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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1月1日,星期天,方迪前一天熬夜写论文,睡得很晚,今天又没课,赖在床上迟迟不肯起来,其实早就醒了。到了9点多很不情愿地起来了,洗漱、化妆,一杯白开水和一片面包就当早餐了,然后伏在案子上继续写论文,可怎么写都不在状态,脑子里空白一片,好像论文是一个遥远的根本与自己无关的事,堆砌词汇都找不到头绪……

她烦躁地把笔往案子上一摔,打开录音机,脱去毛衣只穿了件黑色紧身内衣,就在她那块专用属地上跳舞排遣烦躁。她跳的就是那段在纽约华人中秋晚会上表演的舞蹈,连音乐都是一样的,节奏强劲,舞姿狂野……跳着跳着,她隐约感觉有人敲门,开始没在意,但是敲门声加重了,她关掉录音机,果然有人敲门。

她一开门,门外突然就冒出一个整齐的、又大又尖的混合女声:“哈!”方迪被吓了一跳,一看惊呆了,原来是三个高中的同班同学,太不可思议了!她知道何文婷在日本留学,嫁给了一个在日本大学任教的华人教授。孙瑶是职业模特,经常给一些企业做产品代言。张娟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外企工作,还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

方迪惊讶地说:“天哪……这是真的吗?”

孙瑶边进屋边说:“别激动,别激动,礼物收好了,谢就免了,见夕卜。”方迪关上门说:“礼物在哪儿呢”

孙瑶说:“嘿,你个小蹄子,刚才没给你个惊喜吗”

几个女人随意找地方坐下,椅子、床上坐满了,方迪就站着。

何文婷打量着方迪,说:“奶奶的,迪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丰胸肥乳小蛮腰,你说都是女人,上帝咋就不公平呢?我受刺激了,我要丰”

孙瑶说:“我也受刺激了,我也要丰!”

方迪说:“得了吧你,再丰就成篮球了。”

张娟说:“迪子可不是天使,绝对害人精,哪个男人找她算倒霉了。”孙瑶说:“那是,再强壮都没用;半年就瘦成一把干柴。”

大家哈哈一笑。

方迪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笑笑问:“怎么回事?从哪儿冒出来的?”

何文婷说:“我那书呆子被加州理工学院挖走了,我就跟来了。娟儿他们公司派她到总部进行管理流程培训,来纽约两个多月了,不知道怎么跟你联系……”

张娟说:“哎,哎,你甭替我美化;我是不好意思。小的就是一打工仔,逛街都得溜边儿走;姐儿几个就数姐们儿混得惨了。”

方迪说:“嘿……您这高级白领都溜墙根儿走;俺毕了业还敢不敢出去混了”

张娟说:“孙瑶陪她老公来美国商务考察,这不都赶巧了嘛,姐儿几个难得一聚,就差你了。孙瑶傍了个温州大款;有钱,除了有钱也就不剩啥了。”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儿,方迪看时间差不多了;带她们去吃中午饭。下楼,孙瑶一看方迪的破车;笑道:“我的妈耶,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方迪就当没听见,可那辆破车偏偏还不争气;车子打不着火。

方迪说:“娟儿;下去踹一脚。”

张娟问:“踹哪儿”

方迪说:“发动机边上。”

张娟下去“晚”地踹一脚,车就发动着了。

孙瑶说:“这破车;也没哪个男人来怜香惜玉,瞎了狗眼”

方迪说:“凉车有时候这样,跑热就没事了。”

方迪带她们去了老九面王餐馆,大餐厅里有几桌客人,还有几张台子空闲着。几个人在一张餐桌刚落座;服务员就来了;这个女服务生认识方迪点头一笑。

孙瑶说:“今天这个显摆机会谁都别跟我抢,可着劲点贵的。”

方迪说:“放心;以后给你机会。姐儿几个来找我,今儿再惨烈小女也得撑着。”

酒水和几个冷盘先上来,何文婷和孙瑶都拿出相机照相,你跟我,我跟她,合影时还请来服务员为她们拍照,折腾了半天才吃上这顿饭,大家兴致都很高。

席间,孙瑶说:“迪子,你还记得咱班的莎莎和眼镜吗”

方迪说:“他俩是死对头。”

张娟笑笑说:“你猜怎么着?人家俩成一对儿了,可把我逗死了!”

孙瑶说:“那俩活宝,眼镜能从性扯到民主,莎莎能从民主扯到性,哈哈哈……”

方迪见何文婷刚喝几酒脸就红了,说:“文婷,不能喝就别喝了。”

何文婷说:“哎,婷同学的酒量是越来越不行了,老了。我的生活终于变成了我妈希望的那样,就差生个孩子喂奶换尿布了。”

张娟说:“哈哈,一说你妈怎么跟控诉地主恶霸似的。”

孙瑶说:“我忙,我一天到晚忙,我没事找事也得忙,我他妈命贱,我就喜欢忙得快窒息那种压力,那才是女强人,哈哈哈……”

张娟说:“我,要吐了。”

何文婷说:“我,已经吐了。”

孙瑶说:“吐吧,吐吧,不在嫉妒中崛起,就在嫉妒中倒塌,哈哈哈……”方迪说:“哎,姐儿几个,吃完饭干吗去”

何文婷说:“逛街呀,让我们装嫩去。”

孙瑶说:“还要买衣服,老娘要血洗纽约!”

张娟问:“迪子,毕业了怎么打算,留在纽约吗?现在国内到处都是出国热。”

方迪说:“现在中国发展那么好,全世界都跑中国捞机会,我干吗要留在纽约?我敢说中国要照现在的路子走下去,早晚中国的绿卡也得成香饽饽。”何文婷说:“我觉得中国有戏,早晚有天看丫谁都是孙子辈儿的。”

孙瑶说:“那是!到那时,中国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平身!”

张娟说:“对对!还有:看茶……拉个长音儿,这表示我们还是礼仪之邦是吧。”

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

这顿饭很丰盛,还剩了一大桌没吃完。方迪看大家已经吃好了,为了避免争着付钱,就起身去吧台结账,但大家还是追过来了,争着付钱。

孙瑶一拍吧台,对着方迪呵斥道:“孙瑶在此,谁敢造次?你个小蹄子今天你要敢付账,我就把你的yan舞照片撒到大栅栏去”

不料,吧台的台湾女领班说:“你们谁都不用付了,老板有交代,这桌免单。”

三个人一起看方迪,孙瑶说:“嘿……姐们儿行啊”

第二天下午,方迪放学后去老九面王餐馆补交昨天的餐费。她向吧台解释了昨天为了避免争执而没有坚持当时付账,也为迟付餐费表示歉意。

女领班说:“老板交代这桌免单,你去跟老板说吧。”

方迪问:“九哥在吗”

女领班说:“在。”她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说,“三号厨房,你去吧。”方迪这些年每到假期都在这里打工,对后厨的情况太熟悉了,她只知道餐馆有中餐和西餐两间大厨房,从来不知道还有个三号厨房。来到后厨,也确实没看到三号厨房,但是中餐工作间的面积和布局都发生了变化,变小了,被一道类似屏风的假墙隔离出了一段,原来的中餐工作间是两端各一个门,现在变成了一道门,隔离出来的就该是三号厨房。

方迪走过去敲门,老九在里面说:“是方迪吧?请进。”

方迪一进屋看呆了,这哪里还是一间厨房,简直就是一个实验室,除了正常厨房里该有的炉灶、器皿、材料,更醒目的则是天平、大小电子秤、大小量杯……办公室的电脑和电话都搬过来了,这显然是产品研发的性质,老九一身大厨行头,正坐在桌前往电脑里的表格填写数据,旁边放着笔和笔记本,写的都是中文繁体字。

方迪惊讶道:“九哥,你这是干吗呢”

老九抬头一笑算是打招呼了,回应说:“革命呗。”

方迪说:“革命?革……革自己?”

老九低着头说:“不革自己革谁?咱还能革顾客的命吗?呵呵。”

方迪站在桌子旁边,说:“九哥,昨天来了几个老同学,难得一聚……”

老九仍然低头填数据,打断方迪的话,说:“我知道昨天你是给九哥捧场的,可谁开店也不能靠这个,你这是寒碜九哥呢。调查报告省了那么多钱,一顿饭的事就别提了。”

方迪说:“九哥,你要这么堵我,这店我以后还怎么来呀”

老九放下笔,说:“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你是学管理的,九哥有事要请教你。你要不忙就坐会儿,我也不付你咨询费了。拿个椅子,先坐。”

方迪在老九对面坐下,说:“九哥是商界前辈,可不敢说请教,我只有学习的份儿。”

老九问:“你现在最想什么?”

方迪说:“最想把毕业论文写好。”

老九问:“想管用吗”

方迪回答:“当然管用,不然怎么去做呢”

老九说:“那你小家子气了,既然管用,为啥不多想点?想博士,干脆当校长。”

方迪被这个“为啥不多想点”给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老九说:“那我再问你,论物质生活,是咱过得好还是秦始皇过得好”方迪说:“当然是咱过得好了。”

老九又问:“那你比秦始皇幸福吗?”

方迪说:“那能比吗?人家是君临天下,万众之上。”

老九说:“那看来物质条件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得比别人强才幸福。”

方迪了老九说:“再问个问题,是手擀面好吃还是机器面好吃”

方迪说:“九哥,我不敢回答了。”

老九说:“为啥?怕答错了没面子?也就是说只要把错的藏好就没事了?”方迪说:“那当然是手擀面好吃,感不死,有麦香。”

老九一指面板说:“那你擀一个给我看看。”

方迪说:“我哪儿行啊?擀面那么讲究。”

老九说:“那就是说手和机器都是形式,那些讲究的条件才是本质,不管是手还是机器,只要符合了那些讲究的条件,就都可以做出好面。机器不受情绪影响,不会因为薪水多少给你做手脚,也不会请假、跳槽,质量还会比手工面更精确、更稳定。要按见相非相的说,这就是见到如来了,就是实相,对吧”

方迪愣了好半天,吃惊地说:“九哥,你你……你是九哥吗?我不是幻觉吧”

老九说:“九哥哪有这道行?刚学的,背课文。我在红川耗了整整一个月,叶子农的嘴是真难撬啊,可他到底没耗过我,还是让我给他撬开了。”方迪说“九哥你这哪是请教啊,是考试。我得承认,我全答错了零分。”老九说:“我还没请教呢,这只是给请教做准备。我有个想法,说大点叫餐馆改革方案吧,这两天我准备整理个书面材料,可能会写得很啰嗦。我知道你对九哥的印象,九哥能整出来个啥呀?值得浪费时间吗?但是我想跟你说,九哥也在学习、进步,我希望你能认真帮九哥看看。这方案走的是见路不走的思路,就是没模式、没套路。你是学管理的,我想请你从正规管理的角度给看看,从另一面挑挑毛病,提点意见。”

方迪说:“这么大的事,你还是找专业机构咨询吧,我不行。”

老九说:“找过,别说专业咨询了,就连算命和看风水的都找了,没用啊,人家就是来掏你钱的,怎么能掏走钱怎么说,要管用我还革哪门子命啊。你是学管理专业的,对餐馆的情况也了解,你不会黑九哥,你就帮我看看,咨询费我也不给了,咱就两清了。”

方迪想了一下,问:“九哥,你那个方案确实需要我看吗?”

老九肯定地点点头说:“确实。”

方迪说:“那你给吧台打个电话,我先把餐费付了,付了我就敢帮你看。”老九不解,问:“那为啥呢”

方迪说:“我仅仅是看看,提个意见,决不是咨询的性质,太吓人了,我担不起。”

老九想了想,说:“没关系,你愿意付就付吧,日子还长着呢。”说着起身走到放电话的位置,拿起电话拨号,说:“阿美,方小姐马上过去,你把昨天目桌餐费给她结了。”

方迪起身说:“谢谢九哥”

老九说:“那这两天我整理材料,整理好跟你联系。”

方迪说:“好的,那九哥你忙,我走了。”

方迪到吧台结账,付过餐费就开车回去了。

出了老九面王餐馆,天已经黑了,大街亮起了灯火,餐馆也陆续上客人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丝丝缕缕,给深秋的寒冷注人了一股清润的气息。

方迪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先去了离住处不远的那家台湾粥棚,她还没吃晚饭,这家粥棚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经济实惠。她在街边停好车,进粥棚找了个位子坐下,要了一碗香燕粥和四个小包子,心不在焉地吃晚饭。

她隐约察觉到帮老九看方案的事没有那么简单,觉得自己的处理草率了,却又一时理不清头绪。老九要革自己的命了……老九提了三个问题她都了九不“实相”这些听上去很高深的词。老九的变化是让她吃惊的,而这种变化就来自他在红川耗了一个月,虽然餐馆改革方案是老九的,但是方案的方向、原理、思想……是叶子农的,她调查过这个人,以叶子农的头脑、阅历……她突然意识到,老九的方案她是不能“看”的,看了,就是一个笑话。

吃过饭,她上车准备回住处,手扶着钥匙却迟迟不发动车,索性放弃了,望着挡风玻璃凝神,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叶子农不管是利用双轨制敛财还是布达佩斯劳务,这两次商业运作都是成功的。见路不走谈何容易,总要先见到路才有资格选择走不走,而更多的人通常面临的情况是连路都没见到,更别说见路不走了。老九的方案显然是以叶子农的认识能力为后盾的,那么成功的几率也就不能纯粹以老九的能力衡量了。如果老九的方案是老九面王从亏损到盈利的转折,是老九从失败到成功的转折,那么……这么现成的案例,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把“见路不走”作为论文选题,在老九餐馆实习,理论、实践都有了。

方迪的思路渐渐清晰了:决不能等老九把餐馆方案材料整理出来,这个方案她是万万不能“看”的,一“看”就没有自知之明了,最恰当的方式就是跟老九“聊天”,了解这个方案的核心内容,可行,就争取在方案的实施过程里实习”不可行,就是聊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既低调,又保留了视情况而选择。

她从包里找出电话号码本,下车走到就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投币给老九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她说:“我是方迪。九哥,有时间吗?”

老九说:“有时间,你说。”

方迪说:“我想约九哥出来聊聊天,可以吗”

老九说:“那来店里吧,边吃边聊。”

方迪说:“我刚吃过饭,我请九哥喝咖啡吧,去蓝星咖啡馆,我这就过去。”

老九停顿了一下,问:“有事吗?”

方迪说:“没有,就是闲聊天。”

老九说:“好的,那我在咖啡馆等你。”

挂上电话,方迪开车去咖啡馆。

蓝星咖啡馆就在老九面王餐馆的斜对面,不到米的距离。这是一家大众咖啡馆,门面不是很大,装修古典,门停着几辆轿车。方迪停好车进到咖啡馆,看见老九坐在一张靠墙的桌子边等她,桌上放着一杯咖啡。

方迪坐下,笑笑说:“我犯错误了,纠正纠正,请九哥喝咖啡。”

服务员过来,方迪要了一杯咖啡和几碟小点心。

老九说:“你一说聊天我就知道准有事,说吧。”

方迪说:“九哥,你说这两天整理个书面材料,这说明餐馆方案已经很成熟了,那咱们就聊聊吧,就是闲聊天。看,我是不敢的,我还知道自己是谁。”

老九说:“不至于吧?太夸张了,谦虚得都让人受不了了。”

方迪笑笑,说:“是做作,肉麻。其实我也想过,假如我是九哥,我会怎么办?说实话我想不出办法。我混文凭是为找工作,没有老板的视野和思维。学校教的主要是一些成功企业的经验和案例,领会多少在自己,我要脑子够用就不会为论文发愁了。我实话实说,九哥别生气啊。餐馆改革方案是你的,但是方案的原理和思想可不是你的,你只是体现这些原理和思想,去实践见路不走的理念。叶子农是什么人?是可以让罗家明放弃5万去求一句话的人,是可以让你在红川耗上一个月去撬开他嘴的人。九哥,我去审查这样的方案,我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不觉得这是个笑话吗?”

老九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请你从正规管理的角度给看看。”服务员把一杯咖啡和几碟小;存心送来了。

方迪喝了一咖啡,说:“我对九哥的变化挺吃惊的,对这个方案也很感兴趣,这对我是一个学习的机会,我想请九哥聊聊。”

老九从衣服袋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笔记本,说:“我把笔记带来了,记得很乱,我说话也啰嗦,咱们聊到哪儿算哪儿,闲聊。”

方迪点点头说:“嗯。”

老九翻笔记本,找到其中一页,念道:“人最难做到的是实事求是,妄念、贪念、杂念一大堆,就算想实事求是,你也不知道怎样实事求是。见路不走是实事求是的通俗版,是提醒你不要唯经验、教条,要走因果、走条件的可能。见路不走是让你解放思想,不要怕跟别人不一样,因为很多人一看到跟别人不一样就觉得不正常了,心里不踏实。也不要怕跟别人一样,因为也有很多人是生怕跟别人一样显不出自己高了。见路不走是解决实事求是的可操作性问题,实事求是的态度、观念、思想,是一切正确认识和决策的基础。”

方迪感叹道:“说得太好了!如果方向错了,手伸得再长,也摸不到正确。”

老九说:“如果把一碗成功的面……不单是好吃啊,是成功……用面表示,那这碗面要求的第一个条件就是祛除妄念,有个求实求是的心态。我检讨自己,在态度上就错了。我追求豪华、高档,不是产品需要,不是为顾客,也不是餐馆有社会背景,是为显示自己是成功人士,是为自己有身份、有面子。一碗面本来就是大众化的东西,你开餐馆都不为顾客了,都成满足你虚荣心的工具了,那不死还等啥呀”

方迪说:“就是啊,好多想吃面的人不敢进来,如果我只为吃碗面,我也不敢来,那还是面馆吗?就是打着面馆招牌卖炒菜的。有钱的人进来,山珍海味都吃饱吃足了,你的面再好也不好了。没钱的人,不点菜谁敢进来?人家谁舍得为吃一碗面点一桌大菜“

老九又翻笔记本,找到一页,念道:“不往左看,不往右看,只看市场、顾客,只看你自己条件的因果。不以新旧论,不以跟别人一样不一样论,只以有效论,有效与否是唯一的取舍标准。凡左顾右盼的,大多是不清楚内在因果的,学个形,漏其神,很危险。人家的成功有人家的条件,人家的条件不是你可以悉数复制的,精髓不是学来的,是悟出来的,人家的内在因果不是你从外表看一眼就能具备了。”

方迪点点头说:“嗯,还是强调见路不走,要立足自己的条件。”

老九又找了一页,再念:“奢华之所以奢华,是因为大众不可及。如取规模效应,则必须大众可及,普天下的规模效应无不安住于规模消费集群,这是规模效应的因果律。”

老九找一页又念:“降低成本不是缺斤短两,不是让员工死去活来超负荷工作,而是不缘起降低成本命题的根本理念,从本体设计和机制设置就不允许缘起降低成本问题。”

方迪说:“不缘起?这种成本管理……太……太苛刻了吧”

老九说:“你未必能做到,但是你有了努力方向,有了这种成本管理意识。”方迪说:“对。但是有了原理,怎么操作呢”

老九说:“是啊,我也是这么问的。子农就问我,如果一个人肯下功夫,花个一年半载做出一碗好吃的面,难吗?”

方迪说:“不难,只要肯下功夫就行,这不是门槛很高的事。”

老九说:“好,这个条件我有了,一勺卤,一汤,一把面,还有几盘家传菜,这是我看家的手艺。但是,这碗面所要求的味道、感、温度……要一年四季都一样,要每个分店都一样,不允许一茬厨师一个味道,这就难了。过去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收徒拜师要讲堂的,味道一脉相承,分店都由徒弟打理。现在不兴拜师了,都是烹饪学校,半年就是大厨,今天来明天走,厨师一茬一茬地换,看家的饭菜做着做着就变味儿了,最后连老板都搞不清自己是卖啥的,人家来你这儿吃啥要碰运气,这不就是瞎胡闹嘛。”方迪联想到老九谈到的手擀面与机器面,联想到厨房里的天平、量杯、表格……突然觉得明白了点什么,惊讶道:“九哥,你的餐馆要消灭厨师,像麦当劳模式”

老九翻开笔记找到一页,念道:“顾客和无关痛痒的人都可以认为像麦当劳模式,但唯独你不可以,你要这样认为就有危险,就有可能不自觉套用模式,而你的条件是不可能与麦当劳的条件完全一样的,你不能在意相似或不相似,你只考虑条件与目的的有效。”

方迪说:“这一不留神见路就走了,真做到见路不走也不容易呀。”

老九笑笑,说:“是不需要厨师,不是消灭厨师。这要搁以前我就想不通,一个餐馆没厨师那还叫啥餐馆?现在就想通了,该没厨师的就没厨师,这就是见路不走。我要请人设计一套机器,从杠子压面到切面,完全模拟手擀面,试验出一套完整的操作流程。炒菜也是这个道理,在廉价地段建一个半成品车间,厨房没有厨师了,只需要培训熟练操作工,不需要你的厨艺,不需要你懂原理,更不需要你创新,那些统统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严格遵守操作流程。餐馆地处繁华地段,寸土寸金,要把半成品生产腾出的面积给餐厅。没有厨师和擀面师,成本降了一大块。半成品迁到廉价地段,成本又降了一大块。饭菜质量稳定了,价格降低了,出菜速度快了……当然其他方面也有。

方迪问:“为一个餐馆建一个生产基地,还要运输配送,这成本也不低吧”老九停顿了一下,放缓了节奏,说:“根据我这个店的规模,还是比有厨师和占用黄金地价的成本低,但这还不是它的真正价值。真正的价值是,这个生产基地的设计功能可以让我的手艺乘以最大市场系数,供应一个城市的加盟连锁店。子农说得对,不是开餐馆,是设置一个赚钱机制,或者叫能量源,谁来找你谁发财,你就把社会资源调动起来了。这一点还是像麦当劳,研究出一个产品马上覆盖全世界。我没那本事,我做好一个北京行不行?做好中国的市场行不行?中国是面食大国,哪块地打粮食我奔哪儿去。”方迪这才明白,原来老九的思路已经不仅是纽约这个餐馆了,而是要干更大的。老九的财力、技术是没有问题的,叶子农的学识也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老九在实施方案的过程中能持续得到叶子农的支持,老九干成这个事情是非常有可能的。这是一个极好而又难得的实习机会,方迪心里已经果断做出了决定。

方迪有感而发地说:“九哥,那我觉得你那块牌子也该换换,面王还是想显示你比别人强嘛,体现不出你实事求是的态度。九哥在红川耗了一个月,然后就一直参悟,终于把一碗面的禅机给参透了,如果是我,我就把牌子换成老九禅面。”

老九念叨了一句“老九禅面”,想了一下,突然兴奋地说:“这个名字好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你……你这样,你开个价吧,这名字我买了,从现在起你不能和任何人提这四个字了,直到我注册下来,纽约、北京都要注册。”

方迪说:“看九哥说哪儿去了,我也就是随一说,我还怕九哥听了不高兴呢,可不敢再说别的。听九哥聊了这么多,我倒是有了点想法,还希望哥。

老九说:“只要是我能帮上的,都没问题。”

方迪说:“我觉得我的论文有选题了,就叫见路不走。我想来九哥这儿实习,这次不是刷碗端盘子,是给九哥的方案实施打下手,这次是奔论文来的。”

老九说:“人家都是找大公司实习,你能在九哥这小店屈尊,那没啥说的。”

方迪说:“谢谢九哥,那我就向学校递申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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