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詹姆斯

　　第一波枪响震慑了群众，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眼睛看着大西洋联盟军队在电梯前方散开。

　　尔斯上校的声音宏亮。「所有平民立刻回到原位!」

　　暴民如同海浪缓缓退后，但迟早会再次涌上。

　　我凑过去耳语。「桂葛里，你要不要先走?」

　　「你不也一样。」他回答。

　　我摇摇头，新的车队又抵达，已经得停在原本的车阵之外。我瞇起眼睛，想看清夜色中来人是谁。

　　好像是，但不敢肯定……没错!带头的是奥斯卡，跟在后面有亚历、艾比以及杰克、莎菈两个孩子。我确认手表上的倒数计时，应该来得及。

　　还有五分钟。

　　虽然勉强但赶得上。

　　上校的说话声穿透夜幕。「现在开始分组，一队一队进电梯。谁违抗命令或擅自行动就『永远』失去资格!」

　　之后几秒钟，工厂里的平民盯着士兵，希望他们停在自己面前将人带走。我看了十分于心不忍，这是电网折磨人类的手段。可居住地区越来越少，逼迫我们竟然得主动筛选生存者。

　　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小行星撞击造成的。我推测这波震动中心在欧洲，应该是新柏林。第一颗小行星已经落地，这里也不会太久，恐怕不到一分钟。轰隆声越来越大，不知道有多少陨石飞向地表，整个夜空彷佛都在打雷。

　　混凝土地板龟裂，钢筋发出吱吱嘎嘎声，沙土粉尘如雨洒落。脚下动静方才平息，轮到人群恐慌发作。

　　他们将孩子抱在怀中，低头往士兵冲撞。好几下枪响传出。

　　再不走来不及了。必须赶快进电梯。

　　我找不到奥斯卡。他被人群淹没、不知所踪。

　　我扯开嗓子大叫，叫声也被混乱淹没。

　　心里知道这时候该转身逃进电梯，但那么做的话后半辈子无法面对自己。我的脑袋近乎空白，身体却动了起来。我朝暴民跑过去、突破了军方封锁线。士兵完全没料到会有人从后方奇袭，没能拦得住我。前面群众高举拳头、吼叫吶喊，满身汗热。

　　恍惚中我察觉桂葛里跟了过来帮忙开道。暴民的目标是电梯，看我们不抢位置乐得让了路。闯了一阵子，我看见奥斯卡背着杰克和莎菈在人群推挤，两个孩子像洋娃娃般箍着他的颈部。

　　到达距离他五呎处，我转身再朝电梯挤回去，帮他们制造空隙，结果不知道被谁一肘打在脸颊，右眼顿时泛泪、阵阵刺痛，感觉瘀血了。但我只能继续向前，脚底一直踩到别人的手脚、行李，以及地板上各式各样的东西。

　　最后又有一拳往我肚子上招呼。男子声音暴喝。「退后!」

　　我痛得弯腰，还好桂葛里揽起我的手臂向前拖，否则我连头都抬不起。

　　奥斯卡后来居上冲上去，但最后我们被一排枪口拦截住。

　　「我们是NASA的人!」桂葛里将我的脸也拉起来给对方确认。

　　士兵往我肿起的脸瞥一眼，挥挥手要我们赶快过去。可是这么一来，封锁线露出了破绽，后头群众接踵而至，想将我们拉到后头取而代之。

　　两方人马近距离搏斗。桂葛里、亚历、艾比与我护着孩子往前移动，群众一下子拳打脚踢、眼花缭乱，暴民不停将我们往外拉扯。最后还是奥斯卡也出手，大家被他远超常人的力量吓得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们穿越封锁线以后，士兵立刻再度围堵。电梯就在前方，虽然门还开着但已经客满，一点空隙也没有。里头乘客望着我，神情惶恐。角落一个男人按下按钮要关门。

　　只剩三秒的距离。把所有人塞进去是不可能的事，两个小孩倒是有机会。我拉起杰克与莎菈冲了过去，却仍眼睁睁看着门在面前阖上。

　　我的手一松开，小孩们立刻跑回父母身边。

　　我站在原地喘息不已，感受浑身瘀青酸痛，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剩下一分钟。

　　转头望向工厂，此生所见最悲惨一幕上演。我的眼泪溃堤，并不仅仅因为被人狠狠肘击。

　　亚历过来抱住我。「谢谢。」

　　我情绪激动，声音哽咽。「换做是你也会帮我。」

　　「我们的电话关机了，要不是你和奥斯卡，根本来不及出门。」

　　亚历看着地板上一条裂缝，我们想的事情应该一样：电梯还安全吗?现在想走紧急逃生隧道也太迟，恐怕已经坍塌。没救了吗?

　　士兵带着一些人来到我们身边，大部分是儿童。其中一个女孩大概六岁，有着红发和雀斑，哭喊着想回到爸妈身旁，她的父母被拦在外头，大叫要她别乱动，马上就会过去。但其实双亲心里明白，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小女孩不懂，除了哭泣还是哭泣。

　　一个年纪与埃玛相仿的女子进来，蹲在小女孩面前试着安抚。她是NASA的人，但我不记得名字。

　　电梯该上来了才对。事到如今已无计可施。

　　我伸手紧紧搂住亚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