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乐乐乐的人间见闻
这一天已经慢慢过去，但欧里昂还沉沉地睡着，猎犬也还静静地躺在狗舍里。阁楼下面行人和马车来来往往，但这一切都和矮人毫无关联，他渐渐感到了孤独。棕色的矮人们群居在森林深处的山谷里，在那里没有人会感到孤单。他们有时就静静地坐着，沉浸在精灵国度的美好里或者是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中。也有极少的时候，他们排山倒海般的笑声也会打破整个精灵国度与生俱来的宁静，使整个山谷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在山谷里，他们就和兔子一样感受不到什么叫寂寞。可人间的田野上，只有一个矮人，他觉得很孤独。关着鸽子的阁楼和堆放稻草的阁楼隔了约莫十英尺远。前者的门开着，且略高，大概高出六英尺。干草棚旁边立着一架梯子，用铁丝固定在墙上。而养着鸽子的阁楼那却没有任何连接外部的通道，好似唯恐猫爬了进去。从阁楼里传来那群富有生命力的小东西的低声细语，吸引着这个孤单的矮人。从这扇门跳到另一扇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很轻松地就跳到了鸽子的阁楼，神色自如，似乎受邀而来，可鸽子们却扑腾着翅膀齐刷刷地从窗户飞了出去。矮人还是孤单一人。
他一看到这个阁楼便喜欢上了这里。他喜欢这里闹腾腾的生命迹象，阁楼上有百来个石板灰泥砌好的小屋子，许多羽毛散落在地上，整个阁楼散发着一股陈旧发霉的气味。这阁楼年代久远，仿佛陷入了沉睡，可他就是喜欢这里头的放松惬意，喜欢角落里覆盖着巨大的蜘蛛网，黏满了年复一年积淀的灰尘。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蜘蛛网，也从没在精灵国度看到过。他很欣赏蜘蛛们的手艺。时间让阁楼的角落布满了蜘蛛网，斑驳了墙壁，露出了里面粗糙的红色砖头。屋顶上的瓦片也脱落了，板条露了出来，让这里多了几分精灵国度般的宁静。风从屋顶的缝隙吹进来，感觉就好像回到了精灵国度的宁静里。但是阁楼下面还有四周的景象让乐乐乐注意到了人类世界的躁动不安。甚至，从狭小的通风口里透射进来的阳光也在墙上移动着。
鸽子扑腾着翅膀回家了，停在矮人头顶的石板屋顶上，踩得哒哒作响，却没有进来。他看见屋顶的影子投落在他下方的另一处屋顶上，鸽子们晃动不安的影子也落在了屋顶影子的边缘处。他发现较矮的屋顶上长出来的苔藓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成了灰色，也有一些新长的黄色苔藓散布在这一片片不规则的灰色里。他听见一只鸭子慢悠悠地叫了六七声;他还听见一个人走进楼下的马厩牵走了一匹马;一条猎犬醒了过来，汪汪地吼叫着;一些乌鸦好像受到了惊扰，从塔里飞向天空，一边发出聒噪的声音。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云沿着远处的山峦匆匆飘移着。附近一棵大树上传来一声鸽子的叫喊。一些人从楼下经过并交谈着。这一切都令他震惊不已。上次来艾尔国的时候他可没这闲工夫去体会这些。他看到灰黄相间的苔藓上投落的阴影移动了一点，他才注意到这里房屋的影子都是会移动的。永恒的移动和永恒的改变!他惊奇地对比着精灵国度和艾尔国，家乡的生活永远宁静没有波澜，时间走得甚至比房屋投影移动的速度还要慢。只有当每一寸光阴里包含的内容被精灵国的每一个生物所知晓，时间才会缓缓地过去。
伴随着一阵呼呼的响声，鸽子们扑腾着翅膀都进来了。它们是从艾尔最高的塔顶飞回来的。在那里它们停歇了一会儿，塔的惊人高度和那里久远的年代让它们觉得备受保护，可以和那个让它们感到害怕的奇怪矮人离得远远的。它们停靠在窗台上，眯着一只眼睛看着那个矮人。有些鸽子浑身都是白色不含一丝杂质。而有些灰色的鸽子脖子上有一圈彩虹般的羽毛，这跟精灵国度那些壮丽的色彩相比，可一点儿都不逊色。这些鸽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矮人，而乐乐乐则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渴望得到它们的认同和友谊。当这些来自不安分的世界的不安分的孩子们还不愿意进来时，他试着用它们所熟悉的不安分去安抚它们。他相信这种方式会让所有居住在这儿的朋友们都喜欢。于是他突然跳了起来，弹到了高处用石板砌成的鸽棚上，然后又急速地跳到对面的墙上，最后回到了阁楼的地板上。可又是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所有的鸽子都飞走了。慢慢地他才意识到鸽子还是喜欢安静多一些。
很快它们又扑棱扑棱地飞回了屋顶，脚哒哒地敲打着屋顶的瓦片。不过没有多久，它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孤独的矮人在它们的窗户外面观察着人间的生活方式。他看见一只水鹡鸰站在下面那层的屋顶上，就这样一直盯着直到那只鸟飞走。接着两只麻雀飞过来啄食掉落在地面上的玉米粒。每一种生物对矮人来说都是新奇的。他紧紧地盯着麻雀的一举一动，那兴致就如同我们看到一只完全不认识的鸟儿一样。麻雀飞走后，鸭子开始呱呱呱地叫了起来。乐乐乐十分认真地想要弄明白它们在说些什么，十分钟过后，他就放弃了，因为又有新鲜的东西吸引了他，他觉得那些东西好像很重要。乌鸦又叫嚷着飞了过去，它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轻佻，乐乐乐就没管它们。他一直听着楼上鸽子的低声细语，却没想着要听懂它们所说的话。他很满意鸽子讲话的方式，就好像在讲述着生命的故事。一切都很美好。听着鸽子们的低声细语，他觉得人间的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
屋子旁的大树都长了起来，除了常青的橡树，一些月桂，松树还有紫杉，其他的树都光秃秃的。藤蔓缠绕着树干向上攀缘着。山毛榉的嫩芽就快舒展开来了。阳光闪烁着，照在嫩芽和树叶上，常青藤和月桂树闪闪发亮。微风拂过，附近烟囱冒出来的烟随风摇曳着。乐乐乐看见远处一道石头筑成的巨大灰墙围起了一个花园，在阳光里静静地沉睡着。他看见一只蝴蝶慢悠悠地飞着，飞到花园时却猛地扑了下去。两只孔雀缓缓走过。树顶的阴影让闪闪发光的大树底下更加灰暗。他听见某个地方传来公鸡打鸣和狗吠的声音。一阵急雨突然落了下来，打在屋顶上，一下子所有的鸽子都愿意进来了。它们落在窗户外面，斜着眼盯着眼前的矮人。乐乐乐一动也不动。尽管它们都知道他肯定不是它们的同类，但也能确定他不是猫那一类的生物。过了一会儿，鸽子们回到了它们的小房子里，又开始谈论着它们那古老的故事。乐乐乐很想和鸽子们分享矮人的传奇故事还有精灵国度珍藏的传说。但他发现它们听不懂矮人语，于是他就坐在那里，一直听它们诉说着，最后他觉得它们这样是想平息人世间的躁动不安。
他觉得这些鸽子肯定会某种催眠的魔法来对抗时间，这样一来时间就不会弄坏它们的鸟窝。他这时还不太清楚时间的力量，也不知道在人间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时间抗衡。这些鸽巢其实是垒在旧鸟巢的废墟之上的，下面是一层时间留下来的紧实的坍圮物，而外面的地基其实也是山峦滚落的石头堆砌而成。如此一层接一层无止境的废墟对矮人来说实在很难理解，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精灵国度的宁静，而且此刻他还有别的小心思。瞧见鸽子摆出的友好姿态，矮人跳回到自己的稻草阁楼。为了让自己更舒服点，他抱了一堆稻草放在角落。鸽子看到这一切，对他的态度和看法来了个大转弯。它们奇怪地扯动着脖子，但最后它们决定就把矮人当作一个借宿的路人。矮人蜷缩在稻草堆里，尽管听不懂，他还是细细地聆听着鸽子们的细语，他觉得那就是人间的历史传说。
一天下来，矮人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这天过得比在精灵国度可要快多了。在矮人国边界的森林里生长着一种会结浆果的树，以前他饿肚子的时候只要抬起手就可以摘到树上垂下来的浆果。虽然他们很少会饿肚子，但只要矮人们饿了就会去找这种果子，所以这种奇特的果子就叫矮人果。他立刻从鸽子的阁楼上跳了出去，一路蹦蹦跳跳四处寻找矮人果。可这里根本就没有这种果实，因为在这里只有一个季节才能找到浆果，时间在这里耍了一个小把戏。人间的浆果居然要消失一段时间，这实在令人惊骇，矮人无法理解。矮人穿梭在农场间，这时他看见一只耗子弓着身子缓慢地爬过一间阴暗的棚屋。尽管他听不懂耗子在说些什么，但奇特的是当两个人在找寻相同的东西，他们一见到对方就知道各自要找的是什么。一般而言，我们会对别人的事情坐视不管，但是当看见有人也在做着和自己相同的事情，不用说我们也能莫名其妙地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乐乐乐一看到那只耗子，就好像知道它也是在寻找食物。于是他偷偷地跟在那只耗子的后面。很快，那只耗子就找到了一袋燕麦，打开那袋子对它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它就吃上了燕麦。
“好吃吗?”矮人用矮人语问道。
耗子疑惑地看着他，这家伙长得不像人，也不像狗。但不管怎样，小耗子并不太满意，它看了矮人一眼，静静地转身跑出去了。乐乐乐吃上了燕麦，觉得它们味道还不错。
吃饱了以后，矮人回到了鸽子的阁楼，在那坐了好一会儿，一直盯着窗户外看时间在这个地方新鲜而又奇怪地变化着。大树的影子渐渐拉长，月桂树上闪烁的光芒慢慢地消失，藤蔓和橡树上的光从银色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影子还在拉长，这是个充满着变化的世界。
一位老人，长着一小撮长长的白胡子，慢慢地朝狗舍走来。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把他从小屋里带来的肉喂给猎犬。猎犬们兴奋地号叫着。不久之后，老人又出去了。他缓慢的离开让矮人又见识到了人间的不停息。
随后一个人牵着马，慢慢地来到阁楼底下的马厩，然后又离开了。马儿在马厩里安心地吃着稻草。夜色的阴影渐渐爬上了墙头，屋顶还有大树。只有树尖还有高高的塔顶还残留着一丝光亮。山毛榉高高的树枝上，那些红润的嫩芽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暗淡的红宝石。淡蓝的天空下，一切的景象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祥和，一朵朵云飘在空中，慢慢变成了火焰般的橘色。一群白嘴鸦穿过云朵，朝着山谷树丛里的家飞去。可在矮人看来，这发霉的阁楼，长年累月散落在四处的羽毛，一群一群飞过天空的白嘴鸦，马儿咀嚼稻草的沉闷声音，人们回家时轻快的脚步声，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这一切好像都在证明我们所了解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慵懒的村庄在艾尔的山谷里渐渐入睡，人们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些地方发生的故事。但对单纯的矮人而言，这个地方仿佛就是世间所有不安分汇集的漩涡。
现在最高处的阳光也消失了，月光渐渐洒落在阁楼上。从乐乐乐的窗子往外望去，月光将大地晕染上了又一种新奇的色彩。这一切变化都让矮人不知所措，于是他想要回到精灵国度，可是想要让其他的矮人刮目相看的念头又闪现出来。于是他从阁楼跳了下来，跑去找欧里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