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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塔森妲

  塔森妲测试着身上的束缚。绳索很松,感觉就连绑在脚上的绳子她也能挣脱,但她敢逃跑吗?那又能达成什么结果?

  高水小姐向房间外指派命令后,庄主问塔森妲沃拉森村是不是「一个由有洗碗水味的愤怒男管的村子」。那大概是指贺梅格桥的葛特兰市长?不管如何,这个达夫黎正假装完全不知道她认识的人、她的双亲、她的全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他演这一齣的目的是什么?谁知道怪物脑袋里的结构是什么样子?她想,也许他只是想用不明朗的状况来折磨我。

  她扭动,从绳索里滑出一只脚。她该尝试再攻击一次吗?那太傻了。显然她没办法用冰锥这种普通武器伤到达夫黎。也许她该试试看守望之歌?

  她决定先养精蓄锐。没过多久,另一名恶魔进入房间。牠的身型扭曲驼背,大约和她一样高,五官跟无毛狗的鼻子有点接近。和其他两名不同,牠的背上突出了一对黑色翅膀,但萎缩、纠结在一起。

  恶魔瘸步接近达夫黎,其中一只手抓着个袋子,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布包着的物体。

  「总算来了,」达夫黎拉来一张小桌子,「就放在这,别里格。」

  驼背恶魔将物品放在桌上,布从上滑落,露出一个大玻璃罐,里面闪耀着光芒。

  「太好了。」达夫黎说。

  「要猜谜吗,主人?」恶魔别里格问,牠微笑,露出宽嘴里过多的牙齿。

  「好吧。」

  「答案是农夫吗?」

  「不,很可惜。」

  「喔,好吧。」别里格叹气,从袋子里拿出另一样物品——是一名男子的头,他被揪住头发提起。塔森妲立刻感到恶心。人头的底部被某种金属片封住保存着。他的皮肤苍白无血色,但并没有腐烂。

  她尝到胃酸的滋味,但强迫自己吞咽并深呼吸。这只是另一具尸体,她今天已经……看过太多了。

  达夫黎拿起人头将其栓在发光的玻璃瓶上,将两者组合在一起。别里格退到墙边,赶走了几只在那的红皮恶魔。高水小姐观察着玻璃罐,一手夹着帐本;嘎吱吶则站在门边,从皮带抽出一把刀看着塔森妲。

  达夫黎摆弄着玻璃罐,翻动上方的某种机关,并低声念着听起来像咒语的语句。他放下罐子,里面的光芒消退,接着上面的人头开始颤动。他的嘴唇微动,眼睛缓慢张开看向两边。

  「你是拼接师?」塔森妲问。

  「别侮辱我,小女孩。」达夫黎说。

  「是尸鬼牧者?还是……死灵术士?」

  达夫黎起立,回过身指着她。「到目前为止我都很有耐心地对待妳,别测试我。」

  塔森妲缩回椅子上。他被自己刺伤似乎只感到很麻烦,但这些话……他却似乎真心觉得被侮辱了。

  「我是一名驭魔师,」达夫黎说,「一名恶魔学家,一名学者。我的研究需要技巧、努力,还有敏锐度。死灵术是蠢人的魔法,一些自认聪明的失败屠夫的伎俩,只因为他们——聪明绝顶地——发现有时候尸体并不是永远不动的。」他在人头眼前弹指,吸引他的注意;又前后移动手指,人头的眼睛也盯着手指看。

  「妳有注意过使用死灵术的人是哪种类型吗?」达夫黎继续,「那种魔法吸引的是狂人、蠢人和怪人。他们大多都对自己的『邪恶计划』过于自满,相信自己自食其力、离经叛道,但单纯只因为他们能面不改色地盯着尸体看而已,更不用说拿尸体当佣人真是糟透了。前置作业就已经是恶梦,更不要说维护了。还有臭味!这么多麻烦就只为了一个比嘎吱吶还笨的仆人!」

  嘎吱吶低吼作为回应。塔森妲将另一只脚也滑出绳索外。达夫黎没看见,他正用袋子里的针筒将某种绿色的液体注射进人头里。

  「但……」塔森妲忍不住说,「你现在就在操纵尸体。」

  「这个?」达夫黎说,「这几乎称不上是魔法,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他完成注射,人头变得更专注望着他,接着张开嘴。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达夫黎问人头。

  「亚桂斯。」人头说。

  他的嘴巴在动,但声音听起来象是从与罐子连接的金属片发出的。

  「瑟班的亚桂斯,」高水小姐读起她的帐本,「护教军、教会专职战士,以及自命的『邪恶猎手』。根据我的来源,他的声誉十分显著。」

  我遇过他,塔森妲想起,不是这个头,而是这个人……这个鬼魂。在听闻她父母的死讯后,他曾在几天前来到沃拉森。亚桂斯的声音低沉而有自信,在她的想象中是名高大魁梧的男子。威莉雅对他很着迷,在她……在她……之前。

  「我是来杀你的,」人头紧盯着达夫黎,「庄园之主,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一点小改造。」达夫黎说,「感觉如何?」

  「寒冷,」尸体耳语,「就好像我的灵魂在高山上被冻结,再被锁入连烈日都会被吞没的黑暗深处。」

  「完美,」达夫黎说,「这代表保存液发挥效用了。」他轻拍人头的脸颊,「谢谢你让我从你的脑海里抽走那个定身咒,在不到半小时前有派上用场。」

  「你这个怪物,」人头悄声说,「你对我做了令人发指的行为,既不道德也不公正。」

  「技术上来说,」达夫黎说,「我是本地的合法权威,而你的确试图在我睡眠时谋杀我,所以我觉得我对你做的事既道德又公正,但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答应让你的灵魂离开。」

  「我不会帮助你恐吓跟折磨别人的,妖魔。」

  「啊,但看看那边椅子上的可怜女孩吧,」达夫黎指向塔森妲,「她的整个村都被杀害了!某种神祕的怪物在夜里从他们身上夺走了灵魂。」

  「那发生在白天,」塔森妲低声说,「而且也不神祕。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你干的。」

  人头盯着她,表情被同情所软化。「啊,孩子。」人头以护教军亚桂斯的声音对她说。「我尝试过,但失败了。所以跟我担心的一样?像这样的怪物永远不会只满足于几起谋杀;只要他渴求鲜血,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回归……」

  塔森妲打起冷颤。

  「有时候我的确很渴,」达夫黎说,「通常我会喝杯上好的红酒;但在辛苦的一天后,没有什么比得上来一杯无辜人民的温暖鲜血了。」

  人头的眼睛移向他。

  「我也用血泡澡,你知道吧,」达夫黎说,「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不论那有多不切实际——那些血块、还有血渍——没错,你怎么说都行。奇怪的是,你们一直发现我的暗夜恶行。我想知道的是来源,你们是怎么锁定我的?」

  「修道院里的人告诉我你的作为,」亚桂斯说,「他们向我解释是你夺走了那些灵魂。」

  「修道院里的谁?」达夫黎说。

  「院长本人。」

  这回应让达夫黎面色铁青,嘴唇抿成一线。

  「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亚桂斯说,「你夺走灵魂,只留下躯体。」

  「但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做的?」达夫黎说,「我不是本地人,但我才来几年就知道你们这从来不缺会夺走人命的威胁,为什么假定我就是真凶?」

  「我已经告诉你了——」

  「我妹妹看见你了,」塔森妲吸引两人的注意,「十天前她看着你杀了我父母。在那之后,就在你杀了那些往来村庄的商人后,一名僧侣也看见你了。接着你在田野中对威莉雅下手,八成是气她上次成功逃脱。」

  「你没办法假装无辜,怪物,」亚桂斯说,「你的斗篷跟面具就是铁证。」

  「我的……斗篷跟面具。」达夫黎说。

  「就是你来村庄时会穿的那一套,」塔森妲说,「我妹妹清楚地看见你了。」

  「她看见有人穿着我的斗篷和面具,」达夫黎说,「我平常特地穿着斗篷跟面具就是为了混淆我的身型,不让人认出我的真面目。没人看见我的脸,没错吧?」

  严格来说,威莉雅只说她看见了斗篷与面具,但大家都知道庄园之主是与恶魔交际的邪恶人士,大家都知道……

  她再度看向达夫黎,他的蓬松衬衫、小胡子、紫色领结,还有他奇怪的祕法知识与惊人的无知态度。

  「地狱火啊,」他喃喃自语,「有人在模仿我。」

  「这很困难,」高水小姐说,「考虑到他们得小睡很多次。」

  达夫黎斜眼看她。

  「承认吧,达夫,」她说,「要是一名真正的模仿大师才有办法假装成你。大部分的人会不小心做出有用的事情,立刻露出马脚。」

  「去确认我的斗篷跟面具。」达夫黎说。

  「释放我,」人头说,「我回答你的问题了。」

  「我并没有说什么日期或时间,」达夫黎说,「我只说我会释放你,早晚会的。」

  「强词夺理!」

  「对我来说,词理才是最重要的一切。」

  「但——」

  达夫黎扭转罐子上方某处,人头立刻垂下,下巴张大,眼珠翻到一边。人头下的罐子里再次充满亮光。

  高水小姐在翻找房间侧边的衣柜。她拉出一件深黑色的斗篷,底部有着诡异的奇特破碎衣襬,有如被磨耗的怨魂一般。那金色的面具则有如恶魔般,眼眶大而黑暗,皱纹蜿蜒,还有着被剥了皮一般的恐怖嘴部线条。这就是庄园之主在公众场合的装扮。

  「嗯,」她说,「你的服装还在这里,所以假冒者自己复制了一套装扮。」

  「但是为什么?」塔森妲问,「谁会有理由模仿你?」

  「高水小姐,」达夫黎说,「你记得这几周来我被袭击了几次吗?」

  「四次,」她说,「如果这女孩也算的话,我想就是五次了。」

  达夫黎向后倒在椅子上,揉着额头。「真是讨厌。有人在外面玩得可开心了,却把错都推到我身上,我这样要怎么做事情?」

  「做事?」高水小姐问,「做什么事?」

  「主要是提醒妳去做事情。」他说,「我可不希望妳偷懒。我前几天为此写了一张笔记……」他拍拍口袋,接着伸手进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被他伤口流出的血给弄脏了。他无言地看向塔森妲。

  「你……真的不是你干的,是吗?」塔森妲问,「你没有灭我的村子。」

  「地狱火啊,才没有。我为什么要把供应茶叶给我的村庄毁掉?虽然你们今年的收成晚了。」他盯着塔森妲。

  「我们很忙,」她说,「忙着被杀掉。」

  「真是一团乱。」达夫黎说,「我不能允许有人模仿我。高水小姐,派出嘎吱吶还有,嗯,焚米诺去调查是谁做的。还有看看能不能弄来更多村民。也许保证我们头两年不会执行任何鞭刑,看看能不能吸引到一些移民?」

  「你要派恶魔去调查?」塔森妲问,「你连自己去调查都不肯?」

  「太忙了。」他说。

  「他必须要进行晚间的小睡。」高水小姐说,「接着是睡前酒,然后去睡觉;接着是晨间的小睡。」

  塔森妲张大嘴,盯着靠在椅子上的达夫黎。也许他没有杀害村庄里的人们,但有人率领着低语者进行攻击,她听见了脚步声;而且也有人目击到穿着达夫黎的斗篷与面具的人。

  那个杀人犯以及手下的游魂仍然逍遥法外。而沃拉森并不是此区域唯一的村庄,这里还有另外两座,以及修道院里的居民。数百人依然深陷危险,达夫黎却连踏出宅院都不肯?

  塔森妲感到愤怒再次燃起。也许这个人并没有亲手杀害她的亲朋好友,但他自私且无能的统治也一样要为他们的死付出责任。塔森妲站起身,挣脱身上的绳索。

  一直在留意她的嘎吱吶跨向门边阻止她逃脱,但塔森妲并没有要尝试脱逃。她向前跳,从达夫黎身旁的桌上抄起发亮的罐子,接着不假思索地将其砸碎在地面上,人头滚向一边。

  罐子里的灵魂耀光从中漏出,被囚禁的护教军从折磨中解脱,塔森妲听见一声明显的叹息。光芒向上浮起,大致形成一名男子的身形。跟塔森妲想象得差不多,他有着宽厚的下巴与高贵的气息,身着猎人用的破旧外套。

  她得承认,外套领子的确是太过火了一点。

  谢谢……谢谢妳……一个声音如同被风吹拂般越过房间。

  达夫黎用她无法解读的表情看着这一切。惊讶?还是因为她对他的战利品下手而感到恐慌?

  「不管是不是强词夺理,」她说,「你应该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我确定一名真正的死灵术士会知道该——」

  谢些……谢邪……谢血啊啊啊……

  塔森妲犹豫,接着回头看向鬼魂。与她所想的不同,他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亮了。他的眼睛扩大成黑暗的孔洞,扭曲了整个面孔;手指伸长,脸上出现诡异的歪斜笑容。

  「亚桂斯护教军?」她问。

  那东西发动攻击,剃刀般锐利的手指挥过她的前臂,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流血,而是感到一股冻伤般的剧痛。她倒抽一口气,踉跄后退,疯狂的怪物则扑向达夫黎。

  嘎吱吶抢在他前头挡住鬼魂。巨大的恶魔抓住他再将他往后推,就像鬼魂有实体似的。鬼魂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尖叫,那让塔森妲双耳刺痛。她摀住耳痛苦地叫出声。

  这个鬼魂似乎能决定要不要维持实体,虽然一开始嘎吱吶能碰到他,但他现在变得如飘荡的窗帘般虚幻地浮动着。他一直重复说着扭曲的「谢谢妳」,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不对劲。

  鬼魂飘向达夫黎,变得黯淡不透明。嘎吱吶从剑鞘中拔剑,其上的微微魔光让鬼魂犹豫了一下。

  接着达夫黎的双眼出现红色烟雾,又转变为一片血红。他站起身从掌中射出一道火焰,放出的高热让塔森妲忍不住尖叫。鬼魂在烈焰中央被灼烧得发出尖嚎,接着向内萎缩、燃烧殆尽。

  火焰在地毯及后方的书柜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塔森妲目瞪口呆,抓着自己的手臂,刚才被挥中的部位仍然感到寒冷。

  红色烟雾从达夫黎眼中消去。他缩了一下,就好像使用魔法会对他自身造成痛苦。他揉揉太阳穴,接着摇头。「那还真是刺激,嘎吱吶,谢谢你及时插手。」

  「我终究会取走你的灵魂,驭魔师,」嘎吱吶怒道,「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契约。」

  达夫黎向前,踢着烧焦的地毯。「地毯匠也住在妳的村子吗?」

  「没错,」塔森妲说,「是格提屈先生和他的家人。」

  「该死。」达夫黎说,「女孩,我告诉妳,我可是从一名特别危险的烈焰术士的脑中偷来那个火焰咒的,我一直存着以备紧急状况发生。」

  「那个护教军……」塔森妲眨眼,「他攻击我……」

  「无缚的鬼魂——你们叫作游魂——有时会很危险,行为难以预测。大部分在跟身体分离后就会忘记自己,只留下一丝微弱的记忆残迹。妳刚刚的行为既愚蠢又莽撞。」

  「我很抱歉。」她将目光从烧焦地毯上移开,手臂紧贴胸前。

  「很好,能听见道歉真好。」达夫黎朝着她点头,「高水小姐,看看这女孩能够告诉妳什么关于模仿者的讯息,然后把她丢回森林里。告诉恶魔们如果她再偷跑回来就可以把她吃了。」

  「你没有要确认她的脑海,看看有没有可以偷取的才能吗?」高水小姐说。

  「她身上都是沼泽的臭味,」达夫黎说,「敬谢不敏,我现在头已经够痛了。」

  其中一名被叫作别里格的驼背恶魔,抓起塔森妲的手臂领着她走出房门。牠的皮肤意外柔软。

  塔森妲抵抗,试着挣脱恶魔的抓握。「等等,」她说,「我的提琴!」

  在他们身后,一名恶魔正在弹奏那把乐器。达夫黎反手一挥,恶魔慌忙上前将提琴交给他。

  「我……」塔森妲说,「拜托,这是我仅存的东西了。」

  「这是把好乐器,」达夫黎说,「也许卖掉能换一张好地毯,但只要妳跟高水小姐乖乖合作,告诉她有关模仿者的一切信息,我就把它还给妳。妳有亲眼看见那套面具跟斗篷吗?」

  「没有,」塔森妲泄气地说,「我……在白天看不见。沼泽的祝福同时也诅咒了我,作为给予我歌曲的代价……」

  达夫黎叹气,接着做出逐客的手势。

  别里格将塔森妲拖向门口。「来吧,」恶魔说,「来吧。来,我告诉妳一个谜语,那很有趣的,来吧。」

  她多抵抗了一下别里格出乎意料温柔的催促,终于在高水小姐加入他们时放弃。她……她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今晚她三次从死亡中逃脱,低语者,沼泽,庄园之主。

  「妳没看见模仿者,」高水小姐拿着一枝黑笔抵着帐本一边走动,「那妳看见了什么?」

  「只有尸体,」塔森妲说,「很多尸体。我应该要是其中之一的,我不该活着的……」

  「他们的皮肤有失去颜色吗?」达夫黎从他的位子上问,依旧把玩着她的提琴,「在他们被夺魂后,皮肤是变得苍白,还是死灰?」

  塔森妲停在门边,恶魔们并没有强迫她前进。

  「他们看起来就跟活着时一样,」塔森妲回答,「只有嘴唇周边发蓝。他们的四肢会奇怪地僵硬数小时,然后才变得瘫软。」

  「直接灵魂虹吸造成的活动僵直,」达夫黎心不在焉地说,「大概是某个新手死灵术士在收割灵魂。嗯,这还不算太糟。如果高水小姐能找到那些灵魂,我们大概能在尸体腐烂前恢复他们,这样我就不用去邮购一整个村子了。」

  塔森妲感到一阵电击流过全身。他刚刚是说……

  「恢复他们?」塔森妲问,「是让他们复活的意思吗?」

  「或许吧,」他说,「我得看过尸体才能确定。但从描述上来看,这种状态也许是可逆的,而这肯定比以传统方式培育平民来得简单多了。」

  「但肯定没那么有趣。」高水小姐补充,「来吧,别再打扰凯恩大人了。」

  恶魔别里格拉着塔森妲的手臂。塔森妲内心某个她以为已经死去的区域,又再次活动了起来。

  让他们复活,他能够让大家复活?

  「还有多久?」她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妳怎么还在这?」达夫黎问。

  「还有多久?」

  嘎吱吶迈步向前,推开高水小姐,拔剑指向塔森妲。

  于是塔森妲开始唱歌。

  她原本打算先小声吟唱,但那股希望、那股温暖从她体内喷薄而出,形成纯净有力的单一音符。这是守望之歌的第一个音,如同晨钟般回响。

  房间里的所有恶魔痛苦大喊,形成尖锐刺耳的合音。别里格呜咽出声,高水小姐则将双手摀住耳朵向后退。就连七呎高、有着恐怖双角的嘎吱吶也蹒跚摇晃。

  还在达夫黎手中的提琴也开始发出相同的音符,那音调有如质问般毫不留情。达夫黎放开乐器,接着歪头看着提琴飘浮在他面前。这有时会发生,她的鼓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她继续歌唱,每个音符都比前一个更响亮。三只恶魔都已蹲下身,双手抱头痛苦呻吟着。然而达夫黎只用一只手指推开了飘浮的乐器,利落起身。

  这首歌无法影响达夫黎,他……他真的是人类。守望之歌就跟其他许多保护魔法一样,对人类不起作用。

  达夫黎走向塔森妲,她让自己的歌消散而去。她的提琴缓缓降到达夫黎座位旁的地板上。三只恶魔则瘫软在地,众多恶魔的哀号仍在其他房间里回荡。

  「沼泽的保护咒,」达夫黎说,「很棒的演示。显然妳很恐惧村子里的人离妳而去,这就是为什么妳还活着。」

  「还有多久?」她问,「我的人还能够撑多久?如果我能找到他们的灵魂……」

  「不一定,」达夫黎说,「最暴力的灵魂收割法会直接杀死对象,通常会在身体上留下伤口,例如胸口爆开那类的戏剧化表现。但妳描述的比较象是非自愿性出窍所造成的,这种情况下灵魂是从体内被诱骗而出。这通常会让身体进入暂时性的震慑沉眠。」

  「还有——」

  「两天,也许三天。」达夫黎说,「在那之后,灵魂就没办法认出自己的身体了,而且躯体也差不多要开始腐烂了。」

  所以她的父母……她的父母真的走了。他们十天前身亡,身体已被沼泽收回。但她妹妹威莉雅还躺在修道院的石板上,因为她信奉天使。她还能得救吗?还有伐木工约安、小阿伦还有维克特……

  「你一定要帮帮他们,」她说,「你是他们的领主。」

  达夫黎耸耸肩。

  「如果你不帮,」塔森妲说,「我就……我……」

  「我很想听听看妳能做出什么威胁。」

  「我就会让你再也无法睡午觉。」

  「妳会发现我……」他停下,「什么?」

  「我会去瑟班,」塔森妲说,「前往每个教堂,高唱『迫近地的死灵术士』给他们听。我可不只会唱守望之歌,我还可以唱带着别种情绪的其他歌曲。我会让他们恨透你,邪恶的达夫黎.凯恩领主,夺走全村人灵魂的男人。」

  「妳才不敢。」

  「我会在每一个新人骑士、冒险英雄,还有想出名的猎人面前哭得唏哩哗啦的。」她威胁,「我会派出无穷无尽自以为是的勇士来迫近地烦你,多到把桥都塞满。」

  「你知道我可以直接杀了妳吧。」

  「我的鬼魂会继续下去!」塔森妲说,「我会变成哀戚的女鬼。森林中的女孩,全家都被迫近地的达夫黎所屠杀!我会唱民谣,我会派他们来烦你!还有……我会画地图给他们。还有你的肖像画,还有——」

  「够了,女孩。」达夫黎说,「我怀疑妳有足够的意志力能在变成游魂后,还能继续这愚蠢的计划。」

  塔森妲咬住嘴唇。跟他所说的话相反,达夫黎看起来有点担忧。其实更象是觉得麻烦,但看来这已是她能让这男人做出的最大反应了。

  「你知道他们还是会冲着你来吧?」塔森妲说,「即便你杀了我也一样。一整座村庄?谣言会传开的。就算过了几十年,人们还是会试着来杀你。你说我没办法激励更多人,那大概没错,但我根本就不需要。想想看那会有多不方便吧。但只要花一个晚上稍微工作,就能预防这一切,不会花太多力气的。只要去看看受害者的躯体,还有试着找出是谁夺走了他们的灵魂。」

  「孩子,妳的论点奇妙地有说服力。」他叹气,「高水小姐?妳还好吗?」

  女恶魔已经站起身,正摇着头,似乎仍被守望咒力所影响。

  「我想还可以吧。」她说。

  「那就……准备我的马车,让我们去拜访一下这座村庄。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一点忘了上贡的茶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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