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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蘑菇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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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蘑菇用两个金粒子买了条命,捂着脸上的血窟窿,忍着钻心的疼痛,跌跌撞撞逃出姜家屯。听到身后马蹄声响,转头看见马殿臣骑马追出来,一枪一个打死了放跑他的两个崽子。他心慌意乱,连滚带爬躲入山沟,侥幸没让马殿臣追上。血蘑菇心知马殿臣眼里不揉沙子,只要他还没死,必定会派人追杀,自己往哪儿跑,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狠心梁马殿臣。你孙猴子的筋斗云翻得再远,终究蹦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不如来个灯下黑,躲在孤山岭下的金眼子中避一避风头,下一步再往深山老林里逃。等到天黑透了,他来到孤山岭下,找个金眼子钻进去,躲了三天三夜,渴了喝脏水,饿了逮蝲蝲蛄吃。这东西看着恶心,实则无毒,按乡下迷信的说法,吃蝲蝲蛄还可消灾治病。土匪落草为寇,难免刀枪之伤,多少都会些治伤的土法子,趁天蒙蒙亮偷偷爬出金眼子,揪了几把菩萨草,放在嘴里嚼得稀烂,一半咽进肚子,一半揉成团敷在眼窝中。关外深山老林里常见的林蛙,俗称“油蛤蟆”,满语叫“蛤什蚂”,母蛤蟆也叫“老母豹子”,产卵前肚子里有油,抠出指甲盖儿大小一块儿,用开水一冲,能胀成一大碗,实为上等补品。前清时慈禧老佛爷每天早晚各造一顿,到六七十岁两个眼珠子还是贼亮贼亮的。血蘑菇伤口渐渐愈合之后,趁天黑爬出去,扒开沟边潮乎乎的草丛、土穴、石头缝儿,见到从冰水拔凉的泥地里蹦出来油蛤蟆,血蘑菇就扑上去捉住,生吞活嚼扔进肚子。

而今他也想明白了,这是金灯老母使的坏,可是空口无凭,谁能相信他的话?要说从此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一来怕躲不过绺子的追杀,死得不明不白;二来不愿背上横推立压奸杀民女的恶名,死了还得让人戳脊梁骨;三来他打小落草为匪,说的是胡子话,吃的是胡子饭,除了当土匪不会干别的,在外又无亲无故,根本没有落脚容身的去处。血蘑菇遭此巨变,觉得眼前并无一条活路可走,有心一死了之,可是金灯老母不仅害得自己抠下一颗眼珠子,还整死了老鞑子和白龙,此仇不共戴天,反正就这一条命,死也得拽上金灯老母,不过那个老耗子神出鬼没,实不知如何找寻。

血蘑菇还有一桩心思未了,当年老鞑子下山办事,遇上八九个逃兵洗劫平民百姓。老鞑子路见不平,开枪打跑了逃兵,救下一个寡妇,岁数也不小了,自称打关内来的,家破人亡无处投奔,愿意跟老鞑子做个伴儿,也等于寻个依靠。老鞑子可怜她孤苦伶仃,山上不能有女眷,就把她安置在老家猫儿山,搭伙过日子。老鞑子是个老光棍儿,而今有个女人做伴儿,他自己也挺知足,每到下山猫冬的时候,就带白龙和血蘑菇“回家”。血蘑菇称之为“婶娘”,他浑身上下的鞋帽衣服,从头到脚全是婶娘一针一线亲手缝的。血蘑菇打小没爹没娘,拿婶娘当亲娘一样对待。婶娘也疼血蘑菇,娘儿俩感情极深。

当土匪没有不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啸聚山林等同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天就得搬家,因此无多有少,总会攒下几个逃命钱。之前迟黑子赏的金子,血蘑菇自己不舍得用,埋了两粒在金眼子中应急。躲进金眼子这几天,他把两个金粒子挖了出来,想到老鞑子和白龙均已不在人世,担心婶娘无依无靠冻饿而死,打算去看看婶娘,也不露面了,留下金粒子就走。

血蘑菇打定主意,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挨到天黑爬出金眼子,避开巡山的土匪,朝分赃聚义厅方向跪倒在地,给迟黑子连磕三个响头,抹去泪水下了山。偷偷来到婶娘的住处,看篱笆院中那两间小土坯房,还是当年老鞑子带着他和白龙,燕子垒窝似的,一锹泥一把草搭成的。往年下山猫冬那几个月,血蘑菇和白龙住西屋,老鞑子和婶娘住东屋,真跟一家人似的。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老鞑子带着小哥儿俩去集市上买来一应物品,天黑后祭祀灶王爷,在灶台旁供奉上关东糖,一家四口跪下来念念有词:“请灶王爷灶王奶奶保佑,上天言好事,回家保安康。”这就开始过年了,婶娘蒸了几大锅黄黏豆饽饽,金灿灿、圆鼓鼓,煞是好看,搁院子里冻成冰疙瘩,随吃随蒸,能吃两三个月。到了腊月三十,对子、福字、窗花、挂笺儿把门楣、门框、窗户全贴得满满当当,大门口放一根拦门杠,院子里铺上芝麻秆、秫秸秆,踩上去噼里啪啦作响。天一擦黑儿,小院儿中立起一根灯笼杆,挂上大红灯笼,老鞑子带着白龙和血蘑菇烧香磕头,迎喜神、接财神。婶娘包上整整四盖帘儿饺子,一家人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围着炕桌吃饺子。吃完饺子还有花生、瓜子、核桃、榛子,一宿也吃不完,屋子里的长明灯一直点到天亮。血蘑菇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没当成,落草为寇的土匪没当成,老百姓的日子也过不上了,呆立在婶娘家门口思绪万千,一阵茫然;再瞅瞅婶娘住的小土坯房,八下子透风,连墙都快倒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正当此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踢踏作响,血蘑菇是惊弓之鸟,担心马殿臣来追他了,忙转过头看,来的竟是金灯老母!他心头一紧,以为金灯老母要来加害婶娘,立时红了眼,下意识往腰里一摸,才想起来没有枪。情急之下冲上前去,伸出双手狠狠掐住“金灯老母”的脖子,磨牙凿齿怒斥道:“你个老耗子,害死我老叔还不够,还要来害我婶娘!”“金灯老母”两手乱摆,口中哼了几声,双腿一蹬没了气息。血蘑菇长出一口气,心说:可把这个仇报了。怎知再一看,哪有什么金灯老母,横尸在地的分明是疼他爱他的婶娘。血蘑菇大叫一声,扑到婶娘身上痛哭流涕,此时此刻,真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么一来,不仅对不起婶娘,更对不起老鞑子。他这边一叫一哭,不免惊动了屯子里的人,血蘑菇只得冲婶子的尸首磕了四个头,失魂落魄地躲入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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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蘑菇亡命出逃,在茫茫大地、山林原野、青纱帐里、烟雾丛中东躲西藏,暗恨马殿臣抓着葫芦当瓢打,只想有朝一日冤屈平反,干爹还能收留自己。赶上猫冬,山上的土匪散了,血蘑菇得以喘息,在县城附近躲起来。有一次在城外,遇上一个跑江湖卖耗子药的,摆个地摊儿,打着竹板现编现唱,口中吆喝叫卖:“耗子多了人发愁,扒住墙缝上顶棚。狗皮褥子貂皮袄,耗子上去就撒尿。专啃炕头的绸子被,搅得您一晚上不能睡。东屋跑,西屋窜,偷完了麻油又偷面。仰着脸、抻着脖,光吃粮食它不干活儿。那您得买包耗子药啊,一包只花一大枚,一天少抽一袋烟,耗子不敢往屋里窜。走江北,逛江南,好药卖的是良心钱。一不掺、二不兑,耗子一闻就断气儿。来多少、熏多少,半只耗子也甭想跑。您不买、咱不怪,您家的耗子嗑锅盖!”血蘑菇恨透了金灯老母,听这卖耗子药的唱得热闹,他心里头也解气,站住多听了一会儿。见墙根儿戳着一根扁担,上边用麻绳拴了几串死耗子,有的刚死不久,嘴角挂着血丝,有的皮塌肉陷,都成耗子干儿了,个儿顶个儿都有狸猫那么大,带到哪儿都能引人围观瞧个稀罕,是卖耗子药的招牌。血蘑菇听围观的老百姓议论,此人是有名的关东耗子王,祖上干这一行两三百年了,他们家耗子药用的是祖传秘方,耗子吃了当时不死,回到窝里互相咬,一死就是一窝。血蘑菇灵机一动,躲在一旁,等那人收了摊子,便一路跟在后头。趁卖耗子药的住宿过夜,偷走了穿耗子的麻绳,缠在自己腰上。这条麻绳非比寻常,积年累月不知拴过多少只大耗子,血蘑菇觉得有此物傍身,说不定金灯老母就不敢再来了。

当时的关外,逢山有寇,遇岭藏贼,遍地是胡子。离迟黑子占据的孤山岭不远,也有个绺子,匪首挑号“占东岗”。迟黑子与占东岗本无仇怨,但占东岗觉得迟黑子的绺子兵强马壮,迟早会将自己的山头吞并,可巧知道了迟黑子有个相好的窑姐儿,每年猫冬迟黑子都住到窑子里。占东岗一肚子坏水儿,去海台子嫖宿时勾搭上这个窑姐儿,许下不少好处,二人狼狈为奸。又勾结保安队长,定下毒计,暗中布置,将下山猫冬的迟黑子生擒活拿,枭首示众。可怜迟黑子英雄一世,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下山猫冬之前,迟黑子与众家兄弟约定好,来年三月初一上山重聚,再干几票大买卖。按胡子的规矩,猫冬结束头一个月必须“吃插子”,挨着个儿盘问崽子们猫冬时的所作所为,看看他们干没干伤天害理之事。发现哪个崽子没回山,要派踩盘子的去打探,若被人点了炮,就要查出凶手,砍下脑袋给死去的兄弟祭坟。若没回来的人是背叛绺子,那说什么也得给他抓回来,按匪规严惩。到了约定的时日,孤山岭的人马全到齐了,单单少了大当家的。“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迟黑子这么一死,山上可就乱了套。多亏马殿臣主持大局,派人下山活捉了保安队长、占东岗和那个窑姐儿。这三人为了活命,一口咬定是血蘑菇把迟黑子卖给了官府。马殿臣恨得牙根儿痒痒,苦于一时找不到血蘑菇,就把这三个人绑到迟黑子灵位前,一刀一刀碎割了。从此马殿臣当了绺子里的“顶天梁”,发下毒誓要将血蘑菇点了天灯,给大当家的报仇,派出多路人马,下山追杀血蘑菇。

马殿臣这些手下,大多曾跟血蘑菇在一个山头为匪,血蘑菇往哪儿跑,能躲到什么地方,他们全都心知肚明,血蘑菇前脚刚到一个地方,追兵后脚就来了。这一日血蘑菇扮成种地的庄稼汉,想到老乡家买点儿粮食。刚到一个小屯子,就被几个追踪而至的土匪盯上了。慌乱中闯进一户人家的院子,见院子一角是个猪圈,他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顾不上脏净,翻过猪食槽子盖在身上,稀汤寡水臭气扑鼻的猪食撒了一身。几个土匪追上来扑了个空,连吵吵带喊骂不绝口。血蘑菇听出其中之一是“穿云山”,孤山岭的“四大炮头”之一。穿云山大骂血蘑菇不仁不义,大当家的打三岁起把他养大,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竟勾结占东岗害了大当家的性命,亏得马殿臣义薄云天,带着兄弟们给大当家的报了仇,只恨这个血蘑菇逃得快,否则捉上山去,给他扒皮点天灯,挖出心肝下酒才解恨!几个土匪“只知路上说话,不知草中有人”,猪食槽子下的血蘑菇听得真真切切,干爹迟黑子居然让人害死了!只恨自己不能亲手给干爹报仇,那个马殿臣也是不辨是非,怎么就把迟黑子的死安在了我头上?

待到几个土匪走得远了,老乡从屋里出来,归置翻了个儿的猪食槽子。血蘑菇突然一下蹿出来,绕过老乡撒腿就跑。一口气逃入密林,趴在地上大哭了一场。迟黑子这么一死,他彻底绝望了,世上的好人全死绝了,再也没有他信得过的人了,这全是金灯老母造的孽,愈发觉得不能这么一死了之,遂了那个老耗子的心意。无奈金灯老母神出鬼没,他一时想不好该怎么报仇,只好东躲西藏,一天换一个地方,白天上树钻洞,夜里出去觅食,过得苦不堪言。当初听人说过,打猎的死在山里,会变成豺狗,手中猎叉就是利爪,不知自己死后能变成个什么?

窗前走马,似水流年,转眼又到了杨树叶子泛黄的夏末初秋,血蘑菇有自知之明,躲在深山密林中可过不了冬。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先到江北避避风头,再想法子对付金灯老母!他听说江北的土匪多如牛毛,还都是不讲规矩的浑绺子,走单帮、砸孤丁的遍地皆是,所以关外老百姓有句话“江北的胡子不开面儿”,马殿臣的势力再大也到不了那边。他孤身一人出逃,手上没枪可不敢过江,上哪儿整枪去呢?思量来思量去,想起白龙以前有个相好的,住在一个叫马鞍子沟的小地方,是个“暗门子”。这个小娘儿们了不得,蜂腰肥臀,桃花眼,厚嘴唇,花名“架不住”,骚劲儿一上来,铁打的汉子也招架不住。但是“猪八戒玩老雕?专有好这一路的”,挂上之后离不开的大有人在。比方说白龙,脑袋别裤腰带上当土匪,出生入死挣那几个卖命的钱,十之八九扔进了架不住的小窟窿眼儿。

架不住是马鞍子沟当乡本土的人,自幼父母双亡,一个孤寡奶奶把她拉扯大,十六岁就嫁给了当地一个小伙儿。关外穷苦人家的妇女,有的自带针线笸箩给人缝补旧衣服,叫作“缝穷的”,也有的给小饭铺帮忙,做些粗粮稀粥、饽饽煎饼、豆腐脑咸菜,都能换点儿零花儿。架不住可干不了这些,丈夫外出谋生之后,生活无着,靠上一个剃头匠。剃头匠一年到头出门剃头,几乎不在家待着,架不住耐不住寂寞,又找了个闲汉姘居。谁料到了年底,丈夫和剃头匠都回来了,都觉得架不住是自己的女人。那闲汉也是个拔犟眼子的倔脾气,尝到架不住的甜头,更是不肯相让。三个老爷们儿为此掐成一团。架不住倒有绝招,她让三个男人抽签定输赢,结果剃头匠中签,独占了花魁。她这种脾气秉性,哪有心思过正经日子?后来剃头匠被她掏空身子一命呜呼,架不住仗着有几分姿色,索性做起皮肉生意,谁有钱就跟谁好,谁的钱都敢挣,不过犹抱琵琶半遮面,仍冒充良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材料,心眼儿又活泛,场面上的事绝不洒汤漏水,身边常来常往的,没几个良善之辈,家里几乎成了黑窝子。如果有踩盘子的土匪、吃长路的拐子、偷东西的小蟊贼来嫖宿,架不住就在被窝里缠着问东问西,套问明白了,再转卖给打听消息的人,额外多挣一份钱。县城保安队抓贼拿人,都来她这儿打探消息。这几年她真没少赚,也特别能花钱,比当土匪的手还敞,恨不得挣一个花俩,穿绸裹缎、吃香喝辣,抽大烟、推牌九,有多少钱都不够她造的,行事也十分乖张,那真叫“隔着门缝吹喇叭?名声在外”。

血蘑菇以前跟白龙来过几次马鞍子沟,白龙进去嫖宿,他就在门口把风,与这女人打过两回照面。土匪毕竟是土匪,耍清钱的绺子也不约束吃喝嫖赌抽大烟,白龙嫖宿的去处,连老鞑子都不知道,想必马殿臣的手下不会找到这里。血蘑菇趁天黑进了马鞍子沟,摸到架不住的窗根儿底下,听屋内没什么响动,扭身来到门口,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架不住举着油灯开门,一看来人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脸上全是黑泥,胡子老长,还瞎了只眼,当时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才认出是血蘑菇,忙拉着他进了屋,关上门问道:“哎呀老兄弟,你这只眼咋成这样了呢?你白龙哥咋老也不来了呢?”血蘑菇没敢说实话,只说山上土匪火并,白龙丧了命,自己黑了一个招子,如今想往外地逃,托架不住搞一支枪防身。架不住天天跟胡子打交道,烂眼子事儿见得多了,不以为怪,反倒抿嘴一笑:“包在姐身上了,不就是喷子吗?来姐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带着呢!说吧,你想要啥,是大肚匣子还是老六轮?是花帽子还是鸡蹄子?要多少瓤子?”血蘑菇道:“姐呀,你可真敞亮,难怪我白龙哥那么稀罕你呢!”架不住一手搭在血蘑菇的肩膀上:“别提那死鬼了,败兴,敞亮归敞亮,咱丑话可得说在头里,你姐我也不容易,拿多少钱,办多少事,不能坏了我的规矩。”血蘑菇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两个金粒子,“啪”一下轻拍在桌子上:“你看这个够不?”架不住眼都直了,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一把抓起金粒子,借着油灯的光亮,翻来覆去瞅了半天,揣进怀中生怕掉出来,眉开眼笑地说道:“哎呀妈,真是金的呀!够……够!别说枪,整出人命都够了!”说完又搂着血蘑菇往炕上坐:“你瞅你冻得这小样,快到姐被窝里,咱俩好好合计合计!”血蘑菇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我……我这眼不行……”架不住“扑哧”一乐:“眼不行怕啥?吹了灯啥也不耽误!”

血蘑菇赶紧打岔:“疙瘩我给你了,喷子搁哪儿呢?”架不住说:“那还不容易吗?这阵子县城保安队一个姓胡的小队长,外号‘烀地瓜’,天天缠着老娘,这小子有枪!”血蘑菇问道:“找他买?”架不住摇摇头:“买?金疙瘩归他?那不便宜这瘪犊子了?这小子一天恨不得来八回,白吃白喝不给钱,提起裤子不认账,老娘正烦着呢!你把他整死,枪不就有了吗?不过话说回来,你别看这个烀地瓜人不咋的,长得可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还会蒙古掼跤,仨俩人扳不倒他,你整得了吗?”血蘑菇说:“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抢明夺也容易惊动屯子里的人,咱俩先给他灌醉了再下手?”架不住说:“那也不成,因为啥呢,这个人挺能喝的,别再他还没醉,咱俩先干趴下了。行了你甭管了,明天一早他准来,到时候你听我安排,我有法子整死他!”

血蘑菇洗了个澡,剪掉头发、胡子,架不住找身旧衣裳给他换上,这才有了个人模样。转天上午,果然有人来敲门,血蘑菇躲在里屋,偷眼往外瞧,进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傻大个儿,马勺子脑袋,母狗眼,鲇鱼嘴,长得别提多砢碜了,穿了一身保安队的官衣,敞胸露怀没系扣子。进屋之后,把大壳帽一摘,扣到炕桌上,外衣脱下来往炕上一甩,一屁股歪在炕头,跷起二郎腿,拉过烟笸箩,抄起烟袋锅子,这就自己点上了,一点儿也不见外。架不住挨着烀地瓜坐下,肩膀头往他身上一怼,再看烀地瓜母狗眼都乐没了,鲇鱼嘴咧到了腮帮子,脸上全是褶子,伸手来搂架不住。架不住一把推开,嗔怪道:“哎呀胡队长,咋这么猴急呢?我跟你说个事儿呗?”烀地瓜道:“有话你就说呗,啥事儿啊?”架不住抛了个媚眼儿:“这不咱老家来戚了吗,就那谁……我大表哥,你大舅哥!嗯……他这次来吧,主要是看看你这个妹夫行不行。”烀地瓜听蒙了,张着大嘴愣了半天,心说:这么快我就成妹夫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架不住接着说:“我那大表哥啊,专好打个猎啥的,咱这山里飞禽走兽可多了去了,我就大包大揽,说你妹夫在保安队当队长,专门管枪,啥枪都有,带你打个猎还不容易吗,胡队长你说是不?”几句话把烀地瓜说得腾云驾雾,骨头缝儿都酥了,心里比吃了半斤蜜还甜,从炕头蹦了下来:“你大表哥,那不就是我亲哥吗?我亲哥想用枪,我在保安队管枪,这还能叫个事儿吗?说吧,他啥时候要?”架不住说道:“就今儿个呗,他昨个儿来的,早起出去溜达了。你待会儿把枪取来,下午咱仨一块儿去打猎,回来我给你们整俩菜、烫上酒,咱仨好好整几盅。”烀地瓜激动了,大脸蛋子憋得通红,觉得必须趁热打铁定下来,一把攥住架不住的小手:“我说媳妇儿啊,咱家以后都听你的,你就是当家的!”架不住娇声答道:“哎哟,那可不成,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老娘儿们当家?房倒屋塌,过日子还是得听老爷们儿的,你才是咱家的顶梁柱!”

烀地瓜色迷心窍,可是架不住从不拿正眼儿瞄他,每回都是应付差事,一脸的嫌弃,换第二个人兴许就不来了,仗着他脸皮厚,又真是稀罕架不住,一趟一趟往这儿跑。今天这几句话说得烀地瓜心花怒放,没想到架不住面冷心热,人家心里一直没拿我当外人!他拍着胸脯打包票:“媳妇儿啊,有你这句话,咱啥也不说了,我这就回去取枪!”

没过一个时辰,烀地瓜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左右各挎一支盒子炮,手里拎着一杆老套筒子。架不住把他拉进屋,伸手给他擦擦脑门子上的汗:“胡队长啊,子弹带得够不够啊?”烀地瓜从腰里解下子弹带,往炕上一拍:“能不够吗?必须够!”这时候血蘑菇从里屋出来了,故意装得二二呼呼,一惊一乍地说:“哎呀,胡队长吧?久闻大名呀,我大表妹可是天天提你啊,我这耳朵都磨出茧子了!”烀地瓜不敢怠慢,上前一把拉住:“哥呀,你可想死我了,咋不早来呢?哎呀,这……这眼咋整的,咋还少了一个呢?”血蘑菇苦着脸说:“别提了,之前上山打猎追獐子,一不留神掉进深沟,让树枝子给戳瞎了!”烀地瓜拉着血蘑菇左看右看,边看边问:“哥呀,你咋这么不当心呢?你听没听说啊,孤山岭那疙瘩有个胡子,也是一只眼哪!”血蘑菇故作吃惊:“那咋没听说过呢?我在县城亲眼见过呀,几十个炮手棒子手拿不住他,噌噌噌上房就蹽了,咱跟人家是没法比啊……”说着话,他伸出袄袖子擦了擦鼻涕,又接着说:“你瞅我这窝囊样儿,人家那是江洋大盗,吃香的喝辣的,我就是个啃咸菜疙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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