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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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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宛如潮湿、结块的暖热羊毛,罩住了他。他感受到恐惧和黑暗融成一体,变得完整又真实。他发现自己不够小心。我没有听从朗西特的嘱咐,我让她看了罚单。

  「怎么了,乔?」唐.丹尼的语气十分焦虑。「哪里不对?」

  「我没事。」他眼前的黑暗化成平行的灰色线条,彷佛开始分解。「我只是累了。」他说完话,才发现身体真的很疲倦。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疲惫过。

  唐.丹尼说:「我扶你找张椅子坐下。」乔感觉到丹尼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引导着他往前走。需要有人搀扶带领的感觉让他害怕。他试着挣脱。

  「我没事。」他又说了一次。他眼前,丹尼的身影逐渐清晰。他先把注意力放在丹尼身上,接着再看向世纪交错大厅里繁复的水晶吊灯和深浅交映的黄色光线。「让我坐下。」他说着,伸手摸索到一张藤椅。

  唐.丹尼严厉地问小派:「妳对他做了什么?」

  「她没对我下手。」尽管乔尽全力想稳定自己的声音,但仍显得尖锐又不自然。他心想,这声音彷佛加速拔高,不像我自己的声音。

  「没错,」小派说:「我没对他或其他人做任何事。」

  乔说:「我想上楼躺下来。」

  「我帮你去要个房间。」唐.丹尼紧张地说。在大厅灯光暗下时,他在乔身边打转,一下出现,一下不见人影。那光线先是褪成暗红色随即又变亮,接着再次暗去。「你在椅子上坐好,乔。我马上回来。」丹尼匆匆走向柜台,小派留在他身边。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小派和气地说。

  「没有。」他说。他的声音卡在内心以秒速扩大的空洞处,让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说出:「也许,来根烟吧。」这话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感觉到心脏跳个不停。剧烈的跳动增加了他的负荷,增加他肩背的负担,像只大手般挤压着他。「妳有烟吗?」他抬起头说,努力想透过昏红的光线看清她。那闪烁的昏红光线好比不甚健全的现实。

  「抱歉,」小派说:「我没有。」

  乔说:「我──我怎么了?」

  「可能是心脏病发作。」小派说。

  「妳想旅馆会有医务室吗?」他好不容易说出整句话。

  「我怀疑。」

  「妳不去找找看?」

  小派说:「我觉得你只是一时心理作用,其实你没病。你会好起来的。」

  唐.丹尼回到乔身边,说:「我帮你开好房间了,乔。在二楼,二○三号房。」他停了一下,乔能感受到他关心审视的眼光。「乔,你脸色很差,看起来很虚弱,好像快被风吹走。天哪,乔,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我们找到伊笛.多恩时,她就是这个样子。」

  「喔,差多了,」小派说:「伊笛.多恩死了,乔可没死。对吧,乔?」

  乔说:「我想上楼躺下来。」他成功地站起来,心脏猛一跳,彷佛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工作,随后才像铁块直直锤打水泥般猛力跳动,每一跳都让他全身为之震动。「电梯在哪里?」他问。

  「我带你去。」丹尼说。他再次用手环住乔的肩膀。「你轻得像羽毛,」丹尼说:「你怎么了,乔?你能说说吗?你知道怎么了吗?跟我讲讲看。」

  「他也不知道。」小派说。

  「我觉得他应该要看医生,」丹尼说:「立刻就要。」

  「不必。」乔说。他告诉自己,躺下来就会好一点;他觉得有股像大海、像潮水的力量拉扯着他、要他躺下。这股力量迫使他必须独自躺下,独自上楼到他在旅馆的房间里。让别人看不到他。他心想,我必须离开。我必须自己离开。但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也搞不懂,这想法闯入脑子宛如直觉反应,没道理,也无从理解或给个合理解释。

  「我去找医生。」丹尼说:「小派,妳留下来陪他。别让他离开妳的视线。我会尽快回来。」他说完便离开,乔隐约看到他离去的身影。丹尼似乎逐渐缩水、变小,最后完全消失了踪影。小派.康利虽然留了下来,但乔并没有因此稍微不孤单。尽管她就在一旁,他却更觉得孤立。

  「嗯,乔,」她说:「你想要什么?我能帮什么忙,你说就是了。」

  「电梯。」他说。

  「你要我带你去坐电梯?乐意之至。」她迈步走开,他尽可能跟上。他觉得她走路的速度快得出奇,而且不但没等他也没回头看。乔几乎看不见她的背影。他自问,她动作这么快是我的想象吗?一定是我的问题,地心引力牵引着我。他的世界呈现的是纯粹的质量。他对自己只有一种感知:一个受到重量压迫的物体,只有这种特性和体验,以及惰性。

  「走慢点。」他说。他现在真的看不到她了,她轻轻松松便走出了他的视野。他站在原地喘气,没办法继续前进,觉得脸上冒汗,汗水的盐分刺激他的双眼。他说:「等等。」

  小派又出现了。乔在她朝他弯下腰时看清了她的脸、她完美又镇定的表情、她的毫不在乎,以及不带感情的超然。「你要我帮你擦擦脸吗?」她问道。她掏出一条精致的蕾丝小手帕,露出微笑。和稍早一样的微笑。

  「带我到电梯就好。」他强迫自己的身体往前移动。一步、两步。现在他看到电梯了,电梯前面有好几个人在等。电梯拉门上方有个老式盘面指针。落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巴洛克风格指针往左靠向三,接着又从三摆动到二。

  「电梯马上就到了。」小派说。她从皮包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烟抽一口,从鼻子呼出白烟。「这个电梯很旧了,」她安详地双臂交抱,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觉得这应该是古早的铁栅门电梯厢。你会不会害怕?」

  这会儿,指针已通过二楼,在一楼上方晃了一下,接着坚定地跳到一楼。电梯门滑开。

  乔看到铁栅门电梯厢和栅门上的菱格。他看到一名穿制服的操作员坐在凳子上,一手操作控制轮。「电梯往上。」操作员说:「请靠里面站。」

  「我不要进去。」乔说。

  「为什么不要?」小派说:「你觉得吊缆会断掉吗?你怕的是这个?我看得出你吓到了。」

  「阿尔看到的就是这部电梯。」他说。

  「乔啊,」小派说:「要到你房间除了搭电梯之外,就只能爬楼梯。而你这个状况不可能爬楼梯。」

  「我走楼梯。」他转身去找楼梯。他告诉自己,我看不到!我找不到楼梯!他身上的重担压挤着他的肺,让他呼吸困难又痛苦。他必须停下来,专心让空气进入他体内,光做这件事就好。他想,也许真的是心脏病发作。如果真是心脏病发作,我不可能爬楼梯上楼。但他想独处,这股压倒性渴望越来越强烈。他想把自己锁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没有人看得见他,可以安静地躺下,舒服地伸展四肢,不需讲话也不必动。不需对付任何人或处理任何问题。他告诉自己,而且,甚至没有人会知道我在哪里。这似乎莫名地重要。他不想要任何人认识他或看见他,他不想有人察觉他的存在。他想,尤其是小派,不能是她,不能留她在身边。

  「到了。」小派说。她引导着他,让他稍微向左转。「就在你面前。你只要握住扶手,一步步上楼就可以躺到床上了。懂吗?」她灵巧地上楼,舞动肢体保持平衡,接着轻盈地跳上一阶楼梯。「你办得到吗?」

  乔说:「我……不要妳陪我。」

  「喔,天哪。」她假装受伤地说,深色眼眸闪闪发光。「你怕我趁机占你便宜吗?或是借机伤害你?」

  「不,」他摇头,说:「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他抓住扶手,成功地把自己拉上第一阶楼梯。他站着往上看,想看清楼梯顶端,想计算出自己离多远,得继续爬多少阶。

  「丹尼先生要我陪着你。我可以念书给你听,或是帮你拿东西。我可以照顾你。」

  他又爬上了一阶,喘着气说:「我想……独处。」

  小派说:「我可以在旁边看吗?我想看你得花多久时间才上得去。我是说,假如你真能爬上去的话。」

  「我可以。」他把脚放到下一阶,握住扶手,把自己往上甩。他的心脏彷佛肿了起来,塞向他的喉头。他气喘吁吁地闭上双眼。

  「我怀疑温迪是不是也是这样。」小派说:「她是第一个,对吗?」

  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以前……我……很爱……她。」

  「喔,我知道。GG.爱许伍德说过。他读了你的心。我和GG后来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常在一起。你甚至可以说我们有过一段情。是可以这么说,没错。」

  「这是我们的推论,」乔说:「没错。」他深吸了一口气。「第一,」他成功地说出口,也再上了一阶,然后费了一番工夫又爬上另一阶。「妳和GG都替雷蒙.霍立斯工作。为的是渗透朗西特事务所。」

  「说得没错。」小派同意。

  「把我们最厉害的反超能师,还有朗西特,全都解决掉。」他又登上一阶。「我们不是在中阴世界,我们不是……」

  「喔,你们会死,」小派说:「你们还没死,我是说,至少你还没有。但是你们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不过何必说这些呢?为什么又要说起这个话题呢?你不久前才刚说过的,而且,老实说,乔,我觉得你说个不停好烦人。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无聊又迂腐的人。和温迪.莱特差不多无趣。你们两个会是绝配。」

  「所以温迪才会第一个死,」他说:「不是因为她离群,而是因为……」胸口剧烈的抽痛让他缩起身子,他试着再上一阶,但这次失败了。他踉跄绊倒,坐在地上缩着身子,就像──没错,他想,衣橱里的温迪就是这样缩着身子。他伸手拉住自己大衣的袖子用力扯。

  布料一下就破了。干燥松脱的布料像廉价纸张似的破碎,没有任何张力,像是黄蜂织出来的东西。这么说,不必怀疑了。他很快就会在身后留下一串碎布屑,一直延伸到旅馆房间,在通往渴望的独处前,沿路留下痕迹。他最后的努力被某种倾向操控。一个催促他奔赴死亡、腐败、消逝的方向;一种阴沉幻术操控他,直到躺进墓穴才会终结。

  他又上了一阶。

  他发现,我办得到的。驱策我的力量消耗着我的身体,那也就是温迪、阿尔和伊笛──到了现在,无疑要加上泽夫斯基──过世时,身体为什么会衰败到那个程度、只留下无重量躯壳的原因。空洞的躯壳内什么也没有,没有构成人类的精髓和实质。这股力量与重力相抗衡,这是将虚弱身体使用殆尽的代价。但这具作为能量来源的身体足以带我上楼,生理机制启动之后,就算是惹出这一切的小派也没办法喊停。她现在看着他往上爬,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是仰慕他还是轻视?他抬头寻找她,看到那张生气勃勃的脸上散发着各种光采,但也就只是兴趣盎然,看不出恶意,表情不喜不怒。对此他不惊讶。小派没出手阻挠也不帮助他。就算是他,看在眼中也觉得合理。

  「你觉得好些了吗?」小派问道。

  「没有。」他已经走到一半,继续踏向下一步。

  「你看起来不同了,好像没那么沮丧。」

  乔说:「因为我晓得我办得到。」

  「是不久了。」小派表示同意。

  「不远。」他纠正她。

  「你真是不可思议。那么讲究枝微末节的琐事。连死亡发作──」她巧妙地纠正自己错误的用语,说:「或者说,在你主观看来的死亡即将到来。我不该用『死亡发作』这几个字,你听了可能会沮丧。努力振作,好吗?」

  「告诉我,」他说:「还剩下几阶?」

  「六阶。」她离开他身边,安静又轻巧地拾级而上。「不对,抱歉,是十阶。还是九阶?我想是九阶才对。」

  他又爬上一阶。接着一阶又另一阶。他没说话,连看都没试着去看。

  他靠在坚固的墙面,踩着实在的地面,像蜗牛般缓缓爬动。他觉得自己掌握到了某种技巧,某种知道该如何使力的能力,知道该怎么使用他几乎耗尽的力气。

  「就快到了。」小派兴高采烈地在上方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乔?对这次伟大攀爬有没有任何感言?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登梯活动。喔,不,这么说不对。温迪、阿尔、伊笛和佛瑞德.泽夫斯基在你之前也有相同的经历。但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乔问:「为什么是我?」

  「我想盯着你,乔,原因是你在苏黎世的低级想法。你想让温迪.莱特到你旅馆房间里陪你过夜。现在呢,今晚就不同了。你会自己一个人度过。」

  「那天晚上也是,」乔说:「我也是一个人。」他再上一阶。咳到快痉挛,汗如泉涌地滑过他的脸颊,残存的精力也这么无谓地再榨了一点出来。

  「她在;不在你的床上,但是在房里。只是你睡昏了。」小派笑道。

  「我正在努力,」乔说:「不咳嗽。」他继续登上两阶,知道自己就快到达顶端。他很想知道自己在楼梯间多久了?但是他无从得知。

  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但筋疲力尽,而且非常冷。他自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刚刚那段时间,寒意渗透的速度如此缓慢,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喔,天哪,他开始剧烈打颤,骨头几乎要跟着晃动。这比在月球上还糟,也比他在苏黎世旅馆里的寒意更甚。无论月球或是苏黎世的旅馆房间,相比之下,都只是前奏。

  他想着,新陈代谢是个燃烧的过程,是燃烧的火炉。当新陈代谢停止运作,生命便跟着结束。他告诉自己,人们对地狱的说法不尽正确。地狱很冷,里头的一切冰寒刺骨。人类的身体是重量和热量,如今重量压垮了我,而我的体热逐渐散去。除非我重生,否则热量不可能回来。这是宇宙的命运,所以到时候,至少我不会独自一人。

  但他觉得好孤单。他知道,再过不久,孤独会压垮他。时机还没到,然而某件事物、某种不怀好意的事物基于恶意和好奇加速了这个过程,而且这多变又邪恶的形体还喜欢在旁观看。这个幼稚、智力低下的形体正在享受眼前发生的种种。他心想,对方把我当成弯着脚爬行的虫子般碾压。这虫子除了贴近土地,啥也做不到;飞不开也逃不走,只能一步步往下走进疯狂、肮脏的处所,走进那邪恶形体堆满自己秽物的巢穴。这个邪恶形体,我们称之为:小派。

  「房间钥匙在你那里吗?」小派问:「想想看,等你到了二楼才发现钥匙掉在半路上,那有多可怕。」

  「在我这里。」他摸索自己的口袋。

  他的外套散裂成布条,从他身上掉下来,口袋里的钥匙跟着滑出来。掉在他下方两级阶梯上。 他没办法拿到。

  小派轻快地说:「我去帮你拿。」她快步从他身边跑下阶梯,捞起钥匙对着灯光检视,然后把钥匙放在楼梯最上方的扶手上。「就在那里。」她说:「等你爬到了最上面就可以拿到奖赏。房间应该在左边,大概是走廊上第四扇门。你得慢慢走,但一旦上到二楼,不必再爬楼梯就轻松多了。」

  「我看到,」他说:「钥匙,在上面。我看得到楼梯顶端。」他双手紧握扶手将自己往上拉,极度痛苦地一口气爬上三阶。他觉得筋疲力尽,身上的负担彷佛更重了,而自己的肉体逐渐缩小。但是──

  他爬到了楼梯顶端。

  「再见了,乔。」小派说。她在他上方徘徊,接着稍微跪下来,让他能看见她的脸。「你不想让唐.丹尼闯进房里,对吧?医生也帮不了你。但我会告诉丹尼,说我请旅馆叫了出租车,你正在去城里医院的路上。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到房间去吵你,你可以独处。你说好吗?」

  「好。」他说。

  「钥匙在这里。」他把冰冷的金属钥匙推到他的手上,让他弯起指头包住戒指。「要昂首向前行──这是他们在一九三九的说法。他们还说,别被人当傻子耍。」她直起身子,准备溜走,却先在原地站定,上下打量他,接着才快步沿着走廊走向电梯。他看到她按下按钮等待,看到电梯门滑开,小派随即消失。

  乔紧紧抓住钥匙,摇摇晃晃地先让自己蹲好,然后背抵着走廊墙壁站起来,向左转后,靠着墙壁一步步往前走。他想,这里好暗,灯没开。他闭上眼睛,张开后再眨了眨。脸上的泪水让他双眼模糊又刺痛。他无法分辨走廊是真的光线阴暗,或是他的视力正在减退。

  当他走到第一扇门边时,已经退步到只能爬行,他歪着抬起头,想看门上的房间号码。不,不是这间。他继续缓慢爬行。

  找到正确的房间后,他不得不撑着站起身,试着把钥匙插进门锁。这番努力把他累坏了。他手握钥匙倒下,脑袋猛然撞在门上,整个人往后倒向满是灰尘的地毯,陈腐和死亡的气味朝他扑鼻而来。他发现,我进不了房间,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但是他必须站起来。留在门外,可能会有人看到他。

  乔用双手攀住门把,再次将自己拉起来。他把全身的重量靠在门上,颤抖地把钥匙伸向门把和门锁的位置。这么一来,他只要转动钥匙,门就会打开,他可以进到房里。他想,只要我进房后能关上门,一切就结束了。

  门锁发出摩擦声,金属开关向后拉开。门打开了,他伸长手往前扑去。地板浮向他的眼前,他发现地毯是金红两色的涡漩和花朵花样,但已经用到又粗又没有光泽。他趴倒时几乎不觉得痛,心里想的是,这房间真的非常旧了。这地方刚盖好时用的电梯可能就是悬吊式电梯厢。他告诉自己,所以我看到的是真的、是原来就有的电梯。

  他趴了一下,接着彷佛听到召唤似的开始扭动身子。他跪起身,把双手放在前面……他想,天哪,我的手像是羊皮纸,泛黄而且指节浮凸,像是煮干的火鸡屁股。汗毛竖立的皮肤不像人类皮肤;汗毛像是鸟类新长的针毛,我好像退化了几百万年,成了以皮肤为蓬翼的鸟类。

  他用力撑开眼睛寻找,努力想辨认出床的位置。远侧有扇大窗,灰暗光线穿透窗帘照射进来。有张桌脚细瘦的化妆台,很丑。接着他看到了床。床头板涂过亮光漆,装饰有黄铜圆球的栏杆因多年使用而变形。他告诉自己,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躺到床上。他往前爬,把自己拉进房间。

  然后,他看到面前有个人坐在堆了太多靠枕的椅子上。这个旁观者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到了这时,才站起来快步走向他。

  葛伦.朗西特。

  「我不能帮你爬楼梯,」朗西特那张大脸上神色坚定,说:「因为她会看到我。其实,我还怕她陪你进房里来,那我们就麻烦了,因为她──」他话没说完便弯腰拉着乔站起来,对他来说,乔彷佛没了重量,没有剩下的实体。「我们稍晚再谈,来。」朗西特用手臂环着乔,撑着乔穿过房间──不过,不是要让他上床躺下,而是让他坐到刚才那张放了太多靠枕的椅子上。「你能再撑几秒钟吗?」朗西特说:「我要去关门,把门锁起来,免得她改变心意。」

  「可以。」乔说。

  朗西特跨出三大步走向房门,用力关上再反锁住门,随后立刻回到乔身边。他拉开化妆台抽屉,匆匆拿出一罐喷雾罐。色彩鲜丽的喷雾罐上有亮色条纹、气球图饰和几个字。朗西特说:「尤比克。」他用力摇晃罐身,来到乔面前,拿罐子对准他。「不必和我客气了。」他说。他上下左右喷,空中飘散着闪烁的发光粒子,宛如太阳能量照亮这间老旧客房。「好些了吗?在你身上应该会立即生效,你应该已经有反应了。」他焦急地看着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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