2营的174团3营实际只有两个多连了。

  被接替任务的172团2营的官兵并不放心,他们打了两天一夜,牺牲了那么些战友,不甘心就这么撤下去,可又无力再战,便留下一个副连长,也不参加战斗,也不归3营指挥,就留在3营阵地后面,监督3营的战斗。

  第二天3营就跟美军玩命地较量上了。美军拼上老本,玩命地攻了一天,姚根连的3营玩命地守了一天。

  姚根连跟美军交手了几次,明白美军的套路,就是火力极强,当务之急就是修工事。可东山那个位置无法构筑工事,山上都被厚厚的积雪和冰水牢牢地冻住,根本挖不下去锹。没有工事的阵地形同虚设,只要美军的炮弹打来就能死伤不少人,但伤亡再大也得坚持,硬生生地坚持了一天,硬是把美军数次进攻打了下去。

  此时的部队已陷于饥饿当中,他们已经七八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送到山上的熟土豆早冻成了硬硬的冰块,砸都砸不烂,即便这样的土豆也多天没有吃到嘴里。

  到了天黑,战士们实在饿得不行,3营教导员带着9连在山上面,姚根连便爬到山顶,向教导员汇报部队情况,正好副教导员也上来,他饿得肚子叽里咕噜的一阵响,连旁边的姚根连都听得一清二楚。后来再听,大家的肚子都在嗷嗷地响,又冷又饿,都挺不下去了。

  副教导员说,想了很多办法也搞不到吃的,再搞不到吃的,部队士气要受影响,部队不能不吃饭,再不吃饭根本打不了仗。姚根连就说:“我想办法到美军那里去拿。”说完就跑到山下,带着8连又到了山脚下,发现美军的几个帐篷。再仔细侦察,只是几个空帐篷,里面没有一个美军,帐篷里有一些美军吃剩的罐头。姚根连带了8连3排整整一排的人,摸到帐篷里,弄到3箱罐头,每个箱子里面是50个。美军对吃是很讲究的,罐头在外面放了那么久也冻不成冰块,里边也是黄豆做的,但都冻不上,吃一口特别香甜。

  8连连长也摸进了帐篷,一看见罐头眼睛就直了,马上决定全连一人一罐。姚根连马上提出反对,说不行,必须两个人一罐子,要多留下储备,多下来的第二天再吃。

  到了第二天,又都舍不得吃完,又留到下一天,因为志愿军后勤什么时候有粮食谁也不知道。

  随后,美军停止了攻击,8连就坚守在那个小山头上,一直等到天黑,志愿军9兵团预备队26军终于调了上来。

  26军来了一个营跟姚根连他们换防,姚根连对着26军的营长说:“我把这里交给你,我们和172团2营在这个阵地上打得太苦了,打了好几天,牺牲了不少战友,你们一定要把阵地守住。”

  这个时候,部队经过长时间的运动,又是在严寒和饥饿中战斗,必须要调整一下;而且由于通信不畅未能及时投入预备队扩张战果,加之美军猛烈炮火的密集轰击,没能取得进一步的发展,使下碣隅里的美军得到了喘息,错过了一举攻占下碣隅里的最好机会。

  美军认为正是迈亚斯少校指挥的最后预备队的反击,顶住了东山志愿军的乘胜攻击之势,对稳定下碣隅里的防御功不可没,所以战后授予迈亚斯最高荣誉国会勋章。但迈亚斯自己都不这么想。当时他们狼狈至极,向东山的志愿军阵地发起反扑不假,但大多数陆战队员都倒在志愿军严密的交叉火力之下,再不就是被手榴弹炸得遍地尸骨。至于志愿军停止攻击,是因为美军的强大炮火和空中火力起了决定性作用,还有严寒帮了他们的大忙。

  (五)激战下碣隅里

  战至29日3时,下碣隅里西面京下里的美军陆战1师坦克营也遭到了志愿军173团的攻击,双方交战后都发现,这本是一场不对等不对称的战斗,一方是钢铁,一方是血肉之躯,本来是胜负立现的事,但却打得难解难分。志愿军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手中只有少量的火箭筒和无坐力炮等火器,其他器材也不过是反坦克手雷、集束手榴弹、炸药包和爆破筒,但志愿军利用灵活的战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装备上的劣势,多次采用连续爆破的方式,在步机枪的掩护下,利用炸药包、爆破筒炸毁了几辆坦克。同时向坦克攻击的部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每炸掉一辆坦克,甚至要付出十几人、几十人的伤亡,被迫撤出战斗。

  战斗中,面对美军强大的坦克和火炮,173团不得不改变战术,由正面强攻改为翼侧迂回,除少部分人员在正面掩护外,其余都沿着河边慢慢从后侧迂回到美军的坦克阵地上,利用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实施连续爆破,炸毁数辆敌坦克。此法收到奇效,美军阵脚大乱,未被击毁的坦克开始逃跑,又被战士们顽强堵截,从黄草岭到下碣隅里一线共缴获30多辆坦克。

  交手之后,朱文斌觉得美陆战1师的战术能力和单兵作战技能并不强,但整体战斗力很强,因为他们有空中优势,有坦克大炮,而且空地协同、步炮协同、步坦协同做得都很好,就是战斗意志较差。朱文斌有体会,过去跟日本、跟国民党都较量过,战斗中向志愿军跪下缴枪的只有美国人,他们是跪下把手举起来。中国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而美国人不一样,思想很开放,说跪就跪,一点都不脸红。而让他们放下军人的尊严,不顾廉耻地下跪,并不是思想开放的问题,而是被英勇的志愿军吓的。他们看到,志愿军在伤亡巨大的情况下,还舍生忘死地冲击,被子弹击中,还不倒下,继续往前冲。这种精神,谁见了都会胆战心惊。

  激烈的战斗场面刺激着每一个参战者的神经。志愿军战士冲到铁丝网的时候,美军的探照灯便开始来回反复地照射,信号弹把夜晚亮成了白昼。红的、绿的、黄的,一串串打出来,满天都是信号弹。还有曳光弹拖着轨迹在夜空中来回对射,大部分都是敌坦克打出来的子弹。

  志愿军战士分成多个小组往里面冲,冲到铁丝网附近伤亡最大,很多战士过铁丝网时被挂住,他们需要往上爬,被打倒的更多,有的战士甚至受伤了还坚持冲进去。有的战士爬到坦克上,用手榴弹往坦克盖子下面砸,而美军坦克也奋力挣扎着转动炮塔,拼命想把爬到坦克上的志愿军战士转下来。有些战士就想办法,把手榴弹塞到履带里去。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朱文斌看了这种场面也不禁眼睛通红,被这种震撼的场面所震撼。志愿军战士太勇敢了,前仆后继地冲进敌群。

  下碣隅里一战,173团有好几个在国内战争中的战斗英雄都牺牲了,一个是排长,还有一个副连长,都是全军有名的战斗英雄。

  志愿军20军各部已全部展开全力攻击,所有预备队,包括27军攻击新兴里、柳潭里得手的部队全部赶至下碣隅里,意图合力围歼美军陆战1师师指挥所和后方基地。战至24时,下碣隅里已是一片混战,打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枪声,双方士兵相互交错混杂,厮杀在一起,已经没有完整的战线。

  志愿军数次冲入下碣隅里核心阵地,美军拼命抵抗才力保指挥所没被端掉,甚至志愿军的子弹都已经飞进了史密斯的房间,在墙壁上留下了一排排弹孔。里奇再次组织了预备队投入反击,总算将纵深的志愿军基本肃清。

  冲进下碣隅里村里的很多志愿军战士竟不是奔着人去,而是四处在美军帐篷和民居室内寻找食物和被服,他们被寒冷的天气冻坏了,他们的肚子已有数天没进食了。他们甚至在攻击发起前的一刻,连个冻硬的土豆都吃不到,所以即使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在数日冻饿交迫的情境下,为了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为了取得食物和被服,他们放弃了消灭美军的机会,还是首先满足第一需要,这也给了美军以可乘之机。

  战斗持续到29日4时,在下碣隅里连续战斗了几个小时的志愿军略显疲态,攻势有所减弱,主要各级指挥员都在调整部署,准备继续攻击,而美军防御下碣隅里的人员赶紧趁机收拢被打散的人员,并集合所有能参战的后勤保障人员,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全力发起反冲击,经过两小时的激战,才基本恢复了原阵地的防线。不过防御仍不稳定,志愿军只是暂时撤退,他们是在等待令美军胆寒的黑夜。

  (六)阻击南逃之敌将

  阵地完整地交给26军部队,姚根连便带着残存的3营官兵撤了下去,但没有得到休整,便得到上级命令,要他们迅速赶到下碣隅里东侧的一个山沟。到了指定位置,上级给分配了任务,其实3营目前只剩下8连和9连,7连早在下碣隅里机场战斗中就打没了,剩余人员都被编入8连和9连。

  3营的任务是留在山沟里休整,并守住那条山沟,美军很快便要经过这里。此时,8连的连长已经冻伤严重,连路都走不了,根本打不了仗,就由姚根连亲自带着8连,在山沟里待命,一面休整,一面准备抗击美军的冲击。

  当时,他们入朝作战已经有十来天了,外面的温度是零下40摄氏度左右,而8连的官兵居然还穿着胶底的解放鞋,都戴着大沿帽,打仗时还没觉得怎么样,这一不打仗休整了,事更麻烦。大家搂抱在一起,冻得直打哆嗦。

  到了晚上,美军发起攻击。此时,团指挥所打来电话,副政委点名要姚根连接电话。当时,姚根连在山上,身边并没有电话。姚根连只能跑到山下,与副政委通了电话才明白,副政委打电话就是让他们3营赶紧撤下去。当时姚根连就火了,也不管副政委是什么首长了,在电话里大声嚷嚷起来:“教导员就守在电话旁边,你不直接命令他,反而让我从山上跑下来?这不耽误时间吗?”其实姚根连发牢骚,并不是因为当时指挥通信的混乱,而是他们打了几天伤亡太大,当美军突围的时候,却要把他们撤下去,心有不甘。

  接电话的二十多分钟里,突围的美军已快突到山脚了。此时,师副政委又叫教导员接电话,严厉地给予批评,这等脱裤子放屁废二遍事的做法,居然发生在一个中级指挥员身上,实不应该。而那位教导员也火了,还在钻牛角尖,居然跟姚根连说:“副政委点你的名,我不找你找谁?”姚根连急得不行,美军眼看就上来了,哪有闲心跟教导员扯皮,就说:“副政委是命令我们营,跟营长说和跟教导员说不是一个样?非要我从山上下来才能接受命令?”两人还在吵着,师部一个叫王峰极的参谋闯了进来,大声喊着:“美军来了,美军突围了。”姚根连撂下一句:“好了,美军快突围了,我得走了,没闲心跟你打嘴仗,我不管了。”就奔到山上指挥8连准备拦击美军的突围。

  姚根连来不及指挥部队展开,就让8连在山沟里开打。美军的行动反常,居然没等天亮就行动。以美军的行动习惯,多是在白天打仗,夜间休息;而夜间是志愿军的天下,如今美军也选择在天黑突围,说明他们是真急了。

  美军的行军纵队很长,清一色机械化,前面一辆坦克后面一辆汽车,中间还夹有老百姓,速度并不算快。建在山沟里的公路很不适合如此规模的部队行进,车挤着车,人挤着人,美军也是慌不择路,乱哄哄地挤成一团。

  姚根连率领8连占领沟两侧,居高临下,打中一辆汽车后,行军纵队便被堵在了沟里。美军停止顺路出逃,而是组织部队向山上攻击。他们清楚,不清除这些伏击的志愿军,想逃回古土里是不可能的。

  3营守在沟口坚持了一个白天,到了夜间,接到团里命令,部队迅速机动,穿过公路,越过长津湖,向西侧的黄草岭奔袭,准备在黄草岭再组织一道防线,截住美军退路。

  3营迅速按照团里命令顺着公路穿插过去,沿着下碣隅里到古土里的公路一线大约15公里路,一路穿插并不停地与撤退的美军展开激战,终于按时到达了黄草岭阻击地域。

  后来据上级通报,在下碣隅里的战斗中,美陆战1师共伤亡了2000多人。

  一场现代化装备的常胜军与基本上是小米加步枪的志愿军的对抗中,显然优良的武器装备是取胜的重要因素。但志愿军依靠顽强的战斗作风,使人的因素在战争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下碣隅里之战,志愿军更是将人的精神因素发挥到极致。姚根连率领的174团3营虽然战斗打响前一直担任预备队,但投入战斗后便连续作战,基本上没得到休整,一直从下碣隅里打到古土里,又大范围穿插迂回到黄草岭,克服了极大困难。而他们手中的武器就是普通的步枪,火力稍强一些的是轻机枪和重机枪。3营共装备了两挺重机枪,每一个连才有一挺轻机枪,再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而步枪还是那种日本鬼子的三八式,另有一部分是缴获国民党的,武器很杂,枪弹难以保障。

  当时对付美军最厉害的坦克根本没有太好的办法,在下碣隅里之战中,姚根连甚至下命令用枪身硬塞到敌坦克的履带以阻止坦克的运动。而美军早摸透了志愿军这种以肉身对钢铁的战术,他们的步兵就聚在坦克周围,靠坦克掩护运动,同时对坦克实施严密的防护。只要志愿军战士接近到坦克附近,便有无数的步机枪子弹射来,不会轻易让志愿军的枪托塞进坦克的履带,也不会让抱着炸药包、爆破筒的志愿军进到坦克周围。

  战斗中令志愿军头疼的除了美军空中和远程炮兵的火力极强外,最头疼的当属敌坦克。坚守在下碣隅里到柳潭里公路一线阻敌增援的58师将士差不多要拿出相当一部分兵力打击敌坦克,但收效甚微。

  174团特务连连长苗在兴牺牲后,副连长张成阁就带着特务连跟敌坦克较上了劲。他们连一共出了七个战斗英雄,都是在解放战争和朝鲜战场上出的,连长苗在兴是个战斗英雄,跟张成阁过去都在一个连当班长。

  解放战争的时候张成阁是“小鬼班”的班长,因为年纪太小,组成一个“小鬼班”,班里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等到了朝鲜战场,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而连长的牺牲无疑极大地激发了“小鬼班”班长张成阁的仇恨。当美军坦克冲过他们连阵地的时候,张成阁指挥战士们奋勇追在敌坦克屁股后面,可反坦克火箭筒打在坦克上面只冒点烟,并不能将坦克击毁。战士高金河就爬到了坦克上面,他想把坦克顶盖拉开而后将手榴弹塞进去,结果没有拉开,美军又转动炮塔将他从坦克上掀下来,高金河就牺牲在敌坦克下面。张成阁看打不下坦克,便命令集中火力向美军的汽车射击,将跟在坦克后面的汽车打掉。而后从汽车上缴获了88折叠式火箭筒,再对准敌坦克射击便威力大增。

  越战越勇的张成阁又受领了新的任务,带着一个排协助9连攻击下碣隅里美陆战1师的师部。战士们利用夜暗踏雪出击,厚厚的积雪没到膝盖以上。美军的火力又强,参加攻击的战士采取小群多路的方式,每个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从不同方向朝着美军扑上去。战斗打得异常惨烈,不少战士抱着炸药包、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在张成阁眼里,那满地的积雪比障碍物还可恨,甚至比美军的机枪还难对付,雪都在膝盖以上,人一陷进去就不好办,美军火力很强,都是机械化部队,坦克的火力更强。张成阁带去参加攻击的人没有回来几个。张成阁在战斗中被敌坦克击中了胳膊,从半山腰摔下,一直滚到山下。他刚拐了拐了地爬起来,正好遇到团参谋长高振生。

  高振生当营长时,张成阁是他的通讯班长。参谋长见是张成阁,就喊:“快来人啊,是小张,他不行了……”赶紧叫政治处找来床被子,又命令一个战士将张成阁抱起来,找了个雪爬犁把他捆在上面,在地上拖着,一直拖到后方野战医院,张成阁这才捡了条命,而张成阁带的一个排和9连的大部分人就在那天晚上牺牲在下碣隅里的雪地上。战后兵团部奖励张成阁连“打不垮拖不烂”锦旗一面,全连记集体一等功一次。

  美军陆战1师这支王牌部队给张成阁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因为他们的防御很严密,战术运用得极为熟练。在战斗打响前,张成阁并不知道这支部队是什么华盛顿建国的时候建立的部队啊,是什么常胜军啊,他只觉得只要是部队,就没有志愿军打不掉的。可打起来才知道,几十辆坦克摆成一排,机枪子弹打得像刮风,大炮没完没了地轰击,好像炮弹总也打不完。冲到美军炮兵阵地的时候,张成阁还瞅了瞅那扔了一地的炮弹壳子,快有小山高了,火力太强大了。

  美军逃跑后,张成阁的连队还参加了黄草岭追击,又打死了不少美军,抓了一些俘虏,由于没功夫管,又让俘虏逃跑了,又再次追击。由于连长牺牲,就由张成阁代理连长,可张成阁也负了伤,就由一个班长顾文正带着战士们去追击美军,打到最后,张成阁的连竟没剩下几个人。

  美军深知失去了居高临下、可以一览无遗地俯瞰下碣隅里的东山,对于整个下碣隅里环形防御是个巨大威胁,因此29日天亮后便集中力量向东山发起反击。

  坚守1071高地的9连顽强奋战,打退了美军的多次冲击,全连阵亡超过三分之二,余下的几乎全部带伤。

  29日一天的激战,坚守东山各高地的172团各部在失去了与团、师联系,没有任何补给的艰难情况下,虽付出巨大伤亡,但是仍牢牢控制着关键的东山。

  天色才黑,美军夜航飞机便根据陆战1师派出的韩国便衣侦察兵发来的报告采取行动。他们装扮成平民,准确查明了志愿军58师集结地域。美军飞机几乎是倾巢出动,先对目标区投掷照明弹,确认目标,再进行猛烈的覆盖轰炸。这次轰炸给58师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为夜间总攻而进行的集结行动在严重的空中威胁下被迫终止,使当晚的总攻行动半途夭折,因此下碣隅里得以平静地度过29日夜晚。

  由于当晚月光皎洁,美军飞机得以大举出动。据返航的飞行员报告,集结在下碣隅里周围的志愿军非常之多,随便投下炸弹都能炸到目标。美方认为正是当晚猛烈的空中打击才使志愿军在上半夜没能发起进攻,下半夜志愿军除了一次规模较大的攻势外,都是一些零星的连排规模袭扰。

  志愿军58师28日夜里的进攻,虽未能彻底攻占下碣隅里,但是夺取了东山并一度攻入村内,使史密斯师长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他深知下碣隅里一旦不保,那么在柳潭里的陆战5团和7团主力的退路就将被彻底封闭!因此加强下碣隅里的防御刻不容缓,于29日再次命令古土里部队务必迅速增援下碣隅里。

  58师在下碣隅里与美军王牌陆战1师激战正酣,20军的另一个主力师59师却要迂回到美军后方去断敌退路,主要是插到柳潭里和下碣隅里之间,通过亚德岭,在长津湖西南面,截断柳潭里到下碣隅里的公路。在路的北侧,是美军陆战1师据守的战役要点。担负主要攻击任务的是58师,而59师的任务是勇猛穿插,切断美军退路。59师的部队打了许多仗,走了很远的路,伤亡了很多人。例如马文考所在的176团2营,牺牲了一个副营长,一个连长,死伤的战士更是不计其数。步兵2营主要是配合175团攻击下碣隅里北侧的1419.2高地,因为从柳潭里退下来的美军必须要抢这个山头,而下碣隅里往柳潭里增援的美军也必须由此经过,因此敌我双方打来打去,反复争夺。

  马文考营的5连伤亡大半,他们是由营长带到前面去的,教导员马文考在后面掌握营本队的6连、4连和机炮连,还有一些配属、加强的分队。战斗刚打响,带领突击队冲击的副营长就牺牲了,5连连长刘富川也在战斗中牺牲了。而2营牺牲的人当中,大部分是在阻击美军的战斗中死的,攻击时付出的伤亡并不大。

  当时2营为了阻击美军,派出一个连,当天晚上下山,到公路两侧去阻击,结果到第二天早上下来,这个部队没有战斗力了,很多人不是被美军的枪弹击中,而是被冻伤冻死。全连所有人的鞋子和脚都粘在一起,脱都脱不下来。还有杀上战场的战士冻得都吃不了饭,炊事班把土豆从山下煮好送到山上,送到山上以后成了冰蛋了。

  马文考所在的59师是一支铁军,参加过淮海战役,并屡建奇功,很多战士都是南方人。有一个战士是海南岛的,那里的气候属热带亚热带气候,和朝鲜的气候相差很远。这个战士冻得在那里动也不动,越不动越冷,班长就讲不行。送上去的土豆已经冻成冰块了,班长就把土豆揣在自己的怀里,把土豆焐热融化以后再给这个战士吃。后来这个班长被评为“团结爱兵”的模范。

  最惨烈的场面出现在死鹰岭。坚守在那里的部队是172团的一个连,他们全部被冻死在阵地上,没有一个活下来。这也是志愿军没有将逃跑的美军全部歼灭的原因之一。

  在二次战役总结大会上,20军副军长廖政国在大会上发了脾气,严厉批评负责主攻下碣隅里的172团:“你们失职,叫美军跑掉了。”172团的团长也挺有脾气,当场就反驳道:“军长,我们没有部队了,担负阻击的一个连全被冻死了。”廖政国当时就火了:“你们就是剩一个班也要去追击。”172团真的打得筋疲力尽,真的是无能为力,都冻得不能动了,只能眼看着美军坐着汽车逃走。所以20军在长津湖战役中,各级指挥员和战士们怨言很大,也发了不少牢骚。大家提出了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战役指挥、部署上,认为9兵团指挥员存在一些问题。长津湖战役开始打响前,26军是9兵团的战役预备队,司令员宋时轮把26军摆在鸭绿江以南的临江。众所周知,临江是中国的地盘,还没有过鸭绿江。

  马文考是个爱思考的学者型军人,很善于总结,虽然只是个中下级军官,但很有战术思想,对高级指挥员的指挥也有很多独到的看法。他虽然对宋时轮的临机指挥没发现什么问题,但对战役开始前把26军放在鸭绿江对岸深感不解,这也是战后很多人批评宋时轮对长津湖战役的指挥的主要原因。但他哪里知道,宋时轮也有他的难处,把26军当预备队无可厚非,任何指挥员都不会轻易把手中的牌一次性打出去,都要留有强大的预备队,问题在于26军距离兵团一线攻击部队20军、27军距离太远才是问题的关键,宋时轮负有责任,但并不能负全部责任。他也想把这支“三野猛虎”尽快放出去对付陆战1师,只是在国内铁路输送、紧急赴朝时埋下了祸根。那时26军就拖在兵团的最后,紧赶慢赶也赶不上,不得已才要求26军在临江集结。而当时要9兵团拿一线的20军两个师,27军两个师打陆战1师时,敌情又相当不明,本来四个师准备打美军两个营,占绝对优势,结果打起来才知道美军竟是两个团,后面还有第10军的好些部队,实际上最后是四个团还不止,有点轻敌。而此时26军距离一线太远的问题便暴露无遗。前线吃紧,26军尚在鸭绿江那边。从鸭绿江经过江界,再到长津湖,这段路不好走,都是山沟。等26军到达时,黄花菜都凉了。

  牢骚归牢骚,意见归意见。马文考认为自己思考的问题,完全是一种负责任的意见。在长津湖战役中,他率领的营堵住了美军的数次攻击,为战斗胜利立下大功。所以他的体会最深刻。

  从部队开赴长津湖地区,他就细心地观察,战斗中更是以智取胜。当在冰天雪地里开赴战区时,他就对那张日本人绘制的地图产生了不少疑问:现在地形变化太大了,而图上都显示不出来,原来长津湖是一个湖区,而现在是个大水库。还有山上情况不知道,原来山上是个矿,修了一个小火车的火车道,是为了运输,向山上走的。这么一条火车道,可以利用。马文考不再迷信地图,主动带着尖兵小组在前面探路,发现小火车道的枕木是木头的,完全冰冻了,而顺着小火车道向上爬很容易摔跤,就在那附近做上标记,提醒后面的人不要顺着火车道往上爬,防止摔跤。翻过长津湖以后,命令部队必须加速前进,迅速进入指定地点,一是怕时间不够用,第二个就是他想得周到,怕部队停下来,战士们随便一躺导致冻伤。

  176团在二次战役之前,刚过亚德岭,进入长津湖战区时,就组织营连指挥员看地形,而马文考是最细心的一个。176团是前卫团,也是最有可能与美军交火的一个团。师长亲自来到176团阵地,并领着176团连以上干部去现地勘察,主要察看朝鲜的地形,要打仗的时候如何打,大家共同研究:如果防御的话,该守哪些要点;如果进攻的话,该从哪个方向哪个地段突破,开展战前的军事民主。大家看过地形之后,回到驻地,又坐在一起讨论,都在讲首先应该怎么办,而后怎么办,很多人都发表了意见。师长边听大家说话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香烟。用火柴刚点着,大家就都盯着师长,很多人就开始议论,部队已过亚德岭一个多月了,几乎所有吸烟的人都断顿了,唯有师长现在还有香烟抽,这也不是官兵一致啊。但马文考知道,师长抽的并不是烟,而是把茶叶裹到纸圈里当烟抽。师长和下面的团长在平时都很随便,一个团长马上站起来跟师长说:“你这个香烟屁股可得留下给我抽啊。”师长是个结巴,就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屁股?还大呢,还有大半截啊,怎么能给你啊?”说你等一等,继续抽着茶叶。快抽到最后了,那团长赶紧上去把烟屁股给抢了下来。大家一阵哈哈大笑,冰冷的天气,严肃的战争气氛,竟被一支“茶叶烟”弄得活跃起来。

  后来马文考也跟着凑热闹:“你们不要抢,你们不要抢,等打了胜仗,我送给你们香烟。”

  马文考并没有食言,打下碣隅里的时候,马文考带着几个战士在一个山沟里截住了一辆正逃跑的美军汽车。汽车上装的都是物资,还有香烟,居然是美国的名牌骆驼牌。马文考搬下一箱香烟,从里面拿出两条,说:“别的交公,这个给我留下。”也算违反了战时纪律。到团部开会的时候,马文考将两条香烟给了团长,就是那个跟师长抢“茶叶烟”屁股的团长。而那个跟部下抢烟屁股、说话结巴的师长不是别人,正是开国少将戴克林。

  (七)千古杨根思

  在长津湖下碣隅里的外围地带,1071高地耸立在东,高大突出,可瞰制下碣隅里附近地域。1071高地向东南延伸的一个突出部叫小高岭,距离长津湖两三百米,是1071高地的一道屏障,是卡住美军咽喉的一处要点阵地。它既能将柳潭里逃跑之敌的退路截断,又能将下碣隅里、黄草岭方向增援之敌的道路堵住。所以敌必攻、我必守,小高岭便成了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刚刚参加完第一届全国英模大会的杨根思带领的3连就坚守在这里阻击美军的行动。

  杨根思身材瘦高,长得瘦瘦的,瓜子脸,性格内向不爱说话。1922年他出生在江苏省泰兴县一个小村庄,从小父母双亡,活不下去的杨根思一直给地主家放牛。后来他把牛弄死了,逃到上海找他的姑母。杨根思的姑妈是上海纱厂的女工,他姑妈将他弄到一家工厂当童工。杨根思的哥哥早些年也到了上海,在工厂做工,受到工头的迫害死了。年少的杨根思不满工头的剥削,就跟工头对着干。后来就跟着几个兄弟,跑到苏州,以拉黄包车为生。一天,杨根思拉上一个日本人,那日本人神气地下车,不但不给车钱,还打了路边的一个老百姓。杨根思顿时火冒三丈,把车子扔到一边,上去只一拳就将那日本人打翻在地。闻声赶来的警察紧张万分,赶紧把杨根思围起来要抓人。杨根思奋力冲出警察的包围,一直跑到长江边,上了一条小帆船,他只跟船老大说了一句话:“我要参加新四军。”

  1944年,杨根思终于参加了新四军,成为了老一团1营3连3排9班的一名新战士,开始了南征北战的生活。

  刚参加新四军的杨根思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就有一件事不称心,那就是参军快一个月了,只领到一根长矛。杨根思想要一杆枪,排长告诉他:想要枪,就要苦练杀敌本领,用手中的长矛去缴获敌军的枪!

  机会终于来了。

  1945年2月22日晚,攻打沙沟镇的命令传来,各营战士纷纷登船,按预定方案进发。沙沟镇,是方圆20余里沙沟湖中央的湖心岛,也是淮安、宝应、盐城、兴化间的一个要镇。自从敌伪盘踞后,在镇四周筑起一道长堤,堤上碉堡林立,镇内地堡成群,碉堡里的日伪军能用火力封锁住附近湖面。伪军22师刘湘图的一个团驻守于此,凭借湖荡天堑和坚固工事固守顽抗,成为插在我苏北根据地的一根“钉子”。

  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守敌里有刘湘图赖以起家的老本——“钢盔连”,凭借精良装备一直打到大天亮。最终扛不住新四军凌厉攻势的伪军,纷纷逃窜。

  杨根思盯上一个拿枪的伪军,紧追不放:

  “缴枪不杀!”

  那个伪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拿长矛的新四军追他,不由得壮了壮胆:“你要我的枪,老子要你的命。”伪军的枪里早没了子弹,只敢虚张声势地威胁杨根思。矛头对着枪尖,杨根思的脚步随着对方的脚步移动,两人转着圈子,都在寻找机会。杨根思把矛头向左虚晃一下,大吼一声:“杀!”却迅即向右刺去。“当”的一声,伪军两臂一拐,用枪托挡开了刺到肋边的长矛,惊出一身虚汗。

  漫天硝烟中,杀声四起。突然间,杨根思猛地挑开枪刺,高喊一声:“班长,你从后面上!”伪军一听背后还有人,不由得心里一惊,刚要回头,杨根思锋利的矛头已刺进了他的心窝。第一杆枪就这样到手了。

  杨根思儿时的伙伴张瑞成老人曾经感叹道:“我就知道杨根思能成为英雄,因为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敢!”

  1946年6月,国民党军分兵数路大举围攻我解放区,鲁南大地上空战云密布。10月13日夜,秋风卷着霏霏细雨在空中飘洒,道路变得泥泞不堪。9班战士杨根思跟随连队进至枣庄,在艰难通过一条小河后,接近了郭里集国军的前沿阵地。此次战斗解放军首次使用一种新式炸弹——拉雷。其头部圆滚,尾部插一木柄,重达24斤,状似一颗巨型手榴弹,威力巨大。

  担任首爆任务的杨根思先后两次在敌碉堡前放置拉雷,但由于导火索受潮都未能起爆。第三次,杨根思将拉雷用衣服包好,再次潜至敌碉堡下。他猛拉导火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敌碉堡被炸得粉碎。

  战斗结束,在“庆功授奖大会”上,团首长宣读了团党委的“嘉奖令”,授予杨根思“爆破大王”荣誉称号。

  1947年1月,已是9班副班长的杨根思随部队攻到临沂至枣庄线上的重镇——齐村。守敌是整编第51师113旅旅部率337团两个营和一个辎重营、一个山炮连。为死守齐村,敌军构筑了由鹿砦、战壕、围墙、碉堡、暗堡等组成的层层工事。在这场攻坚战中,杨根思利用炸药包巧施计谋,震慑住敌军一个排,创下单人俘获敌军最多的纪录。战后评功,杨根思被授予“华东一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随后,他被调往旅司令部工作。

  1947年11月,淮海战役打响。12月13日,杨根思回到3连,开始担任3排排长。12月15日黄昏,杨根思所在团队奉命攻击夏砦之敌。杨根思带领3排在打退敌一个加强连进攻后,遭到敌军三面火力反扑。杨根思带领战士们激战6个小时,打退了敌军进攻。战后,杨根思被授予“华东三级人民英雄”荣誉称号。

  因为这次表彰大会,作为战斗英雄的杨根思被提拔成干部,担任172团3连连长。

  小高岭扼住了美军咽喉,美军必须动员所有有生力量攻下小高岭,才能突围。小高岭将要面临的战斗不是恶战就能形容的。

  58师宣传科干事范执中清晰地记得小高岭战斗,他是下碣隅里阻击战的一员,又是杨根思牺牲的见证者。

  当时志愿军占领了小高岭,堵住了大量美军,所以对小高岭的争夺战相当激烈。战至27日,172团3营占领东山以后,后续2营也投入了战斗,1营也上去了。上级命令坚守住小高岭。

  开始是2营的一个排,排长赵海清,守在小高岭打了二十几个小时,带着战士们打得非常顽强,也非常艰苦,撤下来的时候已没剩几个人,活着的基本上人人挂彩,赵海清也负了重伤。

  杨根思在27日夜里接受任务,要接替赵海清排的任务。杨根思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就立下了军令状,他说:有我杨根思,小高岭就是我们的!

  29日拂晓,杨根思带着一个排上了小高岭,准备卡口制路,将撤退的美军全部堵住。

  山头的面积不大,美军下了血本,战斗一开始便大打钢铁战,大炮轰、飞机炸、坦克冲,不断地轰击,不停地扫射。陆战1师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20多门大炮如犁地一般把山头上的土翻了一遍又一遍,把白雪皑皑的山头打成一片焦土,本来有的松树也全都烧成了木炭。飞机也不停在天空盘旋,俯冲、扫射、投弹,志愿军的阵地一直都是一片火海。敌我双方为了这块小高地,反反复复拉锯争夺。当杨根思他们冲上阵地的时候,小高岭已经有部分被美军占领。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一直到陆战1师发动第八次进攻时,已经接近黄昏了。杨根思带着战士们在那冰山火海里与敌拼杀。范执中亲眼见到杨根思在团部受领任务。当杨根思冲上阵地的时候,范执中已回到师部,后来仗打得激烈,范执中又到了团指挥所,从望远镜里观察着小高岭战斗。

  范执中在团指挥所里见到杨根思坚定地冲出去,就知道他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因为战斗打得异常惨烈,小高岭上不可能有人完完整整地回来。尽管他没想到杨根思能抱起炸药跟美军同归于尽,但杨根思的性格他了解。支持杨根思的就是理想、信念,是共产党员,是为革命作出巨大贡献的战斗英雄,这是支持他的最大力量,特别是参加大的活动,像到北京去参加全国英模大会,和毛主席一起吃饭,跟周总理他们握手等等,这些都成为他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爆发出如此壮烈之举的精神力量。

  172团指挥所就在东山脚下,范执中回到师指挥所之后把情况向师首长做了汇报,师首长马上命令他返回团指挥所,要注意东山的战斗情况发展,特别是小高岭战斗情况的发展。范执中赶紧回到团指挥所,等到杨根思接替的赵海清下来,赶紧找到他了解情况。此时赵海清已受了伤,但还能说话,就把小高岭高地的战况简单讲了讲。

  杨根思带着一个排刚上到小高岭没几分钟,美军的第一次攻击就开始了。杨根思赶紧要跟原来小高岭阵地的6连3排交接任务,6连3排此时也没剩几个人,也没用交接,就跟杨根思一道将眼前的美军击退,才撤下山去。而杨根思带到阵地上的人还没等钻进工事,就遭到美军猛烈炮击和飞机不断的轰炸,美军飞机就在小高岭上空转来转去,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阵地上早就变成一片火海,人与人相距几米都看不清楚,眼前一片模糊。而美军第二次攻击的时候,差不多快攻上了山顶,被杨根思率领战士们打下去后,杨根思的排也就剩余十几个人了。

  美军仗着飞机、大炮、坦克的优势,也不再撤。攻击受挫后,便退后几十米,伏在半山腰,每隔一段时间便发起一次攻击,攻击的间隔时间很短,让防御的志愿军喘不过气来。

  攻击的办法跟以前一样,先炮击再上步兵,但攻击密度很大,规模一次比一次大。面积不过几个篮球场大的小高岭,美军竟动用整连、整营规模的兵力发起攻击。人数太多而摆不开,就分成多路多组多群,每次都能有五六十个人向山上猛攻,后面还有装甲车、坦克在山下以火力支援。

  战斗到紧要关头,美军已攻到小高岭顶部,杨根思身边只剩下十余人,弹药也不多了。杨根思一声大吼,率领战士们冲入敌群与美军展开殊死肉搏。一个姓林的排长被美军的刺刀刺中,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反身用刺刀也捅到了美军,两个人抱着在一起扭打,突然一颗子弹打过来,将小林击倒,临死前还冲着杨根思喊了句:“连长,我没有完成任务,你继续战斗……”

  战士曹永新盯住了山下的敌坦克和装甲车,那些铁家伙太可恶,原地不动,机枪子弹像刮风似的扫到山上,让战士们抬不起头,而美军步兵趁机向山上猛冲。此时杨根思异常紧张,再不干掉美军的坦克和装甲车,美军的步兵就会突破阵地。他自己拿起炸药包就要接近敌装甲车,但被曹永新死死拉住:“连长你不能去,我去完成这个任务。”

  曹永新从杨根思手里接过炸药,匍匐前进,很快便接近装甲车的一侧。此时装甲车上的美军都下了车,曹永新就把炸药包按到装甲车的排气窗上,这是连里战士小赵的经验,用这个办法炸掉过一辆装甲车,但也跟美军同归于尽。曹永新是杨根思带出来的兵,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听一声巨响,曹永新跟美军的装甲车一起爆炸了。正在冲击的美军都被吓住了,他们大部分是参加过二战的老兵,即便是以勇敢著称的日本军人也没有这般勇敢,当时吓得连滚带爬地往下跑。

  战斗持续到黄昏,杨根思的排差不多弹尽粮绝,又将美军第八次进攻击退。此时阵地上只剩下杨根思、通讯员小王、战士吴富、3班副和机枪排的一个班长。杨根思烧毁了文件,命令重机枪班长将打完子弹的重机枪送回营部,实在不行就将枪毁掉,不能留给美军,并向营长、教导员报告,小高岭有杨根思一个人就够了,只要杨根思在小高岭一定在,人在阵地在。又命3班副和小王将负伤的吴富背下去,交代他们到连部,向指导员传话,一定要守住东山,把3连带好。3班副不愿意离开,操起卡宾枪又回到阵地,正遇上冲上阵地的美军,被子弹击中。

  杨根思把阵地上的事务都处理完的时候,小高岭已蚂蚁似的涌上来四五十个美军。他打完了卡宾枪的最后一发子弹,将卡宾枪猛地摔在一块大石头上,把枪砸得稀烂,又用驳壳枪朝着敌群连扫两梭子。

  此时最近的美军已扑到他身边几步远,杨根思抱起十公斤的炸药包,拉着导火索,勇敢地冲进敌群。美军看见火海中猛地站起个抱着炸药包的人,如巨人一般威武,当时就明白他要干什么,吓得直往后退。

  小高岭并不高,172团指挥所内看得一清二楚,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随后是一团巨大的浓烟。团长、政委、副团长、参谋长眼看着杨根思抱着炸药包与美军同归于尽,眼睛都瞪出火来。团长、政委知道,杨根思实现了他的诺言,他是一身傲骨,守住了小高岭。

  在此之前,团首长们都在指挥所的防空洞里面,默默守着电话,等着前面的消息,当时占领东山的3营,包括1营、2营还能时断时续地通上电话,但杨根思守卫的小高岭上,无法实现有线联络,电话线几分钟就被炸断一次,送饭、送弹药、送命令全靠通讯员,大多时候去一个被美军打倒一个,再去再打倒,能通过落弹密度极大的炮火封锁区实属不易,但通讯员们都是机灵鬼,既勇敢又灵活,总能冒着炮火到达小高岭上。当美军第三次攻击被粉碎之前,有一个通讯员送榴弹上去,副营长王国东让他带给杨根思一个条子:“杨根思同志,我们是红军团,3连是红军连,你们一定要坚守住小高岭……”

  杨根思牺牲以后,172团守东山主峰的3营和1营、2营全线出击,如猛虎下山,冲下山来全力攻击下碣隅里。27军各部和20军58师方向、59师方向也全线出击,实施向心攻击,对下碣隅里之敌发起总攻。美军抵抗不住,只能向黄草岭方向仓皇逃窜。又在黄草岭遭到9兵团另一支劲旅20军60师顽强阻击,受到重创。

  就在杨根思拉响炸药包那个黄昏,师长兼政委黄朝天亲自给范执中打来电话,叫他立刻将杨根思的事迹整理出来,下发到全军各连队,用英雄的壮举教育全军部队,掀起一个向杨根思学习的高潮,踏着英雄的足迹继续战斗。

  杨根思的事迹迅速传遍20军,又传到9兵团,兵团很快就将此事迹转报志愿军总部,志愿军总部迅速开展向杨根思同志学习活动,并授予杨根思“特级战斗英雄”称号,命名杨根思所在的3连为“杨根思连”。

  志愿军总部通报讲到,杨根思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涌现出的第一个特级战斗英雄。而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被授予这一荣誉的只有两个人,后一个是上甘岭战役舍身堵枪眼的黄继光。

  黄继光是志愿军第二个特级战斗英雄,他在上甘岭战役之前就将杨根思作为学习的榜样。黄继光随身携带着一本画报,是杨根思烈士英雄事迹的连环画和报导通讯。由此可以看出,杨根思的事迹在志愿军战士和人民中间产生的影响。这就是中国军人战斗精神的传递,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军队英雄辈出的精神本质。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之后,志愿军总部追记杨根思特等功,追授“特级战斗英雄”称号。朝鲜追授杨根思“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一级国旗勋章、金星奖章,并在长津湖畔建起了杨根思英雄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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