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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县 第一七九章

杨陆顺第一次如此迫切地等待着北京的电话,虽然他知道袁奇志在北京的电话号码,可他不愿意询问她。不为别的,就是埋怨老同学明知道中央要进行宏观调控,海南房地产公司都要赔大钱,却只顾她自己的公司逃脱损失,竟然不通知他,而那造成南平各银行亏三千万的正是她公司的麦嘉城。当然他也知道怪得有点不近人意,可他就是怪袁奇志,高干子弟的公司就能利用消息的灵通赚大钱避免损失,而这笔所谓的学费就让国家承担了,说白了还不是人民群众的血汗钱去交的“学费”?!这正是他痛恨的却又无法改变的事实。

杨陆顺急于去北京,还因为南平搞得声势洁大的清退工作全部停顿下来,这让他愧对全县农民。愧对乡镇那些积极支持他的部分干部。连只会埋头工作的方宝弟都按捺不住疑惑,找到他的办公室。

那天天很阴,乌云在天上翻滚着,气温降得很厉害,躲在办公室的杨陆顺捧着茶杯还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文博领着方宝弟进办公室那一瞬。杨陆顺居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方宝弟哪象个乡长,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农民进城的样子。深蓝色的中山装很干净熨帖,发白的领口、磨破的袖口,就知道这套衣服的有历史了的,还是很过时的三节头皮鞋,鞋面上深深的折痕和已经毫无光泽的皮质,同样是那么寒碜,跟以往蓬乱不同,头发是刻意梳了的,但夹杂在其中的白发却那么的刺眼,黝黑的面孔有着和老农仿佛的皱纹,可那双眼里满含着焦急忧心,天气的寒冷让他的双唇发青,但嘴角间的刚毅是寒风吹不走,哪是三十八岁地人,简直就是年近五十的老农!

杨陆顺急忙从办公桌后迎出来。伸出双手紧握住方宝弟粗糙的大手摇着:“方乡长。你好啊!”方宝弟的笑容很纯朴:“杨县长你好,特意来找你汇报点事。打扰了。”杨陆顺说:“那赶紧请坐,请坐。我给你倒杯热茶,你的手冰凉的。喝口茶暖暖。”

文博当然不会让县长动手,虽心里看不起这寒酸乡长,但门面功夫可得在领导面前做足。就半开玩笑半嘲讽地说:“杨县长,我来倒水,现在难得见到方乡长这么艰苦朴素地党员干部唼。刚才在门口就让县委办的廖红霞当告状农民给挡在了必以楼前,幸亏我在办公楼前。”

杨陆顺蹙着眉说:“廖红霞也是老机关了,只看衣裳不看人的搞法要不得,我得找李主任告状去。好好批评批评她!”

方宝弟连连摇手道:“没关系没关系。廖科长是不认识我。说清楚就好了。”

文博把茶杯放在方乡长面前,嗤地一笑说:“还好秦志明撞见了。已经狠狠批评了廖红霞,廖红霞也向方乡长赔礼道歉。方乡长大人大量。当然不会和个女人家见识喽。杨县长,看不出小秦平时很小翼的一个人。居然骂起人来也有模有样,很得杨县长亲传啊。”

杨陆顺看了文博一眼,却对方宝弟说:“方乡长,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

文博见要说正事,自然得走人了,临出门前向杨陆顺征询:“杨县长,是不是要留方乡长吃中午饭呀?我好把用餐通知送来,顺便打电话叫西桂饭店留个包厢。”

方宝弟说:“文主任,就不准备饭了,我说完事就回的。”

文博只是看着杨陆顺,准备不准备还得杨县长说了算。杨陆顺笑着说:“方乡长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这不都快十点了么。文主任,你就让小秦去准备,到时候叫我们得了。哦,你看着点,别让其他人随便来打扰我。”

办公室只剩下两人,方宝弟闷头吸烟,杨陆顺觉得气氛有点压抑,虽知方乡长此次来的目地肯定是询问清退事宜,可还是故意转开话题道:“方乡长。天气忽然转冷,怎么没多穿点衣服就出来了呢?冻病了岂不是乡里的损失?就怕再上你家歇气,嫂子都不给我冲荷包蛋吃了。”

方宝弟艰难一笑,他知道县里突然停了清退全面转向其他工作,肯定是县委的决定。他还是不死心,只盼在杨县长这里得到点好消息,都说他是杨县长在县委常委会上力排众议才从副职扶正的,虽说也带着堂客上们去道谢了,可说良心话,他并不稀罕当什么乡长书记,实在是想要为乡里农民做点事实在太难,眼见得政府这些年不仅没替乡里农民做点好事,却是年年变本加厉地收刮农民,改草初期给农民那点点优惠政策带来地好处,全让乱摊派乱收费给整没了,他明知政府这样搞不对,可小胳膊能拗得过大腿?好容易县里出了个体恤民情地杨县长搞起了清退,他才有了干劲,可到头来怕是农民又空欢喜一场,这才是他真正不甘心的,见杨县长说话挺客气。他说:“就不麻烦杨县长了,我只想问清楚,清退到底还搞不搞?”

杨陆顺叹了口气说:“老方,目前暂时把今年地搞熨帖再说吧,马上年底了,各项评比工作、检查工作又快开始了,县里不得不抽调大量精力去搞啊。本来说今年还要搞一次短时间的冬修,可其他任务实在太多,又得不到县委支持,只能推后到明年,老方,你乡地上缴任务应该能按时完成吧?”

方宝弟心里一沉,放放再说,天晓得这一放又是多久呢?追问道:“杨县长。我乡地上缴工作肯定能接时完成,今年少了许多摊派集资,农民又听说能补偿以往多交的钱款。积极性都很高,都说政府体谅农民,我们农民也不能赖皇粮国税。不少户子还盘算准备拿退还地钱多养几口生猪,多种几棵果树呢。其实只要县委政府一声令下,我们乡就马上可以组织退款,只需在乡政府多设几个窗口,从村里调派几个会计,小半月就可以搞完,根本不麻烦乡里其他干部。只是财政所的同志辛苦几天。”

杨陆顺见方宝弟几口就把一杯茶喝得差不多了,起身添上开水,微笑着说:“嗬,农民知道加大投资了啊,看来方乡长的思想工作做到位了啊。至于退款的事。”杨陆顺说着脸上的笑再也留不住,赧然地说:“老方。你是乡长,大抵知道乡里财政很紧张吧?我是分管财政的,县财政比乡财政也好不了多少哟,全县几万人要发工资,各单位需要费用,我也是难为无米之炊。也许明年财政缓解下来。就有余钱搞退款了。”

方宝弟看着年轻县长那羞愧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他不认为杨陆顺是装的。因为杨县长没必要装羞愧。比起那些浑不把农民负担放在心里地领导。杨县长敢于站在全县乡镇干部的对立面搞清退,就己经很不错了。毕竟南平不是杨陆顺的南平,杨县长上面还有朱县长顾书记等领导。可一句县里没钱就赖掉农民的血汗钱。这、这哪是人民政府的所做所为?他心里虽不满意。但他毕竟也是一级领导。总没有下级逼迫上级做决定的,何况杨县长还是有后话,却仍是憋气地说:“乡上有钱买好烟好酒招待领导、花上几百块钱唱歌跳舞,就是没钱还给农民百姓。”

杨陆顺并不怪方宝弟出言不逊,反倒认为老方之所以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怕也是把自己当亲近人了,虽然话糙但理不糙,而且正点到了乡镇乱摊派收费地根本原因上了,有心也发几句牢骚。多少还要讲究点领导胸襟,就苦笑道:“老方,其实很多事我们都心知肚明,就是无力扭转。目前我县基本落实了中央省市的减负政策,农民肩膀上负担轻了,积极性也会高点。其实我们都不应该把眼光老盯着从前,得积极想办法带领农民走新路子,多创收,说句违反原则的话,让农民一年多收入三五千,政府多收他们几百费用,农民自然也出得高兴是吧。今年棉花收购价格提高了一毛钱,农民就蛮高兴嘛。你是技术员出身,应该看出乡里单一种植水稻的弊端了吧。”

方宝弟说:“县里一说要搞商品粮基地,我就晓得又是在折腾农民。不是说商品粮基地不好,为了解决吃饭问题,中央不得以而为之,其实基地的补贴就是国家财政在补贴农民,可国家又有好多钱去补贴呢?还不是等粮食供应得了后取消补贴,再次挫伤农民种粮的积极性!还得走农业副产品为主地路子。既然棉花好,在保证口粮的情况下,可以大面积种植棉麻作物。今天棉花高出均价一毛,好多农民就喊退旱退亏了。”

杨陆顺则摇头道:“老方,要是棉花多了收购价下跌,农民大面积种植岂不没利润?”

方宝弟说:“杨县长,如今改草开放,经济搞活,人民的生活水平在逐年提高,农村当然还没资格享受高级衣料。可城里有钱的人越来越多,纺织品地需求自然就越大。我看好种棉花,只要县里把好收购关,莫让供销社地黑心称亏农,保证比种粮食划算。而且我们南平乃至春江都适宜种植棉花麻类作物,真不应该丢了副产品啊。”

杨陆顺笑道:“老方,我是基地总指挥,你公然在我面前说基地的不是,岂不是让我难堪么?”

方宝弟嘿嘿笑道:“杨县长,我看人最准了地,知道你还是一心扑在农民身上,这点话其实多少也讲出了你的心里话,要不我今天也不得巴巴地跑到你办公室来问清退地工作。我在乡政府搞了多年,也知道县委政府地难处,是要多想点办法让农民开阔门路,光靠几亩田土。如何缩小城乡差距呢?我一个表侄在深圳打工,来电话说厂里需要大量工人,我都琢磨着是不是组织乡里的富余劳力到南边打工呢,家里地田地活要不了多少人工的。”

杨陆顺见方宝弟也会套点交情,心情就好了不少,组织农民到南边打工也不失为一个好点子,分析棉花将来的情况也与他的思路差不多,可惜老方却不敢阳奉阴违地私下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订额粮有补贴已经比议价粮还贵,完全可以低价收购来补充订额粮的不足。看来老方还是严格遵守纪律的了,就故意提示道:“老方。你说农民尝到种棉花的甜头,明年会不会私下偷偷多种几亩呢?”

方宝弟沉吟了下说:“要是村干部们督管不严格,是有可能的,杨县长你也别担心,年年三级干部大会,就是给乡镇干部下死命令要严格按照政府计划准备春耕生产。计划下去了,乡镇干部还是会尽力完成众级政府交给地任务的。”

杨陆顺说:“要是县里不强调呢?”

方宝弟笑笑说:“县里紧下面自然紧,县里不动员,乡镇干部自己是不得多管闲事的。乡干部早就有‘万金油’的绰号了,杨县长不会不知道吧。”

杨陆顺就推心置腹地说:“老方,我想明年让农民多种点棉花。既然棉花能给农民多增加收入,总不能命令农民有钱不赚吧!可我限于基地总指挥,当然是不敢顶风违抗。可农民自发的行为。要追究。大不了追究我个监管不利,是吧!”

方宝弟一楞。想起杨县长为了搞冬修挪用基地专款,知道杨县长为了造福农民。连自己的官职乌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感动地说:“杨县长,我方宝弟听多了领导干部在会上夸夸其谈怎么怎么为农民服务。可真正落到实处地,还只有你杨县长。那我也豁出去了,回去就悄悄动员农民准备明年扩大棉花面积,哪怕是让农民掏钱买口粮。也会保证额定的上缴粮。”

杨陆顺呵呵笑道:“就是要悄悄地动员,千万别打草惊蛇,不然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又要给我们找麻烦。老方,你说也奇怪啊,冬修搞那么大阵仗,难道把老天爷也吓住了?今年硬是风调雨顺。好个丰收年呐!”

方宝弟说:“杨县长,这冬修是非搞不可的,我们南平乃至春江省,没几年就要发次大水,越是发水大,越是老天跟着捣乱。暴雨不断,以往洪水不起眼,那是我们前辈人搞了二三十年的水利建设才保证田土旱涝保收的,可不到十年光景,农田水利设施就基本废了,去年就是给南平县地小惩罚,我也听电视里说什么温室效应,气温会越来越高。南极的融冰也越来越多,那夏天经我们南平的水自然就多了,河道不清淤,不能保证畅通。倒垸子就是眼皮前的事了。杨县长,虽然县委决定不清退了。我替农民不满,好在有你这个心系农民地好县长,说句唯心话,有你在南平,农民真是有福啊。”

杨陆顺忙谦逊道:“老方,你这么说我可担不起,虽然为人民服务这话成了口号,可我们都是农村人出身,知道农民地苦,农民的孩子都不为农民说话办事了。那还指望谁呢?我们也不喊口号,就在其位谋其职自勉吧。”

方宝弟何时跟县里领导有如此畅快地交心呢,高兴之下就裤兜掏出了自己身上地皴州烟,是春江省皴州市卷烟厂出的低档烟。在市面也就卖一块来钱,早就在南平党政机关断种了,最普通地乡干部都是抽玉沙,没想到堂堂乡长竟然还在抽一块来钱地皴州烟。等他自己发现烟不对头了,想从上衣口袋掏精品玉沙,杨陆顺一把接住微皱的皱州烟,感慨地说:“老方。我服了你地清廉了,敬领导用精品,自己抽皱州,我晓得乡里办公室肯定给你们配了好烟,难得你……”

方宝弟就着杨县长递来的火点燃烟,抽了口搪塞道:“好烟太淡,还是这烟够劲,我烟瘾大,一天得三包,乡里再阔气也耐不住我这大烟枪了。嘿嘿,有时候赚了好烟,我自己拿去小卖部换,也没啥,都晓得我老方抽撇烟的。”

杨陆顺忽然道:“老方,嫂子还在家务农,是不是家庭条件不怎么好呢,我看是不是把嫂子招个工安排进单位,也能多点时间照顾你。”

方宝弟摇摇头说:“不了不了,务农蛮好,我那口子身体还行,再说进单位也没啥好,拿点死工资,还不够物价涨得快,我算了算,两口子拿工资,还不如我堂客种几亩田。至少有吃饭米了。杨县长的好心我领了,乡里刘书记老刘也跟我说了几回,就是进供销社粮站都比种田好,我都拒绝了,说句不好听的,都进城了。谁来种田呢。”

杨陆顺说:“那就进乡里的信用社,工资福利都不错,我还是有能力替你解决的。”

方宝弟就有点惊喜,随即还是摇头道:“杨县长,其实我堂客也不安心在家种田,老是掰着手指头比这家比那家。我是这么想的,家里没了种田的,怕心里就没了苦哈哈的农民,看着自家堂客埋怨政府这钱不应该收那钱不应该摊。心里也多少有本帐。其实乡镇干部大部分还是很清苦的。特别是普通干部和脱产干部,说句难听地。乡里费用的大头是招待费应酬费,真正只是发工资哪里用得那么多钱哟。如果不制了L吃喝风。农民的日子就好不了!”

杨陆顺就无言已对了,制止吃喝风不是他一个副县长能制止得了的。放眼望去,没谁有本事敢说能制止一方的吃喝风。方宝弟也是难得打开话匣子,并没顾到杨陆顺渐渐变了的脸色,尤自在反映乡镇普遍存在地问题弊端,他也不想想杨陆顺也是从下面上来的,还在县委大院呆了多年,能不知情么?不过即便你不答应,还是得替塌实搞工作的老实人儿解决后顾之忧,凭什么老方成天窝在田里土里,他爱人就不能坐坐办公室呢,比起那些乡镇的普通干部好不知多少。自己都没站稳脚。就一门心思为小家庭打算。

直到小秦敲门请他们去吃饭,方宝弟才停了口,三人坐小周的车去了西桂饭店,在杨陆顺的刻意安排下,原本地菜单换成了简单的四菜一汤,搞得王胖子很奇怪,拉住小秦问:“秦科长,杨县长肯定是招呼哪个讨厌的家伙,不然五十块钱的标准才弄了一半地分量,连我厨房里地工作餐都比这多个荤菜呢。”

小秦道:“王胖子你少屁话多,感情你眼里的杨县长,就是个奢侈浪费地糊涂官?”王胖子马上叫委屈:“天地良心,就是杨县长到我这里吃得太少,我才想多整几个好菜让杨县长补补身体,哪有光工作不吃好的道理呢。”小秦说:“那你就做几个好菜送杨县长家去,莫在我这里隔山相马屁,我不得做你地传话筒。”

为了避免吃饭时听方宝弟啰嗦,杨陆顺笑着问小秦:“听文博说,你批评廖红霞了?”

小秦正色道:“廖红霞那人典型地狗眼看人低!”

原来小秦在一楼走廊口的文件收发室传达份县政府地通知,就听到廖红霞在必以楼门口尖起声音驱赶个告状的农民,他虽不知道廖红霞为啥到县政府这边来。估计是到政府办综合科搞联络吧,但他非常反感廖红霞,原因无非是曾经在县委办时怄了不少气,何况在政府必以楼前驱赶农民,态度又恶劣,根本是错误的,就跑出去准备帮那农民,没想是农民打扮的方宝弟乡长,顿时低气就足了,上前拨开廖红霞指指点点的手骂道:“廖红霞,你个普通干部有什么资格在个正科级乡长面前指手画脚?我看你是狗眼看人低,他是南平县三清乡乡长方宝弟同志,是我们的领导!”

方宝弟不愿多耽误,大度地说:“廖科长不认识我,拦住问清楚也没什么。既然秦科长帮我证实了身份,就放我上去吧?”

廖红霞脸臊得猴子屁股一样,忙道歉:“真对不起您方乡长,我、我还以为是上访告状的农民……”

小秦得势不饶人:“即便就是农民,你也不能态度如此恶劣,这是什么地方?南平县人民政府,农民怎么就来不得?难道农民天生就比你低级,该被你吆喝责骂?亏你还是老机关,把为人民服务多放在嘴巴里念念!幸亏方乡长大人不计小人过,反映到李主任那里,就不是道歉这么简单了!”碰巧文博也听到了,也端着主任身份批评廖红霞。

廖红霞自知理亏,更晓得小秦不是当初县委办的受气包,而是杨县长的亲信。得罪不起啊,真要闹大了。杨县长在顾书记面前阴一下,她只怕连县委办都没资格呆了,只得忍气吞声再次道歉,灰溜溜地走了。

杨陆顺听完小秦的讲叙,微笑起来,小秦替他出了口憋了几年的恶气。要不是跟她计较有失身份。他还真乐意找个茬好好教训下廖红霞,不过他记归记恨,平常也不曾表露,就说:“小秦,你批评得正确,不过下次别言辞太激烈,廖红霞到底也是老同志了。这也侧面说明,方乡长才是农民真正爱戴的好领导呢,要换个油头粉面穿着笔挺西装铮亮皮鞋人去当乡长。农民看外表就知道不是脚踏实地的领导,更谈不上信任、爱戴喽。”不过看着方宝弟太过老相的面孔,简直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岁,哪里象是三十七、八的人呢。

真正让杨陆顺高兴的是,他回家后,沙沙告诉他,旺旺的干妈来了电话,说是有要事商量。不过杨陆顺觉得沙沙的表情有点异常,知道去北京好几天甚至一礼拜,隐瞒真相是不明智的,就告诉她说:“沙沙。隔几天是刘建新爷爷大寿。估计袁总是跟我商量去北京的事宜。原本我是想带你一起去的。可市里王市长也要去北京拜寿,就不方便带你一同前去了。”

沙沙开始确实有怀疑,什么大事连她都不肯告诉呢,听到六子说陪王市长一起,顿时高兴起来,说:“是不是那回到我们家的王市长啊?哎呀,那我是不应该去,六子,这是个好机会啊,莫看你有省委刘书记关照,可市里没人说话。照样不行,老天保佑,现在又有王市长罩着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杨陆顺撇了下嘴说:“达到什么程度你才满意呢?我看你官瘾大过烟瘾!”这句话一出,猛地想到菁菁联系上新华社的记者后,叶祝同就上办公室去了趟,唠叨什么文化局的某局长到年龄要退了。那情形似乎想当副局长呢,按老叶的业务水平当个文化局分管业务的副局长是绰绰有余,他这常务副县长给局里打个招呼。在研究副局长上报人选肯定少不了老叶,可他就是不愿意打这电话。卫书记的评语真是一针见血,只要有任何一线机会,老叶都不会放过,真真是“官瘾大过烟瘾”呢!

在北京只短暂地逗留了五、六天,杨陆顺就回了南平。去北京收获颇大,受到刘老、刘书记的亲切接见,又结识了个高干子弟刘建新的姐夫池翔,池翔也就是三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却是国务院财政部农业司扶贫处的处长,而且还获得一个有关农业方面的内部消息,那就是棉花价格即将与国际价格接轨。至于和王市长,两人私交就更进了一层,不过杨陆顺从蛛丝马迹中察觉,王市长与池翔应该是另有交情,也就隐约明白,王市长并非一定要靠他才能接触到刘老、刘书记,只是借个幌子,正是王市长对万山红农场的熟悉让刘老很是缅怀当年的旧地、杨陆顺才知道自己多么不了解老人的念旧情结。

不过南平的清退工作正如他走前预料的一样,完全停止了,唐春前虽应邀到南平县做了深入的采访,不过只在春江日报二版发表了简短的文章,大致内容是称赞南平县积极按照关于农民减负的文件精神,大刀阔斧地废除了不合理的乱摊派乱集资。市里分管农业的廖副市长也前去南平做了视察,听取了减负后农民的意见,表示南平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做得到位,在电视上大大表扬了一番。在县委的常委会上,顾宪章同样把发起清退工作的杨陆顺着重进行了表扬,会上还通过表决,提名杨陆顺出席市里的年度优秀工作者。

这个结果很让杨陆顺失望,不仅对不起南平农民,同样辜负了刘老的期望,辜负了省委刘书记的赞许。记得在北京,他违心对着刘老、刘书记汇报南平的清退工作时。王市长同样也说了假话。让刘老以为中央的文件精神真正落实到了实处,真正让老百姓们得到了实惠,可惜下有对策只是让农民今后不再受乱摊派乱收费的困扰。以前被迫交上去的钱物则永远地被侵占了,至于减负能维持多久,杨陆顺心里没有任何保证。也无力保证。

南平的减负工作直接带来了县财政的捉襟见肘,因为农业税费是她方财政收入地主体,特别是南平这样的纯农业县。减负可以说就是直接减少了县财政的收入。而该向市财政交纳的税费则一分不能少,这个问题的解决。就落在了分管财政的副县长杨陆顺身上。袁华贵挂了个县长助理头衔,他也不会施展魔法变出票子,终究还得杨陆顺来想办法解决问题。

白利民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起初杨县长要求棉麻公司提高收购均价,公司内部有很大分歧。莫小看区区一毛钱地提价。最终将给棉麻公司减少四、五百万的利润。而且因为南平县的收购价格高。势必引起周边县的棉花流入,到十一月份。同比去年已经增加了近十五万担皮棉的入库,而国家计划棉是有限的。剩余地部分则是棉麻公司自寻销路。公司业务部门的人已经是怨声载道。认为根本不可能超额完成销售任务,而棉花这东西当年不卖掉。陈一年质量就会下降,就意味着亏本。白利民算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完成对杨县长的支持。

没想过了十一月分,棉花市场就开始走俏起来,价格稳步上升,不仅省棉麻公司加大了计划棉地任务,还有来自上海地纺织厂的业务员购买新棉。这一转变让公司内部又有争论,部分人认为国家纺织企业消化有限,暂时地原料涨价不代表任何问题,既然省棉麻公司要求加大计划棉任务,那就满足喽,既可以缓解公司压力又有讨好上级公司的目地而老奸巨滑地白利民可不这么认为,虽然他没有什么充分的证据证明什么,但凭着多年积累地经验,他觉得不能轻举妄动。而是回下派公司的业务员远赴上海、重庆、天津等纺织基地。查探究竟。

当然,白利民也将这好消息向杨陆顺做了汇报,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左右县供销社的决定,唯一能给予他支持的,就是来自政府的干涉。相陆顺听了老白对棉花市场的分析及将来几月棉花价格的走势,也觉得应该慎重对待,不过现在县财政没钱,自然就把主意打到有活钱的棉麻公司了。他也不避讳说:“老白,现在财政没钱,目前找市里也没办法,看你公司能不能搞点钱让财政缓解下压力?”

白利民知道县政府真要向棉麻公司伸手板,他只有乖乖上缴的份,即便他不乐意,县里直接找县供销社,还得服从上级指示,既然杨县长绕开了县社直接找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而且还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就说:“杨县长,棉麻公司是在南平,自然归县政府管,棉麻的钱不就是县里的钱啊。今年计划棉已经调走了,隔不几天就有货款,除去税费利息。差不多也有四百多万利润,要是四百万还不能解决问题,我再想想办法。不过省公司要求增加计划棉,这就得请杨县长代表政府去顶牛了。”

杨陆顺本想透露明年国家将大幅度调整棉花价格的消息,可又怕上面的计划变卦,但要说急着将棉花按目前的市场价格出售,他还是舍不得,要让老白不卖棉花难度很大,棉麻公司要还贷款要支付巨额利息,还有公司数百在职退休人员的工资福利发放,都要钱。无奈之下,杨陆顺说:“老白,你赶紧搞钱入了财政的帐,计划棉的事,我会用县政府的名义去与省棉麻公司交涉,争取保障我们县公司的利益。”见老白笑得高兴,杨陆顺随口问:“老白,你不怕得罪了省公司?”

白利民心说我当然怕了,不然怎么请政府出面顶牛呢,还指望搞几年经理也进省公司呢,但很仗义地说:“没办法,我白利民总归还是南平人,不能讨好了省公司,却眼看着县里受损失。这点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杨陆顺点点头,说:“老白,你是生意人,知道权衡利弊,难得棉花价格在涨。得卖个好价钱啊,我让你顶着压力提高了收购价,籍此提高农民种棉花的积极性,但也不想让农民得利,让棉麻公司亏本的。”

白利民笑咪咪地说:“杨县长,棉花价格一涨。公司的人就晓得你杨县长的良苦用心了。什么时候请杨县长到公司来指导知道工作,那就最好了。”

杨陆顺知道白利民请他去公司指导工作,无非是想借政府领导之名在公司树立威信,就笑着说:“老白。我就抽一天时间,我不仅要到公司机关走走。还要你陪着我到下面的储运站也看看。具体哪天,我会让政府办林主任通知的。”

年底的检查考核多了起来,县委政府地头头们几乎是每天都在接待来自市里省里的领导,而今年南平却屡屡迎来高规格的检查。省政府副秘书长陈泊然带队检查国家商品粮基地的检查组、省减负办张主任带队的调研组、省民政厅孙副厅长的扶贫组、市里王市长带队地农村工作综合检查组、市政府副秘书长杨宜带队的农村教育工作考察组等等。而且检查考核地评价都是很高的。仿佛南平县突然就成了香诗诗。这情况使得顾宪章都有点眼红起来,毕竟来的都是政府这边的领导。而省委、市委地检查考核组都是例行的,不过顾宪章还是很高兴。不管是哪线工作。出了成绩都是县委书记领导有方。而南平政府大小官员里。被提名表扬最多的是杨陆顺。身为县长地朱双祖几乎成了被遗忘地人。种种迹象让南平人不禁暗暗猜测。莫非杨陆顺即将取代朱凡祖成为南平县长?

就在九三年即将过去地前一天。县委终于迎来了市委比较高规格的一行客人,市委纪委副书记张关年带队地纪委工作检查组。这让顾宪章内心很不愉快,纪委工作检查组一般只对口县纪委。最多县委常委们出席欢迎陪同吃饭。以显示县委对市委纪委工作的支持与重视。具体工作则由县纪委陈书记负责接待陪同。但因为来地是市纪委副书记,与往年纪委常委带队就高了个级别。但也暗示着南平地纪委工作肯定存在问题或者某些方面的引起了市纪委地重视。果然,张关年在南平书记会上,就严厉批评了南平县存在地大吃大喝、公款消费现象,而且还点名批评了马峥嵘,指出马峥嵘爱人利用特殊身份参与歌舞厅经营谋利。这让马峥嵘很不服气,当唐丽萍从舒秋莲处得知被市委纪委注意后,两人一起从歌厅退出地,可为什么仅仅只点名批评他呢?

会后,马峥嵘带着唐丽萍连夜就去了南风市,第二天两口子就拜访了孙书记家,面对孙书记。唐丽萍毫无顾忌地发着牢骚:“孙书记,您得给峥嵘平反正名呀,南平的歌厅最先是杨陆顺地爱人汪溪沙开的,是汪溪沙花言巧语把我和舒秋莲哄进了歌厅。凭什么就该峥嵘挨批评背黑锅,峥嵘曾经是您地秘书。他们这样搞臭峥嵘,其目地我看是针对您来的。”

孙书记内心并不支持市纪委小题大作,可在书记碰头会上,王智弘却是竭力要求市纪委有所行动。即便是不处分,至少也要警告警告。对于王智弘一反常态地强硬态度,他心里很清楚原因,两人一起到省里开会。省委刘书记显然对王智弘很亲切。还在会上点名表扬了王智弘大力支持南平县地清退工作。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也许正是王智弘语气强硬地根源。偏生南平县参与此事的都是他的人,顾宪章是正职,不能轻易有被人指责的口实,把马峥嵘拿出来,既达到了王智弘的目的,又显得自己大公无私。这才有了马峥嵘被点名批评。不过他还是尽量缩小了范围,按王智弘的意思。应该是在县委常委会上批评的。摸了摸有点发闷的胸口,孙书记说:“小唐,峥嵘,犯了错误被批评。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这次是我的决定,正因为峥嵘你曾经是我的秘书,我对你的要求更严,也是鞭策你进步的方式。希望你以后别受外来影响,好好在南平工作。你们就在家里吃中午饭吧,小唐,你去厨房帮阿姨的手。”唐丽萍知道是要支开她,再不乐意也只能离开。

马峥嵘对孙书记畏大过敬,没了堂客帮腔,他有点发憷:“孙书记,是我没注意个人修养,给、给您添麻烦了。”

孙书记说:“峥嵘,干脆把小唐调回市里吧,我了解小唐,会防碍你在南平的工作。”

马峥嵘没想有这么个好处,心里暗暗窃喜,他早就跟县工商局机关的一个漂亮女人有染,不过碍于堂客精明泼辣。偷偷摸摸好不饥渴。当下点头道:“孙书记,我听您的,而且她回了市里,小孩能得到照顾。只是丽萍在县里税务局上班,要进市税务局,还请老领导打打招呼。”孙书记还赞许峥嵘识大体,完全不晓得前秘书满脑子的龌龊。

既然是老领导安排的,马峥嵘再气愤也只能憋在心里,两口子回了南平,马峥嵘就急不可耐地告诉堂客,老头子叫她进市里,还得意扬扬地说:“丽萍。老头子主要是怕你堂客们心眼小,影响我进步。”

唐丽萍却说:“老马,我回市里倒没什么,只要你前程远大就好。不过你就不觉得蹊跷?当初歌厅生意那么好,她汪溪沙居然就转给了猴子。她嫌钱咬手吗?而且这次老顾察觉有问题。马上叫舒姐子退出,还是老顾看在你们同是老头子的人。才让舒姐子要我退的。还有,朱凡祖是要到年纪就退的了,不管老顾走不走,县长铁定该是你这三把手书记接任才符合程序,可你不觉得杨陆顺是个潜在的威胁?我就听不少人说,杨陆顺怕是想当县长呢!”

马峥嵘嗤地一笑说:“丽萍,你好歹也是多年的官太太了,还不清楚组织上任命干部的程序?杨陆顺才当一年常务副县长。坐火箭也难当县长哟。”

唐丽萍呸了声说:“你才不清楚组织程序呢,要是上面真要提拨杨陆顺,不可以代县长么?代个一年半载又不出问题。不就扶正了啊!我看你才白当着党群书记呢!哎呀,我这么一分析,看来还真象是杨陆顺要当县长。在坏你的名声,老马,千万得提高警惕啊!”

马峥嵘越想越觉得堂客的话在理,再念及老顾和杨陆顺打得火热,背心里就出了毛毛汗,赶紧就打电话把心里的担忧向孙书记做了汇报,孙书记只是宽慰了马峥嵘几句就挂了电话,对于杨陆顺想当县长,至少在他手里是不可能实现的,王智弘如此重视杨陆顺,不就是想培植势力抢班夺权么!

马峥嵘既然开始忌惮杨陆顺,也就开始琢磨该从何下手找杨陆顺的麻烦,只可惜杨陆顺只是个常务副县长,任何重要点的工作都需通过县长、县委常委会决定后能实施,不过既然杨陆顺能从丽萍身上下手制造事端,何不也从杨陆顺堂客汪溪沙身上找麻烦呢?眼珠子几转几转,就想到了汪建设身上。这就是个攻破堡垒的薄弱环节!

第179章(下)

一个县里分管党群的三把手副书记要整个没入流的干部的材料。简直是小意思,何况马峥嵘早就基本了解汪建设在县公安局、沙镇派出所、门石乡派出所的情况,就借着年底搞党员干部评优的机会,特意召集全县乡镇的党群书记、组织委员开会。明确提出要严肃党内组织纪律,要结合各乡镇的实际进行优秀党员的评选,而且还要搞出落后党员干部的典型,真正做到有奖有罚,会上不仅定额了优秀党员的名额,也定了落后党员的名额。

各乡镇的党群书记、组织委员回去后把会议精神向乡镇头头传达后,虽说与往年有所不同。但也难不倒乡镇的书记乡长们,在乡镇党委会上一合计,评优秀和评落后一起进行,都采取不记名大投票。再按照投票结果整理材料上报。

门石乡同样按马峥嵘的统一部署,及时展开了评比活动,不过门石乡的党委周书记和莫乡长更有默契,他们知道派出所副所长汪建设是常务副县长杨陆顺的亲舅哥,也晓得此人是公安线的英模人物,只是汪所长平时的表现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无记名投票难保不被评选为落后党员,觉得犯不着为了区区小小的评选得罪杨县长,就搞了点暗箱操作。硬生生地把汪建设从倒数一名调整到刚好在落后党员指标以外。排名虽是落后,但不至于当众出丑。

马峥嵘怎么会容许门石乡有舞弊行为呢,早有布置,等门石乡把评选情况上报组织部后,马上就有大量检举揭发信寄到组织部和马峥嵘处,信中不仅揭发门石乡在评选工作中故意包庇县委领导亲戚,而且还披露了不少汪建设在门石乡的劣迹。如用警械枪支打鸟扰民、协助乡政府下村收上缴时对待农民态度恶劣甚至有打骂农民现象、上班时间聚众赌博、利用职务便利吃喝占拿索要好处等等。同时沙镇也有不少告状信寄到了纪委、县委信访办、人大等处,揭发汪建设在沙镇期间有男女作风问题,有利用职务便利贪污行为。

而马峥嵘暗中指示亲信针对汪建设的行动。让在公安口人缘一向很好的侯勇有所察觉,大多是同事们去歌厅娱乐时不经意露的口风,虽然侯勇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整汪建设,但他立即发动自己在公安口的所有关系,尽量打听有关细节,才隐约知道汪建设一贯表现恶劣。被评上了落后党员,不过因为是杨县长的舅哥,被乡上隐瞒掉引起了民愤。侯勇却敏感地觉得此事表面针对汪建设,实际上怕矛头另有所指,而且此时杨县长并不在县里,到省里出差了。

侯勇晓得汪建设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之所以能当上派出所副所长,完全的顾局看在杨县长地面子上提拨的,当即就把情况向顾长青做了汇报,其实顾长青等局领导也在近期收到过检举揭发汪建设的匿名信。只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不过在小范围的碰头会上提起过,采取的手段无非就是打电话叫汪建设端正工作态度云云。却没想到会搞走这么大的风波。顾长青也有点紧张,就嘱咐侯勇到省里去找杨县长汇报。请杨县长决定。

杨陆顺此时带着白利民在省棉麻公司协商计划储备棉地事宜。软磨硬泡了两天。省棉麻公司就是不松口。无奈杨陆顺又只得请省政府副秘书张陈泊然打电话去省棉麻公司,没想省公司的还不怎么卖陈副秘书长的帐,只是减少了部分计划棉任务,最后请许超美出马。杨陆顺才去省政府拿到了许秘书长的条子。这才算过了关。

事后白利民则把粗棉布的生意私下送给了许超美,只是差价就提高到了二毛。也就是说许超美一年可以赚近三十万块钱。对于送上门的好事,许超美自然不得推却,也对杨陆顺地出手大方而满意,在杨陆顺宴请许秘书长的答谢宴上,许超美不遗余力地在叔叔面前夸赞杨陆顺,许秘书长没儿子,早就把侄子当亲崽,对侄子如此卖力介绍的朋友。自然很留心。很亲切地询问了杨陆顺的基本情况,那样子是印象很深地。

事后杨陆顺本是要回南平,而许超美却竭力挽留杨陆顺在春江多玩两天。还叫顾小章亲自陪同,杨陆顺盛情难却,勉强就多住了两天。也就给了侯勇送消息地机会。

杨陆顺听完侯勇的汇报,就沉吟起来,侯勇愿以为杨陆顺会很焦急。至少也会很担心,没想到杨县长很是泰然,忙说:“杨县长。我觉得此事不仅仅地针对建设,而是冲着你来的,都晓得建设是你地亲舅哥。县里反响大了,县委势必得做出处理,不管追不追究建设地责任,对你的声誉都将是个很大地打击,我估计是某些人嫉妒你在南平地威望,想借机臭你的牌!”

杨陆顺内心是怒气冲天,他并不怎么恨那些要整建设的人,而是痛恨汪建设,如果真要把建设处理重了,对他的名声打击肯定很大,要是硬压下去,有顾书记支持肯定没问题,可民愤会更大,而建设会气焰更嚣张。放任下去。说不定会闯更大的祸患,干脆来个大义灭亲。哪怕沙沙在家里闹得再凶,也要让建设吃个毕生难忘的苦头。看着眼前神情焦急的侯勇,杨陆顺暗叹,建设要有猴子一半精明,何至于此呢?建设的事在南平多少有点动静,却只得这猴子来给个信,连小秦怕都还不知道,看来有些时候,贴心朋友终究是少不得啊,就说:“猴子。我谢谢你了,我们今天就一起回南平,我们哥俩好久没喝酒了,明明要是有空,就叫家里来吃顿便饭吧。”

侯勇心里一暖,眨巴眼睛想说什么,可喉头动了动硬没说出话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马峥嵘眼见杨陆顺不在县里,而且整的材料齐全了,真要对条条框框去定,汪建设问题就严重了,光是在沙镇派出所的小额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少不得要开除党籍工作。而且汪建设是副科级干部基层派出所领导,完全可以撇开县公安局。直接又纪委出面了、就先从乡里评选工作出现的问题,在书记碰头会上向顾宪章汇报了:“顾书记,前几天在门石乡的年度优秀党员、落后党员评选中。出现了不少问题,有同志反映该乡包庇杨县长的舅哥汪建设,明明是落后党员中得票最多的。却搞暗箱操作篡改了无记名投票结果,在来信中还揭发了汪建设不少违纪行为,如拿着警用枪支打鸟扰民啦、在乡里对农民态度恶劣。存在打骂现象啦、上班时间聚众赌博啦等等。”说着望向纪委陈书记,微笑着说:“你那里也怕有不少告状信吧!”

老陈其实提前向顾宪章简洁地做了汇报,他也不想招惹杨陆顺,更不能得罪杨陆顺和顾书记。没想到顾书记却是含糊其辞。可又暗示可以在会上提出,于是就事论事地说:“顾书记。近期纪委确实收到几封告状信,而且还有封沙镇派出所的署名信。按照规定。我让纪委的人去沙镇收集了材料,大致与检举信情况吻合。看来汪建设同志是在经济上存在问题。”

顾宪章原本地意思。是不想让杨陆顺名声太响。更容不得杨陆顺威望超过他这县委书记,拿杨陆顺舅哥地事敲打敲打杨陆顺。但在关键时刻才去支持杨陆顺,不管杨陆顺是要硬压下去还是减免处分。他都会完全站在杨陆顺这边。何况他也得了消息,这事就是马峥嵘发起的。不然无缘无故标新立异搞什么落后党员评选呢!就缓缓地问:“经济问题?老陈你具体说说,涉及金额有多少?”

老陈说:“根据沙镇派出所的调查情况,汪建设私开差旅费、虚报来客用餐费、虚报专以用品费共十三笔,涉及金额三千五百多元,已经够得上贪污公款了。而且作风问题也已经核实,擒获三名杀人抢劫在桃犯那晚,汪建设同志其实是在跟临县一个理发店的女青年幽会,而不是派出所的统一行动。至于打骂农民、用警察配枪打鸟也经门石乡不少干部群众证实。是事实。”

顾宪章瞥了马峥嵘一眼,从嘴巴缝里蹦出几个字;“哦,问题严重啊!”

马峥嵘万没想到汪建设问题这么严重,在沙镇短短半年时间就涉及贪污三千多块,真要交检察院立案查处,汪建设身为执法人员知法犯法,怕是得判刑了、岂不是把杨陆顺得罪死了?!这并不是他地初衷,忙说:“是啊,不过组织上培养个同志不容易,不管怎么说,汪建设同志还是只身抓获了三名杀人抢劫在逃犯,这是事实吧?要是汪建设认错态度好,退款积极,有悔改表现的话,我看还是从轻处理吧。我们县才把汪建设树立为英模。马上又啷当下狱,我们县委地颜面也没处放,是不是!”

顾宪章冷笑道:“就算壮士断腕,也不能姑息养奸。这事我看就请老陈和县公安局合作,要够立案了。就把材料转去县检察院。”

老闵半晌没言语,眼睛只是睃老顾和老马,他得判断老顾真正地态度,也在暗暗嘲笑马峥嵘严肃组织纪律搞出了麻烦,政法委书记老李也是心里惊讶,他分管着公安局,公安局下面派出所的副所长出了问题,他自然不能不理会,忙说:“顾书记,我看还是让县公安局再进一步落实下汪建设同志的问题,马上年底了,县里各项评比考核工作都在紧张进行,这事闹大了,我真当心影响县里的形象呢,顾书记,我看还是低调处理为好。”

顾宪章问:“老闵,你地意见呢?”

老闵随意拍打肩膀上的头皮屑说:“这事是得从长计议,暂不管汪建设本人的问题,我觉得在目前时期搞出这档子事。目地怕是针对杨陆顺来地,前段时间杨县长负责地工作很得省市领导的好评,王市长大会小会不断表扬。我琢磨着是有人眼红了,想搞内部不团结哟。据我所知,汪建设是杨陆顺地亲舅哥。一个从县委司机班出去的司机,几年就当上了基层派出所地副所长,我不多说大家都应该知道原委,当然也不排除公安局地同志拍杨县长马屁。”

顾宪章听了老闵阴阳怪气的话就不痛快。连忙接茬道:“老闵。怎么又扯到杨陆顺同志身上去了呢,就事论事。”

马峥嵘说:“顾书记,搞清楚问题是主要,但也不能搞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老闵嗤地笑出了声。说:“老马,已经是满城风雨了。我爱人都晓得下面乡里有个所长拿枪随便放,吓得老百姓都犯了心脏病哟。”

马峥嵘说:“至少不知道汪建设还有贪污行为是吧※再说了,一个乡派出所地副所长。这点小事值得闹得满城风雨?”

顾宪章说:“都拿到书记会上讨论了。我看不小喽!”

马峥嵘一时语塞,真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地脚,真要能利用这事把杨陆顺弄下他倒敢横下心。可偏生又翻不起大浪。郁闷得直抽烟。

老陈说:“顾书记。那我们纪委把材料什么地就转给公安局监察。”

顾宪章随水推舟道:“那就转过去吧,再好好落实下。不能冤枉好人,但也不能门缝过关!老李。你就盯着点。”

杨陆顺才从春江到家。就被家里齐整地阵容给吓了一跳,老汪家的人都聚在楼上。等他回来呢。汪父老泪横流。拉扯着六子地手不放松:“六啊。你得救救你建设哥啊,那不争气的畜生怎么就敢贪污呢。我跟钱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没敢拿过公家一分钱。那畜生就敢贪污三千多块哟。你要救救建设啊,不能让他就这么坐牢哟!”

张巧那眼睛旱肿得象桃子了。声嘶力竭地讲不完整一句话:“杨县长…我家建设……冤枉啊!我…有钱啊,开歌厅一年…分一、两万…怎么会贪那…那点…小钱哟…”

建国红云也纷纷帮腔,大多只是求六子赶紧走县委地路子,别真让建设给抓起来坐牢。沙沙倒是最镇定说:“六子,你不在家不了解情况,我们也是道听途说地,你还是赶紧去公安局问清楚情况。建设究竟有没有贪污,到底涉及多少金额。只要这环没触犯法律,其他错误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大不了撤职处分。”

杨陆顺咋一听贪污,又惊又怒,当着汪家人骂张巧:“你还有脸说三道回,把你和建设转干、提拨后我怎么给你们两口子交代地?要谦虚要谨慎要脚踏实地,沙沙就是怕你和建设条件不好打单位上钱物的主意,特意开歌厅补贴你们。他还在外面有经济问题。你这做堂客地就不晓得管管?今天建设犯了事,你张巧要负一半责!”铁青着脸对汪父母说:“爸、妈。建设的事我会去了解。会尽量向组织承认错误,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真要触犯法律,我也包庇不了!沙沙,你陪着爸妈,大哥大嫂把张巧带走。莫哭得爸妈心都不安。我这就先打电话问问情况。”

现在杨陆顺就是汪家地救星支柱,说什么都是“圣旨”,建国红云连拉带劝把张巧弄走,沙沙也打热水给老父母擦面,杨陆顺则关上房门,扯掉分机线,就给顾长青办公室去电话。

顾长青脖子都等长了,接了杨陆顺的电话,先是做检讨,然后再汇报情况:“杨县长。现在建设只是在警闭室反省,并不是什么隔离审查。唐局他们也在尽量做工作,经过我们监察室再次去沙镇核实,之前所说地贪污并不存在,而是派出所的帐目出现了点混乱,当然有三两张发票侵占了公家几百块钱地利益,但绝对够不上贪污,手脚不干净而已,建设已经退钱了,而且做了深刻地检讨,认错态度极为诚恳,不过一些严重违纪问题,基本上都落实得差不多了、比如打牌赌博、用配枪打鸟、作风问题,作风问题也不过是跟小妹子幽会。并没发生不正当关系,这点那妹子也也了书面材料证实了。”

顾长青把汪建设地贪污问题大事化小,也是公安局不得以的办法,毕竟单位上出了问题,领导都难堪,他这为主提拨建设地更是巴不得问题越小越好,何况县里都没再插手调查工作,这也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他搞了大半辈子刑侦。要毁灭点证据还不是小意思,调查人员都是他的心腹亲信,绝对不会再留尾巴,大问题解决了,小问题就不能再遮掩。总要搞点东西出来,才平息得所谓地民愤,平息下南平地“满城风。”

杨陆顺倒是松了口气,只要建设没有经济问题就好,至于其他违纪行为,定夺撤职开除。他本来也想借此机会除掉建设这个绊脚石,听完顾长青的汇报,简单地说:“顾局,还请你继续澄清事实。对汪建设严加批评。”

然后给顾宪章去电话。一来销假,二来听听顾书记地口风。果然顾宪章就在电话里宽慰道:“陆顺。你前脚去省里出差。后脚就出了建设地事。我看大问题没有,但还是要注意。这事发生得太巧合了,连我都有点怀疑,事情的起因你也怕是知道了,老马现在也很歉意,他搞个什么评选落后党员才带出这事。”

杨陆顺说:“顾书记,汪建设到底是我舅哥,现在岳父岳母都在家担心建设,所以我就违反原则。向公安局打听了情况。建设的错误是很严重的。我恳请顾书记严肃处理。”

顾宪章呵呵笑道:“我也听了公安局的汇报,既然查得差不多了,我看就早点结束,莫太牵扯你的精力。明天上午地书记碰头会你也来刚听,我会让公安局的人把情况通报一下,顺便听听公安局的处分意见。”

第二天上班时间,杨陆顺就等候在书记办公室外,小曹边打扫卫生边献媚地讲着他听到的关于汪建设问题的只言片语。杨陆顺知道此类人关键时刻还有点作用。也就表示了谢意,还丢了根“金春江”给小曹。

在书记碰头会上,顾长青作为调查组头头,汇报了去沙镇、门石乡再次调查的情况,跟昨天杨陆顺听到地一样,只把贪污问题缩小到了最小,顶多也就的内部行政处分,其他问题就是秉公办理的。一项项一条条清晰明朗。马峥嵘也松了口气,只要汪建设不坐牢,他也算没把杨陆顺顶到死角,而他作为管干部的副书记,在处分汪建设时,就有很大地发言权,也就是说再次取得了主动。脸上地笑就灿烂起来。当顾长青汇报说公安局只准备给汪建设撤职、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时,马峥嵘就想好了对策,非得列席旁听的杨陆顺出言请求,才饶过汪建设。

没想杨陆顺却请示顾宪章要发言,顾宪章当然同意了,杨陆顺很沉痛地先自我检讨了一番,才语气绝然地说:“顾书记、在座各位领导。我对县公安局地处理意见有不同意见。我是分管县公安局的常务副县长,又是汪建设地妹夫,于公于私。我都觉得处理太轻。汪建设身为执法人员,派出所副所长,应该严肃处理,我建议公安局给予汪建设开除党籍公职地处分。这样的害群之马,不能再留在我们地执法队伍里,破坏我们公安民警的形象,请顾书记各位领导批准!”

斩钉截铁的话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简直是大义灭亲啊,其实按汪建设所犯的错误,给予双开是没问题的。但在坐的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应该看在杨陆顺的份上。撤职处分就足够了。顾宪章以为杨陆顺在作戏,笑着说:“陆顺的心情我们大家都理解,我个人觉得公安局的处分是轻了点,开除党籍开除公职都不为过,但是也得看汪建设曾经在公安战线上立下过汗马功劳,我看开除党籍可以,开除公职就免了吧!”他这话也是给其他人开口求情留了辗转腾挪地余地,总不能好人他一个人做。

顾宪章话音一落,政法委李书记就接茬说:“顾书记分析得很正确呀,培养个有勇有谋的好民警不容易,只身擒三犯,南平这么些年才是头次,说明汪建设是公安系统难得的人才,就这么开除太可惜了。不筲怎么处分都好。还得给汪建设有改正错误、再立新功的机会嘛。”

杨陆顺见马峥嵘习惯性地一咽唾沫,那就是要发言的征兆,急忙站起来说:“顾书记,我还是建议公安局对汪建设同志做出双开决定,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公安系统工作,他身为民警,应该保护辖区的人民群众。可他却性格暴躁缺乏修养,对农民群众打骂交加。农民群众意见很大。不清理出公安队伍不足以平民愤!我不希望各位领导顾忌我是汪建设的妹夫,而难以下决心。”说着就直望住顾宪章,满眼神地恳求,顾宪章也瞥见马峥嵘要发言。就很动容地说:“杨县长真是高风亮节啊!”

我看我们就不再争论了,顾长青,就给汪建设开除留用察看一年吧。要是真心悔改,再招进队伍,有功就赏,有过必罚,这样才体现我们公安队伍的草命性、纪律性嘛。”说完与杨陆顺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等召看马峥嵘,早没了开始的从容与潇洒。

马峥嵘却从杨陆顺眼睛里没看到不满仇恨,反倒觉得有点感激之意,再仔细品品,似乎嘲讽又居多,他真是看不透杨陆顺的真实想法了。在他心里的标准是,动了他的人都是对他的大不敬,何况动的还是至亲舅哥。换做他会誓不罢休,怎么能轻易忍让退缩呢?莫非这杨陆顺终究还不懂为官之道么?不管懂不懂当官,至少杨陆顺得过他堂客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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