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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有,大部分都有。”阿尔伯特叹了口气,“不过是他的一点怪癖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小亡留下了早饭,让它凝固。他跑上楼梯,沿着走廊来到第一扇门前,抬手准备敲门。

  进来。

  门把自己转动,门朝里头打开了。

  死神坐在一张桌子后头,全神贯注地看着本皮革封面的大书,那书几乎比桌子本身还大。小亡进屋时,死神抬起眼睛,把一只含钙量很高的手指放在正在阅读的地方,然后咧嘴一笑。当然,除了咧开嘴,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啊。他刚吐出一个字又停了下来。接着挠挠下巴,制造出手指甲划过梳子的噪声。

  你是谁,孩子?

  “小亡,先生,”小亡说,“你的学徒。你记得吗?”

  死神瞪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眼睛里的蓝色小点又回到书上。

  噢,没错。他说,小亡。好吧,孩子,你当真想要了解时间和空间最难解的秘密吗?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先生。”

  很好。马厩在房子后头,铲子就挂在门上。

  他低下头,抬起眼睛。小亡没动弹。

  有没有可能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不完全明白,先生。”

  施肥,孩子,施肥。阿尔伯特在花园里留了堆肥料,我猜房子周围什么地方有辆手推车。去干吧。

  小亡悲伤地点点头:“是的,先生。我明白了,先生。先生?”

  怎么?

  “先生,我看不出这跟时间和空间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死神压根儿没从书上抬起眼睛。

  这个嘛,他说,是因为你是来学习的。

  事实上,尽管碟形世界的死神是一个,用他自己的话来讲,一个人神同形同性的化身,但他还是老早就放弃了传统的骷髅马,因为骑骷髅马时总免不了要在半路停下,把掉出来的零零碎碎重新缠好。现在他的马全都是有血有肉的牲口,而且个个血统优秀无比。

  而且,小亡还发现,伙食开得很不错。

  有些工作给你提供成长空间,而这份工作嘛,怎么说呢,刚好相反。不过至少干活儿的地方挺暖和,事情也不难上手。只过了一小会儿小亡就进入了状态,还在心里玩起了数量盘查的小把戏,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这么干的。让我们来瞧瞧,他想,我已经干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就说三分之一吧,所以等我搞定了干草架旁边那一角之后,就干完一半多了,就说八分之五吧。也就是说只需要再来三车……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只除了一样:尽管宇宙令人敬畏、壮丽无比,可假如你能把它想象成一连串的小块,那么应付起来就会容易多了。

  马站在马厩里望着他,时不时地企图吃掉他的头发,当然态度一直挺友好。

  过了一阵,他意识到还有别人在看他。那个叫尹莎贝尔的姑娘靠在半扇门上,双手撑着下巴。

  她问:“你是仆人吗?”

  小亡直起身子。

  “不,”他说,“我是学徒。”

  “别傻了,阿尔伯特说你不可能是学徒。”

  小亡集中精力,把一铲肥料倒进手推车里。再装两铲,或者三铲,如果好好压一压的话,也就是说再运四车,好吧,就算五车,然后我就弄到一半的……

  “他说,”尹莎贝尔抬高了嗓门,“学徒最后会变成师父,而死神只能有一个。所以你只是仆人,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

  接下来再运八车就能把从这儿到门边的都搞定,差不多是总量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说……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小子?”

  小亡点点头。然后就只剩十四车了,就算十五车吧,因为我没把角落里的弄干净,而且……

  “你丢了舌头吗?”

  “小亡。”小亡温和地说。

  她愤怒地看着他:“什么?”

  “我的名字叫小亡,”小亡说,“或者亡沙漏,大多数人都叫我小亡。你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有几秒钟,她哑口无言,目光从他的脸移到铲子上,然后又回到他脸上。

  “只不过人家要我把这个干完。”小亡说。

  她爆发了。

  “你在这儿干吗?父亲为什么带你回来?”

  “他在雇工市集上雇了我。”小亡说,“所有的小伙子都找到了活儿干,我也一样。”

  “而你希望有人雇你?”她厉声道,“他是死神,你知道。冷酷的收割者,非常重要的人物。他不是你能成为的什么人,你要么是,要么就不是。”

  小亡朝手推车的方向挥挥手。

  “我猜最后会有好结果的。”他说,“我父亲总说事情差不多都那样。”

  他拾起铲子,转过身去,尹莎贝尔冷哼一声走开了,小亡于是对着马屁股咧嘴一笑。

  小亡以稳定的频率继续干活,十六分之一、八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把车推过院子,把肥料堆到苹果树旁边。

  死神的花园又大又整洁,打理得很不错,而且非常非常黑。草是黑的,花是黑的,黑色的苹果吊在黑色的苹果树上,在黑色的树叶间闪闪发亮。就连空气仿佛也是黑乎乎的。

  过了一会儿,小亡觉得自己能看见——不,他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念头,但他真觉得自己能看见……不同颜色的黑。

  也就是说,并不仅仅是很深很深的红色、绿色,或者其他什么颜色,而是真正的黑色。整整一个光谱的颜色,个个不同,又全都是——呃,黑色。他倒下最后一车肥料,把手推车放好,接着回到了房子里。

  进来。

  死神站在一张台子背后凝视着地图。瞧他看小亡的眼神,仿佛对方并不完全存在似的。

  你没听说过芒特湾吧,嗯?

  “没有,先生。”

  有个很出名的船难。

  “有吗?”

  会有的,死神说,假如我能找到那个该死的地方的话。

  小亡绕过台子,斜眼瞄着地图。

  “你准备把船弄沉吗?”

  死神露出惊骇的神情。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糟糕的驾驶、浅水和逆风,全都加在一起。

  “太可怕了,”小亡说,“会有很多人淹死吗?”

  那得看命运,死神转向身后的书架,抽出一本沉甸甸的地名辞典。我完全无能为力。什么味道?

  小亡的回答言简意赅:“我。”

  啊。马厩。死神顿了顿,手停在书脊上。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指引你到马厩去呢?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现在。

  小亡有些迟疑。他已经仔细想过了,在数肥料的空隙想的。是为了锻炼手、眼的协调吗?或者是养成服从的习惯?又或者是要他认识到——从人类的角度认识到——小任务的重要性?还是要教他理解即使大人物也得从底层做起?任何一个解释似乎都并不完全合适。

  “我想……”

  什么?

  “嗯,说实话,我想是因为马粪已经淹到了您的膝盖。”

  死神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小亡心里七上八下,重心不断地在两只脚间移来移去。

  完全正确,死神大声道,清晰的思维,现实主义。对干咱们这行的来说非常重要。

  “是的,先生。先生?”

  啊?死神正跟辞典目录搏斗。

  “人随时都在死,先生,不是吗?上百万的人。您肯定很忙吧,可是——”

  死神瞅了小亡一眼,这种眼神小亡已经渐渐熟悉了。开始的时候是茫然的惊奇,很快朝烦恼的方向一闪,接着又及时提醒自己注意,最后落脚到模糊的忍耐。

  可是——?

  “我本来以为您会——呃,出去到处走走什么的。您知道,在街上转转。我奶奶的年鉴上有张您的图片,手里还拿着镰刀之类的。”

  我明白了。恐怕这很难解释,除非你懂得瞬间具现和节点聚焦。我猜你并不懂吧?

  “我想是的。”

  总的来说,我只需要在某些特别的情况下亲临现场就可以了。

  “就像国王一样,我猜,”小亡道,“我是说,国王总在统治着,就算他在干别的事儿,甚至在睡觉也一样。对吗,先生?”

  差不多吧。死神说着卷起地图,现在,孩子,如果马厩的活儿已经完了,你可以去看看阿尔伯特那儿有没有什么事做。如果愿意,你今晚可以跟我一道去干活。

  小亡点点头。死神回到皮革大书前,拿起一支笔,盯着它看了看,然后抬起眼睛,骷髅头偏向一边。

  你见过我女儿了?

  “呃。是的,先生。”小亡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

  她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姑娘。死神说,不过我想她很希望有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可以说说话。

  “先生?”

  而且,当然了,总有一天这儿的一切都会归她所有。

  有一瞬间,死神眼窝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看起来活像颗蓝色的超新星。小亡过了好久才慢慢反应过来,尽管满心不自在又完全缺乏技巧,但死神的确是在试着冲他挤眼睛。

  这是片与时空完全无关的土地,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它,它只存在于多元宇宙深处,而除了几个嗑药过量的天体物理学家之外,谁也不明白这宇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这片地方,小亡花了一下午帮阿尔伯特种花椰菜。花椰菜是黑色的,还带点儿紫色的点缀。

  “他尽力了,你知道。”阿尔伯特挥动铲子,“只不过在颜色上头,他实在没有多少想象力。”

  “我不大确定我有没有弄明白。”小亡道,“你是说这些都是他造的?”

  花园背后,地面逐渐倾斜,形成一道深谷,然后又抬升成黑色的高沼地,一直通向远处的群山。那些山就像猫咪的牙齿一般参差不齐。

  “没错。”阿尔伯特说,“当心你手里的水壶。”

  “之前这儿是什么?”

  “不知道。”阿尔伯特另起一行花椰菜,“太空,我猜。也就是说光秃秃的一无所有,给它个花哨的名字就叫太空。说实话,活儿干得不怎么样。我是说,花园也还行,可那些山简直就是赝品,凑近一瞧全失真了。我过去看过一回。”

  小亡眯起眼睛,使劲瞅着离自己最近的几棵树。它们看起来挺实在的。

  “他为什么要弄出这么些东西来?”

  阿尔伯特咕哝道:“你知道那些提太多问题的小伙子会遇上什么事儿吗?”

  小亡想了一会儿。

  “不。”他最后回答道,“什么事儿?”

  片刻的寂静。

  然后阿尔伯特站直了身子:“我他妈怎么知道。多半会听到答案,要我说那也是活该他们倒霉。”

  “他说我今晚可以跟他一道出去。”小亡说。

  “这小伙子运气真不错呢,不是吗?”阿尔伯特含含糊糊地说着,回头往小屋走。

  小亡跟了上去:“这些真是他造的?”

  “没错。”

  “为什么?”

  “我猜他想要个地方,让他感觉像家的地方。”

  “你死了吗,阿尔伯特?”

  “我?我看起来像死人吗?”看着小亡挑剔地上下打量他几眼,老头哼了一声,“省省吧你。我跟你一样活蹦乱跳,没准儿还多些。”

  “抱歉。”

  “呃。”阿尔伯特推开后门,转过身来,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最好别问这些有的没的。”他说,“它们让人紧张。现在,来点儿好吃的怎么样?”

  他们正玩着多米诺,铃响了,小亡坐直身子。

  “他会希望我们把马准备好。”阿尔伯特说,“来吧。”

  屋外的薄暮不断加深,他们来到马厩,小亡望着老头给死神的马装上鞍子。

  “它叫冰冰,”阿尔伯特给马拴紧了肚带,“所以说呢,这年头名字什么的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冰冰想要吃掉他的围巾,态度挺亲热。

  小亡记起了奶奶年鉴里的木版画,在播种日期和月象盈亏之间,画着“伟大的索命者死神来到所有人身边”。在学认字的时候,他盯着那画看过好几百遍。恶鬼骑的喷火大马名字竟然叫作冰冰,真要给大家知道了,图片的效果保准得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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