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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溶尤比克带给您有如现煮咖啡的香醇风味。妳的丈夫会大赞:老天,莎莉,我原以为妳煮的咖啡很一般。但现在,哇呜!请依指示服用。

  乔.奇普还穿着小丑般的灰色条纹睡衣,头昏脑胀地坐在厨房桌边,点一根香烟,塞了一角硬币到刚租来的新闻自动产生器,转动旋转扭。宿醉下,他选择了「星际新闻」,草草读了本地新闻,接着选择了八卦版。

  「好的,先生。」新闻产生器诚挚地说。「八卦。猜猜隐居中,闻名星际的投机客兼金融家此刻打算做什么。」机器嘶地一声,纸槽打印出一卷印着漂亮粗体字的四色印刷纸条,顺着新柚木桌掉到地上。奇普的头还在痛。他捡起纸条,平摊在面前的桌上。

  米克向世界银行借贷两兆

  (美联社)伦敦报导。隐居中、闻名星际的投机客兼金融家准备做什么呢?过去,米克曾经提议建立一支舰队,提供以色列殖民火星,好为原本荒芜的星球带来富饶的可能性。如今,让商界议论纷纷的是,伦敦中央政府流出消息,这位亮眼又独特的商业巨子可能得到一笔史无前例的高额贷款,金额高达……

  「这不算八卦。」乔.奇普对机器说:「这是对金融交易的臆测。今天我想读的是某某电视明星和某某有毒瘾的有夫之妇上床。」一如往常,他昨晚没睡好──至少就快速动眼期而言是如此。不幸的是,他还抗拒了助眠剂的诱惑。原因是,他在小区大楼自动药局购买兴奋剂的本周配额已经用完。他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贪图效益的错,但反正吃完就是吃完了。根据法律,他在下周二之前不得再领取新药。距离期限还有两天,两个漫长的日子。

  新闻产生机说:「请选取不入流的八卦新闻。」

  他照指示做,机器丝毫无延误地打印出第二卷纸条。他的目光焦点落在劳拉.贺兹堡莱特的一张漫画上。他满意地舔舔嘴唇,看着漫画上她被画得挑逗意味十足的右耳,贪婪地开始阅读。

  日前,劳拉.贺兹堡莱特在一场于纽约举行的晚宴遭扒手盯上。劳拉以右拳痛击扒手的肋骨,将他击飞到瑞典国王伊贡.葛落特和一名身分不明的女性桌上,这名女性有巨大的……

  这时,他公寓的门铃响了。乔.奇普吓了一跳,抬起眼睛,发现香烟差点烧到他柚木桌的塑料表层,他连忙放好烟,接着才困倦地拖着脚步,走向设置在门栓旁、便于使用的对讲机。「是谁?」他恨恨地问,抬起右手看腕表,发现时间甚至还不到八点。他想,可能是出租机器人,要不,就是讨债集团。他没有按开门栓。

  隔着门,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透过对讲机说:「乔,我知道时间还早,但我刚进城。我是GG.爱许伍德,我在托皮卡物色到一个人手,觉得这家伙很杰出,在送到朗西特跟前时,想先请你确认一下。不过,反正朗西特人现在在瑞士。」

  奇普说:「我公寓里没有测试装备。」

  「我马上去公司替你带回来。」

  「不在公司里。」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东西在我车上。昨晚我没绕过去放装备。」事实上,他昨晚花了大把钞票喝得烂醉,连飞行车的行李箱都没办法打开。「不能等到九点过后吗?」他恼怒地问。GG.爱许伍德就算在中午来,他过度充沛的精力也会惹人厌,何况是七点四十分,乔.奇普根本无法忍受。这比讨债集团还可恶。

  「亲爱的奇普,这次我找到的是个顶尖高手,会让你所有的测试仪表指针弯到不能更弯,再加上还可以为公司注入我们迫切需要的新血。此外……」

  「是反哪种超能?」乔.奇普问道:「反通灵吗?」

  「我把人带来谈。」GG.爱许伍德说:「我不知道欸。听着,乔。」爱许伍德压低声音,说:「这人是机密,有些话我不能站在门口大声说,可能会给人听到。其实我已经侦测到一楼公寓里有人在窥探,他……」

  「好啦。」乔.奇普认命地说。GG.爱许伍德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了,干脆就听他说。「给我五分钟穿衣服,顺便找找我家还有没有剩下咖啡。」他隐约记得昨晚去大楼的超商买东西时撕下了一张绿色供应券,这表示他买了咖啡、茶、香烟或是进口的花俏鼻烟。

  「你会喜欢她的,」GG.爱许伍德兴高采烈地说:「虽然说,就像常见的例子,她的家长是……」

  「她?」乔.奇普警觉地说:「我的公寓不适合让外人进来,我两个月没缴打扫机器人的费用,它们两星期没进门了。」

  「我来问问她会不会介意。」

  「不用问她。介意的人是我。我会按照朗西特安排的时间到公司里测试她。」

  「我读到她的想法了,她不介意。」

  「她几岁?」他想,说不定她只是个孩子。不少具有潜力的反超能师是小孩,它们为了自我保护,想躲开会读心的家长窥探,进而发展出这样的能力。

  「亲爱的,妳几岁?」GG转头轻声问和他一起来的人。「十九岁。」他回报奇普。

  嗯,和他的猜测相去不远。通常,GG.爱许伍德一遇到有魅力的女人就会花言巧语说个不停,说不定这个女孩就是个美人。「给我十五分钟。」他告诉GG。如果他动作快,不喝咖啡再跳过早餐,说不定可以偷偷在十五分钟内把公寓打扫干净。这确实值得一试。

  他挂掉对讲机,在厨房柜子里找扫把(手动或自动)或吸尘器(氦电池或插电式)。但他两者都没找到。显然大楼管理处从来没有提供他任何清洁工具。他心想,见鬼了,都在这里住四年了,怎么到这时候才发现。

  他拿起视讯电话,拨打分机二一四找大楼维修管理部:「听着,我现在可以结清打扫机器人的帐款。我要它们现在就来我的公寓打扫,打扫完毕后,我会一并付清所有帐款。」

  「先生,你必须在它们打扫之前就付清所有帐款。」

  这时候,他已经把皮夹拿在手上,甩出里头的魔法信用钥匙──其中大部分都已经无效。也许他这辈子和金钱的关系,就是被债务追着跑。「我用三角魔法钥匙支付过期的帐款,」他也不知对方是谁,只是自顾自地说:「这么一来,欠你们的帐款会转到别处,你们的账簿上会显示我已经全部还清。」

  「还要加上罚金和违约金。」

  「那些我会用我的心型──」

  「奇普先生,费里斯暨布克曼个人信用稽核分析针对你特别发布了一份报告,这份报告昨天才传进我们的收件匣,内容还印象深刻。从七月到现在,你的信用评价从三G降到四G。我们部门──其实应该说整栋大楼──现在将停止提供服务和借贷给像你这种与众不同的可怜人,此后,你的每项支出都必须以现金来交易。事实上,你这辈子可能都得靠现金过日子了。事实上……」

  他挂断视讯电话,放弃希望,不打算继续引诱或威胁打扫机器人进入他乱成一团的公寓。取而代之,他走进卧室着装,至少这点他不需要任何协助。

  穿戴妥当后──他穿了一件轻便的浴衣,踩着闪亮亮的尖头鞋,搭配一顶流苏毛毡帽──在厨房里找来找去,希望能找到一点咖啡。他的希望落空。接着他把注意力放到起居室,在通往浴室的门边找到昨晚用过的肮脏蓝色披肩和一个装着半磅装肯尼亚咖啡的塑料袋,这是好东西,只不过所费不赀。尤其是他现在的财务状况岌岌可危。

  他回到厨房里,翻遍身上几个口袋才找出一枚一角硬币来启动咖啡壶。闻到一股──对他而言──非常奇特的香味后,他再次看表,发现十五分钟已经过去。于是他大步走向公寓门口,转动门把拉动门栓。

  门拒绝让他打开,说:「请投入五分钱。」

  他翻找口袋,铜板没了,什么都没有。「我明天再付钱。」他告诉门。接着,他又试着转动门把,但发现门仍然紧紧锁住。他对门说:「我给过你小费,我根本没必要付你钱。」

  「我的看法和你不同,」门说:「请参阅你买下公寓的购买合约,你在上头签了名。」

  他在书桌抽屉里找出合约。自从签下这份合约后,他发现自己不时得拿出来参考。果然没错,付钱开门关门是义务,不是小费。

  「你知道我说得没错。」门说,语气听来沾沾自喜。

  乔.奇普从水槽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一把不锈钢刀。这扇吃钱的门!他用刀子松开门栓上的螺丝。

  「我会控告你。」第一个螺丝掉下来时,门这么说。

  乔.奇普说:「我从来没被门控告过。但我猜我熬得过去。」

  这时传来一声敲门声。「嘿,乔,亲爱的,是我,GG.爱许伍德。她就在我身边。开门。」

  「帮我丢个铜板开门,」乔说:「我这边的投钱孔好像故障了。」

  随着铜板掉进投钱孔的声音,门打了开来,站在外头的GG.爱许伍德满脸春风。他将一名女孩推进门,表情既狡诈又得意。

  她定定站着,盯着乔.奇普看了一会儿。这女孩显然不超过十七岁,身材苗条,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和一双又圆又大的深色双眼。天啊,他心想,她好漂亮。她穿着人造纤维的帆布工作衬衫和牛仔裤,脚上沉重的靴子卡着看来像是如假包换的泥巴。她蓬松闪亮的长发往后梳,用一条红色头巾绑在脑后。她将衬衫的袖子往上卷,露出晒黑的结实手臂。她的仿皮腰带上配戴着一把刀,一支户外电话和一包紧急备用口粮和水。她裸露的古铜色前臂上有个刺青,刺着CAVEAT EMPTOR1。乔纳闷着,不知那是什么意思。

  「这位是小派。」GG.爱许伍德说。他的手臂炫耀般地环住女孩的腰。「姓什么不重要。」GG.爱许伍德宽肩又肥胖,像块超重的砖块。他一如往常地罩着毛海披风,头戴杏色毛毡帽,一双菱格纹滑雪袜下踩着一双绒毛室内拖鞋。他走向乔.奇普,身上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自满,因为他挖到宝,而且准备物尽其用。「小派,这位是公司里技术一流的电子测试员。」

  女孩酷酷地对乔.奇普说:「是你自己还是你的测验带电?」

  「我们彼此平衡。」乔说。他闻到没打扫的公寓里弥漫着一股臭气。臭气来自公寓里的垃圾和杂物,他知道小派已经注意到了。「请坐,」他笨拙地说:「喝杯真正的咖啡。」

  「真奢侈。」小派说,选了厨房桌边坐下,下意识地把这星期的一堆报纸收拾成一迭。「奇普先生,你怎么负担得起真的咖啡?」

  GG说:「乔的薪水优渥得很。公司没他就要倒了。」他伸手在桌上的香烟盒里掏出一根烟。

  「放回去。」乔.奇普说:「我的烟快抽完了,而且我的绿色供应券买咖啡用完了。」

  「我付了钱开门欸。」GG说。他把香烟盒递向女孩。「乔演很大,妳别理他。就和他这个地方一样,这表示他充满创意,所有天才都是这样的。你的测试设备在哪里,乔?我们在浪费时间。」

  乔对女孩说:「妳的装扮好奇怪。」

  「我负责维修托皮卡那边基布兹2的视讯电话地下网络,」小派说:「在那个特别的基布兹,只有女性才能从事劳动工作。所以我才会去那里申请,而不是到威奇塔福尔斯的基布兹。」她黑色的双眼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乔说:「妳手臂上的刺青是希伯来文吗?」

  「拉丁文。」她的双眼依稀闪烁着兴味。「我从来没看过哪户公寓里有这么多垃圾杂物。你没请管家吗?」

  「他这种电子专家没时间跟妳东扯西扯的。」GG.爱许伍德不耐地说。「听着,奇普,这女孩的双亲在雷蒙.霍立斯手下工作。如果他们知道她来这里,绝对会切除她的前额叶3。」

  乔.奇普对女孩说:「他们不知道妳有反超能的天分?」

  「不知道。」她摇头。「在你们公司的探子跑来基布兹的餐厅告诉我之前,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不定是真的。」她耸耸肩。「也可能不是。他说你可以用测试装备让我看看客观证据。」

  他问她:「如果测试出妳有,妳会怎么想?」

  小派想了想,说:「好像会觉得……有点反感。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不能移动物品,不能把石头变成面包,不能无性生子,也不能逆转病患罹病的历程。同样的,连读心和预知这种常见技能都没有。我只能抵销某个人的能力。这就感觉像是……」她打个手势。「很乏味。」

  乔说:「作为人类的生存技能,反超能和读心的天赋同样有用。特别是对我们这些平凡人来说更是如此。反读心的技能是一种生态平衡的自然重建。当一种昆虫学会飞行,就会有另一种学会织网捕捉它们。不会飞的生物是不是也一样呢?蛤蜊演化出硬壳来保护自己,鸟学会叼起蛤蜊飞到高处,再把它们丢到岩石上。就某个层面来说,妳的生命型态就是掠捕读心师,而读心师掠捕平凡人。这么一来,妳成了平凡人的朋友。平衡,循环,掠食者和猎物;这成了一个永恒的机制。老实说,我看不出还有其他更好的系统。」

  「我可能被视作叛徒。」小派说。

  「这会让妳觉得困扰吗?」

  「旁人敌视我会让我困扰。不过,我猜人只要活得久就会制造敌人,一个人不可能取悦所有人,因为大家想要的都不同。取悦了一方,就会得罪另一方。」

  乔说:「妳有哪种反超能?」

  「这很难解释。」

  「就像我说的,」GG.爱许伍德说:「她的能力很独特,我过去从来没听说过。」

  「妳可以反制哪种超能?」乔问女孩。

  「我猜是预知吧。」小派说。她朝态度依旧热切的GG.爱许伍德点个头示意。「是你们的探子爱许伍德先生告诉我的。我知道我做过一些好笑的事,从我六岁起,就经常碰到怪事。我从来没告诉我的父母,因为我觉得那会惹他们生气。」

  「他们是预知师吗?」乔问道。

  「是的。」

  「妳讲得没错,那确实会让他们生气。但如果妳在他们身边用过这个能力,就算一次也好,他们肯定会知道。难道他们从来没怀疑过?妳曾否干扰过他们的能力?」

  小派说:「我……」她耸耸肩,说:「我觉得我反制过,只是他们不知道。」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来说明反预知通常是怎么运作的。」乔说:「我们所知道的每个案例都成功。预知师看到的各种未来就像是蜂巢里并排的格子,哪一格最明亮,他就选哪一格。当他选定后,反预知师就无能为力了。预知师做出决定时,反预知师就必须在场,而非等到事后来反制。他们让所有未来在预知师眼中看来都相同,让预知师失去天赋的能力而无法选择。当反预知师来到身边时,预知师会立刻发现,因为他们与未来的关系会完全改变。通灵师同样会受到类似的影响……」

  「她能让时间回到过去。」GG.爱许伍德说。

  乔瞪着他看。

  「回到过去。」爱许伍德又重复了一次,一边咀嚼自己这句话。他扫视乔.奇普家里厨房的每一吋角落。「受她影响的预知师仍然会看到一个最明亮的可能性,然后做出选择,而且他的选择没错。但是为什么不会错?为什么那格未来特别明亮?因为这个女孩……」他朝小派的方向耸耸肩,说:「小派控制了未来,那格未来之所以特别明亮,是因为她回到过去做了改变。透过这个方式,她改变了现在、改变了预知师。预知师不明就里,以为自己的超能仍然正常运作,事实上没有。小派的反超能力比其他反预知师强的地方就在这里。此外,最棒的是,在预知师做出选择之后,她能抵销他们的决定。她可以事后进入现场。你也知道,这一直是我们的障碍,如果我们不能一开始就在场,就束手无策了。就某个层面来说,我们从来不能真的像反制其他超能那样抵销预知师的能力,对吧?这难道不是我们提供的服务中最弱的一环?」他满心期待地看着乔.奇普。

  「有意思。」乔立刻说。

  「什么『有意思』,你就只有这点反应!」爱许伍德愤慨地比手划脚。「这根本是到目前为止最厉害的反超能力!」

  小派轻声说:「我没有回到过去。」她抬起双眼,半是抱歉半带挑战地直视乔.奇普。「我只是做了一件事,爱许伍德先生太夸张了。」

  「我可以读妳的想法,」爱许伍德有点恼怒地看着她,说:「我知道妳可以改变过去,妳做到过的。」

  小派说:「我可以改变过去,但没办法回到过去,我不会穿梭时空,不像你要你们测试员以为的那样。」

  「妳怎么改变过去?」乔问她。

  「用想的。在脑子里想过去某个特定事件、或某个人说过的某件事。要不,就是想一件已经发生,但我希望没发生过的事。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是我小时候……」

  「在她六岁的时候,」GG插嘴,说:「当时她住在底特律──当然是和她父母住在一起。她打破了她父亲珍藏的古董陶瓷雕像。」

  「难道妳父亲没有透过预知能力事先知道这件事?」乔问她。

  「有的,」小派回答:「然后,他在我打破雕像的前一个星期处罚了我。但他说那件事无法逆转;你知道预知师的能力的,他们可以预知但是不能改变任何事。然后,在雕像真的打破──我应该说在我真的打破雕像后,我一直在想那件事,想到雕像打破的一星期前我晚餐后没甜点吃,还得在傍晚五点就上床睡觉。我想到耶稣基督──或其他小孩子会想到的神──为什么没能在场阻止这件不幸的事?对我来说,我父亲的预知能力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他无力阻止这件事。这让我到现在还有点轻视预知能力。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希望那该死的雕像能恢复原状。当时,我的想法一直回到雕像打破之前的日子,想象雕像完整的样子……其实那雕像很丑。后来,有天早上我醒过来──我前一天晚上甚至梦到了──发现雕像原封不动杵在原处。」她紧张地靠向乔.奇普,用尖锐果决的音调说:「但不论是我的父亲或母亲都没发现任何不对,他们觉得雕像一直没打破。我是唯一记得那件事的人。」她露出微笑往后靠,从乔.奇普的香烟盒里抽出另一根烟点燃。

  「我去车里拿我的测试工具。」乔说完话便走向门口。

  「请投五分钱。」他握住门把时,门说话了。

  「付开门钱。」乔对GG说。

  当他将一堆测试装备从车上抱回公寓后,他便要公司的探子离开。

  「什么?」GG惊讶地说:「是我找到她的,奖金应该归我。我花了将近十天才追踪到她,我……」

  乔告诉他:「你很清楚,有你的气场在,我没办法对她进行测试。超能力和反超能会互相影响,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进这个行业了。」GG气呼呼地站起来时,乔对他伸出手。「留几个铜板给我,好让我们能出门。」

  小派低声说:「我皮包里有零钱。」

  「测试我气场缩小了多少,」GG说:「你就能计算出她的能力。你一直是这么做的,我看过上百次了。」

  乔简短地说:「这次不一样。」

  「我身上没铜板了,」GG说:「我出不去。」

  小派看了乔一眼,接着又看向GG,说:「我给你一枚。」她丢了一枚铜板给GG,他一把抓住,脸上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逐渐扭曲成愤怒。

  「妳太让我失望了。」他边说,边把铜板投入门上的投钱孔。「你们两个都让我失望。」GG走出门,在门关上时他仍然嘟嘟嚷嚷。「是我发现她的。这个行业竞争太激烈了,当……」门砰一声关上,他的声音跟着消失。接下来只剩下一片静默。

  小派说:「热情消失后,这个人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他还好啦。」乔说。某种常有的感觉出现了:罪恶感。但不太严重。「总之,他的部分完成了。现在……」

  「也就是说,现在轮到你了。」小派说:「我可以脱掉靴子吗?」

  「请便。」他说。他开始架设测验装备,检查鼓轮和电源,测试各种指针,释放特定波段并记录效果。

  「洗个澡可以吗?」她问道,顺手把靴子摆在一边。

  「二十五分,」他低声说:「要花二十五分钱。」他抬头看,发现她正在解开衬衫钮扣。「我没有二十五分钱。」他说。

  「在基布兹,」小派说:「一切都免费。」

  「免费!」他瞪着她看。「就经济层面来说是不可行的。那要怎么运作?能营运超过一个月吗?」

  她没受到干扰,继续解扣子。「我们的薪水全存进共同账户,以工作换取积点。用所有人的共同收入来经营基布兹。事实上,这几年来,托皮卡的基布兹都有盈余,我们的集体收入高于支出。」所有的扣子解开后,她把衬衫挂在椅背上。在蓝色粗布衬衫下,她没穿其他衣服。他注意到她肩膀的肌肉恰到好处地支撑着尖挺的胸部。

  「妳确定妳真想这么做?」他问道:「真的想脱掉衣服?」

  小派说:「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不记得我没脱下衣服,那是在另一个当下的事。你当时不是很开心,于是我抹除了那件事,所以我现在才会这么做。」她轻快地站起身来。

  「妳没脱下衣服时我做了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问:「拒绝测试妳的能力吗?」

  「你抱怨爱许伍德先生高估了我的反超能力。」

  乔说:「我才不会,我不做那种事。」

  「来,你看。」小派弯下腰,乳房向前颤动,她从她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给他。「来自我抹除的另一个现在。」

  他看着纸条,读到自己写在底下的一行评估。「反超能力气场不足,从头到尾皆低于标准。目前无反制预知师的价值。」最后他标注的记号是圆圈中间加一条杠,表示不录用。这个记号只有他和葛伦.朗西特知道,连他们的探子都不晓得,所以不可能是爱许伍德告诉她的。他静静地把纸递给她。小派把纸折起来,又放进衬衫口袋里。

  「看到这张纸以后,你还要测试我吗?」她问道。

  「我有固定的程序,」乔说:「有六项指标……」

  小派说:「你是个债务缠身、毫无工作效率的小小官僚,身上连付钱开门好走出公寓的铜板都没有。」她的语调中肯,但这句毁灭性十足的话语敲打着他的双耳,他觉得自己全身僵硬,脸部肌肉抽搐还胀个通红。

  「现在只是时机不对,」他说:「我的财务状况随时可能恢复。我可以申请贷款。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向公司申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出两个杯子和小盘子,拿起咖啡壶倒咖啡。「要加糖还是奶精吗?」他问道。

  「奶精。」小派说。她仍然光着脚,没穿衬衫。

  他拉扯冰箱门把想拿出牛奶罐。

  「请投十分钱。」冰箱说:「开冰箱门五分钱,奶精五分钱。」

  「不是奶精,」乔说:「只是牛奶。」他徒劳无功地继续拉冰箱门。「一次就好。」他告诉冰箱:「我发誓今晚会还你钱。」

  「拿去。」小派把一枚铜板放在桌上朝他推过去。「该付就付。」她看着他把铜板塞到冰箱的投币孔里。「给你的管家。你真落魄,对吧。我早就知道了,那时爱许伍德先生……」

  他说:「并不是一直都这样的。」

  「奇普先生,你要不要我帮你解决问题?」她双手放在牛仔裤口袋里,两眼看着他,面无表情──除了警觉之外。「你知道我办得到。坐下,写下你对我的评估。测试就别做了。反正我的能力独特,你没办法测量我散发的气场,我能改变的是过去,而你是在现在测试我,所以自然会有这样的结果。这点你同意吧?」

  他说:「让我看看妳放在衬衫口袋里的评估单。在决定之前,我想再看一次。」

  她再度从衬衫口袋里拿出折起的黄色评估单,镇定地递给坐在桌子对面的乔.奇普,让他再看一次。他心想,没错,是我的笔迹。他把评估单还给她,从测试装备当中拿出一张熟悉的全新黄色评估单。

  他在上面写下她的名字,伪造出得分奇高的评估结果,接着写下他的结论。他的新结论。「展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能力。测试结果显示,其具有独特的反超能气场,足以抵销想得到的各样预知师所拥有的能力。」最后,他画了一个符号,这次是两个叉字记号,下面还画了一条线。小派站在乔身后看着他写字,呼吸吹在他的脖子上。

  「两个叉记号下面画线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雇用她,」乔说:「不计一切代价。」

  「谢谢你。」她从皮包里翻出一把保币,挑出一张交给他。「这下你不必再为钱伤脑筋了。但我不能在你写好正式评估之前给你,因为你会取消测试,认为我在贿赂你。最后你甚至会决定我没有任何反超能力。」她拉下牛仔裤拉链,又开始迅速利落地脱衣服。

  乔.奇普看着自己写的评估,没瞄向她。下面画线的两个叉记号代表的意思和他告诉她的不一样,真正的意思是:注意这个人,她对公司有害,是个危险人物。

  他在评估单上签字,折好后递给她。她立刻放进自己的皮包里。

  「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东西搬过来?」她边走向浴室边问:「既然我付了一整个月的房租,我把这公寓当成自己的了。」

  「随时欢迎。」他说。

  浴室说:「开热水前请先投入五十分铜板。」

  小派走回厨房,伸手到皮包里拿铜板。

  译注

  1 拉丁文,意指;买者当心。常可见于交易合约条款,意思是卖方主张,货物出门,概不负责。

  2 Kibbutz,以色列的合作农场。

  3 Frontal lobotomy,一九三○到五○年代医治精神病的一种方式,是世上第一种精神外科手术,曾获一九四九年诺贝尔生理学及医学奖,但如今认为此举严重违反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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