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詹姆斯
我举起手示意赶到指挥站的山姆先等等。
然后我转身望向屏幕，画面来自工厂南面的保全监视器。乍看第一眼会认为毫无不妥，只有堆得很高的积雪，以及高挂半天的弦月。但每隔几秒钟，地面就浮动一次，彷佛本该静止的积雪却出现涟漪。如果不是今晚，我会以为只是风刮起雪粉造成的错觉。
偏偏是这一天。
正因为是这一天，我立刻明白那代表什么──敌方部队在积雪下方挖隧道，准备潜入工厂。
所以钱德勒和他找到的同党愿意等到现在才动手。他们等的是积雪够深，至少得包覆工厂周边四呎之高，否则军人无法轻易在下面开路爬行。
问题是，他们如何进入这么近的距离内?绝缘装备加上积雪是能够躲避红外线扫描，不过自从钱德勒失踪那天起，无人机就不停巡逻，道路、仓库及工厂周围都是监控范围。侵入界线的唯一办法只有搭乘飞船跳伞着地──不得不承认敌方的策略非常精准。
车队则是另一个目的。钱德勒和其党羽赌的是我们一看见就会急着采取对策。
将这些环节好好拼凑后，我大概心里有数了。首先他们希望钱德勒播放的录音能够引起内部动乱，再来让车辆大举进逼，若我们自乱阵脚，就会急着固守仓库，完全忘记外面、也就是工厂同样需要保护。伞兵部队只要找到空隙就会拿下工厂，如此一来设备也不会受损。
但敌人料错了一点：我们已经察觉伞兵准备偷袭了。而且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我猜在积雪下开挖隧道的进度并不顺利，希望因此得来的时间能为我们扭转劣势。
「中士，」布莱韦叫着。「估计隧道下的敌人多久会抵达，从搜索扩音器的人力里调派三个排去工厂，集合好了告诉我。」
「妳打算怎么应付?」我问。
「先丢手榴弹，再用步枪解决。」
我走到门口，山姆站在那边全身发抖。我蹲下来轻轻搭着他的双臂。「怎么了，山姆?」
他的语言能力逐渐进步，尤其面对信赖的人、觉得自在时表达得很好。「埃玛……宝宝要出来了。」
这感觉像一记重拳打来。
我从旁边桌上拿起无线电启动。「指挥站呼叫医院，听到请回到。」
「这是医院，博士请说。」一个男性回应。
尽管频道上还有其他人，无暇顾及军方通讯术语了。「我找泉美。」
「医院呼叫指挥站。报告博士，泉美不在，她过去你的住处了。」
无线电立刻传来泉美的说话声， 但背景很吵杂，听不太清楚。「詹姆斯，我已经在路上，只是外头很乱，群众陷入恐慌。」从叫喊声与其他模糊声响判断，她正在人群里推挤着。「我会照顾好她，詹姆斯，你不要担心。」
山姆抬头，用眼神求我赶快回家。
「感觉你们那边应该也分不开身，」泉美又说。「交给我吧，詹姆斯。」
「收到了，泉美，谢谢。」我弯腰平视山姆的眼睛。「能回去的时候，我们马上回去。」
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好像心里很受伤，回头望向门口就要走，但被我拉了回来。
「山姆，你先待在这里。」
「为什么?」
「军人在外面工作，出去会妨碍他们。你先躲到那边桌子后面，可以走的时候，我马上来接你，很快我们就回去找埃玛。」
「詹姆斯!」哈利大叫。「找到偷藏喇叭的人了!」
他操作终端机，监视器影像接到主屏幕，画面上是个穿大西洋联盟军服的男子，看肩章只是个下士。
「有人认得他吗?」布莱韦问。
没人回话。她朝身边技术员吩咐。「用面部辨识技术，找到立刻报告。」
「等等。」闵肇指着自己盯住的监视器片段。「还有一个，有两个人偷放音响，都是军人。面部辨识已经启动了……是个叫做丹佛斯的少校。」
技术员跟着回头说。「下士叫做卡菲。」
「给我位置!」布莱韦下令。
丹佛斯──当初在五号营和钱德勒狼狈为奸的人。早知道该确实监控这个人，毕竟我也算是拿了他妻儿做为人质进行谈判。状况不妙，埃玛也在外面一片混乱里，不赶快逮到这两个叛徒不行。
话说回来，钱德勒打算怎样利用这两个人?一开始就让他们直接从内部破坏或攻击的话，这两个已经被抓起来审问了，连喇叭的事情大概都会暴露。想必他等待的是此时此刻，现在出手就没有后患。两个内应最大的用处是什么?我想通的时候，技术员已经跳起来，一脸震怒恐慌。
「找到卡菲下士了!」
「在哪里?」布莱韦高声问。
「战情室，四十五秒前。他拔枪了!」
战情室也在这条走道上……
枪声响起，接二连三，简直像是要炸开指挥站。一瞬间天下大乱，守在门口的士官被子弹弹飞，布莱韦拔枪还击，顺手推开我。又一连串枪声，我听见这里的士兵大喊。「敌人倒地!」
但布莱韦也倒下，身子下方一滩血。我赶紧匍匐过去按住伤处，施加压力止血，一个年轻人跑过来放下急救包。「博士，让我来，我是看护兵。」
回头一瞧，卡菲下士身中数枪、倒地不起。他是前往战情室刺杀领导阶层的弃子，丹佛斯呢?他的目标又是什么?
主屏幕被打坏了，但周围小屏幕没事，其中一个显示了监视器影像，一名男子持枪站在拥挤走廊上。我认得地点──就是自己家门外。男子面部被系统加上方框，底下跳出一排字：
» 面部辨识完成。
是丹佛斯!他要抓埃玛当人质、或者直接杀害。的确是钱德勒那种人会想出的主意。
我可没有杀人，一星期之前也没对钱德勒动手，但如果是为了救埃玛和未出世的孩子，我别无选择。
尔斯大声下令。「派最近的排去找丹佛斯少校，能活捉就活捉，不能的话就当场击毙。」
我转身就往外冲，弯腰顺手捡了布莱韦掉在地上的手枪。哈利、闵肇和尔斯都想叫住我，但我没停下来。
进了走道，立刻听见佛勒的声音四处回荡。我的胸口彷佛在燃烧，双腿隐隐作痛，心脏好像要从身体蹦跳出来。
到处都是人，军人平民都有，他们拆下空调管线、掀开补给箱，急着找到敌人藏匿的扩音器。还有些人交头接耳不停议论，想知道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手枪的结构简单，我稍微看了看就找到保险装置，将其解锁。以前父亲带我们出门猎松鼠时担心遇到熊，总是随身带着一把。他教了我怎么用手枪，还让我实际击发过。
我越跑越快，心跳有如鼓声隆隆。
一个拐弯后，自家门口就在前面。门没关，里头丝毫没有动静。
走廊中间有两个人正在忙。他们迭着罗汉，下面的人脸部扭曲，上头那位摇摇晃晃地伸手摸找天花板，我行经时正好翻出发出钱德勒说话声的喇叭。
接近自家公寓前，我放慢速度、探头观察，确定客厅是空的。
另一边路口起了骚动，讲话的有大人也有小孩，一群人仓皇飞奔，稍远处联盟士兵叫了几句，我没听懂。
扩音系统传出佛勒的低沉嗓音，钱德勒的说话声成了背景音效，不过我还是稍微听见录音内容。
罗伦斯，你倒是说说，实际上怎么执行?要大家眼睁睁看着邻居上太空，自己被撇在一旁?
录音中的佛勒回答：抽选会列为机密。
机密?那不就是官僚作风，欺瞒社会。
我举起手枪、放轻脚步，慢慢踏过混凝土地板，接近路口，一转过去赶快扫视四周。狂奔了一阵加上大量肾上腺素作用，浑身彷佛都已麻木。
十五呎外，一个男人背对着我，身上穿着罗纹针织毛衣与灰色长裤，伸长手臂不知拿着什么东西。顺着走道望过去，我看见艾比和她家孩子在对面靠近另一个路口的地方，附近许多士兵来来往往。当我意识到他们扶着埃玛时，心头大惊。我看见埃玛的眼睛闭了起来。
时间彷佛停滞。
背对我的男子，手臂微微抬高。
「丹佛斯!」我吼着。
对方没有转身，只是稍稍转了头。足够我确认五官了。
我扣下扳机。
子弹打中丹佛斯左肩上方。他的身躯一震，手枪飞出，已经击发的子弹射在埃玛身旁几呎外。
我继续开枪，一次两次三次，同时步步逼近，丹佛斯整个人抖了又抖。
等我停下来注视已经断气的他时，忽然一颗子弹落在我旁边的墙壁上。
对面那些士兵朝我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