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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浅草春光里 隔世情缘成追忆(1)

离离浅草春光里 隔世情缘成追忆

  兴高采烈的卢布克点了几瓶酒,在长凳上坐下,开始自斟自饮,还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

  小狼伸手拭去额上的冷汗,对乔娜说道:“再来一瓶酒,我要压惊。”

  这个从不离开旅馆的卢布克无疑是所有杀手的噩梦,该怎样做才能不留痕迹地取他的性命?小狼沉思着,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此事很有挑战性,而小狼历来喜欢挑战别人做不到的事。

  当然,也可以趁着夜深人静,先偷偷地杀了乔娜,再杀卢布克,就不会留下目击者了。小狼摇摇头,禁止自己这样想,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其他法子。

  酒一瓶又一瓶地喝了下去,小狼琢磨着现在应该已经是深夜时分了,自己已颇有醉意,但是卢布克却还是神采奕奕。“他难道不用睡觉的吗?”小狼低声问乔娜。

  “他清晨才睡觉,说是要养精蓄锐,白天大家都在工作,客人很少;晚上大家都来饮酒,他却偏偏出來唱歌,”乔娜伤心地说道,“你说我怎么可能赚得到钱呢?”

  小狼心中一动,醉眼朦胧地笑了,掏出钱袋说道:“来结账吧,顺便给我开一个房间,我敢肯定自己快醉了,只好在这里过夜啦。”

  “好的,好的,”乔娜热情地说道,收下小狼的金币,说道:“房间就在你的左边,需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不用,我还能走路,”小狼喝掉最后一口酒,努力地站起来,还算站得很稳,乔娜笑着低下头,盘算一天下来的营业额。

  小狼歪歪扭扭地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在里面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房间脏死了,尤其是那张床,好像有一群猪在上面睡过似的!”

  “天啊,帅哥你弄错了,”乔娜吃吃地笑着,说道:“你进的是卢布克的房间,我开给你的房间在隔壁呢。”

  卢布克顿时面红耳赤,小狼走出来,冲着他一阵大笑,然后摇摇晃晃地进了隔壁房间,往床上一倒,很快就睡着了。

  小狼一直睡到清晨才醒来,精神饱满地与乔娜道别,四处张望之后诧异地问道:“那位未来的大诗人呢,我想跟他也道个别。”

  “他死了,”乔娜淡淡地说道,“就在天快亮的时候。”小狼吃了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他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忽然喊了一声,我跑去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乔娜摇摇头,说道:“守卫搬走了他的尸体,断定他是饮酒过量心脏破裂而死。”小狼喃喃地说道:“出了那样的事,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你鼾声如雷,看起来很久没有睡过觉似的,其实守卫们本想叫醒你来盘问,”乔娜微笑道,“我说你只是个旅客,从昨天半夜起就睡着了,一直没出过房间,于是他们就走了。”

  小狼也笑了,说道:“谢谢你,为我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那么我走了。”

  乔娜点点头,说道:“我才该感谢你呢,我的朋友,你一来我的烦恼就结束了。”小狼寻思着她似乎话里有话,但仅仅是报以一笑,推门而出。

  出了旅馆的大门,小狼走到乔娜所说的赫鲁加的废屋面前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觉得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便径直往城市的入口走去。

  一群早起的居民也在往山林方向走去,小狼带着微笑注视这些健硕的汉子,他们也许是要去伐木,也许是要去打猎,也许是去锯木场。但他们的神情看起来都很愤怒,小狼沿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正低着头走路,别人都在瞪着他。这人心不在焉,脚步匆匆地差一点就撞上小狼,他吃惊地抬起头来,连声道歉。

  “没关系,”小狼含笑道,“你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走路要看前面才是。”

  男人点点头,人群从他身边经过,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他尴尬地扭过头去,躲避众人的目光。

  小狼忽然问道:“似乎你得罪了很多人,你做了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做,他们不过是嫉妒我罢了,”男子苦笑着,却又带着几分洋洋自得说道:“只因为莫萨尔城第一美女、也许还是天际第一美女只看得上我。”小狼立即问道:“莫非你是赫鲁加?”

  男子诧异地问道:“正是,你认得我?”

  “不认得,但是我一来到这里就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所以猜到了,”小狼有点不自然地说道。

  赫鲁加苦笑道:“啊,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吗?”小狼看着这个面色发黄,容貌略显憔悴的男子,冷笑着问道。

  “哈哈哈,”赫鲁加笑得连肩头都在发抖,“老弟,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是我得到的更多更好,只要能跟阿尔瓦相依为命,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在乎。”

  他扬长而去,小狼摇摇头,往独角兽走去,准备返回兄弟会。

  阿斯垂德低着头在自己的卧室前来回踱步,小狼向她走去,故意将脚步弄得很重。

  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你办妥了我吩咐的事。”

  小狼不做声,阿斯垂德悠悠地说道:“听说未来的大诗人卢布克死于饮酒过量,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当晚在那儿过夜,他在外面喝酒,我想起自己懂一些毁灭系法术,便醉错入他的房间,”小狼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琐碎事,“然后我在他的床前布置了一道闪电魔法符文陷阱。”

  “哦,然后呢?”阿斯垂德凝望着小狼。

  小狼淡淡地说道:“魔法符文时隐时现,视力正常的人只要细心些,本来是可以看见的,但是喝醉了的卢布克不可能注意到,然后他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就会踩上那道符文,闪电会在瞬间击碎他的心脏,因为符文陷阱只能用一次,所以它在发挥作用之后就消失了。”

  “所以守卫来调查现场时一无所获,没有凶手,没有凶器,没有打斗、没有伤痕,”阿斯垂德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喃喃地说道,“我从未想过用这样的方法杀人,你令我感到意外,我本以为你顶多是对他下毒。”

  小狼轻笑道:“我认为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既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同时又不会暴露自己,才是杀手的生存之道。”

  “很不错,”阿斯垂德淡淡地说道,将一个钱袋递给小狼。

  “我在想,委托人是乔娜,对吧?”小狼收下报酬,不动声色地问道,“最有可能想杀卢布克的人就是苦大仇深的乔娜,换成是我也会杀了他的,否则生意迟早被他拖垮。”

  阿斯垂德愣愣地看着小狼,忽然说道:“现在我们来谈另一件事,就是夜母让你去办的事。”

  小狼的脸立即涨得通红,想要说话,阿斯垂德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的忠诚,你不必说了,去吧,知道沃伦鲁德古墓的位置吗?”

  “我不知道。”小狼答道,阿斯垂德微笑道:“我问过菲斯图斯,老家伙说那是位于雪漫城东北方向山坡上的一座古墓,规模虽然不大,你应该还是能找得到的。”

  小狼迟疑着说道:“但是老大,你确定真的要我去做这件事吗?”

  “当然确定,我想知道夜母到底是不是个凡人,你到底是不是聆听者,”阿斯垂德微笑道,“我是女人,女人的好奇心都很重,我想知道你会遇见什么。”

  “女人的心思真是奇怪啊,”小狼在雪漫城外找寻沃伦鲁德古墓,不由自主地想起墨瑟在雪幔密室的哀叹:女人,要是哪个男人认为自己了解女人,他就要倒霉了。

  直到现在小狼还是没想通阿斯垂德为什么要自己来找这个古墓,虽然它并不难找,在白茫茫的雪地与枯黄的草原交接之处,一座圆顶的黝黑的古墓很显眼。

  问题的关键是,小狼看得很清楚:阿斯垂德非常在意任何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对西塞罗抱有极强的戒心,在她浅浅的微笑下对自己也隐隐透出不信任。

  小狼一边向古墓走去,一边考虑自己的处境:现在处身于黑暗兄弟会,不可能像在战友团和盗贼公会那样说走便走,否则兄弟会绝不会放过自己;然而阿斯垂德不会容忍聆听者的存在,除非聆听者甘于成为她的奴仆。虽然小狼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聆听者一事觉得很滑稽,但是自知绝无可能做得到对阿斯垂德卑躬屈膝,一旦看清了这一点,不免感觉自己进退两难。

  进入古墓之后小狼非常吃惊,因为地面上有着打斗过的痕迹,说明之前确实有人进来过了,碎裂的陪葬瓮、散落的枯骨、被利剑剁开的尸鬼碎块都说明了这一点。沿着打斗痕迹走到一道门前,这里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鬼,小狼停下脚步,听着门后隐隐传出的语声。

  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大人,我们还是走吧,已经等了好多天,我看是不会有人来的。”

  另一个声音说道:“不,雷萨斯,我们再等一等,”这声音缓慢而高傲,显然是个有权势的人,“我承认我很不喜欢这里,但是我们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小狼推开门,立即听到两声惊呼,门后面是一个墓室,小狼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只见两个帝国人惊疑地瞪着自己。

  “你是谁?”其中一个帝国士兵打扮的大汉厉声喝道,小狼没有理会他,目光扫过地面上摆设着的被铺和食物,然后注视着他的同伴。此人年逾四旬,满头黑发,身材不高,衣着优雅,容貌高贵,他仔细地打量着小狼,沉吟不语。

  士兵又喝道:“快报上你的名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小狼仍然无动于衷,中年男子忽然笑道:“且慢,雷萨斯,我觉得他应该正是我们等待的人。”小狼笑了,问道:“阿蒙德.莫提雷?”

  “正是我,”中年男子微笑着走到小狼面前,说道:“你一定就是……?”

  小狼说道:“黑暗兄弟会,夜母命令我来见你。”

  阿蒙德点点头,说道:“很好,我们来谈正事吧,我的时间很宝贵,就长话短说了,我请求你们杀一个人,然而为了完成这份契约,你们需要先杀很多人。”

  小狼不动声色地等着他往下说,阿蒙德说道:“事实上我有一份计划,如果你们敢接下我的委托,我会将计划交给你带回去,如果你们接受契约,我还会和你们紧密合作,否则你们根本不可能杀得了这个人。”

  “目标是谁?”小狼问道,阿蒙德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说道:“我敢肯定这份契约是几百年来你们接到的最值得骄傲的委托,如果能够达成,你们的名字将响遍整个赛罗迪尔大陆。”

  小狼吃了一惊,夜母也说过这样的话,“目标是谁?”小狼再次问道。

  “提图斯.迈德二世,”阿蒙德凝视着小狼,一字字地说道。

  一瞬间小狼呆若木鸡,脸上变了颜色,声音也不免有些发颤:“帝国皇帝?”

  阿蒙德似乎很满意小狼的反应,“啊,你吃惊了,但并没有被吓跑,看来是不会拒绝了。”

  “我只是个跑腿的,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会将你的话带回去,”小狼有点苦涩地说道,“至于酬金问题……”

  “你说自己是个跑腿,但我看你很有胆识,”阿蒙德微笑道:“报酬嘛,我绝不会令你们觉得不划算的,只要完成契约,你们将收进大笔的金子,当然了,口说无凭,你拿着这个,”他从脖子上解下一个护身符,递给小狼,“它的价值我说了你也未必相信,所以你们可以找个识货的人问一问,这就算是合约金吧。”

  小狼端详着这件样式古旧但是异常精美华贵的护身符,阿蒙德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侍卫立即走过来,将一封很厚的信递给小狼,“这就是我的计划,里面考虑了各种情况,列出许多有用的信息,当然,你们肯定会随机应变的,”阿蒙德微笑道。 小狼点点头,说道:“那么我就回去了,要是一两天之内没有回来见你,你可以当我们接受了这份契约。但是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动机吗?”

  阿蒙德叹息道:“这人一天不死,帝国的政治就不会回到正轨上来,”他微微一笑,说道:“几百年前,还是塔洛斯王朝的时候,曾有一名黑暗兄弟会的杀手穿过层层障碍,刺杀了当时的皇帝,我期待历史重演,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小狼走出古墓的时候脊梁已经全湿透了,腿也有点发软,喃喃地对着独角兽说道:“天啊,那真是个疯狂的委托,不知道阿斯垂德会怎么想呢?”

  小狼回到兄弟会的时候已完全平静下来,阿斯垂德迎出来,含笑问道:“怎样,你见到委托人了?”

  “是的,他已经等了我们很久。”小狼答道。

  阿斯垂德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说道:“哦,这一定只是巧合吧?”对于这句话,小狼没有回答。

  “好吧,好吧,你用沉默表示反对,”阿斯垂德嘲讽地笑着,“那么,这位得到夜母关照的顾客要我们杀谁?”

  “帝国皇帝。”小狼轻声说道,阿斯垂德的笑容立即僵住了,愣愣地看着小狼,“你再说一次?”

  小狼拿出护身符和信,交给阿斯垂德,说道:“提图斯.迈德二世。”

  “他准是个疯子吧?”阿斯垂德骇然道,接过信之后细细地看了封口,才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低头阅读。小狼从她身边走过,打算去找点酒喝,却听得她说道:“等一下,我还要跟你谈一谈的。”

  小狼只有停下脚步,耐心地等着阿斯垂德将信读完,她的脸上忽然露出异样的光彩,眼睛也亮了,又将信再看了一遍,沉思片刻,拿起护身符看了一会儿,示意小狼走近些。

  “你恪守本分,没有拆信偷看,我很满意,”阿斯垂德说道,“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我们该接受这份契约吗?”

  小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不该接受,此事风险太大,无论成败,都会给我们带来不可预见的危机。”

  阿斯垂德愕然地笑了,“哎呀,我从没听说过你这样的聆听者,竟然不同意接受夜母的指示,你知不知道这是极为不敬的行为?”

  小狼叹了口气,说道:“我只希望不要给大家的生存带来麻烦。”

  阿斯垂德点点头,说道:“你很谨慎,但是这份计划很详细,只要将它弄得更周密些,执行的人得力些,它是会成功的。”

  “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接受?”小狼吃惊地问道。

  “正是,”阿斯垂德的眼睛闪着光,说道:“小狼,你想一想,兄弟会实际上已经没落了,只有我们还存在,一旦完成这件事,天际,不,整个赛罗迪尔大陆的人会怎么看我们?”

  “不,我认为此事有百害而无一利……”小狼皱着眉头表示反对,阿斯垂德摆摆手,继续说道:“届时兄弟会将会复兴,无论政府还是军队、贵族还是平民,所有人都会敬畏我们,兄弟会的声誉将如日中天,而这一切都是在我的领导下取得的,哈哈哈!”她忽然高声大笑,笑得弯下了腰。

  “她疯了,”小狼冷冷地想道,阿斯垂德终于平静下来,沉吟道:“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酬金问题,你懂得这护身符的价值么?”

  “我不懂,我猜想风盔城古玩店的老卡利斯托一定知道,可惜他已经死了。”小狼忧郁地说道。

  “我也不懂,但不碍事,我认识一个人,他也喜欢玩收藏,也许能帮上忙,”阿斯垂德说道,“小狼,你拿着这东西去一趟裂谷城吧,去盗贼公会的酒吧找戴尔文,就说是我让你去的,问他这玩意儿值多少钱,愿不愿意买下。”

  小狼心头一震,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很好,我正要回一趟裂谷城呢。”

  小狼赶回裂谷城,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立即走进鼠道,举着火把往酒吧走去,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它看起来毫无改变,依然是那样的漆黑而肮脏,为酒吧望风的“挽歌”达志依然是那样神情严峻。

  他不声不响地拦住去路,冷冷地说道:“提醒你一句,不要在这里惹事,如果你不是来喝酒就立即离开,否则我达志就是你最后看见的人……”

  小狼同样冷冷地看着他,达志忽然似有所悟,迟疑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小狼吗?”

  “正是我,我来找老戴尔文,”小狼点点头,就要走开;达志伸手拦住小狼,沉声道:“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还要找戴尔文作甚?”

  小狼森森然地说道:“达志,我现在是黑暗兄弟会的人,你若是让开,咱们还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否则,我也是你最后看见的人。”

  达志一张阔脸涨得通红,大手往腰间的斧头摸去,小狼微笑着,同样也将手往剑柄伸去。

  只听得一阵轻笑,“呵呵,达志啊,你怎地认不出小狼了,莫忘了昨天咱们还说起他哪,”戴尔文从暗处出现了,他亲切地挽着小狼的肩头,“呵呵,许久不见了,原来你在到处结交新朋友啊。”他不经意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达志走远些。

  小狼微笑着没有回答,戴尔文叹道:“真遗憾公会流失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虽说人各有志,但是我觉得十分可惜,这年头没有一两个能办事的汉子可不行。对了,你找我有事?”

  “看看这个,”小狼拿出护身符交给戴尔文,“阿斯垂德让你帮忙瞧一瞧,这东西有什么来历,值多少钱。”

  戴尔文拿着护身符,借着小狼手中火把的光芒端详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瞪得大大的,“这可能吗?”他惊呼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啊,不必说出来,我不需要知道。”

  小狼立即明白这东西不简单,问道:“它到底有什么来头?”

  “这是帝国元老院的通行符,拥有这东西的人可都是帝国的最高层,”戴尔文凝视着小狼说道,“我希望你们没有无意中令帝国的高官出现空缺吧?”

  “原来如此,”小狼说道,“那么你要买下这东西吗?”

  戴尔文搓着手,兴奋地说道:“当然,这玩意儿太值得拥有了,阿斯垂德可是要卖给我?”

  “是的,她确实这样希望,”小狼点点头。

  “那么,你跟我来,”戴尔文眉飞色舞,领着小狼走到酒吧的餐桌前,拿起一张纸,写了几行字,将它交给小狼,舒心地说道:“将它带给阿斯垂德,就说这是我能开出的最高价钱,她可以像往常那样去我的账户提取金币。”

  小狼接过这张纸,只瞧了一眼,便眼睛发直,吃惊地说道:“一万二千金币!”

  戴尔文微笑道:“嗯,莫忘记代我向阿斯垂德问好,请她有空的时候来这里小酌几杯,拉拉家常。”

  小狼很想问一句布林乔夫还有其他人的情况好不好,但是又羞于启齿,只向戴尔文点点头就离开了。

  戴尔文看着小狼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沉着脸对达志说道:“以后再见到小狼,不要阻拦他,”

  “为什么?”达志沉声问道,“这小子早已不是我们的人了。”

  “首先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其次他加入了兄弟会,你惹不起;最后,我们一直期待他能回来,懂了么?”戴尔文非常认真地说道。

  小狼出了鼠道,漫不经心地向着玛拉神庙走去,一阵风卷着枯叶吹过街道,小狼似乎听见了落叶无助的呻吟,触景生情,心中十分凄凉。这是一种孤独与寂寞的感受,只有长期漂泊在外的人才能体会;这也是一种毒药,会令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心灵麻木,只有爱才能将它根除,然而小狼并不明白这一点。

  守在神庙门口的卫兵看着小狼走近,忽然说道:“男爵,孤儿院的老婆子被杀了,那天晚上我好像看见你从那儿出来?”

  小狼心中大吃一惊,却没有流露出来,只用冰冷的目光瞪着卫兵,他连忙说道:“一定是我看错了,谁不知道风盔城里有个小孩子召唤黑暗兄弟会,这事准是他们干的。”

  “哈哈哈,”小狼放声大笑,这笑声在空旷的黑夜中显得很狰狞,喘息着说道:“你确定是自己看错么,还真是我杀了桂罗,谁叫她虐待小孩子呢。”

  卫兵赔笑道:“男爵真是爱说笑,我们都知道你来到裂谷城的第一天就杀了一伙斯库玛贩子,深得莱拉大人的信赖,怎会与一个老太婆一般见识,刚才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幸勿见罪啊。”

  小狼微微一笑,从他身边走过,伸手去推玛拉神庙的门。

  “祭司,我已经帮助卡赛默得到法琳的爱情了,”小狼向丁雅说道:“只是他从此多了一项写诗的烦恼。”

  丁雅点点头,说道:“比起获得真爱来,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倒是你,帮助别人获得真爱,你有何感受?”

  “当时觉得有点感动,但是现在觉得很寻常……总之我说不上来。”小狼苦恼地说道,丁雅凝视着小狼说道:“你为别人带去玛拉的爱,自己也收获感激,理应懂得爱的真谛,你本该很开心才是,何以满怀惆怅呢?”

  小狼只觉得心上一阵发冷,低下头来,说道:“我不知道……”

  “必然是有什么事情令你漠视人间最美好的感情,”丁雅缓缓地说道:“你心中无爱,又岂能感受到爱人之间的喜悦、欢乐甚至是情爱呢?”

  小狼转身要走,丁雅喊道:“等一下,男爵,以玛拉的名义,请你去成全一对情侣,希望你能够体会到真爱的伟大。”

  “我很愿意,”小狼叹息着,“告诉我在哪儿,他们是谁。”

  “你知道卡古尔纪念碑吗?就在雪漫城西边的草原上,那儿有一对情侣,已经失散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们渴望重逢,每夜都会向玛拉祈祷,”丁雅带着淡淡的忧伤说道,“你去帮助他们团聚吧。”

  小狼哑然失笑道:“竟然有这样傻的情侣,好吧,我这就去。”

  丁雅叹息道:“他们并不傻,只是看不见也听不见对方,你也一样看不见他们。所以,你必须在黎明时分去到那儿,不要忘记佩戴玛拉项链,凭借玛拉的仁爱,你才可以见到他们,尽你所能让他们在一起吧。”

  小狼吃惊地看着丁雅,尽管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说道:“我记下了,我会马上就去的。”

  小狼并没有马上去卡古尔纪念碑,而是回到兄弟会圣所,阿斯垂德已等得很不耐烦了,她问道:“如何,那东西怎样了?”小狼掏出戴尔文的信用证,递给阿斯垂德,她接过来一看,惊呼道:“竟然值这么多钱!”

  “戴尔文告诉我,这东西是帝国高官出入元老院的通行符。按莫提雷的说法,这只是定金,一旦我们完成契约,他会付给我们更多的钱,”小狼如实地说道,“不过……”

  “还不过什么,这件事果然值得我们大干一场,”阿斯垂德激动地喊道,“马上行动吧,小狼!”

  小狼大吃一惊,喊道:“你说什么,难道你要去我赛罗迪尔帝国行刺皇帝?”

  “当然是你去,你是夜母看中的人,理应执行她指派的契约,”阿斯垂德已经冷静下来,淡淡地说道:“但是你不必去赛罗迪尔,皇帝会来天际的。”

  小狼满头大汗,怀疑地冷笑着,忽然心念一转,问道:“天际正在内战,他为何要来?”

  “他会的,但不是现在,”阿斯垂德说道,“今天是周三,下周一的晚上,在独孤城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你代表兄弟会去参加吧。”

  小狼愕然道:“婚礼?我该带什么礼物前去?”

  阿斯垂德笑了,“你的剑或者是弓箭,好了,来听我说吧,”她的表情变得很严肃,说道:“美丽的新娘维多利亚.薇齐,在独孤城码头的海关工作,有货物需要上岸的店主,无不被她抽筋剥髓,却无人敢干涉,只因她是皇帝的表妹。”

  小狼非常认真地听着,阿斯垂德说道:“而新郎阿里克希亚.雪蹄则是来自裂谷城有名的雪蹄家族,你知不知道雪蹄家族是坚决支持风暴斗篷的?所以这一桩是政治婚姻,是帝国政府迈出与风暴斗篷实现和解的重要一步,一旦新娘不幸遇害……”

  “皇帝就不得不来天际收拾烂摊子?”小狼忍不住插话道,“那要是他不来呢?”

  阿斯垂德说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到时候会有人劝说他来的,当然如果真的不来,我们只好另想法子。”

  “我不能去做这件事,”小狼断然说道,“我是新人,经验少,技术差,还是让他们去吧。”

  “可是我能让谁去呢?”阿斯垂德叹道:“我必须坐镇大局运筹帷幄,加布里艾拉与菲斯图斯已经在负责这个计划的其他部分,他们没有时间;至于其他人,不是我偏袒自己的丈夫,实在是艾恩伯约恩的性子非常急躁,办不来这样的大事;巴贝特只能对付落单的弱小目标,;维萨拉很勇敢,但是缺少随机应变的能力;最后是纳兹尔,他本领很好,但同样不善于判断形势。而这一次是要在重重保护之中杀人,必须是最出色的杀手才能办到。”

  她微笑着说道:“只有你,冷静而机警,还擅长各种武艺,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狼无言以对,半晌之后苦涩地说道:“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找个机会将她杀了,这总行了吧。”

  “不行,你必须坚持到婚礼开始,”阿斯垂德说道,“按照婚礼的仪式,维多利亚会在阳台上对宾客发表演说,那才是你下手的时机,务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她的性命,才能达到最震撼的效果,闹到连皇帝也掩盖不住的地步,他才不得不来天际。”

  “可是我呢,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我如何脱身呢?”小狼的声音带着一点愤怒。

  阿斯垂德凝视着小狼,微笑道:“你记不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跟我提过什么样的条件?”

  小狼的瞳孔立即收缩,苦笑道:“不错,我说过我只做很难办到的事。”

  “很对,这件事就非常难办,正好交给你。看你的了,聆听者。”阿斯垂德淡淡地说道。

  小狼总算明白了什么是作茧自缚,怀着郁闷的心情来到卡古尔纪念碑面前,之前到处找寻药材的时候也有来过这里,曾怀着赞叹的心情欣赏这座历经几百年风霜依然保持完好的方尖碑,它矗立在大草原的中心,一面破旧的盾牌和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就摆在基石上,还有几朵已经枯萎的山花。

  “那对失散的情侣在哪儿呢?”小狼在沉沉夜色中东张西望,忍受着野外的寒风,仰望天穹,星光暗淡,现在正是拂晓,一天里面最冷的时刻,冻得浑身发抖的小狼往冰凉的手指上呵气,不断地跺着脚。

  “别人都在温暖的被窝里做梦,我却在这里喝风,”小狼忍无可忍,心中大骂自己是个傻蛋,“哪个傻子会在这时候出来谈恋爱,我还是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影子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方尖碑前,“幽灵!”小狼大吃一惊,后退几步,从远处观察着,然而它丝毫不理会自己,只顾搓着双手往四处张望。

  小狼渐渐地看清楚了,那是个老妇人,样子像个农妇,不由得心中一动,鼓起勇气走过去,还没有开口,那幽灵已经焦急地问道:“小伙子,你有看到芬利格吗?”

  它看起来没有敌意,小狼也就渐渐地不怕了,说道:“不认识,他是谁?”

  幽灵苦笑道:“想不到居然有人不认识我丈夫,他是天际最英俊最勇敢的战士。”

  “可是我真的没有听说过他……”小狼惶恐地说道,幽灵摇摇头,说道:“他跟随古卡尔将军的部队行军到这里,遇上埋伏,全军覆没了,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他,他准是还活着。”

  小狼浑身一震,按照书上的记载,古卡尔将军战死的战役发生在三百年前,之后为了纪念他才树起这座方尖碑,那么这幽灵徘徊在此地有多久了呢?

  “帮我找找他吧,求你了,”幽灵哭泣着说道:“这里到处都是死尸,我很害怕呀。”

  小狼明明知道脚下只有浅草和泥土,依然感到毛骨悚然,呆呆地看着它,忽然明白了丁雅的用意,把心一横说道:“好的,我这就去找他。”

  幽灵呜咽道:“如果你见到他,就带他来这里,告诉他,茹姬一直在等他。”

  黑暗中,茂密的草丛在晨风中轻轻摇摆,枯萎的树根如同怪兽的巨爪,小溪无声地流淌,小狼在草原上发足狂奔,被树枝绊倒,在溪流中摔跤,都只当不知,然而除了惊起几只野兔,什么也没有找到。

  小狼气喘吁吁地登上一个小山头,居高临下望下去,可以看见远方的卡古尔纪念碑,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己竟然跑了那么远的距离,目光扫过山下的草丛,突然愣住了,就在丘陵下方的一块凹陷地里,站着另一个幽灵。

  终于找到了,小狼猛地冲下山头,一口气跑到幽灵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它,这是个魁伟挺拔的青年男子,小狼喘着气问道:“你是芬利格?”

  “你是谁,为何来找我?”幽灵诧异地问道。

  小狼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是玛拉的使者,我想知道你在那一战中发生了什么事?”

  幽灵叹息道:“那一晚古卡尔将军要在那儿扎营,我极力反对,因为地势很不好,位于低洼处,敌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我们,但是将军不听。深夜里敌人真的来了,我们毫无防备,被人居高临下地射箭,敌人太多了,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后来呢?”小狼的心一阵抽搐,幽灵接着说道:“我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地倒下去,将军也死了,只有我舍命杀出重围。”

  小狼大喜道:“你逃脱了?”

  幽灵缓缓说道:“没有,在这里我被团团围住,他们要我投降,我受了重伤,剑也断了,已无力再战。我就用那柄断剑刺进自己的胸膛,我的命只能由自己来结束。”

  小狼浑身颤抖,幽灵叹息道:“可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妻子茹姬,所以我每晚都在这里张望,希望能够再见她一面。”小狼高声喊道,“你是对的,因为茹姬也在等你。”

  幽灵动容道:“真的吗,她在哪儿?”

  “你跟我来吧,”小狼转身就跑,幽灵紧紧地跟着小狼,往卡古尔纪念碑跑去。

  天色渐渐地亮了,小狼一眼看见,茹姬正在纪念碑前静静地等候,芬利格越过小狼,向她奔去。

  就在方尖碑前,这对离别了几个世纪的夫妻终于见到了彼此朝思暮想的人,小狼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它们。

  “芬利格,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茹姬高声喊道,哭出声来。

  “哦,茹姬,别哭,我当然活着,没有见你最后一面,我怎能死去?”芬利格微笑着安慰道。

  茹姬喊道:“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回家看我?”

  芬利格温柔地说道:“我是个士兵啊,士兵应当跟他的队伍在一起。听我说,茹姬,我很抱歉,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走了。”

  “不,你休想撇下我。这一次,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茹姬激动地喊道。

  “那么,你来吧,我的爱人,”芬利格微笑着向茹姬伸出手。

  茹姬破涕为笑道:“是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

  小狼吃惊地看着它们渐渐升起,往天空飘去,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一道白光闪过,两个幽灵都不见了。

  “你们……”小狼嘶声喊道,心沉浸在深深的触动之中,呆呆地看着天空,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境,如果没有满身泥污以及酸痛的双脚在提醒,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自己见证了一段跨越三百年光阴的爱情。

  小狼回到裂谷城,在玛拉的雕像面前沉默不语,丁雅走了过来,微笑道:“男爵,希望你已经对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从未想过,最刻骨铭心的爱可以超越死亡,超越时光。”小狼喃喃地说道。

  丁雅幽幽地叹道:“是的,它必须经得起风雨,熬得过霜雪,不离不弃,终生不渝。”

  小狼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微笑道:“谢谢你,丁雅祭司,你令我知道世上还有些美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值得我去追求。”

  “我也该感谢你,你无私的举动照亮了天际的土地,那些因你而偎依在一起的心灵,会铭记你的名字,”丁雅笑道。

  “我要走了,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凭借玛拉的仁爱,在这里炫耀自己的幸福。”小狼说道。

  丁雅说道:“嗯,这世上还有许多无助的爱在寻求回应,你可还愿意去帮助他们吗?”

  小狼吃了一惊,脸色立即发白,一步步地退到门口,颤声道:“不行,我做不到,至少现在不行,你找别人去吧……”

  丁雅诧异地看着小狼夺门而出,摇摇头,叹道:“真可惜,你在害怕什么呢?”

  小狼在裂谷城的街道上狂奔,往自己的家跑去,心中有着跟丁雅一样的疑问:“我在害怕什么呢?”

  在穿过市场的时候,小狼几乎被一个睡在地板上的人绊倒,停住脚步打量这个满身污垢的男子一番之后,小狼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人并不是原本在裂谷城行乞的可怜虫,而且自己曾见过此人。

  现在还是深夜,这个人在冰冷的地上蜷缩着哆嗦着,看起来很可怜,他被惊醒之后气呼呼地爬起来,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正要说话,小狼已经惊呼道:“你是巴夏努斯!”

  巴夏努斯呆住了,小狼微笑道:“你不认得我了?我曾在伊瓦斯泰德镇与你谈过话,我是玛拉的使者,为了法斯莱德的事情找你聊天。”

  “是你啊,”巴夏努斯喃喃地说道,露出苦涩的笑,“我想起来了,你跟我谈过之后,她就离开了我,不肯跟我到裂谷城来。”

  小狼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肮脏的脸,缓缓说道:“现在我才相信自己是对的,她至少不必露宿街头,科林麦是个老实人,会对她很好。”

  巴夏努斯沉默地坐到街边的长凳上,目光中像是有火在燃烧,小狼叹道:“你还是回伊瓦斯泰德吧,科林麦很重感情,一定会照顾你的。”

  “不行,我是男人,”巴夏努斯苦笑道,“我必须靠自己挣到饭吃。”

  小狼沉默了,巴夏努斯从怀里拿出半块面包,缓缓地说道:“这是我最后的面包,如果法斯莱德在我身边,我是会给她吃的,这是一个贫穷的男人能够给予爱人的全部。”

  小狼的嗓子噎住了,心中一团迷糊,摇摇头走开了。

  小狼在甜蜜湾温暖的家中度过辗转反侧的一夜,让自己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开始思考几天之后将要面对的事情。

  天蓝如洗,裂谷城微风习习,居民们的欢笑声传入耳畔,小狼在房子边上的菜地里耕耘,为农作物松土,心情彻底放松,这是一种很久不曾感受过的宁静。

  雪浆果红艳诱人,苔原棉花洁白如云彩,卷心菜青翠欲滴,土豆和蒲瓜也已成熟,小狼体会着收获的喜悦,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心中却在谋划如何行刺维多利亚.薇齐。

  阿斯垂德显然是出了一道难题,在婚礼最热闹的时刻刺杀皇帝的表妹,如何下手,如何脱身,都是天大的困难,稍有差池,自己也要完蛋。小狼隐隐觉得,阿斯垂德也许是故意要将自己推入一个极其险恶的境地,但是又立即抛开这种想法,不愿意将她往坏处想,况且她的话不无道理,只有将此事闹得众人皆知,无法掩盖,才能迫使皇帝不得不来天际善后。

  皇帝该死吗?小狼沉思着,自己无缘得见龙颜,然而往大的层面说,他主导下的政府彻底地腐败无能,先是在与梭默人的战争中一败涂地,接着无耻地出卖帝国的两大支柱落锤与天际;往小的方面说,他的军队滥杀无辜,偷马的洛克尔被杀,无辜的自己也要被杀,他的表妹在独孤城强取豪夺……

  小狼叹了口气,又想起夜母对自己说的话:完成莫提雷的委托,那就是要求自己去做这件大逆不道的事情,种种纷杂的念头不断地在脑海里打转,小狼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我要杀了那昏君,他是诺德人苦难的根源,”小狼冷冰冰地想道。

  打定了主意,小狼便抛开了刺杀维多利亚.薇齐的事情,望着天空微笑着,“我那儿也不去了,就在甜蜜湾好好地度过这几天,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日子了。”

  第四纪元204年,炉火月,周日,黄昏。

  小狼从甜蜜湾走出,乌木铠甲擦得闪闪发亮,魔族长剑与长弓也经过打磨,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带着轻松的微笑,往裂谷城门走去,想了一下,又折回街上,走向孤儿院。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肉香,还有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小狼舒心地笑了,走到里屋,看见康斯坦斯正在笑嘻嘻地熬一锅肉羹,几个小孩垂涎欲滴地围着她,她笑骂道:“嘘,小鬼头们,去玩吧,莫要捣乱,很快就有得吃了。”

  这场面很温馨,小狼忽然觉得,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男爵,你来啦,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用餐呢?”康斯坦斯微笑着对小狼说道。

  小狼笑着答道:“很抱歉,我不得不马上离开裂谷城,也许今后不再回来了。”

  康斯坦斯的表情有点难过,说道:“真的吗,那真是太遗憾了,我知道你是多么关心孩子们。”

  “是的,”小狼同意道,“看见他们很开心,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辛苦你了,你是个善良的姑娘。”

  “你不也是个善良的帅哥吗,”康斯坦斯有点脸红,低下头搅动肉羹,“多多保重,我期待还能再见到你,”她咬着嘴唇说道。

  小狼微笑着说道:“我尽量吧。”

  小女孩卢娜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狼,童稚的目光中充满感激,她什么话也不说,小狼对她使个眼色,大步向门口走去,顺手将一个钱袋轻轻放在门口的桌子上,里面有两千个金币。

  离开孤儿院,小狼再无牵挂,一脸轻松地出了城门,骑上独角兽,往独孤城奔去。

  周一的黄昏,独孤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小狼带着微笑穿过城门,走向婚礼的所在地——大教堂面前的院落。

  一队守卫把守着院落的出入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进出的宾客,院子里摆放着许多凳子,陆续地有嘉宾入座,小狼没有进去,站在入口漫不经心地观察地形。

  “你好啊朋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小狼转过脸,只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正含笑看着自己,她发黑如墨,头戴花冠,身披红色外套,里面穿着洁白的长裙,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快乐。

  “啊,你一定就是新娘吧,”小狼眼前一亮,赞道:“久闻维多利亚.薇齐艳丽无双,果然是人比花娇,美貌出众呢。”

  “你过誉了,对了,我们还不认识吧,你叫什么名字?”维多利亚娇笑着问道。

  “我是个过路的旅客,名叫小狼,听说有盛大的婚礼,就来看一看热闹,打扰之处,还请原谅。”小狼彬彬有礼地说道。

  “不要紧,婚礼就该热闹,”维多利亚笑道,“今天是个美妙的日子,我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分享我的快乐,欢迎你来参加,进来喝几杯喜酒再走吧。”

  小狼不无遗憾地说道:“很可惜,我现在就得离开独孤城了,唯有祝愿你今后的生活幸福快乐了。”

  维多利亚的脸上露出一丝迷惘,随即微笑道:“希望是这样,那么,我也祝你一路顺风,回家与亲人团聚吧。”

  目送维多利亚走回婚礼现场,小狼难过地摇摇头,走开了。

  这里戒备森严,小狼看得很清楚,刚才可以出手杀了维多利亚,只是众多的守卫都凝视着自己,不可能下手,而自己身穿铠甲,腰悬利剑,不可能通得过守卫的盘查,要杀她,唯有另想法子。

  绕着大教堂转了一圈,小狼发现了一道楼梯,心中一动,潜行着溜了上去,登上大教堂二楼的甬道,往下面一看,只见人头涌动,宾客们正在争睹新郎与新娘的风采,维多利亚与她的夫君阿里克希亚.雪蹄坐在华丽的宝座之上,他们本该含笑接受人们的祝福,然而此刻他们正在神情凝重地辩论。

  隐约的语声传到小狼耳中,他们正在各自为帝国和风暴斗篷辩护,全无新婚燕尔的甜蜜,小狼叹了口气,将自己隐藏在箭墙后,苦涩地想道:“这样的夫妻婚后会有幸福吗?”

  直到现在,小狼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用手中的强弓射杀维多利亚,然而这样一来,不免引发全城大搜捕,给自己安全脱身制造麻烦,看起来不是个最佳的选择。小狼思索着,沿着甬道缓缓潜行,找寻最佳的角度,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射出致命一击。

  守卫们只顾着地面而忽略了空中的戒备,没有在这甬道上警戒,小狼的目光盯在大教堂二楼阳台上,缓缓移到阳台上方的一个排水口,那是个龙头状的石雕,小狼看着它,突然心中一动。

  小狼溜到石雕附近,伸出手去轻推,石雕轻微地动了一下,小狼立即停下手,脸上露出笑容来,“也许我能够成功,但是还要看一看运气,”小狼又退了回去,静静地等待时机的来临。

  夜幕笼罩着独孤城,在婚礼现场警戒的守卫们打起火把,宾客们也都入席,维多利亚叹了口气,对夫君嫣然一笑,说道:“我们不要再争了,走吧,该进行下一个仪式了。”

  阿里克希亚.雪蹄也是一笑,拉着她的手走进大教堂,小狼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过了一会儿,维多利亚独自走到阳台上,面带微笑对着下面的宾客挥手致意。

  小狼笑了,她就站在石雕的下方,这正是一个绝妙的时机。

  维多利亚清清嗓子,说道:“各位怀着友好之情来参加我婚礼的客人们,我很荣幸地依照诺德人的传统,向你们发表演讲,我是帝国人,但在今天我成为天际省声名显赫的诺德家庭的一员,我会怀着……”

  一股尘埃从上面落下,就洒在维多利亚的头上和肩膀上,她停下演讲,不悦地抬头望上看,只见一个黑影向自己落下,耳边听得宾客们的惊呼,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小狼就在她头顶上方,用全力推倒了石雕,将她砸得脑浆迸裂,只听得下面一片惊呼,守卫们厉声大喝道:“谁都不许乱动,留在这里!”

  “嘿嘿,我可要走了,”小狼转过身,就要溜走,却大吃一惊,亚龙人维萨拉手持长剑蹲在自己后面,而自己刚才全神贯注地观察下面的动静,竟没有察觉。

  “维萨拉,你在这里干什么!”小狼低声喝道。

  维萨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小狼,低声说道:“阿斯垂德命令我来保护你,怕你有危险,你快走吧。”

  “我自有脱身之策,你才是要快点走呢,守卫马上就到,”小狼点点头,伸手从怀里取出精心配制的隐身药水,往嘴里倒去,立即从维萨拉眼前消失,随即往独孤城大门狂奔。只听得身后传来守卫沉重的脚步声,呼号声,另有一大批守卫往婚礼现场奔去,独孤城已乱成一团。

  小狼冲出暂时无人把守的城门,跑到独角兽藏身的小树林,一跃而上,立即返回兄弟会圣所。

  “维萨拉,阿斯垂德忠诚的爪牙,希望你真的是来保护我,而不是监视我,甚至是在见到我行刺失败时将我灭口。”小狼双腿紧夹独角兽,示意跑得再快些,心中不住地冷笑。

  阿斯垂德等候在圣所入口,对着小狼微笑道:“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弟弟,看到你安然无恙,我非常高兴。”

  小狼微笑道:“感谢老大的关照,还派维萨拉来保护我,其实没有那个必要。”

  “你已证明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阿斯垂德优雅地叹着气,说道:“你又一次令我感到意外,我本以为你会躲得远远地射箭,你是怎么想到用石头将维多利亚砸死的?”

  小狼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说道:“我们的最终目标是皇帝,而不是维多利亚,如果我射杀她,别人自然会想到某些我们不愿别人想到的事情,帝国人不都是傻瓜。那样的话皇帝不一定会来,即使来了也十分小心,我们就会失去下手的机会。而现在他们很可能认为这只是意外,当然有人会质问为何会如此巧合,但是毕竟没有证据,所以皇帝可能会怀疑,但他还是会来的。”

  阿斯垂德喃喃地说道:“真的,你是个天生的杀手,比他们都优秀……”

  她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哎,消息都传开了,皇帝的表妹在婚礼上被砸死了,哈哈哈,谁都不知道,兄弟会最优秀的杀手也参加了婚礼,维多利亚真是不幸啊。”

  小狼没有做声,阿斯垂德说道:“很好,那么这一阵子你就好好地歇息吧,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

  “好吧,我很高兴能够活着回来,”小狼说着就往大厅走去,阿斯垂德伸手拉住了小狼的手臂,眼神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缓缓地说道:“弟弟,从你杀了维多利亚的那一刻起,就是兄弟会复兴的开始,你将领导我们走上一条艰难的道路。你要善待自己,走好每一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狼感觉奇怪,只淡淡地说道:“我认为这一切都是你领导与谋划的成果,我只是执行罢了。”

  “很好,你说得很好,去休息吧,”阿斯垂德微笑着松开小狼,低下头,陷入沉思之中。01

  一连几天过去了,小狼呆在圣所里,向巴贝特学习炼金术,向纳兹尔学习穿着轻甲的技巧,以此消磨时光。

  现在大家看待小狼的眼神客气了许多,只有艾恩伯约恩还是那样的孤傲。作为明智的人,小狼也不去招惹老大的夫君,然而还有一个人也是小狼不愿意去搭理的,那就是西塞罗,幸好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房间里,用似哭非哭的声音向夜母献歌。

  西塞罗是阿斯垂德深深戒备的人,小狼并不反感他,然而更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要想在圣所生存,首先不要成为阿斯垂德的眼中钉,哪怕自己是聆听者。自从上次之后,夜母就再也没有跟小狼说过话,这令小狼感到奇怪,但是也感到轻松不少,事实上小狼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是聆听者。

  这一天,加布里艾拉示意小狼跟随自己来到她的房间里,她低声说道:“皇帝果然决定来天际,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小狼的心中腾起一阵难受,自己对整个计划一无所知,唯有苦笑道:“说说吧,如果你觉得应该让我知道的话。”

  加布里艾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同情,说道:“既然他要来,为他打头阵的必然是他的亲卫队锐眼鹰,他们是从帝国军团中精选出来的战士,个个身手不凡。我得到消息,锐眼鹰已经在独孤城外的龙桥镇驻扎下来,负责布置皇帝在天际的安全事宜。”

  小狼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帝国皇帝以前是由刀锋会的战士担任贴身卫队。”

  “正是,但是自从帝国与梭默人的战事结束之后,刀锋会就神秘失踪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加布里艾拉沉思着说道,“眼下我们有个大麻烦,锐眼鹰的指挥官马洛,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人,机警多智,刚毅果断,有他在,怕是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小狼点点头,等着她往下说,加布里艾拉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先铲除这个人。”小狼摇摇头,正要反对,加布里艾拉已经抢着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当然不能直接杀了他,否则傻子都知道有人要对皇帝下手。”

  她悠悠地说道:“我已拟定了一个计划,阿斯垂德指名要你负责执行,目标是马洛的独生儿子加留斯.马洛,他是锐眼鹰部队的中尉。”

  小狼愣住了,问道:“让马洛伤心欲绝,无心工作?”

  “当然不是,”加布里艾拉笑了,一双红眼睛闪着欢乐,“你还真是逗啊,但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加留斯.马洛从明天开始会巡游效忠帝国的各城市,因为皇帝有可能去视察慰问,他得去检查各地的安全措施,你必须杀了他,”加布里艾拉拿出一封信,封口上涂着火漆,“拿着这个,我费了不少心思才伪造出来的信件,你得将它放到加留斯的尸体上,它足以说明,加留斯及其父参与了反对皇帝的密谋,计划在天际行刺皇帝。”

  小狼接过信,恍然大悟,“你打算陷害马洛,令皇帝杀了他。”

  加布里艾拉点点头,“即便皇帝不杀他,也会心生疑窦而罢免他,至少不再用他来保卫自己,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她凝视着小狼,说道:“请克制你的好奇心,不要打开这封信,才能令人相信,加留斯是在送信的途中遇害。”

  “要是皇帝不上当呢?”小狼忍不住问道,“我不主张杀这个人,在这件事里面,如果接连死人,只会引来别人的怀疑。”

  “不要怀疑阿斯垂德和我的智慧,”加布里艾拉淡淡地说道,然后她有点为难地说道:“这件事最棘手的地方是,你必须在任何一个城市里杀死加留斯,才能保证他的尸体及时被人发现,或者说是这封信被及时发现。”

  “为什么!”小狼喊道,“一个身负秘密使命的军官,莫名其妙地在城里被杀,凶手的动机是什么?我若是调查谋杀案的人,首先就要怀疑凶手是不是为了让人发现那封信。如此一来,这个精心策划的计划就岌岌可危了。”

  加布里艾拉沉吟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小狼想了一下,说道:“在一个靠近城市的地方杀了他,取走一切值钱的物品,只留下这封信,看起来他是被强盗抢劫杀害,但是强盗不识字,所以没拿这封信,会有人发现尸体和信件的。”

  “你想得很好,但是你无法保证这封信一定能够被守卫拿到,它也许会被风吹走,不是么,而且我说的是阿斯垂德的要求,”加布里艾拉苦笑道,“祝你好运,快去龙桥镇吧,加留斯也许就要出发了。”

  小狼愣住了,摇摇头,往圣所的大门奔去。02

  小狼来到龙桥镇的时候正值深夜,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客栈旁边的房子有点异常,外面悬挂着两面旗帜,但是在黑暗中看不清图案,两名彪形大汉握剑在房子面前站岗,他们的穿着很像一般的帝国士兵,但是小狼感觉到他们的装备比帝国兵更加精良。

  想必他们就是锐眼鹰战士了,小狼本想走近来看看,这两人锐利的目光已经向自己投来,小狼心中一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着懒腰走进龙桥旅馆。

  “嗯,帅哥,你是要喝酒用餐呢还是要住宿?”年轻貌美的女店主菲达问道。

  小狼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舒展着酸痛的双腿,说道:“两样都要,给我最好的酒,最好的肉,还有最好的房间。”

  “我的形象可还像个阔少么?”小狼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在心中问自己,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深夜里的天际危机四伏,强盗和猛兽伺机袭击行人,加留斯.马洛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外出,自己可以小睡一晚。客栈里没有其他客人,小狼正在沉思,一直在观察的菲达忽然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唔,我要去马卡斯城,”小狼抬起头,微笑着答道。

  菲达凝视着小狼说道:“我感觉你很不简单,希望你不会在这儿招惹是非。”

  “你多心了,我就是想去马卡斯城游玩,”小狼笑嘻嘻地说道,心中却吃了一惊,默默地检讨自己,什么地方令她生疑了呢?

  “但愿如此吧,”菲达淡淡地说道,小狼眼珠一转,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距离马卡斯城还有多远?”

  菲达冷冷地说道:“骑马的话,还有半天。”她转过脸,不再说话,小狼尴尬地吃完所有食物,走进房间,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03

  清晨,小狼走出龙桥客栈,站在门口呼吸新鲜空气,很随意地打量着远处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菲达,而另外两人身穿红色软甲,显然是军人,他们身后的两面红色旗帜绣着展翅的黑鹰,那是帝国军团的标记,看起来非常威风。

  小狼若无其事地看着一个背着重剑的中年男子正拉着一个年轻军官的手,在他耳边低语,菲达含笑站在旁边,年轻军官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中年男子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回屋子里,留下他与菲达四目相对。

  只听得菲达含情脉脉地说道:“加留斯,你去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为你骄傲,你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我会为你祈祷的。”

  小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暗杀目标的青年,他笑着说道:“菲达,我会的,我相信我的旅途不会孤单,因为我知道你的心和我在一起,我答应你,事情一办完,我就会立刻回到你身边,请你不要牵挂。”

  “保重,加留斯,”菲达叹着气说道:“我有不好的预感,希望是我多心,无论如何,你要注意身边的人,不要失去戒备。”

  加留斯笑道:“我会的,莫忘记我是军人,要是连自己都不能保护,还怎么保护你和陛下呢?”

  这一对男女热烈的目光对撞在一起,小狼叹了口气,闪进了路边的树林里。05

  在天际,支持帝国的城市是独孤城、马卡斯城、莫萨尔城、佛克瑞斯城,小狼沉思着,加留斯只可能去这四个地方,但是并不知道他首先要去哪儿,眼看加留斯辞别了菲达,独自走上通往独孤城的道路,只得跟随他走上这条宽敞的大路。

  在大路上跟踪别人是一件困难的事,小狼只有躲在路边,利用树林或者草丛掩藏自己的踪迹,令小狼诧异的是,加留斯并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盯梢,他却在一座桥头折向莫萨尔城。

  小狼非常苦恼,一路上没有遇上任何行人,自己有无数机会杀了加留斯,却因为阿斯垂德的严令而不得不罢休,只得安心做他的跟班,只希望他快点进入莫萨尔城,因为烈日当空,猫着腰躲在草丛里不是件愉快的事。

  加留斯在莫萨尔城外转了个大圈子,并没有入城,他在草丛里散步,他站在河畔往水里扔石子,他对着清澈的河水欢呼,他甚至跳进河里,游到河心的小沙洲上,舒展腰身,东张西望。

  小狼无可奈何地蹲在怪石嶙峋的河滩上,远远地看着他,唯恐一不留神就失去他的踪影,心中不住地咒骂。他根本不是在履行职责,而是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获得了自由,正在快乐地飞翔。

  加留斯竟然在沙洲上一躺就是半天,似乎在欣赏蓝天白云,小狼无计可施,只有陪着他看风景,然而心中忽然一紧,在河的那一边是一座古墓,应该就是灰胡子们要求自己前去拿到约根的号角的乌斯腾格拉古墓,不由得一阵惭愧,自己全然忘记了这件事。

  就在小狼被惶恐的心情弄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加留斯总算又走了回来,走向独孤城,小狼打起精神,再一次跟在他身后。

  小狼一边跟随一边思索,独孤城有两个入口,一个是有守卫把守的城门,另一个是位于码头附近的入口,可以通过楼梯走进位于市中心的塔楼,出了塔楼就是集市,皇帝要来天际,必然是住在独孤城,因为只有这里才有皇室的行宫,这座城市就是锐眼鹰保卫工作的核心,加留斯没有理由不首先来独孤城,他在野外疯玩了一阵子,接下来理应入城履行职责,否则他便没有足够的时间走完所有的城市。

  独孤城的码头出现在视野内,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小狼脑海里升起,决心赌一把,赌的是加留斯会走最短的路线,也就是从码头的入口进入城内,因为从这里去到城门还有很远的一段路。“我要去塔楼等他,听说那儿平时很少有人进入,我要看看自己的直觉准不准。”想到这里,小狼立即抄近路往独孤城奔去。

  加留斯嘴里哼着歌,果真走进码头边上的入口,他登上螺旋形的阶梯,一步步地踏上最后一道台阶,他整整自己的头盔,准备走出塔楼。

  就在这一瞬间,一柄锋利无匹的长剑从他背后透胸而出,一只有力的手也捂上了他的嘴巴,将他即将发出的一声凄厉惨叫化解于无形,加留斯的身体缓缓发软,终于倒在地上。

  小狼一寸寸地将长剑拔出,以免血花四溅,将加布里艾拉伪造的信塞进加留斯的怀里,最后看了尸体一眼,转身跑下楼梯,离开了独孤城。04

  不可能有比这更出色的暗杀了,小狼非常满意自己的手艺,不但完成阿斯垂德高难度的要求,而且不留任何痕迹,没有人见到刚才那一幕。

  单就从暗杀的艺术而言,这一次行动堪称完美,但是小狼依然怀有忧虑,担心会适得其反,以至于回到圣所的时候,心中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阿斯垂德,一定会将这个计划做得更完美些。”

  加布里艾拉出现在小狼面前,她喊道:“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等得要疯了!”

  “我已经按照要求杀了加留斯……”小狼说道,注意到她惊慌失措,相识很久了,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不由得问道:“出了什么事?”

  “哎,先别管加留斯了,这次真是麻烦大了,你快来吧,”加布里艾拉转身就走,“你能想象吗,刚才西塞罗袭击了阿斯垂德!”

  “什么!”小狼也忍不住喊出声来,跟着加布里艾拉跑进大厅,只见大伙儿都在,独缺了艾恩伯约恩和西塞罗,而亚龙人维萨拉坐在地上,前胸鲜血淋漓,满脸痛苦,众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巴贝特正在为他敷药。

  “我是不是活不成了?”维萨拉喘息着问道,巴贝特像哄孩子一样安慰他:“大蜥蜴乖,不要乱动,有我在这里,你想死是很不容易的。”

  阿斯垂德感激地说道:“好好休息,维萨拉,谢谢你救了我。”

  维萨拉喃喃地说道:“老大,你是知道我的,我乐意为你而死,我只恨没有拿下那疯子。”

  巴贝特说道:“维萨拉,你别这样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你挺身而出,阿斯垂德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菲斯图斯冷笑着不说话,纳兹尔脸色阴沉,加布里艾拉悄悄地走开了,小狼缓缓地问道:“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一目了然,”阿斯垂德向小狼转过脸来,恨恨地说道:“西塞罗突然袭击我,幸而维萨拉替我抵挡了那一击,之后他便逃之夭夭。”

  大家一起点头,表示同意阿斯垂德说的话,小狼心中一阵混乱,只听得阿斯垂德冷笑道:“我让那疯子进了家里,他就这样来报答我吗?”

  维萨拉痛苦地呻吟道:“决不能放过他……”

  “当然,”阿斯垂德闪着冷光的眼眸向小狼望来。“我要去西塞罗房间看一看,”小狼沉声说道,就像是没有看见她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开了,阿斯垂德冷冷一笑,“去吧,但是别让我等得太久。”05

  加布里艾拉呆呆地坐在过道里,小狼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来,目光迷惘。小狼轻声问道:“加布里艾拉,想必你愿意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她低下头,避开小狼的注视。

  “我什么也没看到,”小狼说道:“除了维萨拉的伤口,我敢肯定那是全力出手的雷霆一击。大概西塞罗当时反手持刀,本来是要划向阿斯垂德的咽喉,而维萨拉比阿斯垂德高大,结果干净利索地割开了他的护甲和皮肉,只要再深一点儿,他就要被开膛了。”

  加布里艾拉嘴唇颤动,欲言又止,小狼看在眼里,缓缓说道:“我不了解西塞罗,但是我认为他那样做,必然有他的理由。”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吗?”加布里艾拉喃喃地说道。

  小狼凝视着她,平静地说道:“你不愿告诉我,莫非跟阿斯垂德有关?”

  加布里艾拉叹息着,答非所问地说道:“西塞罗不该那样做,他必然要死,阿斯垂德怎么说也是老大,但是我该怎么说呢……西塞罗坚持的是兄弟会的传统,而我们目前只能算是个纯粹的杀手组织,没有信仰,没有宗旨,如果没有钱,我们什么也不做。我不知道这里的人谁有资格谴责西塞罗。”

  “我明白了,谢谢你,”小狼向她点点头,走进西塞罗的房间。

  房间里飘荡着淡淡的香味,小狼知道那是用于防腐的香料,直接走到夜母的棺椁面前又一次打开了它,只看了一眼,立即将它关上。小狼的目光在少得可怜的几件家具上来回巡视,沉思着西塞罗会不会留下某些东西,将柜子逐个打开之后,小狼惊异地发现了几本日记,“真没想到他也会写日记,就让我看一看他都写了些什么。”在凳子上坐下来,小狼拿起日期最早的一本,那上面一尘不染,但是纸张都已发黄,西塞罗用飘逸的字体,写下他在兄弟会生涯的点点滴滴。

  小狼轻声念道:“第四纪元187年雨手月第十二日。最亲爱的兄弟们,他们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就像他们的灵魂永远侍奉黑暗之父那样。非常严峻的事实是,兄弟会在大陆上的领地正在逐个地丧失,我认为兄弟会最基本的宗旨在于保持信仰,否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对我们失去信心——对我们的能力、我们的奉献精神失去信心……”这一本日记只有西塞罗对兄弟会的看法,小狼很耐心地看完,又拿起第二本,轻声念道:“第四纪元189年晨星月第二十四天。距离母亲从布拉维城来到夏丁赫尔地下圣所已经两个月,她依然没有对任何人说点什么,聆听者阿丽桑.达普尼不幸遇难已经一年。兄弟会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年,没有聆听者,我们无法得知黑暗仪式的举行,这就意味着我们没有收入来源,最悲哀的是整个大陆的人们都不知道他们向母亲的祈祷是徒劳的。”

  “晨星月第二十五天,鉴于我们没有聆听者的事实,拉夏决定恢复一项兄弟会的古老仪式,为母亲任命一位守护者,保护她不受侵害。我被莫名其妙的运气选中,这既是我无上的光荣,也是我最大的悲哀,这意味着我将再也不能执行契约,因为我不得不终生与母亲在一起,永不分离。但是拉夏向我保证,我可以最后体会一次杀人的感受……”

  小狼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震撼,没有想到西塞罗看似疯狂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极度细腻的心,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

  “……第四纪元晨星月第三十天,我完成了最后的契约,我杀了小丑,他直到断气都一直在笑……”

  “……我已习惯了自己的身份,活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周为母亲的遗骸涂抹油脂,念诵古代咒语,我坚信,母亲并非不能说话,而是不想说话罢了……”

  “第四纪元189年,年中月第十二天,拉夏死了,那样伟大的人,走在夏丁赫尔的街道上,只因为拿着食物而遭了冷箭。现在就剩下我了,但是日复一日,聆听者始终没有诞生,为何母亲从不与我沟通,难道我只配当守护者,没有资格成为她最亲近的人吗……”

  “……第四纪元192年,日暮月第二十一天,西塞罗死了,西塞罗复活了。我就是那个笑容,我就是那个引人发笑的小丑,那个灵魂侍奉我的情人太久,如今他就在我体内,我就是他,我们合二为一了……”

  “……第四纪元200年,日暮月第二十八天,世界看到的是西塞罗作为人的最后一面,自从我成为守护者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啦?这里黑暗而寂静,可怜的西塞罗再也听不见笑声了,只因为我就是那笑声……”

  小狼发现,随着日期的推移,西塞罗的字迹渐渐变得扭曲,甚至是模糊,叹息着拿起最后一本日记,念道:“……第四纪元201年,初种月第十三日,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在圣所倒塌之前,这里也太沉寂了,我将我的爱给予母亲,我给了她笑声,但是我却听不见,我只听到沉寂,空虚的沉寂……”

  “……第四纪元201年雨手月第一日,我给阿斯垂德发了一封信,我必须找到聆听者,我必须以古老而优雅的方式将阿斯垂德的错误纠正过来……”小狼睁大眼睛迅速看完最后一页,想了一下,将所有的日记都放入怀中,慢吞吞地走到大厅去。

  维萨拉还坐在地上,但是脸上已恢复了些许血色,巴比特也露出宽慰的笑容,看起来他的命是保住了。阿斯垂德清澈的眼眸满是杀气,对小狼问道:“怎样,你找到什么了?”

  “早在西塞罗进入圣所之前,他就来到了天际,带着夜母的棺椁到处游览,”小狼说道,“他根据夏丁赫尔城总部档案的记载,在晨星城附近的海边找到了另一个兄弟会的圣所。”

  “没错,那儿确实是有个原本属于兄弟会的地盘,但是已经废弃很久了,”阿斯垂德思索着,忽然说道:“你的意思是他逃去那儿了?”

  “很有可能,按照他的观察,那儿的很多机关其实还是能够工作的,而且他还看到了许多古代兄弟会杀手的幽灵,它们待他很亲切,因为感受到他有一颗跟他们一样的心。”小狼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别胡扯,”显然阿斯垂德的心情极度恶劣,对小狼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她两眼喷着怒火,厉声道:“小狼,我命令你立即去杀了他,提他的人头回来见我!”

  小狼心中一阵难过,却平静地说道,“我会去的,但是我需要问清楚一个问题:你对他做了什么事?”

  “我说了,他袭击我……”阿斯垂德柳眉倒竖,美丽的脸蛋也扭曲了,冲着小狼怒吼道。

  小狼冷静地说道:“西塞罗将自己的职责——守护夜母的棺椁——看得比生命还重,我已经去看过,夜母的干尸还在,这就说明他并非蓄意要攻击你,”小狼的目光扫过其他人,语气突然变得很愤怒:“为何你们都不承认这一点?”

  阿斯垂德怒目圆睁,小狼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维萨拉和巴贝特吓得不敢做声,菲斯图斯与纳兹尔呆若木鸡,令他们震惊的不是阿斯垂德的怒气,而是小狼的脸容,进入兄弟会之后一直很低调、任人差遣的小狼,此刻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地上火盘的光在小狼脸上投下阴影,不断地晃动,将小狼的神情映得近似于杀气,既阴森又恐怖,令人望而生畏,这一刻,似乎才是聆听者小狼的本来面目。

  阿斯垂德不知不觉地缓和下来,苦笑着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在跟他们议论夜母的时候,没有使用最得体的语言,不幸的是被他听见了。”

  小狼不做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承认,我也许是没有适当地表达对夜母的敬意,”阿斯垂德喃喃地说道,“我是女人,虽然还不是母亲,但我无论如何做不到对一个亲手杀死自己五个孩子的女人表示敬意。”

  “这话即使真的是她的心声,也只不过是原因之一罢了,”小狼暗忖道,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阿斯垂德接着说道:“小狼,你看看他们这些人,狼人、巫师、吸血鬼,我可有不喜欢他们吗?西塞罗的毛病不在于他的疯狂,他还活在过去,而不是现在,那种将夜母奉为至尊的做法,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你要明白这一点。”

  小狼点点头,叹息道:“我会去晨星城的,可是,艾恩伯约恩呢,怎地一直没见到他?”

  阿斯垂德立即花容失色,惊慌地说道:“我竟然忘记了他,西塞罗逃走之后,他也追了出去。现在不知道怎样了……小狼,你立即出发吧,务必将他带回来,我无论如何不能失去他。”

  菲斯图斯插话道:“我看不用担心,西塞罗现在也许正在艾恩伯约恩的肚子里被消化着呢。”

  “不见得,你一定不知道,西塞罗曾经是赛罗迪尔帝国兄弟会最优秀的杀手,所以他才会被选为守护者,他的使命就是杀死一切敢于玷污夜母的人。”小狼瞪了他一眼,然后望向阿斯垂德,一字字地说道:“你很幸运,维萨拉也很幸运。”

  晨星城位于雪漫城的北方,小狼骑着独角兽沿着大路向北疾驰,希望能追上西塞罗或者艾恩伯约恩,然而从草原到雪原,并没有遇见这两个可怕的人,小狼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西塞罗不一定果真会逃到这里来。

  天空飘起雪花,本来清晰可见的海岸线渐渐模糊,独角兽顶着漫天大雪,吃力地在厚厚的积雪中留下一个个蹄印。眼前渐渐地出现一些房屋的轮廓,以及一个码头,两艘海船,几个守卫举着火把到处巡逻,此地就是晨星城了,一个小小的城市,没有城墙,连间杂货店都没有,远不如佛克瑞斯城。但是小狼知道,它是风暴斗篷的重要海港,除了物资运输之外,从这里出发的海船能够直接展开对独孤城的攻击,这就使得晨星城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成为风暴斗篷坚决捍卫之地,也成为帝国军团的眼中钉。

  海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一阵阵冷风吹来,雪花飞舞,小狼浑身哆嗦,沿着海岸线慢慢前进,找寻西塞罗日记中提到的晨星圣所。

  几名守卫躲在矿场附近的熔炉边上取暖,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一身漆黑的小狼骑着雪白的独角兽,孤零零地行走在海边,想问又不敢问,因为小狼脸色铁青,好不吓人。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小狼快要被冻僵了,晨星城可比风盔城或者冬堡城更加寒冷,小狼还是头一次领教天际真正的严寒天气。

  小狼沿着海岸线走了一段路,已经离开了晨星城,忽然听到一阵呻吟声,地上还有个人在动,立即跳下独角兽,向这个人走去。

  此人正是艾恩伯约恩,他坐在泥地上,身上积满了雪花,冻得直发抖,一只手捂住腹部,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受了伤,”小狼凝视着他指缝间的红色,那是被冻结的血,“伤得重不重?”

  “你来啦,我曾想过我妻子会派谁来接应我,没想到是你,”艾恩伯约恩咳嗽着说道,“我被他刺了一刀,入骨三分啊,我没想到那小丑下手这么狠。”

  他忽然大笑起来,说道:“但他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刚才我们在这里斗了一场,我在他胸口拍了一记,至少打断了他四根胸骨。“小狼点点头,向四周张望,看见在海边的巨大岩石下,有一道石门,跟佛克瑞斯兄弟会圣所的大门一模一样,门前长着几株夜茄花,看着这死亡之花,小狼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逃到里面去啦,我不知道密语,进不去,”艾恩伯约恩恨恨地说道。

  小狼低头看着他,说道:“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了,你还能不能走动?要么你自己先回圣所,要么等我出来一起走。”

  “我想我能行,我这就回圣所去吧,”艾恩伯约恩苦笑道。小狼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水,放到他手里,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希望你不至于不喜欢这瓶疗伤药。”说完就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到石门前,伸手去推,一个空洞洞的声音问道:“人生中最大的幻想是什么?”

  “是天真,”小狼深深地吸了口气,用非常低的声音说道。

  “欢迎你回家,兄弟,”石门打开了,小狼立即走进去,艾恩伯约恩看着石门关上,摇摇头,说道:“真是个怪人。”他奋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雪原,要独自返回阿斯垂德身边。

  石门一关上,小狼立即感到一股令人害怕的气息扑面而来,尽管这里点着蜡烛,并不算漆黑,然而这个废弃已久的地方就跟古墓一样阴森,小狼将强弓拿在手里,一步步地往前走。

  在第一个转弯角,小狼吃了一惊,桌子上放着一套衣服,跟西塞罗所穿的小丑服装一模一样,只是它更陈旧一些。地面上一连串鲜红的血滴清晰可见,小狼蹲下来,用手指轻轻一点,血滴尚未凝固,这当然是西塞罗的血。

  一个颤抖的声音喊道:“是谁来啦?”小狼悚然一惊,这正是西塞罗的声音,还是那么教人毛骨悚然,只是已经中气不足。“你不回答?让我猜一猜,不是阿斯垂德,她没有胆子来杀我,”西塞罗呻吟道,“艾恩伯约恩?你应该只剩下半条命了,维萨拉?你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小狼听出来了,声音来自一扇木门之后,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前,轻轻一推,木门纹丝不动,看起来不能在自己这一边打开,而西塞罗的血迹一直延伸向一条幽深的通道,小狼想了一下,沿着血迹往通道里走。

  “……巴贝特杀不了西塞罗。加布里艾拉和菲斯图斯同情西塞罗,也不可能被派来;纳兹尔?你沉不住气,那么……你是聆听者,对的,你是小狼,”西塞罗大笑起来,“哈哈哈,聆听者来杀守护者,真有意思,我们都是最优秀的,但是母亲一定会伤心的,哈哈哈……”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笑声,小狼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已经搭上了乌木箭,指向前方。 一个幽灵出现在小狼的眼前,它手持长剑,警惕地听着动静,然后往小狼奔来,乌木箭将它击倒,它消失了,小狼迅速搭上另一支箭,继续往前走。

  “当心啊,聆听者,这里的兄弟会成员可不欢迎你,他们都是母亲最忠诚的孩子,”西塞罗喘息着说道:“他们是西塞罗的朋友,但他们为什么不是聆听者的朋友呢?”

  小狼不做声,只顾往前走,手中强弓不断地射杀无声无息地出现的古代幽灵,感觉自己距离西塞罗越来越近。 血迹出现在一道吊桥上,小狼也上了吊桥,就在桥的另一头,一个幽灵跳了出来,小狼手中的弓立即指向它,猛地感觉到脚下的情形不对,靴子已踩上了某个机关,本能地向后来了个翻滚,只听得几下刺耳的摩擦声,几根尖锐的矛头横在桥面上,最近的一根在那一瞬间擦身而过,险些将自己刺穿。

  西塞罗狂笑道:“怎样啊,一定很痛吧,聆听者,西塞罗的房子防卫得不错吧……”

  小狼从地上爬起,一箭将向自己奔来的幽灵射倒,伸手拭去满头的冷汗,暗叫一声:“好险啊。”

  “啊啊啊,很锋利吧,这就是细节,细节,西塞罗一向很重视细节,哇哈哈……”西塞罗尖声叫道。

  “我也很注重细节,”小狼默默地想道,继续往前走,这里到处都有机关,正如西塞罗日记提及的那样,它们都还能工作,唯有加倍小心。

  一个中箭的幽灵发出难听的吼声,西塞罗显然大吃一惊,他喊道:“聆听者,你还活着啊?西塞罗以为你死了,但你能不能慢一点,我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啊……”

  小狼潜行穿过一个个房间,对西塞罗的呼喊充耳不闻,其实每一句话都听见了,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喊道:“你不说话,你喜欢聆听,哈哈哈,真是有趣,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只大蜥蜴死了没有,大灰狼又死了没有呢,至少让西塞罗开心一点吧……”

  “忘记这一切吧,聆听者,重新开始,你说好吗……”西塞罗还在喊,只是声音已经很微弱了,而小狼已经走完了这一段凶险的路,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血迹在这里消失了。

  西塞罗就在门后,小狼站直身子,收起弓箭,猛地踹开了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这是一个阴森森的房间,两具骷髅被铐在墙上,而西塞罗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见到小狼进来,他发出低沉的苦笑,“聆听者,西塞罗是攻击了那个婊子,但是母亲已经那样无助了,你要理解。”

  小狼不做声,一步步地走到西塞罗面前,沉默地打量着他。西塞罗本已苍白的脸全无血色,嘴角残留着血迹,他瞪着小狼,目光中满是愤怒和悲伤。

  他显然伤得很重,小狼想了一下,终于说道:“西塞罗,如果你还能站起来,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与我一拼,无论是用什么武器,拳击也行。”

  西塞罗不做声,一动不动,小狼叹了口气,说道:“那么你选择吧,我的剑?弓箭?魔法?我推荐还是魔法吧,不会很痛苦的。”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累了,”西塞罗轻声说道,“我再也站不起来了,给我一个痛快,我会在西蒂斯面前等你的。”

  西塞罗望向小狼,这一刻,他的目光很清澈,声音很镇定,面容很平静,他不再自称西塞罗,他不再是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丑,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

  “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吧,”小狼想道,将双掌对准了西塞罗。

  小狼走出圣所,鹅毛大雪下得正紧,海天之间一片苍茫,艾恩伯约恩已不见踪影,只有独角兽在门口等着,似乎并不畏惧此地透骨的寒冷。

  “只有你对我最好,我的朋友,”小狼看着独角兽,忽然眼眶发红,独角兽友善地看着小狼,用力甩动优美的长脖,将身上的雪花抖落。

  “不用急着回去,我们来说说话吧,”小狼忧郁地说道,“一直以来我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找不到,谁也不知道我心里的难受。”独角兽轻轻地刨着蹄子,似乎不明白小狼为什么还不到自己背上来,“你说,我做得对吗?”小狼喃喃地说道,“西塞罗攻击了兄弟会的首领,他不该死吗?你告诉我吧。”

  “他是个疯子,只不过不是别人想象的那种疯狂,”小狼说道,“他太认真了,被选为夜母的守护者之后,他就认定自己必须将一切奉献给夜母,他管夜母叫母亲,他用一切办法来取悦夜母,哪怕是杀了个小丑再穿上他的衣服,用种种方法令夜母开心。所有的同伴都死了,他还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夏丁赫尔城圣所的地下室陪伴着夜母,这种可怕的日子他竟然坚持了十多年……”

  小狼的身上已披上一层银装,但是并不觉得冷,心潮越来越激荡,独角兽听着小狼对自己说道:“他坚持的是兄弟会的荣誉,而这一切在别人看来是过时的、老旧的糟粕;但他坚持自己的职责,而我却放弃了我的职责。你知道的,我也有自己的职责,我是龙裔,我必须去阻止奥杜因,但是我一直在逃避……”

  “告诉我吧,我可有资格杀西塞罗?!”小狼忽然对着阴沉的天空怒吼道,然而雪花依然一直在下,落到小狼滚烫的脸上,落到小狼颤抖的身上。

  小狼回到兄弟会圣所,阿斯垂德正等在大厅入口,她微笑道:“艾恩伯约恩回来了,谢谢你为他治伤。”

  “小事一件,我们不是兄弟么,”小狼淡淡地说道。

  “那么,西塞罗的人头呢?”阿斯垂德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狼。

  小狼迎着她的目光,说道:“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快死了,是艾恩伯约恩下的手,结果被我的闪电法术击成粉末了,如果你有修习毁灭系法术,就会知道闪电法术能够将虚弱的敌人击成碎片。”

  阿斯垂德不动声色,小狼从背包里取出一套小丑服装,扔到地上,说道:“这是他的衣服。”

  “嗯,很好,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将它拿走吧,我再不愿见到这东西,”阿斯垂德看了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

  小狼捡起衣服,将它扔进火盘,立即腾起一阵轻烟,看着它渐渐化作灰烬,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夜母呢,扔了棺椁吗?”

  “为什么呢,”阿斯垂德笑了,“让那具干尸看着兄弟会在我的领导下复兴,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么?”

  小狼不做声,阿斯垂德笑道:“那么,既然如今我们已没有任何障碍,就进行计划的下一步吧,你去找菲斯图斯,他一直在调查一件事,已经很有眉目了。”

  “我或许之前错看你了,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力量,”菲斯图斯微笑向站在身边的小狼说道,“我本来对这个疯狂的计划毫无信心,但是你却一步步地完成了,良好的开端往往意味着成功在望,我看现在很有把握了。”

  小狼不说话,菲斯图斯耸着肩说道:“好吧,来谈正事,你听过说过美食家么?”

  “你指的是《无上美味》这本书的作者吧?”小狼想了一下,说道,“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菲斯图斯眉飞色舞地说道,“大家都知道他是天际最棒的厨师,可是谁也没见过他,你说的那本书我读过,也按照上面的菜谱烹饪过。啧啧啧,我跟你说啊,那道嫩煎羊排好吃死了,但是那道奶油萝卜汤叫我肚子痛。”

  小狼诧异地看着他直吞口水,“你想说什么?”

  “嗯,皇帝准备来天际了,美食家将奉命入宫为他烹制最拿手、最有名的秘制浓汤,我听说他手上持有一个证件,可以出入帝国的皇宫和独孤城的行宫,”菲斯图斯说道,“要是熬汤的不是他而是你的话……”

  “在汤里下毒?”小狼浑身一震,立即问出这句话,菲斯图斯喊道:“当然啦,否则还能怎么样杀了皇帝呢?”

  小狼不说话了,菲斯图斯笑嘻嘻地说道:“问题是谁也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你必须取得他的特别通行证。我一直在调查他的身份,可惜收获不大,只找到这个。”

  他将一本蓝色封面的书递给小狼,“《无上美味》?这本书我也有。”小狼诧异地说道。

  “嘿嘿,这一本可不一样,”菲斯图斯哼道,“这是美食家亲手书写的,赠送给马卡斯城宫殿厨师安东.维拉尼留存,不是那种你在外面书店买到的便宜货,只可惜没有签名。但安东厨师没有珍惜这份珍贵的友情,将它卖了,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弄到手。”

  小狼将书翻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我得去马卡斯城找安东,打听美食家是谁。”

  “不仅如此,你得在问出答案之后杀了安东,以免走漏消息;你还要找到美食家,杀了他,取得他的通行证,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将他的尸体掩藏好,越迟被人发现,我们的计划就越可能成功。”菲斯图斯提醒道。

  小狼微笑道,“这是当然了,否则我怎么冒充他呢?”

  落日的余晖映着马卡斯城,飞瀑落入深潭,激起阵阵水珠,清风将它们吹到正要走入宫殿的小狼脸上,为风尘仆仆的小狼带来一份清凉。

  守门的卫兵向小狼问好,小狼点点头,问道:“最近城中有什么新鲜事情么?”

  “没有,倒是听说了一件大事,”守卫带着神秘说道,“我听上头说,独孤城那边破了一个大案:有人要刺杀皇帝。”

  “真的吗,”小狼吃惊地说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守卫急了,说道:“千真万确的事,我怎么敢拿这种事说笑呢?”

  “我还是不信,”小狼连连摇头,“传闻往往是谣言。”

  “是真的,”守卫说道:“据说主谋就是皇帝亲卫队里面的高官,还有一个年轻的军官,已经被处死了。”

  “竟然有这种事,”小狼动容道,“后来呢?”守卫苦笑道:“在皇帝光临天际之前破了这个案子,大家都放心了,我就知道这些。可是老天保佑,皇帝千万别来马卡斯城,这里可不太平,那样的话我们就要忙到死了。”

  “你说得对,”小狼同意道,“上头一句话,我们跑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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