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詹姆斯
虽然躺在山沟里，我仍然听得见阿瑟怎样引开暴龙。他大呼小叫引起注意，暴龙群自然而然全追过去。能听见的就少说上百只，实际上可能更多。
泥土与冰雪将我掩藏得很好，盖在脸上的布条也有效防止沙土阻塞口鼻。暴龙群靠近时，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加快，这是身体对恐惧的本能反应，拦也拦不住，所以那块布成了保命关键。暴龙冲过来就像地震发作，牠们跳过山沟时还刮起呼啸风声。
我克制不住身体颤抖，无法确定究竟是冷、是怕，或者两者皆有。只要任何一只暴龙没跳好踩进沟里的话，巨爪会直接戳进我身体，将我开肠破肚。
暴龙群冲撞树木发出巨响，阿瑟的叫声被淹没。牠们就像一场大雷雨，我只能躲在底下瑟瑟发抖。
躺在黑暗中，泥土压着身体，时间彷佛停滞，地底湿气钻过皮肤，我像是被晓神星吞噬，一点一点消化掉。
过了几分钟──感觉上是几分钟，但就算是一小时也不意外──暴龙群远离，周围陷入寂静。
突如其来一股力道朝覆盖我的土壤压下来，而且开始挖土，动作十分迅速。我第一反应是继续躲，但立刻意识到无论上面是什么东西，对方已经察觉下面有生物。我必须反抗，即使现在没剩多少力气，也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我手臂一撑，身体冲破土雪，咬牙忍痛扯掉盖脸布条，准备好与猛兽对峙。
结果是阿瑟蹲在面前，双手沾满泥巴。
「你不会打声招呼吗?」我没好气地说，伸手拨掉脖子与头发上的沙土。
「担心你回答出声会引起注意，但你还是出了声。」
阿瑟朝我伸手，是要拉我站起来?
枪，他以唇语说。
「没电了。」我低声回答。「只有一发。」
「我知道，给我。」
想不出有什么害处，我就将能量枪递了过去。阿瑟用膝盖固定枪管，仅剩的左手灵巧拆卸。
他找什么呢?
接着他从自己断臂的右肩挑出了几条电线，尽可能拉长，端详一阵后用牙齿刮开外皮，然后将线缠在枪身电池周围就不再动作。
我这才看懂，阿瑟是要帮能量枪充电。「你怎么逃掉的?」我又低声问。
「改变路线，根据暴龙反应，估计牠们的视野范围。跑得够远以后就爬到树上，等牠们自己冲过去。」
「单手?」
「还有两条腿。你自己设计的，这具身体的性能比奥斯卡好。」
「奥利佛是军用原型机。」
「那感谢自己吧，没强化说不定你已经死了。」
阿瑟解开电线，出乎意料竟然将枪还给我。「或许会用到。」他只这么解释。「你能走路了吗?」
「试试看。」
刚被一堆树枝灌木砸得浑身发疼，然后还连续活埋两次，不利身心健康。
果然勉强站立也是两腿直打哆嗦、阵阵抽痛。
「我背你。」阿瑟说。
「去居民避难的山洞。」我小声但坚持地说。
「去就去。」他边回答边弯腰。
林间传来自动步枪扫射声，而且越来越多，至少三到四人开火，不知是互斗还是攻击暴龙。再来竟是爆炸盖过一切，无法确定是炸弹或手榴弹。
怎么想都是耶利哥城的居民。或许是埃玛，或许是亚历。
「快走吧。」
阿瑟抬头。「朝枪声过去吗?不是好主意──」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我将枪塞进口袋，往沟边跨出一步，整个身子向前倒下，趴在地上用爬的。
阿瑟绕到前面，背对着我蹲下。「上来吧。」
枪战还在继续，远处又有两次爆炸，火光强到足以穿透茂密树丛，林冠也因爆风摇晃。
阿瑟背着我小步前进，看上去是要保持安静，但我觉得毫无意义──不是正朝着战场走吗?
「快点。」我催促。
他是加快了脚步，但也很明显没尽全力，似乎很排斥让我卷入战斗、以保护我安全为第一优先。我还是想不通，阿瑟身上这团迷雾越来越浓了。
过不久，我嗅到焦肉臭味。阿瑟骤然停步，停得太过急促，我差点儿被晃落。他蹲低身子，让我的双脚踩到地面。
「距离十五呎。」阿瑟低声告知。
「几头?」
「四头，死了。」
「人类?」
「三个。」
「也死了吗?」
「死了两个，另一个垂危。」
会不会是埃玛?我想下去，但被阿瑟扣住手臂。「还有三头暴龙在一百英呎外，与目前方向呈二十五度角。」
「牠们──」
「正在分食死掉的同伴，很快就会吃完。」
「所以我们更要快。」
我钻过茂盛草木，身体被枝叶上的雪水沾湿，脚底下的泥土软烂。前面倒了个人，被抓得乱七八糟，显然已经断气。旁边地面炸出大坑，更远一点有头暴龙只剩下半截身子。
我单手持枪，走到殉职士兵身边，留意到他穿着红外线隔绝衣。只有埃玛、布莱韦以及少部分士兵才有这个装备。
我轻轻解开面罩，底下是个年轻男性，已经几天没刮胡子。之前见过他，隶属特种部队，可惜我没问名字。
我再观察四周，察觉这是通往避难山洞的道路。「活着的人在哪里?」我悄悄问阿瑟。
他蹲低行走，带我顺着道路，绕过另一具暴龙尸体。前方树干下穿着隔离衣的人倒地，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