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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死神在拉蒙多斯一家收容所里找到了瘟疫。瘟疫喜欢收容所,在收容所里有不少事情可做。

  眼下他正把一个破洗手盆上方的“请洗手”牌子取掉。他一抬头。

  “哦,你是,”他说,“肥皂?我会给他们肥皂的!”

  我发出了召唤。死神说。

  “哦,是啊,对。是啊。”瘟疫显然有些尴尬。

  你的马还在吗?

  “当然在,但是……”

  你那匹马很不错。

  “我说,死神……这……你看吧,我不是不懂你的意思,但是——抱歉……”一个穿白袍的护士走过来,瘟疫让到一边。护士全然没注意到这两位天启骗士,直接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瘟疫抓住机会往她脸上吹了口气。

  他看见了死神的表情,于是说了句:“轻微感冒而已。”

  我们可以把你也算上,对吧?

  “骑马出去……”

  对。

  “为了大事件……”

  别人都期待我们这样做。

  “你找到多少个人了?”

  你是第一个。

  “呃……”

  死神叹了口气。当然了,在人类出现之前,世界上就有很多种疾病了。但瘟疫毫无疑问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人类有种天赋,他们擅长挤在一起,擅长在林子里东戳戳西戳戳,擅长把堆肥堆在离水井很近的地方。所以这样算起来瘟疫部分是人类。他害怕了。

  我明白了。他说。

  “你说得就好像——”

  你害怕了?

  “我……想想吧。”

  你会想通的。

  嘀嗒

  奥格太太往她的大杯子里倒了不少白兰地,然后朝苏珊晃了晃瓶子,询问似的看着她。

  “不用了,谢谢。”

  “好的,好的。”南妮·奥格把瓶子放到一旁,像喝啤酒似的灌了一大口白兰地。

  “有个男的来找我,”她说,“在我一生中,他来了三次。最后一次是在,嗯,十天前。每一次都是同一个人。他要找接生婆——”

  “十天前?”苏珊说,“但是那男孩至少都十——”她赶紧闭嘴。

  “啊,你说到重点了,”奥格太太说,“你确实很聪明。时间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想找最好的接生婆,所以他找到了我,但是却搞错了时间,就像其他人可能会找错地址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明白。”苏珊说。

  “第三次,”——她又灌了一大口白兰地——“他有些着急了。”奥格太太说,“所以我明白他只是个凡人,虽然此后发生的事情很不可思议。说实话吧,他当时非常恐慌。妻子快生了当爹的都很恐慌。他跟我说必须马上去一趟,已经没时间了。其实他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时间,只是他自己一时没想明白,到这种时候当爹的都想不明白。他们慌是因为世界不再围着他们转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苏珊问。

  “他带我坐上了一辆,嗯,好像古代战车一样的车子,带我去了……”奥格太太犹豫了一下,“先说一句啊,我这辈子见过很多奇怪的东西。”她说这话似乎是要做好准备爆个猛料。

  “我相信你。”

  “我们到了一座玻璃城堡。”奥格太太用那种“你敢信?!”的神态看了苏珊一眼。苏珊觉得应该让她说快点才行。

  “奥格太太,我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帮忙喂那匹大白马了。你知道吗?就是外面那一匹,死神的马。它的名字叫冰冰。所以不用慢吞吞地讲,真的没什么事情会让我觉得奇怪。”

  “城堡里有个女人……嗯,是有一个女人出现了。”那女巫说道,“你能想象一个人炸成几百万个小碎片的情景吗?嗯,想得出吧。那就想象这个过程反着进行。一片雾气飘荡着聚集在一起,然后呼地一下出现了一个女人。然后又呼地一下变回雾气。而且还有这个声音一直响……”奥格太太用手指头摩擦白兰地酒杯的边缘,酒杯发出嗡嗡声。

  “一个女人……不停地显形然后又消失?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害怕!第一次,明白吗?”奥格太太笑了笑,“我自己是不怕的,不过我接生过很多次,小姑娘没有经验的话就会怕得不得了,等到宫缩开始的时候——你能听懂吧,我们接生婆的术语——她就会开始尖叫,咒骂孩子的父亲,我猜想她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躲到别的地方去。而那位女士确实可以躲到别的地方去。要不是当时那个男的在场,我们真的麻烦大了。”

  “带你去玻璃城堡那个男的?”

  “他是外国人,你知道吧?有点像中轴地的人,傻大胆。我记得我当时在想:‘你这人看起来很年轻,但是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年轻了很久很久的样子。’一般我不会让任何男的留在旁边,但是那个人坐在那儿用外国话给她说话,给她唱歌、念小诗安慰她,她就又凭空出现,再次回来了。我当时已经准备好了一、二、三完事,然后她又消失了,只不过我觉得她依然在空气里。”

  “她长什么样子?”苏珊问。

  奥格太太用力看了她一眼说:“你要记住,我当时坐在那里看到的景象,我给你描述的这些,不是多么准确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生孩子嘛,哪个女人都不好看。她很年轻,长着一头黑发……”奥格太太又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你非要问个究竟的话,我觉得她也很老,不是我这样的老,是古老。”

  她盯着炉子仿佛是对火苗说:“像黑暗和星光一样古老。”

  “那男孩被放在了盗贼行会外面,”苏珊打破沉默,“我猜,他们是认为他有那样的天赋,当盗贼也没问题吧。”

  “男孩?哈。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说他?”

  嘀嗒

  勒让小姐变得强壮。

  她从未意识到人类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被自己的身体控制的。身体这东西吧,整日整夜都不安生。一会儿太热,一会儿太冷,一会儿太饿,一会儿太饱,一会儿太累……

  关键在于自律,她明白。审计员都是不死的。要是她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想干什么,她就不配拥有身体。身体就是人类最大的弱点。

  感官也是。审计员有数百种感官,因为每一种可能发生的现象都必须被观察记录。但现在勒让小姐只有五种感官。五种应该是挺容易应付的吧,但是它们全部和身体其他部分直接相连!它们不仅仅是次级信息,它们直接提出需求!

  她经过一个卖烤肉的小摊子,嘴里就开始流口水!嗅觉居然不通过大脑就让她的身体想吃东西!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大脑还有自己的想法!

  这点真的最坏。眼睛后面那一小坨软绵绵的组织完全是自己独立运行的。它通过各种感官收集信息,和记忆进行对比检查,然后给出选项。有些时候大脑里的隐藏部分居然想争夺嘴的控制权!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个体,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的其他成员有些是黑的,有些是红的,总之一点都不文明。它们早在文明诞生前就已经组成了大脑,有些成员甚至是在人性出现前就加入的。然后加入了思考的那些成员就会在大脑深处大打出手,争夺关键投票权。

  当了几个星期人类之后,勒让小姐这个实体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比如说食物吧。审计员不吃东西,他们认为,只有孱弱的生命形式才会靠着互相吞噬来获取能量、构建身体。所以这位小姐尝试从空气中直接获取营养,然而整个过程效率低得吓人。虽然也可以,但是感觉有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诡异。

  而且,她大脑的某个部分坚决不相信空气能吃,还坚持认为它饿了。它不停地絮絮叨叨,干扰她思考,最终,虽然很不情愿,她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一整套,嗯,一整套入口出口的问题了。

  审计员们早就知道这些情况。人体似乎共有八个孔,其中一个似乎完全没用,其他的似乎都有多重用途,奇怪的是耳朵似乎只能做一件事情。

  昨天她试着吃了一片干面包。

  这大概是她存在以来最不好的一次体验。

  也是她存在以来最紧张的一次体验。

  也许还有一些其他体验。目前为止,以她能懂的语言来说,主要是挺享受的。

  人类味觉和审计员的感官是完全不一样的。审计员的感官很精确,主要是衡量和分析。人类味觉更像是整个世界一头撞进嘴里。她脑子里足足看了半小时烟花然后才开始嚼。

  人类怎么能忍受这种情况?

  她又被艺术画廊吸引住了。显然有些人类能将现实世界展示得更加真实,仿佛是在和观众谈话,在他们的脑海中烙下印记……不过有什么知识能超越天才艺术家对自己面孔上陌生之处的研究呢?难道人类已经习惯这种陌生的脸了?而且脸还只是开始……

  大钟越早完成就越好,如此疯狂的物种是不该存在的。现在她每天都去看钟表匠和他那个丑陋的助手,尽可能给予他们各种帮助,可是他们离成功似乎总还剩一步之遥——

  太了不起了!她居然可以对自己撒谎!因为她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也就是那个阴暗委员会的成员说:“你根本没在帮忙,是不是?你偷零件,把他们的零件弄坏……你之所以每天都去,是为了他看你的样子,你敢说……”

  内部委员会的另一些成员历史非常悠久,所以没有声音,只是直接控制身体,它们想干涉这一观点。她想排除它们的意见却没能成功。

  现在她必须面对别的审计员。它们都是很准时的。

  她打起精神。最近她眼睛里经常毫无理由地流水。她尽最大努力做好头发,然后走进大画室。

  空气中已经出现了灰色。在这片空间里,容不下很多审计员,不过也没关系。它们一个就可以为全体代言。

  勒让小姐发觉,当九个审计员出现时,她嘴角自动翘起来。九等于三乘以三,审计员喜欢三这个数。两个可以互相监视,三个就可以两两之间互相监视。它们不信任自己。她心想:是啊。我们,不是它们。我必须记住我是我们。

  一个审计员问,为什么没有进展了?

  她嘴角垂下来。

  “在精确度和校准方面有小问题。”勒让小姐回答。她发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慢慢搓手,为什么呢?她又没有想要搓手。

  审计员不会出现任何身体语言,所以它们也不懂其中的含义。

  一个说:它的本质——?

  另一个忽然插嘴,你为什么住在这座建筑物内?这句话有些怀疑的意思。

  “身体需要在建筑物内做一些不能在街上做的事情。”勒让小姐回答。而且她现在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安卡-摩波的事情,于是又补充道:“至少是不能在大多数街上做的事情。而且我认为那个钟表匠的仆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必须让这个身体顺应重力,因为它本来就是这样设计的。而且必须有人类的样子。”

  一个,依然是刚才那个,问道:这些东西意义何在?

  它注意到了那些绘画和画架。勒让小姐不禁由衷希望自己刚才把那些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那一个说:你在用颜料画图?

  “是的,画得很差。”

  一个说:为什么?

  “我想看看人类是怎么做的。”

  一个说,很简单,眼睛负责接收信息,手使用颜料。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实际上却复杂得多——”

  问起绘画问题的那一个飘到一把椅子旁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只猫。它自己跑来,似乎不想走了。”

  那只猫是一只凶猛的黄色公猫,缺了口的耳朵晃一晃,身体蜷得更紧了。在安卡-摩波的小巷子里,在一大堆被抛弃的泽龙、野狗和收毛皮的人之中坚强存活下来的生物,都不屑于睁眼去看几个飘浮的睡衣。

  那个让勒让小姐紧张的审计员又问:它存在的理由是?

  “它似乎能够容忍人类的陪——外观,除了食物、水、庇护所和舒适的环境外别无所求,”勒让小姐回答,“这点让我觉得有趣。我们的目的在于学习,所以如你们所见,我正在学习。”她希望这话在对方听来像是真的。

  一个说:你说的那些钟的问题什么时候可以解决?

  “很快,很快就能解决。”

  那个让勒让小姐有些害怕的审计员说:我们想知道,你是否在故意拖慢工作进度?

  勒让小姐觉得前额一阵刺痛。为什么会刺痛?

  “没有。我为什么要拖慢进度?太不合逻辑了!”

  一个说,嗯……

  审计员是不会无意识地说“嗯……”的,“嗯……”是有明确含义的。

  它继续说:你额头出汗了。

  “是的,身体的状况。”

  那一个说:是的。但也是非常特殊而且不吉利的意思。

  又一个说:我们想知道,在一个实体的身躯里待太久,你是否染上了弱点。而且我们发现很难看到你的思维。

  “恐怕也是身体原因。大脑是个很不精确的组织。”勒让小姐总算控制住了双手。

  其中一个说:是的。

  另一个说:水被倒进罐子里的时候就成了罐子的形状。但是水不是罐子,罐子也不是水。

  “当然。”勒让小姐说。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这想法从她眼睛后面的黑暗中探头说:我们绝对是宇宙中最愚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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