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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火攻

  以一万对一万,本拟大破赵军,结果反而大败,五千猪兵死了三千,狼兵更惨,回来的一千不到。金毛狮一脸羞愧请罪:“属下无能,请大王、副帅治罪。”

  “此人类阵法之利,非战之罪。”牛八角一摆手,“我只问你,下一阵还敢出战吗?”

  “有什么不敢?”金毛狮又惊又喜,“大王若许我戴罪立功,下一阵我必定杀赵军一个尸横遍野!”

  “还尸横遍野?”虎大嘴在一边撇嘴,“下一阵若赵军还是摆出这个万点梅花阵,你就能破了?”

  不过这话虎大嘴并没有说出口。他虽然粗,还没粗到傻。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没办法破管季的这个万点梅花阵,倒是牛八角先前的大话让他疑惑:牛八角又有什么办法能破呢?

  金毛狮等着立功赎罪,虎大嘴、猪黑子包括吴不赊在内,则等着看牛八角破阵的妙法。可赵军收队回去,却不再出战,不多会儿一骑驰出,到阵前大叫道:“今日累了,有胆明日再战!”连叫三遍,打马便回,赵军大营移动,竟就退军了。

  金毛狮几个气得哇哇大叫,纷纷请战,要随后突击,不让赵军退去。牛八角却不肯下令,道:“急什么?不是说好了明日再战吗?那就明日再战好了。”

  收兵回营,吴不赊发现,牛八角说得轻松,脸上却始终一脸凝重,偷偷召他过来,道:“那万点梅花阵,是不是另有变化?”

  牛八角点头:“万点梅花阵变化极多,每一个小圆阵,就如一瓣梅花,在令旗的指挥下,各瓣梅花之间可以互相呼应,前后旋转,左右碰撞。敌军即便整体上兵力占优,但各瓣梅花互相穿插呼应,切割敌军,反可在小范围内形成优势兵力,一口一口吃掉敌军,最终以少胜多。”

  听他这么一说,吴不赊也愁起来:“那阵要怎么破?今天管季好像并没变阵,明天肯定会变,这就有些麻烦了。”

  牛八角先前另有心思,没去多想,这会儿才明白吴不赊是在担心什么,忙道:“大王不必忧心,这万点梅花阵虽然变化繁多,威力极大,但我要破它容易得很,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看他神情,不像虚言安慰,吴不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好奇心又起:“另外一件事?什么事?”

  “火。”

  “火?”吴不赊“啊”的一声叫,“对了,兽兵普遍怕火,管季为什么不用火攻呢?”

  “管季为赵国名将,只看今日一战,每次一万人出战,无论胜败不损大局,得一个稳字;一万赵军死到最后一人也绝不撤军,得一个狠字。稳健、狠辣兼具,绝非浪得虚名。这样的人,不可能不想到火攻之法,三阵不用,他想要留到什么时候用?”

  “是啊。”吴不赊被他说得悬心,却是想不到原因。

  “大王不必忧心。”见他担忧,牛八角道,“事只怕无备,而不怕无法可破,我既然留着心,自不怕他弄鬼。”

  这话有理,吴不赊点点头:“我相信你。”这是真心话,心下感叹,牛八角非凡的军事才能一点点冒了出来,见识之广,思虑之深,竟远在他之上,妖怪中也真是卧虎藏龙啊,哦,卧虎藏牛。

  第二日,赵军果然又开了过来,两军对圆,赵军中战鼓擂响,又是一个万人方阵开了出来,到阵前千步处立定,布下阵势。

  金毛狮急不可耐:“末将请战!”

  牛八角点点头,道:“我给你两千猪兵、三千狼兵外加一百象兵,仍以猪兵前突,驱赶赵军弩手,象兵与狼兵分组搭配,一象兵配三十狼兵,对赵军一个圆阵,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金毛狮还真愣了一下。虎大嘴先叫了起来:“好办法!狼兵跳阵遭枪刺,干脆用象踩,那几百盾牌在大象脚前,不如一张糊窗纸。”

  他一说金毛狮也明白了,狂喜抱拳:“末将明白了!”

  牛八角点头:“明白了就去调兵。先编好组,不要急着冲,磨刀不误砍柴功。”

  吴不赊明白了牛八角的破阵之法,大觉有理,心中畅快,听到最后一句,心下暗笑:“不愧是家养的牛成精,说话就见功底。”

  金毛狮得了诀窍,喜滋滋下去调兵,果将象、狼编组,并分派了前后左右,各破一阵,不使挤撞。调派停当,赵军催战鼓已响了两遍。

  “既然赶着投胎,狮爷爷就来送你们一程吧。”金毛狮大吼一声,手中刀一挥,当先冲出,背后猪叫、狼嚎、象吼,烟尘滚滚,狂卷而去。

  赵军果依旧法,弩兵一通狂射,退入阵中,随即变阵,布下万点梅花阵。昨日凭此阵胜了一仗,赵军信心十足,但随后接战,他们的信心便被击得粉碎。冲击盾墙的不再是猪,狼也不再跃墙而进,而是跟在象后面。盾墙挡得住猪突,却如何挡得住象撞。到盾墙前,那些巨象一声怒吼,人立起来,差不多有盾兵腰那么粗的两只前脚在半空中一顿,狠狠踩下,铁盾便如枯纸,应脚而裂,至于盾后的人嘛,那就不要说了,找不到人,只有肉饼。

  象除了脚,还有鼻,象脚踏开缺口,象鼻左右一扫,便如狂风扫落叶,缺口处的赵军四面跌飞。象兵后面的狼兵、猪兵如洪水般从缺口处涌入。圆阵既破,赵军再无可恃,阵内赵军虽有长枪利刃,一则军心已丧,二则巨象难敌,象兵长鼻子甩开,刀枪近不了身,便能近身,皮粗肉厚,刺一下砍两刀,说实话起不了什么作用,而后面的狼、猪已冲到了面前。

  几乎是在顷刻间,赵军大阵彻底崩溃。昨天杀得兽兵一败涂地的万点梅花阵居然败得这么快,谁也想不到。赵军看呆了,吴不赊和诸妖也全都看呆了,好半天,诸妖才欢呼出声。对阵却敲响锣声,崩溃的赵军退了回去。短短数刻时间,死伤者几近三千,一地的尸体,还有无数的哀嚎者。

  “咦?今天怎么不死撑到底了,莫非破了万点梅花阵,管季落胆了?”吴不赊颇有些奇怪,其实他就盼望着管季落胆撤兵。

  牛八角摇头:“人对兽类天生有一种畏惧感,管季昨天命赵军死撑,是要激起赵军胸中的血勇,驱除那种畏惧感,勇气激起来就行了,若明知不敌还要士兵送死,可就会寒了士兵的心。”

  “原来是这样啊。”吴不赊有些失望。

  兽兵撤回后,赵军仍是派一队士兵出来,收拾尸体,扶了伤者回去,随即战鼓擂响,又一个万人方阵开了出来。

  “还真是块打不碎的牛皮糖啊!”象白牙“嘿”的一声,抱拳道,“这一阵无论如何轮到我了。”

  “好。”牛八角点头,“我照旧给你两千猪兵三千狼兵一百象兵,战法与刚才一样,且要小心,或许赵军另有花招。”

  “副帅放心,我自省得。”象白牙一抱拳,点兵出阵。

  最先的打法一模一样,这边猪突,那边弩射,似乎管季有些傻,既然弩箭有用,为什么每次都是两千弩兵,翻一倍不行啊?一万更好啊!这种想法,猪黑子、虎大嘴脑子里都有,只不过没说出来。其实不然,强弩威力奇大,但上弦太慢,以最远射距五百步起算,哪怕是步兵,跑步攻击,也一定会在弩兵二次上弩完毕之前冲到面前,更何况最远射距和有效射距是两回事。要有效伤敌,三百步起射是最佳选择,以兽兵的突击速度,三百步,不过数息而已。两千弩兵梯次而射,勉强可以在五十步内避进阵中,还微留有变阵的时间。若是四千弩兵,那在兽兵冲到阵前时,至少有一半进不了阵,更没有变阵的时间,阵外的弩兵就要完蛋。没来得及严密结阵的所有赵军都得完蛋。除了这一点,还有战阵的防御力,弩兵多便意味着枪兵或刀兵相对要减少,也就意味着防御力相对要降低,所以一个万人方阵,两千弩手是最佳配置。

  猪兵冲到赵军阵前五十步,所有弩兵都已进阵,猪兵死伤惨重。不过相对于前几次,猪兵有意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所以损失其实要小一些,约摸折了五六百头猪。

  赵军飞速变阵,却不是万点梅花阵,又换成了最初那种一层一层的墙阵。千余猪兵嚎叫冲到,轰然巨响,最前面盾墙给撞成了一面筛子。盾墙虽破,赵军却死战不退,还能爬起来的盾兵持盾掩护,三人一组,左枪右刀,狂战野猪。没有盾兵掩护的,前枪后刀,也是狂呼酣斗,与最初交战时畏怯的赵军相比,这会儿的赵军犹如脱胎换骨,对兽兵的畏惧差不多已完全消失不见。

  心中若无畏惧,手中有了刀枪的人类,杀伤力并不比兽类差,甚至更强。

  第一排赵军盾墙崩溃,后面的赵军兀立不动。这时象兵与狼兵也冲了上来,象白牙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和象兵在一起。赵军换了阵让他有些疑惑,却也不惧,狂叫道:“冲上去!踩死他们,冲垮他们!”

  狼嚎象叫,狂冲而上,距赵军大阵二十步,差不多已能踩着前面猪兵的尾巴,忽听“嗡”的一声,弓弦成片响起,无数支箭从赵军后阵射出来,却不是一般的箭,而是火箭。

  吴不赊眼尖,早看到赵军阵中燃起火把,眼见火箭如蝗,叫道:“赵军终于开始火攻了!”牛八角却不吱声,只是凝神看着战场。

  兽兵中,猪兵和象兵皮子最厚,强弩能穿透猪皮,弓箭却不行,最初赵军以弓兵应成,有的猪兵身上钉了二三十支箭,还是嗷嗷叫着乱冲乱咬,一点事没有,象皮的厚度还在猪皮之上,若非要害部位,甚至强弩射上几弩都无事,更不要说弓箭了。可火箭不同,箭射不穿,但箭上附有燃烧物,钉在身上烧,即使皮子再厚也受不了,更何况兽类天生畏火。火箭一射出来,冲锋的兽兵立刻就慌了。象兵躯体大,少的也要钉四五支箭,多的十数支,一时被烧得痛嚎不绝,转身就跑。狼兵遍体狼毛,烧起来火势熊熊,惨不忍睹。倒是猪兵好一点,和赵军搅成了一团,没有受到火箭的威胁,但象兵、狼兵惊退,猪兵也自慌了。

  象白牙第一次领军出战,本拟打一个胜仗,不想还没接战就败了,又惊又怒,手中金瓜锤狂舞,一面拍打箭支,一面狂叫:“不许后退,不许后退!冲上去,不要怕!”可兽兵慌了神,最重要的是身上钉着火箭,烧得痛啊,哪里还听得进,只顾往后跑。象白牙拢不住手下,焦躁中正不知进退,后阵锣响,只得悻悻然撤军,到牛八角前请罪:“末将无能,愿领军法。”

  牛八角挥手道:“兽兵畏火,此非战之罪,你且到一边。”召狼妩媚过来,道:“狼将军,泥池可准备妥当?”

  狼妩媚回道:“已经准备好了。”

  牛八角大喜:“好,虎将军、猪将军、象偏将,你三个选两万猪兵、三万狼兵、五百象兵,去阵后泥池中,叫孩儿们把皮毛打湿了,可左进右出,各依队列,不许喧哗拥挤,免为敌军察觉。”

  三将领命,调兵自去。吴不赊倒是有些不明白,道:“什么泥池,你的意思,是叫它们打湿皮毛应战吗?”

  “是。”牛八角点头,把泥池的事说了。

  原来牛八角深知兽兵畏火的天性,一直忧虑管季火攻,偏偏管季好像把这件事给忘了。但牛八角不会相信他真忘了,越不动声色,动起来就越可怕。因此,牛八角暗调狼妩媚在阵后堵死一条小河,调一千猪兵将堤岸上泥土拱进河中,然后往来踩踏,踩成一个稀泥池。兽兵身上沾满稀泥,火箭钉身自熄,这是牛八角想出的应对管季火攻的绝招。

  赵军胜了一阵,方阵撤回,不多会儿战鼓擂响,又一个万人方阵出列。

  吴不赊奇道:“每次一个万人阵,不痛不痒的,管季玩小孩子把戏吗?”

  牛八角冷笑:“管季为人求稳,他不敢全军与我军对战,又不能一仗不打就撤回去,所以一次一个万人队。小打小闹,胜败都无伤大局,对赵王也有交代,同时还练了兵,摸索了与兽兵的战法,可谓是一举数得。不过,他想玩,我却不想跟他玩了。”

  这时虎大嘴、猪黑子、象白牙先后回来交令,所有兽兵都已经在泥池中打了滚,身上皮毛尽湿,且已颁下严令,遇火不许后退。先一仗是措手不及,这会儿有了准备,当不会再遇火溃败。

  “好。”牛八角牛眼中精光闪烁,“象偏将,你领三百象兵、一万猪兵、两万狼兵在中路,猪前、象中、狼后,先给我冲垮正面的万人阵,然后直冲管季中军,一冲到底,不突穿赵军大阵,不许回头。”

  象白牙狂喜领命:“有三万儿郎在手,我必将赵军大阵兜底儿戳穿。”

  “猪将军,你领五千猪兵、五千狼兵在左,虎大嘴,你领五千猪兵、五千狼兵在右,左右同时发起进攻,要求是一样的,彻底穿透赵军大阵。”

  两将齐声应命。这面急了金毛狮:“那我呢?我干什么?”

  牛八角道:“你整备三万狼兵,赵军若败,你率军加入,扩大战果。至于狼将军,余下的兵力皆由你统率,为总预备队。”

  金毛狮嘟嘟囔囔应了,倒是狼妩媚应得爽快。吴不赊有些奇怪,狼妩媚虽是母狼,好战之心不在虎狮之下,这一战却如何不甚踊跃?这话当然不能问,只放在心里。他却不知,原来狼妩媚怀孕了,要保胎,所以不积极,牛八角是知道的,因此不安排她冲阵。

  那面赵军接连催战,这一边却在调兵遣将,赵军正不耐烦,突闻兽吼连天,这面万兽齐出,象白牙一象当先,迎着场中的方阵便狂冲上去。左右两路,猪黑子、虎大嘴也同时率军冲出。兽兵突然大队出击,场中赵军已知不对,但管季军法严峻,未得军令,不敢擅退,仍是老战法,先放弩,后结阵放火箭。

  猪兵都在泥池中打过滚,身上厚厚一层稀泥,稀泥不仅能防火,对强弩也有一定的防御力。赵军这一番弩箭,只伤了不到五百猪兵,随后火箭射上身来,更是不当回事。轰然撞上,猪突、象踩,赵军一道道盾墙犹如一排排枯篱,干脆利落地倒塌。实力对比过于悬殊,不死的赵军魂飞魄散,再无斗志,扭身便跑,却如何跑得过兽,不是被猪兵獠牙撞倒,就是被象踩倒,要不就是被狼兵顺势一扑一咬,一万赵军,旋如春花寂灭。

  撞翻赵军万人队,象白牙一声长啸,当先扑向赵军中军;左右两路,猪黑子、虎大嘴早已抢在前面。三路兽兵,如三支巨大的黑箭,射向赵军大营。

  兽兵距赵军大营有三千步左右,这边兽兵一动,那面管季看得清楚,军中令旗挥动,大军旋即调动,霎时间,整个赵军大营都动了起来,

  赵军具体的调动,牛八角、吴不赊这面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最前面的一些变化,在兽兵距赵军大阵千步左右时,赵军大阵中起了无数火头,这些火头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成一条火线,便如一道火墙,挡在了兽兵前面。这些火墙有薄有厚,中军最厚,火势熊熊如山,抽起的火苗子有好几丈高,隔着数千步,吴不赊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灼热。左右两军较薄,只是薄薄的一条线,这条线还有缺口,并没有完全连在一起。

  吴不赊叫道:“原来管季等在这里,这么大火,是早有准备了,不是火攻,是用火来守。”

  牛八角“嘿嘿”笑:“管季下的本钱大,火油、车子、柴草,估计在他军中堆积如山,不过还是太求稳了一些,我倒看他能守多久,又准备了多少柴草来烧。”喝令道,“击鼓!中军压迫,左右两路坚决穿进去!”

  管季中军火势实在太大,象白牙无论如何也突不进去,全军只能在火线前游走。左右两路火线薄得多,更有缺口,猪黑子、虎大嘴先前还略有犹豫,听得军令,挥军突火猛进,但突进数百步,眼前又现出一道火墙。这道火墙就厚了,以车成线,上堆柴草,浇火油,火焰高达数丈,宽及丈余,以虎狼之能,便跳得那么远,也绝跳不了那么高。

  火墙后,赵军结成盾墙,有投手不断把成捆的干柴往火线上投放,盾墙后是小山一般的柴堆。这样的柴堆,隔着数十步就有一座,沿着火线成弧形延展开去,无边无涯,赵军准备的柴草之多,不可想象。

  火线稳住,兽兵过不去,赵军便在火墙后放箭,强弩攒射,不住地给兽兵以杀伤。最初是兽兵攻,似乎大占上风,但到这会儿,反是赵军占了便宜。无论中路的象白牙还是左右两路的虎大嘴、猪黑子,都急得暴吼如雷,却是毫无办法。

  吴不赊等人隔得远,看不太清,只看到左右突破第一道火线后,赵军后退组成了第二条火线。第二道火线强,把左右两路兽兵都拦住了。金毛狮急得跳脚:“这些笨蛋,慢腾腾地以为回外婆家呢,这下被拦住了吧?”

  吴不赊看牛八角一脸凝重,道:“不急,管季便搬了一座柴山来,也有烧尽的时候。”

  牛八角神色却半点儿不见轻松,斗牛眉反拧得更紧了,口中喃喃:“不对,不对……”

  吴不赊看半天看不出个名堂,道:“什么不对?”

  “大王请看。”牛八角道,“管季中军不动,左右两路后退,与中军却又似断非断,火线只是形成两个大弯,整体看去,像什么?”

  牛八角这一说,吴不赊也看出了点儿名堂:“是啊,中军不动,两边两个弯弯,这像什么?像一个横写的弓字,又像一只大鸟张开了翅膀。”

  “这是大鹏金翅阵。”

  “大鹏金翅阵?”吴不赊脑子里一通乱搜,好像在林微雨给他看的兵书上有那么一个阵法,印象有了,脑子里却是一塌糊涂,“管季摆这么一个阵做什么?这阵威力很大吗?”

  “管季胃口奇大。”牛八角“嘿嘿”冷笑,“大王请看,他中军不动,两翅张开,我左右两路大军已被他斜斜兜在两翅中。”

  吴不赊明白了:“他是想围杀我左右两军?”

  “大鹏金翅阵威力最大的就是它的两翼,变化也全在两翼,可在左右两翼的任一翼形成局部兵力优势,若兵力足够,可两翼同时围杀,若再多,甚至可以两翼合成大圆,将敌方整支大军围进去。与万点梅花阵比,万点梅花阵强的是点,大鹏金翅阵强的却是势,但这个阵势对士兵的要求极高,三十万大军,如心使手,如手使臂,管季不愧名将,赵国更不愧五大强国之首。”

  “果然了不起!”经他一说,再对照兵书,吴不赊也终于弄明白了,对管季的用兵之能,赵军的训练有素,也不得不赞一声好。边上金毛狮、狼妩媚不太明白,听着好像是要被赵军围住了,急得跳脚,但吴不赊冷眼看牛八角的牛眉松了开来,便不着急。

  赵军两翼稳住,随即开始调动,两翼张开,慢慢兜转来,前面是车,堆积柴草,浇以火油,车子的柄极长,数名赵军推动,形成一条火线斜推。先还不明朗,慢慢便看了出来,管季野心极大,两翼张得极开,竟似要把兽兵左、中、右三军全兜进去。

  牛八角“哈哈”大笑:“好、好、好!这样的对手,值得尊敬。我老牛出山第一战,能碰到这样的对手,更值得浮一大白。”神情一凝,“狼将军,你率一万狼兵,把皮毛打湿后,从左阵后潜出,在赵军左翼一千步外潜伏,等我号令。”

  “是!”狼妩媚抱拳应了,自去调兵。

  “金偏将,你也选一万狼兵,打湿皮毛后,从右阵后潜出,在赵军右翼一千步外潜伏,同样,等我号令!”

  “遵命!”金毛狮也调兵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吴不赊略一想就明白了,看一脑子兵书,就是临阵不会用,但别人摆下了棋子,他还是看得懂的。

  “大王英明。”牛八角心情舒畅,倒不吝马屁,“管季野心大,我就让他吞,在他两翼将合未合之际,狼将军与金偏将两路齐出,攻其后背。嘿嘿,大鹏折了翅膀,我看他还飞不飞得起来。”

  赵军大阵两翼渐渐合拢,将合未合之际,牛八角发出号令,左右两路,狼妩媚、金毛狮各率一万狼兵飞扑而出。

  虽然是与妖怪、兽兵作战,管季却并没有存半点儿轻视之心,不认为牛八角看不破他的阵法,所以他早有准备,左右两翼赵军的外弧又各烧起一条火线,挡住两翼狼军,赵军仍是坚决推进。牛八角一看不对,急调一万猪兵一万狼兵中路突进,颁下严令,死死守住口子,绝不让赵军合拢,同时传令诸妖:“只要见哪里火势稍弱,坚决突击,撕开一个缺口,赵军大阵就破了。”

  此时的情势,猪黑子三妖所率左、中、右三军被赵军两翼包着,撕不开赵军火线,只在阵中乱转乱吼。赵军两翼外侧,狼妩媚、金毛狮又各率一万狼兵盘旋,给赵军两翼施加了强大的压力。不过赵军有备,两条翅膀强劲有力,兽兵撕不开,但赵军两翼想合拢却也做不到,后加入的兽兵死死挡在中路,整个战场最激烈最残酷的战斗,就发生在这里。

  赵军前面以火开路,后面强弩跟着,不断攒射,给拦路的兽兵以巨大杀伤。兽兵虽然怕火,但牛八角下了死命令,也是死战不退。无数猪兵身裹稀泥,迎着火墙,发出决死的嚎叫,不顾一切往上冲,撞翻燃烧的推车,撕开火墙,连着火墙后的赵军一起撞翻。但火势实在太大,推车即便给撞翻,火还在烧,冲过去的猪兵几乎被烤熟,后面的猪兵又被拦住了。即便撕开了一处缺口,赵军准备充足,马上又会从阵后推车出来,点上火,堵住缺口。

  赵军坚决推进,兽兵死战不退,内外兽吼不绝,更有战鼓隆隆,亘古未有的人与兽大兵团作战,竟是比人类的战争还要惨烈得多。

  战事僵持,吴不赊看牛八角一脸凝重,似是有话要说,道:“八角,有什么不对吗?”

  “赵军准备的柴草火油异常充足,阵中兽兵身上的稀泥慢慢给烤干了,这样僵持下去不行,我想率一军绕到赵军后面去,攻他的后阵。”

  “那你去啊,中军我来守;要不我去攻他的后阵,你在中军指挥。”

  “但是我心中隐隐的好像总有几分担心。”牛八角脸现犹疑,看着战阵,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大王,请你坐阵中军,我把五百象兵和五千狼兵留下,其余的全部带走,攻他后阵。”

  “要不你把象兵也带走吧,象兵的突击力最强,用它们冲寨,或可一击建功。”

  牛八角摇头:“象兵力大,但跑起来太慢,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绕到赵军阵后,一举破阵。迟了,只怕有变。”

  他说得有理,几十万人的赵军大阵,可不是个小城寨,围着大阵绕一圈,十好几里呢,要绕到赵军阵后,还要尽量不让管季发觉,要再拉开一点距离,那么至少要绕十里以上,大象短促急跑的速度不慢,可十里路急跑下来,只怕也没力气冲寨了。至于牛八角心里的担心,吴不赊倒认为那是一种心理作用,牛八角头一次指挥如此大规模的作战,对手又是赵国名将,他心里有压力也是正常的。

  留下五百象兵、五千狼兵,牛八角率余下的猪兵、狼兵从阵后绕出,奔袭赵军后阵。

  吴不赊坐镇中军,心里估算着牛八角赶到赵军后阵的时间,想:“后寨遇袭,赵军必乱,到时我率五百象兵、五千狼兵从中路突进,一举打破管季的大阵,哈哈,赵军名将败在一个妖怪手里,估计他要自杀了。”

  前面的战事仍在僵持,吴不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让五百象兵和五千狼兵都去泥池中打滚,把身上皮毛打湿,准备冲阵。便在这时,耳中忽闻异声,举目一看,又没什么不对,他心下犹疑,将左脚化成空竹,插入地下,霎时间脸色大变。空竹传音,有一支骑兵,正从他的左面侧后急袭而来,听蹄音,至少在两万骑以上。

  “赵军骑兵不是早给一锅烩了吗?这是哪来的骑兵?”吴不赊心中惊疑不定。论爪牙之利,马不如虎狼,但马蹄是一件非常利害的武器,尤其是万马奔腾,无论是狮虎还是狼猪,无兽可撄其锋,更莫说马上还有骑兵。

  赵军左翼外侧,只有一万狼兵,绝挡不住上万的骑兵,一触就会崩溃。扫清左翼狼兵,赵军骑兵或攻中路或攻右翼,可将外围兽兵逐一扫清。然后大阵合围,阵中的兽兵一个也跑不出来。当然,赵军阵后还有牛八角,可管季既能伏下骑兵,能不考虑到敌军从后偷袭这一点吗?牛八角未必就能打破管季的后阵,后阵若僵持,前阵兽兵被消灭,这一仗就输了,而且是大败。

  吴不赊脑中电闪,惊怒交集:“怎么办?”

  牛八角不在,他无人可问,不过有一点儿是明摆着的,就是拼死也要堵住赵军的骑兵:“传令给狼妩媚、金毛狮,把左右两路狼兵撤回来,跟在我后面,拦住赵军骑兵。”

  吴不赊一面让小妖传令,一面把手头仅余的五百象兵、五千狼兵全召集拢来,五百象兵在前,一字排开,以巨象庞大的身躯,硬抗骑兵的冲击。只要第一击抗住了,有小半个时辰,狼妩媚、金毛狮在左右两翼的狼兵就能收拢来,左右两路不败,管季这一记阴招便失去了作用。

  这时赵军骑兵已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一条黑线,滚滚而来,吴不赊飞上半空,放眼看去,竟是无始无绝,何止两万骑,至少在三四万骑以上。

  吴不赊脸色惨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管季从哪里搜罗出来的这么大一支骑兵。他不知道,当日赵军后营溃败,却还有几万人逃了出去,其中有两万多是骑兵,虽然赵军的骑兵主力在后营,可前营也不是没有骑兵,也还有一万多人,两下一凑,便有四万骑,管季伏下这四万骑,便是他的绝地杀招。

  吴不赊手中只有五百象兵、五千狼兵,便是狼妩媚、金毛狮两军及时撤下来,也不过两万五千狼兵,还不计伤损,面对四万骑兵,怎么可能拦得住?最要命的是,狼妩媚、金毛狮短时间内还撤不下来。现在真正能用的,只有五百象兵、五千狼兵。这五千多兽兵能扛住第一下,狼妩媚、金毛狮才能接着往下扛,若第一下扛不住,次第而上的狼妩媚、金毛狮只会如洪水中的土堤,被逐一冲散。

  能不能扛下第一击,吴不赊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脑中急转,却是百无一计,赵军骑兵越来越近,轰隆的声响惊天动地,身后的象兵、狼兵都有些惊慌起来,虽没有逃跑,却是惊躁不安,到真正接战时,它们能拼死顶住吗?

  “就算这次败了,老子回去调集兽兵再来,咱们不死不休。”吴不赊咬牙发狠,心中却突地一动。

  数万骑兵的疾驰,激起漫天的灰尘,如一片黄云,跟在骑兵的身后,触发吴不赊灵机的,便是这一片黄云。

  “所有象兵,以牙犁地,犁一下,退一步,犁二十下后,一百象兵为一队,密集结阵,不留空隙,任何情况下,不得退缩,不得慌乱。”

  吴不赊高声下令,带队的妖兽立即把他的命令传了下去:“犁地,退一步,犁地,退一步……”

  “密集结阵,密集结阵。快,快!”

  在妖兽的喝叱中,象兵犁一下退一步,象牙长而有力,又是慌急拼命,一牙下去,少也有三四尺深,翻出的泥土堆成一道土垅,后面是一条土沟,二十下后,二十条土垅土沟成形。象兵随即以百象为一队,五百头象排成五队,密集结阵,五百头巨象挤成一个方阵,便如一块巨大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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