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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只剩一个

  剩下那五个人神情各异。

  亚伯对自己的不快没做任何掩饰。他对父亲的感恩之心显而易见,他的忠诚也在这次战争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受伤的手臂上绑着一根木棍,用以固定伤口,上面一圈圈地缠着绷带。就在他为了名誉浴血奋战的同一天,别人却怀疑他杀害了领主,这任谁也很难保持冷静吧。

  康拉德只是悠哉地拿着酒杯坐在角落里,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着“随便你怎么说,我只听听就够了。”我搞不清楚他是在逞强还是如何。他偷了修道院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觉得自己与杀人事件无关而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伊特尔则默默关注着宴会上的变化。眼中不时透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领主和骑士。虽然法尔克并没有冤枉游吟诗人,可他身为威尔士人也许仍会被怀疑,甚至会被人横加指责。

  至于艾玛,我几乎看不清她的表情。更值得同情的是,此刻她被怀疑是凶手,可她似乎听不懂稍微有些复杂的语句。之前落入海中时显露出来的俏丽容颜现在又变得脏兮兮的了,是她休息的床上铺着的草不干净吗?

  斯怀德戴着兜帽,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我似乎觉得他嘴角扯出一抹颇具讽刺意味的冷笑。他知道什么是暗杀骑士,或许他只是好奇法尔克究竟能使出什么手段吧。可是他应该不曾想过自己可能是凶手。

  “首先,我们从比较容易证明的人开始说。”

  他说完之后用目光扫视着大厅里的佣兵和卫兵们。

  之后目光停留在亚伯身上。

  “亚伯·哈弗,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不是‘走狗’。”

  亚伯闻言非但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反而显得更加生气。如果是在恰当的场合,而他的身份也允许他这样做,估计他会喊上一句“纯属废话!”

  法尔克转向亚当进行说明:

  “我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亚伯当时人在要塞里。遵从去世的劳伦大人的命令,他整夜都在要塞里关注着敌军的情况。而且阁下心中也了如指掌,索伦的要塞只有一道门。按照劳伦大人的指令,当天晚上要塞还增加了守卫。想要瞒着所有人的眼睛出入要塞是不可能的。同时,在领主大人遇刺时,亚伯正跟一个士兵一起值夜班。那名士兵在外面站岗放哨,所以当时在要塞之中的亚伯便洗脱了嫌疑。”

  我也知道亚伯绝不是“走狗”。

  我把这些话翻译给尼古拉听,他听完微微点点头。

  “下一位,是他。”

  法尔克指向了坐在下等席位另一端的斯怀德。

  “关于这一位,还有些地方存在着疑问。这么说是因为他是个魔法师,可以用魔法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才一直不能放弃对他的怀疑。比如说之前我提起过,无法确定答案的索伦天然屏障的问题。但如果是他,应该可以使用那个青铜骑士帮助他穿越海峡。如果那个巨人可以在水中活动,那斯怀德只要坐在它高出水面之上的手中就可以了。

  不过若是将魔法这个因素排除出去,他比任何人都不适合做‘走狗’。如果他的话值得信赖,现在他受到了诅咒,变成了一个孩子的身材,那么暗杀骑士可能会选择一个孩子,并且同时还可能会运用某种自己不知道的方法破解自己魔法的魔术师来做“走狗”吗?”

  一听别人提到了自己的外貌,斯怀德将头埋得更深了。本来就整个人都藏在了兜帽下面,这样一来就更难让人看见了。斯怀德在战斗中施展出了无比强大的魔法,可居然对自己的外貌如此自卑。

  “话虽这样说,可也不能只因为这一点就排除他杀人的嫌疑。现在我们来认真讨论一下。他的身形并不适合做刺杀活动,这一点无可厚非。用来刺杀劳伦大人的剑就挂在作战室的墙上,它的高度连我的助手尼古拉都很难够到。

  假设我们认为他就是‘走狗’,那么他必须要想办法把剑拿到。可他比尼古拉还要矮小。有人或许会说他可以使用魔法啊,不过在那以前,我希望各位还记得作战室情形的人重新回忆一下。其实那间屋子里还挂着很多其他武器。实际上在那把用来刺杀的剑下面就有一把更容易拿到的短斧。为什么他没有使用那把斧子呢?因为那件武器对‘走狗’来说拿起来更方便,使用起来也更得心应手。这几个条件斯怀德都满足不了。我想不出斯怀德为什么非要选一件他自己够不到的武器。假设他还是拿到了剑,接下来还有步伐的问题……”

  说到这,法尔克停了一下。他看了大厅一圈,好像确认了大家的表情之后又重新开口道:

  “可能不管我怎么说都会有人觉得:斯怀德不是魔法师吗?那么恐怖的青铜巨人他都能操纵得起来,那用魔法把手脚变长,这样不管身高还是步伐就都不是问题了吧。我知道没有这种魔法。可是与其坚持没有这样的魔法,还不如说说更为重要的理由……阁下,有一件事撒拉逊人绝对不会做,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此言一出,亚当有些负气地答道: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那么请您记清楚,他们不喝酒。虽然不是所有的撒拉逊人都能严格地做到滴酒不沾,可是还有一样东西比酒更让他们忌讳,那就是猪。我们基督徒周五的时候不能吃动物的肉,而他们遵守的戒律则更加严格。不,不只是不吃,他们对猪连碰都不可以。对他们而言,猪代表的是污秽。”

  我和亚当一样,都不知道撒拉逊人有什么戒律。但听法尔克说到这,我不由得点点头。当时父亲见到斯怀德,曾允诺他一人份的面包。那时父亲说过他会尊重他们的戒律,食物中绝不会出现猪肉和酒水。

  “撒拉逊人的想法与我无关,即使这样,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事实上,我们都是用猪油来保养兵器,防止它们生锈的。”

  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我也十分困惑地歪着头看他。是这么回事吗?

  终于,有些拘谨的亚伯还是提出了异议:

  “费兹强大人,我们不使用猪油。”

  法尔克居然露出了笑容,似乎一直在期待着某个人说出这一句话。

  “没错,确实是这样。我个人用的就是橄榄油和东方丁香油。虽然我不知道索伦习惯用什么,可是很显然不应该是容易变色又有难闻味道的猪油。

  可有一个人他不知道。那就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接触过猪的撒拉逊人斯怀德·纳兹尔。他听信了某种传言,说我们是用猪油来防止兵刃生锈的。”

  我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语的斯怀德,现在他抬起了头看着法尔克。兜帽下的脸依然看不见表情,不过应该是相当震惊的。法尔克转身朝他说道:

  “魔法师获得的信息必须要准确,可没想到你却在这样意想不到的地方遭到了流言的欺骗。”

  “少在那边大放厥词。你们会在剑上涂什么东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这种误解却能证明你是无罪的。”

  之前在军用库房的时候,斯怀德曾嘲笑过基督徒是“用猪油来保养兵刃的人”。当时听到这话,我只是在惊讶居然还有这样的魔法,可没想到这完全是我自己的误解,原来他一直都认为基督徒用这种方法保养自己的剑。

  一下子我突然想明白了。在之前的战斗中,斯怀德曾向我要求过一件领取酬劳的信物,当时他拒绝了我身上那把镶着宝石的短剑,只要一枚银币——那是因为他觉得我的短剑上涂了猪油。

  法尔克又一次四下看了看。

  “‘走狗’大可以选择其他方法刺杀。可是在所有的方法中,他认为使用作战室里的剑最可行,于是便这样做了。可如果斯怀德是‘走狗’,那他偏偏就不会使用那把剑。就算出于某种原因,他必须要使用作战室中的武器,那里也有槌子和棍棒一类东西。”

  “可是法尔克啊,你该不是忘了吧?”

  亚当又插了进来。

  “那个撒拉逊魔法师可以操控青铜巨人,他大可以让那个巨人把剑取下来,然后冲过作战室去刺杀我的父亲。”

  法尔克笑了笑回应道:

  “您说的一点没错,阁下。倘若使用青铜巨人,确实可以办到。不过请您想想,西边的常用门是什么样子的?”

  没错,那是一扇小门。

  连尼古拉都必须要蹲下去才能通过。若是想让青铜巨人走过那扇门,那么必须要把门扩大三倍才能做到吧。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地上没有留下青铜巨人的脚印。所以斯怀德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伊特尔。”

  说到这,法尔克把眼睛闭起来沉思了一会儿,

  “……他个子不高,可还不至于够不到剑。他擅长使用弓箭,但也不能因此而推断说他用不了剑。前天晚上没有卫兵监视他的行踪,所以想要排除他的嫌疑有些困难。”

  说完他转向亚当:

  “对了,阁下,有件事我想跟您确认。”

  亚当显得极不耐烦,他皱着眉头沉声道:

  “什么事?”

  “前一任领主劳伦大人曾与伊特尔约定,会付给他弟弟同等的酬劳。这两个人在战斗中的表现也赢得了大家的肯定。相信阁下会遵守劳伦大人与他们的约定,把定好的酬劳支付给他们吧?”

  亚当善于算计,但好在也不是个铁公鸡。他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听说西姆还在战争中受了伤。他们为名誉而战,还因此受伤,我会付给他们银币作为酬劳。”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可这跟凶手是谁有什么关系?”

  “有。如果我不能确定这份约定的有效性,应该会对伊特尔感到十分愧疚。”

  伊特尔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似乎明白了法尔克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大声制止他,只是僵硬地瘫在长椅上,变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阁下,其实西姆·阿普·托马斯的脚上本来就有伤。他不能正常行走。这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在格罗斯特的时候曾被日耳曼庄园的领主无端猜疑,领主对他们进行了严刑拷打。”

  “你说什么?”

  亚当将狠辣的目光扫向亚伯:

  “亚伯,你知情吗?”

  亚伯负责核查佣兵的身份。此刻他毫不躲闪地承受着新一任领主的质问,站起身来,把手按在胸口,低下头说道:

  “是,阁下。我知情。”

  “你在知情的前提下还是向父亲推荐了他?”

  “正是如此。”

  亚伯抬起了头,“因为伊特尔的箭术实在是太精妙了。他的箭可以射到很多我们不可企及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百发百中。转瞬之间就能让敌人淹没在箭雨之下,西姆能在战场上反应迅猛,是个非常优秀的帮手。我觉得如果他能出色地支持弓箭手,就算腿脚不好也不是大问题。况且西姆在战斗中表现得确实非常勇敢。阁下,我认为自己推荐西姆当佣兵是正确的决定。”

  “哦……原来是这样。”

  亚当根本没有看见伊特尔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很明显,他是在回避相关的问题。

  “我知道了。可以支付给他报酬。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好,”法尔克点点头后接着说道:

  “那个日耳曼庄园的领主不只对西姆严刑拷打,对伊特尔也没有手软。这兄弟二人受尽折磨才从他手里逃出来,现在成了索伦的佣兵。西姆过去是个牧羊人,现在因为脚伤,不能继续做那份工作了。这些是我从西姆那里听说的。”

  他似乎在努力回想着,将眼睛望向半空中。

  “他说他过去是个还不错的牧羊人,他大哥也是个技艺精湛的手艺人。可现在他们都不能继续做他们以前的工作,也不能回到家乡去。不能回家还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出逃的时候打伤了庄园的领主,回去的话肯定面临着非常严苛的责罚。西姆不能放羊了,原因刚才我们已经知道了,可伊特尔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伊特尔嘟囔了一句,不过我也搞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估计是“怪不得你问我在格罗斯特都做些什么”之类的。

  “他过去是个金匠,最擅长制作首饰,可是他做一个金匠的路也被毁了,所以我就想要弄清楚他到底遭受了怎样的责罚。可是不巧,正在那时,被诅咒的维京人开始进攻了,我们的话只说到一半。不过我想就算当时我问了他,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可是阁下,当人处在作战状态时就很难掩饰自己了,有时候胜过人的千言万语。在广场上战斗时,他爬到了屋顶上去狙击维京人。可是他没有留心下面的情况。等他注意到有一个维京人爬到了梯子上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为了应付近在咫尺的敌人,他是怎样应对的呢?”

  当时那一幕我也看见了,可是并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法尔克掷地有声地说道:

  “伊特尔把左手握着的长弓给丢了,然后又用左手拔剑。这时弓从屋顶上掉了下去,伊特尔不得不从那个射箭的绝佳位置上下来。可他为什么不用右手拔剑?我不知道他平时习惯用哪只手。可就算他是个左撇子,也肯定是有一些重要的原因,让他撇下手中关乎生死的弓箭,用左手去拔剑。”

  “看他在那个瞬间的动作,再联系到他不能再做金匠的情况,一切便都一目了然了……阁下也很清楚,拉弓时只用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就可以了。”

  法尔克朝着伊特尔不急不缓地说着:

  “伊特尔,亚当阁下已经承诺会履行对你的报酬。你的箭术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你可以把手套摘下来了。”

  在法尔克讲话的这段时间里,伊特尔应该也一直在思考。

  大家都会尽可能地想要削减付给佣兵的佣金。倘若让人知道佣兵自身有缺陷,想必雇主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来降价。所以伊特尔对这一情况隐瞒至今。

  现在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套,一点点拉了下来。

  大厅里一阵骚动。

  伊特尔的右手,没有了大拇指。在他的关节处被齐刷刷地切断了。

  “刺杀劳伦大人的那一剑是用右手五根手指紧紧握住的,所以伊特尔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现场还是一片骚乱之间,法尔克宣布了以上的论断。

  “下一位是骑士康拉德·诺伊德尔法。”

  等伊特尔把手套重新戴好之后,法尔克继续说道:

  “前天夜里他理应在营房里留宿,可其实并非真的完全是这样。虽然有佣兵在夜间放哨,可是营房不只有一个出口。康拉德大可以躲开其他佣兵的视线,从后门出入。”

  跟前面那三位不同,康拉德可是一位骑士。虽说他没有效忠的君主,是个游历骑士,但是看到身份地位和自己相同的人被当作一个罪人来调查,在座上等席位上的骑士们不禁面色都凝重了起来。可并没有人打断法尔克的话。长年以来我都在观察这群骑士,对他们的想法也算有些了解。虽然康拉德有着跟他们相同的身份,不过这时要是出头替他说好话,可能会让他们的手下感到匪夷所思。

  康拉德感受到了周遭的气氛,他悠闲地放下手中的角杯,扬起一抹微笑。

  “费兹强骑士,我理解你尽心尽力为埃尔文家族办事,可是如果要告发别人,还是要慎重一点的好。”

  “多谢提醒。”

  法尔克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轻轻咳了一声。之后他继续轻声说道:

  “说起来,阁下。不知您是否知道索伦修道院遭到盗窃的案件?”

  这个问题听起来与父亲毫无关系,亚当听完后感到很是困惑。

  “哦,我听说了。据说当时有很多修道士都没睡,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宝物就被偷走了。”

  “您知道这个情况就好办了。”

  法尔克盯着康拉德。

  听法尔克提起了修道院,康拉德悠然自得的表情瞬间消失,转而变得面目狰狞。这种表情我在战场上见过。

  法尔克指着他说:

  “我要揭发骑士康拉德·诺伊德尔法,他涉嫌盗窃修道院。前天晚上就是他潜入修道院,偷走了镶嵌着七宝的戒指,还有很多其他财宝。”

  “什、什么?”

  康拉德没什么反应,可周围的骑士们却耐不住地大喊了起来。亚当脸上写满了茫然,显然还没有进入状况。

  “费兹强骑士,你是说诺伊德尔法骑士其实是江洋大盗吗?”

  这些骑士情绪极其激动,就像被揭发的人是自己似的,面对他们,法尔克只是静静地回答道:

  “没错。”

  另外有两个骑士也开始唾液横飞地大叫道:

  “这种侮辱,简直可以决斗了!”

  “康拉德,如果你想要决斗就站出来吧!”

  亚当终于把目前的情况搞清楚了,他抬起来手来制止大家:

  “各位,等等,都等一下!既然你说得这么言之凿凿,想必是有绝对的自信吧。”

  “那自然是了。”

  法尔克微微挺了挺胸脯,

  “我亲眼在他房间看到了那个戒指。”

  听他这么说,康拉德终于开了口:

  “只有你说看见了,这可算不得什么充分的理由啊。如果像刚才的证人一样,要是阿米娜小姐也说她看见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很遗憾,我说不出“我也看到了”这句话。当时在营房的时候,我只看到他的手从桌子上拂过,但是并没有看见他藏起了什么。

  见我说不出来,康拉德脸上浮起来笑容:

  “就算你的随从说他看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好吧,现在怎么办才好呢?要不要定下决斗的时间?”

  感叹声从四周升腾而起,转而变成了兴奋的喊叫声。今天我们才刚刚击退了被诅咒的维京人,现在他们就期待着战友之间发生决斗,这些嗜血成性的家伙。

  法尔克并没有理睬康拉德的挑衅。他转向亚当,语气更加谦恭:

  “阁下,如果我现在想请您立即逮捕康拉德,清查他的物品,您能应允吗?”

  对于这个问题,亚当很快做出了回答:

  “不可以,这可不行。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就像诺伊德尔法骑士所说的那样,这可远远不够。”

  “之前您曾说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有贼人潜入了修道院。”

  “我确实说过。”

  法尔克想了想说道:

  “那么如果我告诉您,康拉德会一种能隐身的魔法呢?一个夜间的大盗身怀如此绝技,出现在索伦后,他便可以在任何人看不到的情况下开始盗窃。如果是这样,您愿意对康拉德展开调查吗?”

  亚当嘴巴张得老大,一动一动的。

  那一瞬间,康拉德脸上现出了一丝胆怯,对这一切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个难缠的对手,可是却不肯轻易认输。身为一个骑士,如果是在战争中取胜后掠夺财宝还说得过去,可是隐身进行盗窃,这可就要声名扫地了。

  他之前说自己之所以来到索伦是为了寻得英武的名声。可是估计如果需要他豁出性命,他肯定会逃之夭夭。

  亚当勉强说道:

  “如果确实有这样的魔法,那么我同意调查。”

  “感谢您的理解。”

  法尔克抬起刚刚低下的头,对着康拉德说:

  “你也听见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后路可退。”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法尔克的声音里透出严厉。

  “我当时还很好奇,为什么你一定要等到晚上才行动。后来我终于想通了,你是需要一个时机来开营房。喏,这是跟你借的,现在还给你。”

  他说完蹲下身去,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样东西。

  哎呀,我不由得叫出声来,那东西我在康拉德的房间里见过,是用枯萎的手做成的装饰品——“盗贼的蜡烛”!

  跟被诅咒的维京人之间的战斗告一段落后,法尔克就立刻赶到了小索伦岛。哪都没去。不过尼古拉倒是有一段时间不知所踪……

  我看了看身旁的尼古拉,他也意识到了我在看着他,可是似乎觉得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一脸的冷漠。

  “阁下,这东西是日耳曼人的一种魔法物件,叫作‘盗贼的蜡烛’。跟这东西没有关系的人就算把蜡烛点起来也没有任何作用,可当他真正的主人把蜡烛点燃时,魔法的力量就会让那人隐去了身形……这是我的助手从康拉德房间里借来的。”

  “关我什么事!法尔克,你这个浑蛋!”

  此时此刻。

  仅有短短的一瞬,法尔克和康拉德四目相接。法尔克的眼中既没有任何责备,也没有表现出亢奋,只是一种说不出的真诚。

  这种眼神让康拉德把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法尔克把蜡烛取出来,拿着桌上燃烧的烛台去点燃了蜡烛,然后把蜡烛放到“盗贼的蜡烛”上。蜡烛的火焰在微弱的气流中摇曳摆动。

  “您看到了,现在蜡烛只是在燃烧。可如果康拉德真的是这个烛台的主人……”

  他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把“盗贼的蜡烛”递给了康拉德。大厅里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事情如何发展。

  康拉德已经无法拒绝。他伸出手去,把烛光摇曳的烛台接到手里。

  在下一个瞬间,他一下子就消失了。

  “啊!”

  “这怎么可能!”

  大厅里即刻喧嚣四起。所有的骑士们都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连亚当都惊慌失措地把杯子碰倒了,葡萄酒把桌布都给染红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康拉德所在的地方。大家刚刚才跟传说中被诅咒的维京人进行过一场生死较量,可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这种被施了魔法的烛台能够让它的主人隐身。

  这场混乱渐渐平息了下来,我突然感觉耳边似乎有一股微风,便移开了视线,可是却见本来在大门处把守的尼古拉把门稍稍打开一道缝。我正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突然闻到一股蜡烛燃烧所独有的味道。

  尼古拉朝着空气说道:

  “请您不要动怒,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半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我只不过是在战斗中输了,一点怨言也没有。替我跟的黎波里伯国的法尔克问好。”

  蜡烛的气味不见了,尼古拉在大家都没注意之前又把门悄悄关了起来。

  “好了,现在言归正传。”

  法尔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等一下,法尔克,康拉德那家伙跑哪去了?”

  亚当大喊着。

  法尔克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能是在这岛上的某个地方吧。阁下,我只想要继续分析谁是杀害了劳伦大人的凶手。”

  “这是什么意思,是你指认康拉德是夜间大盗啊!”

  “的确,他就是夜间大盗。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没有杀害劳伦大人的理由。他从修道院偷完东西之后,再来到小索伦岛杀害劳伦大人,然后在天亮以前回到营房,这完全可以实现。阁下,关于康拉德的推断远远不够。”

  “但是……”

  亚当见此时一片混乱,不知自己应该先关注哪个问题。法尔克又补充道:

  “对了,有件事我好像忘了告诉您。前天晚上有人看到了‘走狗’。”

  “你说什么!”

  亚当果然被气得满脸通红,他怒号着:

  “你居然到现在才说!那之前那些废话有什么用?”

  “阁下,请您少安毋躁。虽然有人看见,可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根本看不清那人是谁,所以这条证言的价值没有那么大。甚至连男女都没有辨别出来。他只是说自己看到一个提着灯笼或是提灯的人。”

  “那个目击证人是谁?居然在那样的三更半夜不睡觉!”

  法尔克皱着眉说道:

  “我很抱歉,不能告诉您。”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阁下,我再次跟您重申一遍,我们圣安布罗吉宙斯骑士团的骑士一直以来都在追杀暗杀骑士。在本次事件中,查明谁是‘走狗’才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只是受到阿米娜小姐的委托,调查谁是杀了劳伦大人的凶手。现在我不能明确指出来是谁看到了人影。”

  我紧张的手心冒了一层细汗。亚当愿意接受法尔克的这套说辞吗?可如果法尔克在这里和盘托出,那么托斯坦顿逃走以及雅斯米娜对我们的背叛就会公之于众。我猜测现在亚当应该还没有注意到托斯坦顿逃跑了。一旦被他发现,想必他会即刻下令追捕托斯坦顿,雅斯米娜也会被抓起来,面临着死刑。我不能理解雅斯米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帮助托斯坦顿的,但是我也从没想过让她受到如此残酷的责罚。

  亚当还要说些什么,法尔克却高声打断了他。

  “话虽如此,不过阁下有这个权利和义务了解事实的真相。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单独将所有真相都告诉阁下,您意下如何?”

  亚当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可如果没有任何证人,就不能保证这条证言是否真实有效。”

  “这一点您大可不必担心。事实上阿米娜小姐也听到了这段证言。”

  “阿米娜?”

  亚当此时才第一次把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从我视线的角落里,雅斯米娜缓缓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直到她的出现,我才明白法尔克究竟是何用意。

  托斯坦顿逃亡的秘密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亚当成为领主以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开始思考那个被关押了二十多年的被诅咒的维京人该何去何从。等那时他就会发现了。

  另一方面,雅斯米娜犯下的过错也很难掩盖。人们发现托斯坦顿逃走之后,估计很快就会发现那把短剑也不见了。一旦有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帮他逃走,那么嫌疑人就只会是我和雅斯米娜。

  说起来,法尔克是想为雅斯米娜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他似乎真的无意惩处暗杀骑士之外的人。将“盗贼的蜡烛”递到康拉德手上明显也是为了让他赶快逃走。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能说出雅斯米娜的名字。

  “哦,我确实也听见了。”

  我必须要想想办法。

  “我确实听到了证人这么说。不过我已经委托法尔克来调查父亲遇刺的真相。如果他决定现在不方便透露,而我却大肆宣扬,那岂不是背叛了自己的选择?亚当,我很抱歉,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吧。等到那个时候,再由你来决定要不要告诉骑士和百姓们。”

  当初正是亚当把调查父亲死因的权利交给了我。虽然他看上去还是很不痛快,不过听到我们之后会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一个人之后,他也有了妥协的意思。

  “……那好吧。如果那个证人确实存在,可你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康拉德把。”

  “说的没错。”

  法尔克快速点点头:

  “那人不是康拉德。”

  亚当难得感受到了法尔克的意思有些不同:

  “等一下,‘不能肯定那人是不是康拉德’和‘那人不是康拉德’不是一个意思吧?”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阁下。这是因为您不太了解‘盗贼的蜡烛’这种魔法有什么特点。”

  对此我是了解的。原来如此,难怪他把康拉德给放走了。

  法尔克说道:

  “‘盗贼的蜡烛’燃烧的火苗,既不会被风吹熄,也不会被水浇灭。而且只要它还在燃烧,他的主人就不能中途放弃。必须要等到蜡烛自己燃烧殆尽。据说只有新鲜的母乳才能浇灭蜡烛的火焰。可我已经查过,在康拉德身边没有这样的女人。

  需要说明的是,康拉德使用的这种蜡烛是从一个叫汉斯·门德尔的商人手中买来的,一组有六支。汉斯曾经说过,这种蜡烛一根就可以保证烧上一整夜。就像我们昨天看见的‘盗贼的蜡烛’里面的蜡烛确实烧完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厅里变得异常安静,只听见法尔克说话的声音。

  “您想一想。前天晚上,康拉德一直保持着隐身状态。如果谁也看不见他,想刺杀劳伦大人简直易如反掌。可是,有目击者看到了‘走狗’。但康拉德是绝不可能被看见的。所以康拉德的嫌疑也洗脱了。”

  现在我才明白,法尔克为什么在之前那个问题上那样计较。

  如果只有托斯坦顿看到了“走狗”,那么法尔克可能会觉得:不流血的被诅咒的维京人对暗杀骑士的魔法有防御能力,那么也许“盗贼的蜡烛”对维京人也是免疫的。

  可是在他的追问之下,发现协助他逃跑的雅斯米娜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所以他便得出了结论吧。

  法尔克接下来说出的这番话,就像祭祀在宣读圣经一般庄重:

  “剩下的只有一个人。哈尔·艾玛在前天晚上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既然其他人的可能性都已排除,那么就可以由此得出结论——被艾德里克用魔法操控着刺杀了劳伦大人的凶手,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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