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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只打开的盒子

当然,色墨海格已经被结界阻隔,听不到她们说话。虽然已经两天没睡过觉,她的神色依然平静如常。睁开的双眼只是被光球挡着。她很可能掌握着某种精神技巧,能够帮助她避免出现精力耗竭的情况。

失控和愤怒。索瑞林的话怎么会得到这样的反应?色墨海格似乎很不喜欢被当做人类,而索瑞林似乎以为弃光魔使应该像魔达奥或人蝠一样扭曲。为什么不是这样?弃光魔使是绵延了三千年的传奇,一直隐藏在黑暗和神秘的影子里。如果发现他们反而在暗帝的追随者中最像人类,也像人类一样蝇营狗苟、争权逐利,大概难免会让人失望。至少,亚瑟说他们无非是这个样子。他对他们非常熟悉,这点也很奇怪。

凯苏安几乎是立刻就喊出一个“不”。但……索瑞林已经教过凯苏安神行术,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强大工具。这是艾伊尔智者的好意,是她主动伸出的一只手。凯苏安需要与这些人合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索瑞林。亚瑟的计划绝不是一个人能够操控的。

“确实,我几乎有些失望了,凯苏安·梅莱丁。”索瑞林一边说,一边摇了摇白发苍苍的头。“这个怪物的毒牙很小。”

但索瑞林却赞同地点着头。她是明白的。

“而亚瑟还想和拥有这种东西的那些人保持和平?”索瑞林摇着头,“仅是如此可憎的物品就足以造成一场血仇。我听说,还有其他与此类似的东西,又是什么?”

凯苏安哼了一声。“说实话,我一直在考虑把这个家伙吊起来,抽上几鞭子。亚瑟的禁令真是个麻烦!不过,我也不觉得这么做会奏效。呸!我们需要找些制造疼痛以外的方法来打垮她。”

她的新编织则更加灵活得多,它不会毁掉盒子里的物品。实际上,凯苏安并不确定盒子里的东西能不能被摧毁。这种经过倒置、无法被察觉到的编织会在盒子被打开时迸发出风之力的绳索,将房里所有人捆住。然后另一个起警报作用的编织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如同一百支喇叭被吹响,空气中也会闪烁刺目的光芒。即使有人移动它,或者用最纤细的至上力丝线碰触它,这个陷阱同样会被触发。

索瑞林没有任何反应。凯苏安知道一点关于艾伊尔人的事情,那都是亚瑟向她透露的。这些事情传到亚瑟的耳里,也已经不知道经过几个人了。亚瑟说艾伊尔人曾经奉行叶之道,发誓绝不以暴力伤害他人。但他们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凯苏安对这个传闻一直很好奇,听到它从色墨海格口中说出来,她就更感兴趣了。

柏尔叹了口气。想到这名祖母般的女人口中所说的“艾伊尔人的精巧讯问”,凯苏安多少还是会感到有点怪异。

色墨海格没有再做出什么反应。她已经恢复了对自己的控制,表情平静,眼神专横。“我听说过一点你们这些新的、违誓的艾伊尔人和你们对于荣誉的解释。我很想研究一下,你们的部族成员在承受多大的痛苦之后,就会毁掉他的荣誉,让自己蒙受羞耻。告诉我,你觉得我需要把你们之中的一员逼到何种程度,就可以让他杀死一名铁匠,再吃掉那个铁匠的肉?”

如果色墨海格知道铁匠在艾伊尔人之中接近神圣的地位,那么她对他们的了解就不仅限于“一点”了。她的问题让索瑞林的身子僵了一下,但也仅止于此。艾伊尔智者重新编织出阻挡色墨海格听觉的结界,停了一下,又在她的眼睛上放好光球。的确,她的导引能力很弱,但她学得很快。

索瑞林仍然看着色墨海格。“我要和她谈谈。”

“跟我来。”凯苏安说完便走出这间木屋,智者们跟随在她身后。在屋外,凯苏安命令戴吉安和萨伦妮确保色墨海格一直醒着,不会闭上眼睛。这么做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但这已经是凯苏安此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被放在别的地方了。”凯苏安说着,盖上盒盖,“和我们缴获的女性罪铐放在一起,在和我熟识的人那里。她们是退休的两仪师,正在对那些东西进行测试,想找出它们的弱点。”凯兰铎也在她们那里。凯苏安很不愿意让那把剑离开自己的视线,但它还有一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需要被挖掘出来。

索瑞林微微吸了一口气,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副项圈和手镯上。“这东西很邪恶。”

“这是什么编织?”索瑞林问道。她所问的编织正是色墨海格偶尔会打哆嗦的原因。

凯苏安一挥手,除去封住色墨海格耳朵、双眼和嘴巴的编织。色墨海格眨了眨眼,然后转向索瑞林和柏尔。“啊,”她说,“艾伊尔人,你们曾经是那么好的仆人。告诉我,知道你们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后,你们是什么心情?如果你们的祖先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你们手上,他们一定会哭嚎着乞求惩罚吧。”

这个木板走廊本身也让凯苏安想起男孩亚瑟的愚蠢。她还能闻到烟尘的气味,浓烈到足以让人感到不安。庄园前面那个大洞现在用布遮了起来,春天晚上的寒风却还在不住地从那里灌入。他们应该离开这里了,但他却说,他不会被赶走。

“如果我可以选择,”索瑞林继续说道,“我大概会割开她的喉咙,把她的尸体扔到尘土里去风干。让她活着就好像养一条黑矛蛇当宠物。”

“是的,”凯苏安说。她很少会说一样东西“邪恶”。“奈妮薇·爱米拉说她知道这件东西,但我一直没能让那个女孩说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男性罪铐应该只有一副,而她已经将那副罪铐扔进大海了。不过她也承认,她并没有亲手毁掉它。也许这是霄辰人对那副男性罪铐的模仿品。”

凯苏安曾经预料到那些追随兰德·亚瑟的艾伊尔人会带来许多东西:强悍的战士、奇怪的处世之道、荣誉和忠诚、生硬不知变通的政治手腕。对于这些事,她都想到了,只有一件事出乎她的预料,那就是一个对手。而且她绝对没想到,这名对手竟然是个几乎无法导引的智者。奇怪的是,她的确非常重视这个满脸皱纹的艾伊尔人。

“看到它会让人感到不安。”索瑞林说,“如果暗影之魂,或者甚至是一个霄辰人用它铐住了他……”

一直让她奇怪的是,懂得要利用至上力进行创新的两仪师竟然那么少。她们全都将经过时间检验的传统编织熟记在心,却几乎从不去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确实,至上力的试验可能会导致灾难,但许多简单的推证是不会有危险的。她在这只盒子上放置的编织就是一例。直到最近,她还在使用标准的火之力、魂之力和风之力编织,让这只盒子在被强行打开时,里面的文件会全部被焚毁。这很有效,但有点缺乏想象力。

“这是暗影生物。”索瑞林说道。白发智者围绕色墨海格走动着,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名囚犯。当然,凯苏安并不会以为像索瑞林这样的人有可能流露出丝毫恐惧。这名艾伊尔人是个非常强悍的家伙,如同一尊经受过一场又一场暴风雨的雕像,根本不会被一点微风吹动。在艾伊尔人之中,这名智者具有特别的力量。她最近刚刚来到这座庄园,随她同行的艾伊尔人为亚瑟带来关于班达艾班的报99lib.net告。

凯苏安掀开盒盖,看着里面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大约一尺高的雕像,是一名外表睿智、留着胡须的男人,高举着一颗圆球。另外还有一只黑色金属项圈和两只手镯,这是为男人制作的罪铐。用这件特法器,一个女人会把能够导引的男人当做自己的奴隶,控制他所能操纵的至上力,也许还能完全控制住他本人。她们没有测试过这副罪铐。亚瑟禁止这么做。

“为了所有的人。”凯苏安表示赞同,“最重要是为了亚瑟本人。”

看起来,亚瑟几乎是渴望着最后战争。或者也许他已经听天由命了。也许他以为,只要他能从争闹不休的人类中间挤过去,坚持到最后战争,他就会像一个午夜时分的旅人,跋涉过厚厚的积雪,终于找到客栈。但问题是,亚瑟还没有为最后战争做好准备。凯苏安能够在他的话语中、在他的行动中体会到这一点。他在面对这个世界时的表情是阴郁的,也可以说,几乎是迷惘的。如果是像他现在这样的一个人要去面对暗帝,决定这个世界的命运,凯苏安实在为全人类感到害怕。

“让她保持这个样子是明智之举吗?”索瑞林问。她的语气表明,如果换做其他人,她只会下达命令。对凯苏安,她的用词温和许多,这几乎让凯苏安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她们就像两只年老的鹰,索瑞林和她,已经习惯了统治和支配,现在却不得不比肩而栖。但她们都不是喜欢服从的人。

但……她的确看到色墨海格在那一瞬间的眼神,对于索瑞林的一丝怒意。当你能够控制一个人的愤怒时,你也就能控制她另外的情绪,所以她才会如此费心地教导亚瑟驾驭自己的火气。

这让柏尔露出不安的神情,她喃喃地说道:“这有点像用矛尖去刺一个人,以测试它的效果。”

“那么我们就要讨论一下,”索瑞林说着,拉过来一只凳子坐了下去,“必须对此有所计划。为了所有的人。”

“我们可以和卡亚肯谈谈,”柏尔说,“说服他将这个人交给我们一段时间。只要经过几天……艾伊尔人的精巧讯问,她就会无所不言了。”

“我怀疑这没办法让她屈服。”凯苏安不得不承认,“呸!她的脊梁甚至还直挺挺的。”现在这个房里只有她、索瑞林和一名根本无导引能力的年长智者柏尔。维持色墨海格屏障的两仪师都坐在外面。

“我们必须对那个人采取一些措施,”索瑞林直视着凯苏安的眼睛,“他的状况比我上次见他时更糟糕了。”

不管怎样,色墨海格肯定自视非同常人。她的镇定自若、掌控全局的姿态对她来说应该是一种力量的源泉。

“是的,”她说道,“我想你是对的。兰德·亚瑟比我认识的任何一名部族首领都要顽固两倍。难道他不知道,要让这个女人开口,可要比对付男人还困难!”

“我把这一副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要找个办法在男人身上试试它,”她说,“这是最有可能找到它的弱点的办法。但亚瑟不会允许他的殉道使戴上罪铐,哪怕是一眨眼的时间也不行。”

索瑞林点点头。“暗影生物不是这么就容易听话的。不过,考虑到你所受的……限制,你的这种尝试还是很明智的。”

“呸!”凯苏安脸色一沉,“你说危险,没错,但现在杀死她只会让情况更糟。亚瑟不能,或者不愿告诉我他具体杀死了几名弃光魔使,但他暗示至少还有半数弃光魔使活着。他们会参加最后战争。我们从色墨海格这里学到的每一项编织都会减少他们的优势。”

凯苏安在得到那些女性罪铐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尝试着去避开它的作用。当然,她在这么做的时候是非常谨慎的,身边一定会安排她所信任的人,能够随时帮她摆脱罪铐的束缚。最终,凯苏安只能借助外力才脱离了罪铐,而且她到现在也没能发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凯苏安摇摇头。有太多问题,时间却又太少了。

索瑞林似乎没有被说服,但她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那么,那个东西呢?”她问,“我能看看它吗?”

“确实。”凯苏安说,“他竟然能完全忽略我的教导,这实在令人吃惊。”

有那么一瞬间,色墨海格眯起眼睛。奇怪,她这个反应比她一直以来受到惩罚的反应都要强。凯苏安的闪光和声响顶多也只能让她的身体痉挛一下,但索瑞林的这句评价却似乎在情绪层面上影响到她。这名智者竟然会在凯苏安屡遭败绩的事情上如此轻易地就取得成功?

凯苏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难道她会把这个人交给别人去审问吗?弃光魔使所掌握的秘密太有价值了,绝不能冒险泄露出去,即使是盟友也不行。“你们当然可以这样要求,不过我怀疑亚瑟是不是会听你们的。你们知道,在伤害女人的问题上,这个男孩会变得有多么愚蠢。”

“她和普通人的差别要比我预料的小得多。”索瑞林对柏尔说,“表情、声调、语气,虽然怪异,不过都很容易理解。这个我的确没想到。”

“光明保佑我们。”柏尔悄声说道。

“我想,这是我们需要记住的一点。”柏尔说,“人就是人,无论她活了多少年,无论她记得怎样的秘密。皮肉可以被切割,鲜血会泼溅,骨头能被打碎。”

色墨海格突然哆嗦了一下。索瑞林朝一旁侧过头。现在这名弃光魔使并没有飘浮在空中,她直立在地上,穿着线条直挺的褐色长裙。因为缺乏梳理,她黑色的短发显得杂乱不堪。不过她依然显得无比高傲,气定神闲,就像凯苏安处在类似局面下可能表现出的样子。

“你希望透过这种方法让她过度疲劳,逼她开口?”索瑞林再次审视着这名弃光魔使。

“我的一项个人技巧。”凯苏安说着,解开编织,又将它重新组合起来,好让索瑞林看清它的结构。“它每过几分钟会在目标的耳旁发出一阵声响,在她眼前闪过一阵亮光,让目标无法入睡。”

她并不信任索瑞林。这名智者有自己的打算和目标,她们从未真正达成过共识。不过,索瑞林的确很有能力。在凯苏安眼中,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人能拥有这样的地位了。

无论你的敌人对你有什么样的计划,你都必须找到反制的办法,即使这意味着要让自己成为奴隶。亚瑟就看不清这一点。当凯苏安向他提出这个要求时,他只是嘟囔着“那个该死的盒子”和被抽打之类的话。

凯苏安和那两名智者走到她在庄园里的房间。这是一个牢固的房间,能够清楚看到屋前绿坪上的营地,而且现在依然完整无损。凯苏安对房间装潢没什么要求:一张牢固的床,一只可以锁住的柜子,一面带小桌的镜柜。她已经太老了,没耐心去做任何琐碎的事情。

那只柜子只是个诱饵,里面只放了黄金和其他一些没什么价值的物品。她最宝贵的物品或者戴在身上,比如她的特法器饰物,或者被锁在镜柜上一只外表破旧的档匣里。这只旧橡木匣上布满凹凸不平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它从没被精心对待过。不过和凯苏安的其他物品放在一起,它也没有老旧得过于显眼。当索瑞林关上屋门,凯苏安才消去了在那只匣子上设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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