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时光之轮11:迷梦之刀> 序言 灰烬落于干草之上

序言 灰烬落于干草之上

“我已经决定了。”加拉德打断了他。他在昨天就已经下定决心,但他心里还是很感谢绰姆,是绰姆让他有了开口的契机。今天早晨,他骑马走出营地时,这三个人就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这让他也没有说话的理由。“但你们三个呢?你们跟着我走到这里,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你们并不需要冒这种险。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这样做就已经给自己烙下了印记。这是我的事,我希望你们现在离开。”他的话语显得过于僵硬,但他一时找不到更委婉的言辞,也没办法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下来。

她飞快地书写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另一只手已经在额头上抚摸着,正在搜索那个标记。

绰姆站到广场中心,将佩剑高举过头,剑刃与地面平行。与瓦达不同,他精确地念诵着典籍上书写的每一个字:“在圣光之下,我们聚集于此,见证圣光裁决,这属于所有圣光之子的神圣权力。圣光照耀在事实之上,在这里,圣光将使正义得以展现。非是律法允许的人,不得开口发言;妄加干涉之人,必立毙于当场。在这里,将生命奉献给圣光之人将在圣光的照耀下寻得正义,他所能借助的,只有自己臂膀的力量和圣光的意志。对决双方将在我站立之处,赤手相对。”他继续说着,让佩剑落到身侧。“他们的话语只能让对方听见。愿圣光帮助他们找到合适的言辞,能够避免一场流血,否则,一名圣光之子必将死于今日。他的名字将从我们的名册中被剔除,关于他的一切记忆都将蒙受诅咒。一切均为圣光的意旨。”

“莉亚熏已经听到并将服从,女大君。”这名达科维呜咽着,她终于懂了些事。随后,她就没命地跑向门口,甚至掉了她的一只白色软鞋。她肯定非常害怕,不可能回身来拿这只鞋,或者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赤着一只脚。这样很好。她就这样抓住门,把门拉开,跑掉了。让自己的财产去接受管束,并不能给苏罗丝带来什么快慰。但这个财产不一样,哦,是的,它不一样。

“能不能答应我,至少给我一个星期?”盖琳娜问。但艾巴亚摇了摇头。“既然这样,那我每一个小时就都很重要。”实际上,她根本不打算在这里多待一分一秒,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继续说道:“你,是否会让你的……人……带我回到尽量靠近沙度营地的地方?”

拜亚沉闷地哼了一声,很可能他并不赞同伯恩哈的想法。

牢房,当然,她肯定会被关进白塔地下室第一层一间阴暗、狭小的牢房里,爱莉达会指控她伪称玉座,大逆不道,对这种罪行的处罚只有死刑。奇怪的是,艾雯丝毫不感到恐惧,也许是因为叉根的作用还未消散。罗曼妲和蕾兰是否会在她死后达成协议,让她们之中的一个人登上玉座之位?还是她们会继续争斗不休,直到反抗爱莉达的阵营四分五裂,一败涂地,姐妹们纷纷匍匐在爱莉达脚下?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伤心,痛入骨髓的伤心,不过,如果她能感觉到伤心,那就是说叉根已经不再抑制她的情绪了。那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她努力去摸索自己的巨蛇戒,却发现戒指已经不在了,愤怒在她心中燃起白炽的烈焰,她们可以杀死她,但绝不能否认她两仪师的身份。

“停!”伊图拉德喃喃地说,“停在原地。”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红宗和白塔。

嘉德琳显然不需要,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但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阴极力的光晕出现在希维纳周身,她顺利地接过了屏障,没有给艾雯丝毫空隙去拥抱至上力,直到现在,艾雯才确定自己完全恢复导引的能力。不过,希维纳的力量相当强大,自己绝不可能打破她的屏障,那个塞住她嘴巴的风之力也同时消失了。艾雯从腰包中拿出手帕,平静地揩净下巴。她的腰包显然已经被翻检过,所以总是被她放在最上面的手帕才会被塞到荷包的最底层。艾雯在取手帕时察看了一下自己除了巨蛇戒以外还失去了什么。只是荷包里这些东西对于一名囚犯来说,也没有多大用处:一把梳子、一包针、一把小剪刀和其他一些小东西,玉座的圣巾还在荷包里。艾雯不知道自己在被鞭打时还能保持多少尊严,但那是以后的事情,这条圣巾现在至少还在她手中。

她拿起从壁挂后面取到的那封信,飞快地剥去包裹住它的细纸带,然后把那些纸带放在灯火上点燃,再扔进桌上的铜碗里。这些纸带上写明了这封信要被放在何处,每一条纸带都是为这条情报链上的下一个女人而写的。还有一些多余的纸带,目的是为了混淆事实,让发现它的人无法掌握这封信到底经过多少人的传递,任何预防措施都绝不是多余的。她知道一些姐妹真正的身份,但那些姐妹并不知道她是谁。在无上庭中,知道她的也只有三个人,而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很希望这些人也不认识她。任何防范都不是多余的,尤其是现在。

这里曾经是阿玛迪西亚国王的郊外行宫。高大的木制宫殿坐落在如同低矮陡峭山丘般的石砌基座上,角落都竖着细长的木制尖塔。宫殿顶部为蓝色,外墙装饰着红色的阳台。宫殿周围错落分布着马厩、谷仓、劳工宿舍和匠人的作坊,也全都是蓝红相间的漂亮房舍。几名男女正在这座建筑群中走动,还有小孩在大人的看视下玩耍,一切看起来完全是一幅日常生活的正常图景。但实际上,这里没有任何事情是正常的。加拉德的同伴都骑在马背上,穿戴着闪亮的头盔和胸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们的坐骑正不耐烦地踩踏着地面。从营地到这里的短暂路程,并未消减这些牲口清晨早行的朝气。

塔拉朋的大地图被铺开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四角分别被一盏灯压住,上面明确地显示出值得人们担心的事情。地图上的红色楔形标志代表了行进的霄辰部队,红星则是屯驻的霄辰军。每个红色标志上都有一片小纸旗,写明了它们的人数和构成。而在整张地图上,许多黑色的圆点表明那里发生了战斗,更多的白色圆点表明了敌方部队的位置,其中许多白点上并没有纸旗。塔拉朋怎么可能会有敌人?这里一直安全得如同……

他将蓝纳赛特扫出脑海,把望远镜转向那些小镇里被战马撞倒的人,不由得惊讶地嘟囔了一句。那里并没有被马蹄踩坏的尸体,也许是那些人的朋友和邻居把他们抬走了,更有可能是在那些马匹过去之后,那些人自己爬起来逃掉了,毕竟敢在战场旁边救死扶伤的人并不多。

希维纳将双臂抱在胸前,审视着她,直到房门在那两名红宗身后关上。然后她才说道:“至少,你没有发疯,这会让我轻松许多,但你为什么没有发疯?”

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拍了她一下。“安静!”那个艾伊尔人说道。然后他们又开始小跑了起来。

“但这还是个糟糕的笑话。”无论法律是怎么说的,自从百年战争结束到现在,这部分法律一直都处在被遗忘的状态。

捆住她脚踝的绳子松开了,一把匕首伸进她的手腕之间,割断了捆在那里的绳子,然后捆住她塞嘴布团的绳子也断开了。她将浸透自己口水的丝绸布团吐了出去,用力掀开兜帽。

“那我也只能做我必须做的了。白天你不会被屏障,但每个小时你都要饮下适当剂量的叉根。”提到这种草药时,希维纳的嘴唇扭动了一下。她拿起爱莉达书写的那份文件,仿佛还在阅读上面的内容,然后又将它丢回桌上,不断搓揉指尖,仿佛那上面沾了某种毒液。“我不喜欢这种东西,它就像是专门为了对付两仪师而存在的,姐妹们只要喝下很少量这种东西,就会昏厥。而不能导引的人能喝下超过五倍的剂量,却只是有些头晕。真是令人厌恶的药剂,不过,很有用,也许它也能对那些殉道使起作用。给你服用的剂量不会让你昏迷,但你将无法导引足够造成麻烦的至上力,如果拒绝服用,药剂会被直接灌进你的喉咙。你也会被严密监视,所以不要妄想逃走。等到晚上,你会被屏障,因为如果喝下足够的叉根,让你整晚昏睡的话,你醒过来之后一定会因为肠胃痉挛而一整天直不起腰。

希维纳挑起一侧眉弓,坐下去,打开一本皮封的大书,那是惩戒录本。她将钢笔在墨水瓶中蘸蘸,写下一条记录。“你已经来过我这里一次,我会允许你用这个晚上好好思考一下,而不是立刻将你放在我的膝头。就让我们希望,思考能对你产生良好作用吧。”

伊图拉德微一摇头。如果是他,就不会将军营安排在这种紧邻市镇的地方。瑟朗拿的屋顶都是用红、绿和蓝色瓦片盖成的,但这些房屋本身都是木造结构,小镇里的一个火头很容易就会成为蔓延整座军营的大火。那座营地里,规模相当于大型房屋的仓储帐篷数量比供士兵睡觉的小帐篷更多,而营地中三分之二的地面上都堆满木桶和箱子。即使没有任何事故发生,想要完全阻止本地人的小偷也肯定是不可能的,每个村镇都会有喜爱不义之财的混混,即使是一些老实人,有时也难免要做些顺手牵羊的事情。把营地设在这里当然能缩短士兵去湖旁汲水和去镇里喝上一杯的路程,但也表明了这里的指挥官并不注重纪律。

嘉德琳接过屏障,贝拉辛又向艾雯的胳膊伸出手,但艾雯将一只手举到希维纳面前。“等等,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告诉你,”艾雯一直在为是否要说出这件事而感到苦恼,因为这样太容易暴露她的意图了,但她必须这样做,“我有梦卜的异能,而且我已经学会分辨何为真实的梦,并从中获得信息。我梦到一盏燃烧着白色火焰的玻璃油灯,两只乌鸦从迷雾中飞出,冲击那盏灯,又飞走了。那盏灯晃动着,甩落许多仍在燃烧的油滴,一些油滴在半空中就烧尽了,另一些散落在地上,油灯则依然晃动着,时刻都有可能倾倒。这意味着霄辰人会进攻白塔,并造成巨大的伤害。”

在那时,她曾经像被锻打过的钢铁一样强硬,不过当她返回白塔时,许多人都认为她已经成为一片破碎的苇叶。这种看法的确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很快就意识到,那双眼里闪烁的目光不是因为紧张。放逐的确改变了她,但并不是让她变得软弱,这双眼睛属于一只正在捕猎的猫,它们在搜寻敌人和猎物。苏塔玛脸上其余的部位不像原先那样静如止水了,但依旧是一张无法解读的面具,即使能让她明确地表现出愤怒,她的声音也如同寒冰般平静,这种表情和语气的组合,只会更让别人感到气馁。

那名身材粗壮的战士摇了摇头,“法律就是法律,也许我的新职衔能有些用处。”印在他白色斗篷上的太阳光芒下,有代表指挥官身份的三颗金星。在结朗梅之战中,他们损失不少队长,甚至还死了不止三名指挥官。那时,他们在与霄辰人作战,而不是结盟。

那两名女仆已经走远了,佩维拉刚要提出自己的想法,尤缇芮却又开了口:“昨晚,塔琳妮收到一份命令,要她今晚出席她们的‘无上庭’。”她的嘴唇厌恶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只有当她们受到特别嘉奖,或者要接受极重要任务时,才有这样的资格,或者就是在她们有可能受到审判的时候。”她的嘴唇抽动得更厉害了。根据她们对黑宗的了解,黑宗的审讯手段恶毒和邪恶的程度都是难以想象的。强迫一个人进入连结?操纵连结,造成痛苦?佩维拉觉得自己的肠子绞在一起。“塔琳妮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功劳,或者会被安排什么任务。”尤缇芮还在说着,“所以她恳求我们把她藏起来,赛尔琳把她安置在最底层的一间地下室里。塔琳妮也许错了,但我同意赛尔琳的决定。冒这种险无异于把狗放进鸡舍,却希望能有什么好结果。”

作者:玛多克·柯马迪恩

嘉德琳向艾雯怒视一眼,喃喃地说:“我相信是草药的效果仍然让她心智迟钝,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贝拉辛还抓着艾雯的手臂。她狠狠地晃了一下艾雯,但艾雯只是略微踉跄一步,很快就恢复了平衡,脸上依然静如止水,完全不在意比她更高的那个女人正在瞪着她。

伊图拉德透过房屋的缝隙,审视着那名率领骑兵队伍的军官。一根羽毛可能代表他的军阶是中尉或少尉,这种军阶可能有还未长出胡须、第一次指挥战斗的年轻人;也可能有头发花白,会在你犯错时立刻拿下你的脑袋的老兵。那名罪奴也在霄辰人的骑兵队里,她同样骑在马上,系住她脖子的银索另一端连在另一个骑马女人的手腕上。伊图拉德听说这种牵着罪奴的女人被称作罪奴主,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罪奴用力催赶着坐骑,仿佛像罪奴主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加入战斗,丝毫不像是个被铐住的奴隶或囚徒。也许……

那名海丹军人张大了嘴。女仆盯着盖琳娜,在手中燃烧的纸捻危险地悬在她的裙子旁边。

希安妮和菲兰恩在对面拐了过来,她们的披肩都挂在臂弯里。希安妮给了她一个同情的微笑,这让她只想杀了这个宗派守护者。希安妮总喜欢把她的尖鼻子探进每一个角落里。菲兰恩对她没有表现出半点同情,挂在她脸上的怒意早已超过了一名两仪师应有的程度。奥瓦琳只能以尽量自然的态度,忽视这个古铜色皮肤的女人投向她的目光。菲兰恩身材矮壮,鼻尖上带着一点墨水渍,一张圆脸上通常都是一副温和的表情。从外表看来,很难想象她是阿拉多曼女人,但这位首席推理师有着阿拉多曼人特有的火烈脾气,她会因为一个轻微的过失判处别人接受苦修,尤其是对一个“玷污”了她和整个白宗的姐妹。

“瑟瓦娜的朋友,”艾巴亚皱起了眉,“却穿着奉义徒的长袍,长袍是丝绸的,还有首饰,但依旧是纯白色……你不想来,却又没有用至上力阻止高尔和尼尔德。而且,你非常害怕。”他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害怕?“在杜麦的井一战之后,竟然有两仪师在沙度的阵营里,这让我感到非常吃惊。或者你根本不知道这场战斗?放开她,既然她已经让你们带到这里,我想她应该不会逃跑了。”

“我相信,我们许多古老方式都应该恢复,而法律则必须遵守。它的威严不可冒犯,正如当日它被写就时一样。圣光实现公正,因为圣光即是公正。绰姆,告诉你的部下,他可以宣示他的挑战,并以剑来应对被指控者的剑。如果被指控者意图拒绝,我会宣布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将被当场除以绞刑。他的一切财产和职位都将被没收,并转交给指控者,正如法律所陈述的那样。这就是我的判决。”至高裁判者的脸上多了一重阴影,也许他和最高领袖指挥官彼此真的非常憎恨对方。

苏塔玛的目光朝佳纹达闪了一下,如同一把射出的匕首,但她只是不停顿地继续说道:“萨莎勒讲了该死的托薇恩对凯瑞安城的访问,和她同行的还有其他姐妹和该死的殉道使,不过她显然不知道那种该死的约缚。她只是觉得那情形非常奇怪。姐妹们和那些只配去亲吻山羊的男人们混在一起,用‘紧张却又经常是友好的’话语交谈。天杀的!这就是她的描述,愿光明烧死我吧。”光听苏塔玛的语气,倒很像是在讨论蕾丝的价格,和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笑声中没有流露出任何对这件事的情绪。“萨莎勒说,当她们离开时,她们还带了城中一些姐妹的护法。她相信那些姐妹现在追随那个男孩,所以她们肯定是要去找他,而且现在很可能已经找到他了。至于这其中的原因,萨莎勒并不知道,她只是确信托薇恩所说关于洛根的事情是真的。很显然,那个山羊崽子已经摆脱了驯御。”

希维纳大步走到写字台前,站立着开始阅读放在那里的一份文件,不时还会抬起头来瞥艾雯一眼。她的面容始终维持着两仪师那种波澜不惊、无法解读的平静。艾雯耐心地等待着,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就算是把她倒吊起来,她也能认出那张纸上爱莉达的笔迹,只是她看不清上面具体写了些什么。如果希维纳在期待艾雯会因为漫长的等待而变得紧张,那她的希望一定要落空了,目前为止,耐心是艾雯所剩不多的武器之一。

加尔甘朝走过来的苏罗丝转过身,庄重地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亲吻了她的双侧脸颊。苏罗丝只得用同样的方式向他致以问候,同时竭力不让自己因为他身上那股强烈的麝香味道而皱起鼻子。加尔甘满是皱纹的面孔显得相当平和,但她似乎能觉察到这名元帅眼里的一丝忧虑。他身后的那些人主要是低阶王之血脉和平民们,则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萨莎勒怎么可能管理其他姐妹?”佳纹达连连摇头,脸上满是否认的神情。“难道她疯了?”

“佩林大人,如果雅莲德有危险,”那个海丹人开口说道,但艾巴亚抬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那名军人的下巴绷紧了。盖琳娜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他咬紧牙齿的咯吱声,但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弓箭手停在镇外两百步的地方,将羽箭扣在弦上,等待下一道命令。霄辰军官正在组织阵列,他一边向后面的塔拉朋人挥手,一边转过身,透过望远镜观察蓝纳赛特。阳光在望远镜的铜管上闪烁,太阳已经升起。塔拉朋人以流畅的步伐向左右分开,他们的枪尖闪闪发光,枪杆倾斜的角度完全一致,这些纪律严明的骑兵很快就在弓箭手两旁组成严整的战线。

“好好想一想,苏罗丝!”宏亮的钟鸣声再次响起,强硬的语气中充满了压力,“穆森格队长如果知道图昂的计划,哪怕只是图昂对他有一点暗示,他也会和图昂在同一个晚上离开。他们在找她。你必须动用一切可能的资源,先找到图昂。即使你失败了,让视死卫士先找到她,他们也没办法保护她。你的军队中每一名士兵都听说过,至少是有一些视死卫士在拥护一个冒名顶替者。他们似乎都觉得应该将这个冒牌货和一切与她有关的人都砍成碎块,并深埋在粪坑里,而且要悄无声息地做好这件事。”火焰的嘴唇扭曲成一个饶富兴致的微笑,“这样才能避免让帝国蒙羞。”

仿佛是感觉到了佩维拉的想法,苏塔玛又转而不眨眼地盯住了她。佩维拉没有像佳纹达那样脸红或者吃惊,但她发现自己的确正希望杜海拉能在身边,多一个宗派守护者,至少能分散一下尊主的注意力。她希望自己能知道杜海拉去了哪里,要去干什么。反叛军的营地就在塔瓦隆城外。而一个星期前,杜海拉乘船离开了,就佩维拉所知,她没有对任何人留下任何一句话,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是向南还是向北去了。这些天里,佩维拉已经开始怀疑所有人和几乎所有事情了。

伊图拉德举起望远镜,朝仍然在拼命狂奔的蓝纳赛特望去。这家伙已经完了,他本来就不曾有过理智,他的队伍已经有三分之一看不见了,就好像被那名罪奴消灭了一样。伊图拉德本指望还能多有几天。他需要再次改变计划,也许还要改变他的下一个目标。

她觉得她们的见面应该结束了,这次见面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了解她们在玛瑞斯身上有了怎样的进展,结果她得到的是一份相当苦涩的收获。但尤缇芮碰了碰她的手臂。“陪我走走,我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了,我想要问你一些事。”现在,不同宗派的守护者站在一起太长时间,都会产生出雨后春笋一般的谣言。不知道为什么,一边走一边交谈所引起的注意却似乎会少一些,这种事情毫无道理可言,但事实就是如此。

苏罗丝觉得,想要掩饰自己的愤怒实在是困难得让自己吃惊,她的语气比她所希望的更加阴寒。“希望你叫醒我不止是为了再向我哀求什么,莉亚熏。”

赛莱维不会因为她的迟归而杀死她,却会让她生不如死。她能向赛莱维做出解释,编出一个被强盗掳掠的故事,当然,强盗的数量只有两个。在如此靠近营地的地方,不可能有大群强盗活动。她不能导引,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才逃出来,她能让这个故事听起来真实可信,这样也许能说服赛莱维。如果她说……不,这没有用。赛莱维第一次惩罚她,是因为她的坐骑肚带断了,结果她不得不牵着马走回营地,那个女人不接受这种理由,也不会因为她被绑架而原谅她。盖琳娜只想哭泣,实际上,她已经感觉到无助的泪水正从眼眶里涌出,而她则根本没办法阻止它们。

“听我的命令!”苏罗丝喝道。诅咒那些所谓的圣光之子!她还没决定是否要让埃桑瓦和留下来的那一两千人成为达科维。他们的确是留下来了,但他们的忠诚又能维持多久?而且,埃桑瓦似乎憎恨罪奴,这个人很不可靠!

爱崔勒挺起了胸,她是个肥胖的女人,胸部更是丰硕可观,现在她的身躯看上去更是格外庞大。“柯万恩的第一法则?”她的声音显得异常激动,“那还没有经过合理的证明呢,只有正确的、得到证明的方法才能进行这种粗略的估算……”

奥瓦琳竭力将这些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她拿起一支上等的钢尖墨水笔,在薄纸上写下密码文字。塔琳妮当然必须被找到,被带回来,并因为她的恐慌而遭到惩罚和处决。如果她的逃亡并非是因为恐慌,如果她找到了方法背叛她的誓言……奥瓦琳紧紧抓住这样的希望,同时写下对尤缇芮和多欣进行密切监视的命令。必须想办法抓住她们,就算是她们和塔琳妮之间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她们的口供中也一定会有不少重要的情报。奥瓦琳决定要亲自操控对她们的连结,一定能从她们的嘴里挖出些东西来。

不管纪律是否松懈,营地中还是显得相当忙碌,军人的生活本来就比农夫的要繁忙许多。一些人在察看拴马栏绳后面的马匹,旗手们在检阅排成队列的士兵,还有几百名劳工和马夫在装卸马车,照顾拉车的驮马。每天都会有一队队马车从东、西两个方向进入或离开这座营地。伊图拉德很欣赏霄辰军队的后勤工作效率,那些面容阴森、满脑子迷梦的真龙信众差不多已经被霄辰人彻底赶出了塔拉朋,虽然伊图拉德没办法把他们全部收归旗下,但已经从他们那里得到不少情报。这座营地中储备了从靴子、刀剑、箭矢、马蹄铁到水囊的各种物资,足够把数千个赤条条的男人装备成精锐部队,摧毁它,霄辰人肯定会感到痛。

加尔甘紧紧地抿了一下双唇。他皱起眉,俯视着地图。“特尔蓝有时候需要在屁股上点把火,阿拉多曼一直都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很好,你的话会传达给他,苏罗丝。”

佩维拉差点被自己的软鞋绊倒。不过,她应该预料到这件事的,从凯瑞安寄信来的不会只有托薇恩一个人。“我们有托薇恩本人的信。”随后,她把托薇恩信中几乎所有的内容都告诉了尤缇芮,在当前的环境下,她别无选择。她没有隐瞒托薇恩对爱莉达的指控,以及她们收到这封信的时间。关于前一个问题,她希望仍然会是红宗内部的事务,而至于为什么在收到信的时候没有及时告诉尤缇芮,她就只能做出一个笨拙的解释了。

虽然得到晋升不过才一个月,绰姆却丝毫没有下级军官的犹豫与怯懦。“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最高领袖指挥官。”他以极为标准的姿势鞠了个躬,分毫不差,“我部下一名光之子指控另一名光之子侮辱了与他有关系的一位女性,并要求得到执行圣光裁决的权力。根据法律,您必须对此要求予以准许或否决。”

她在一幅织锦壁挂前停下脚步,它描绘了一个戴着精致王冠的女人,跪倒在一位很久以前的玉座面前。她假装仔细端详这幅壁挂,同时迅速观察左右两边的情况,除了她以外,走廊里就像墓室般死寂无声。她飞快地伸手探到壁挂后面,又在眨眼间继续开始沿着走廊前行,同时手心里多了一张紧紧叠住的信纸。这么快就能收到这封信,实在是奇迹,信纸仿佛在灼烧她的手掌,但她不能在这里读它。她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很不情愿地向上爬到了白宗区。无论她的表情是多么从容不迫,暗主已经标记了她,其他姐妹更是会以异样的目光盯着她。

“跑去见洛萨拉,恳求她重重责打你,莉亚熏。”她说道。

“大约三个小时前,雷肯开始从特尔蓝将军那里带来报告。”加尔甘以交谈而不是报告的语气开了口。他一边说话,一边审视着地图,根本没有朝苏罗丝这里瞥上一眼。“这些可能还不是全部的敌人。每当我以为这张图上标明的状况大致稳定时,都会有新的敌人出现。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已经有七个主要的物资营地和二十多个小一些的辎重营被攻克并烧毁;二十支车队遭到攻击,那些马车和上面装载的物资都付之一炬;十七个前哨战被抹去;十一支巡逻队失去了联系;另外还有十五场小型战斗。我们的殖民点也受到了几次攻击,但死伤并不多,其中大多都是想要保护自己财产的男人。不过许多马车、仓库以及正在建造的房屋都被烧毁了,同时各处的殖民点都收到了同样的警告:离开塔拉朋。所有这些都是由两百人到五百人的小型部队干的,敌军总数差不多有一到两万人,几乎全是塔拉朋人。嗯,是的,”他最后带着很是随意的语气说道,“他们都穿着绘有条纹的盔甲。”

“梦卜者。”希维纳冷漠地说道,“有谁能够相信你的说法?如果有的话,你又怎么能确定你梦到的是霄辰人?对我来说,乌鸦代表着暗影。”

迅风突然停住脚步,盖琳娜下意识地开始拼命挣扎,想要从马鞍上摔落下去,同时竭尽所能地张大被塞住的嘴,发出喊声。他们一定是因为要躲避巡逻队才停下来的。如果巡逻队把她和绑架她的人一起带回去,赛莱维一定能理解她的遭遇,就算是她回去晚了,也能原谅她。至于该如何控制菲儿,不让她因为丈夫的死而发疯,她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艾巴亚只是点了点头。“你见到菲儿的时候告诉她,只要看见山脊上雾气弥漫,听到狼在白天嚎叫,她们就必须跑到城北端凯伦女士的城堡去,躲在那里。告诉她,我爱她,告诉她,我会去救她。”

哦,盖琳娜能够抚摸那根手腕粗细的白色短杖,碰触它光滑的表面,但无论她多么用力,也没办法让自己的手指在这根手杖周围合拢。除非有人能把这个手杖递给她。至少,她希望这不算是把手杖“拿起来”,必须这样。但失败的可能依然时刻充斥在她的脑海里,让她看到一种凄凉的人生。每当她注视那根手杖时,充满渴望的眼神总会让赛莱维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这里面有真实的成分吗?或者只是完全出于编织者的想象?”佩维拉一边问,一边走到那名小个子女人的身边。她们眼前的壁挂展示了远久前一场对抗兽魔人的战争,这样的故事都是在流传很久以后才被描绘在各种艺术品上,所以它们不可能为工匠们提供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信息。而这幅壁挂本身也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现在只有依靠结界的保护,才没让它四分五裂。

梅拉尔的眉毛再一次挑上额头,她当然明白贝拉辛这句话中的含义,她缓缓地说道:“等到早晨的时候,我们才能确认具体情况。他们已经把还是铁链的那一半放了下来,剩下的链条仍然立在港口前面,就像一道昆达雅石的栅栏,我怀疑现在只有小型船只能够进港了。”她一脸困惑地摇摇头。“但还是有一些奇怪的地方,非常奇怪,一开始,我们找不到那个野人,根本感觉不到她在导引。她的身上没有光晕,也看不见她的编织,锁链就那么变白了。如果不是爱瑞比丝的护法发现了她的小船,她也许就能完成编织,安然离去了。”

拜亚拿着一个小皮囊,快步跑过来,小心地拨开加拉德手臂伤口处的衣服,喃喃地说道:“这些伤口需要缝合,不过还可以等一等。”然后他跪下去,从皮囊中拿出绷带,开始缠裹加拉德肋侧的伤口。“这里也需要缝合,但先要替你止血,否则你活不了多久。”其他人也开始聚集过来,向加拉德表示祝贺,站立的人先走过来,骑马的跟在后面。除了卡什加以外,没有人瞥那具尸体一眼。卡什加将瓦达的佩剑在他已经被血浸透的外衣上揩净,然后收回鞘内。

“他说了什么?”戴恩问,“你眼里都是杀气。”

“你们在这里。我在到处找你们。”

“贝拉辛在威胁你吗?”嘉德琳低声打断了她,在她柔和的语气中,肯定包裹着锋利的钢刃,“她只是在问你是不是害怕。你害怕吗?”

当盖琳娜走进帐篷时,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以熟稔的姿态伸手抚摸佩林的手臂,对他说:“她似乎很谨慎,佩林。”这个女人穿着高领绿色丝裙,在衣领和袖口处装饰着一点蕾丝,黑色卷曲的长发如同波浪般垂在她的肩头。盖琳娜认识她,贝丽兰。

图昂在此之前的每一次失踪,都让她得到女皇的更多嘉许。愿女皇永生,帮助她在争夺皇储的战役中取得胜利。每一次当她重新出现的时候,总是有她的某个姐妹被迫或因为受到引诱而与她开战。那么,这次图昂的战略又是什么?苏罗丝绞尽脑汁,也无法在霄辰人中找到一个对图昂来说可能有价值的目标。因为实在找不到其他人选,她曾经猜测过图昂的目标就是自己,但也很快就排除了这种设想。图昂只要一句话,就能剥夺苏罗丝在回归大军中的一切地位和权势,她只需要摘掉面纱,就能以即使如此……

听到艾雯的话,梅拉尔皱起眉头。“她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这个女人的眉毛仿佛两条黑色的毛虫,非常抢眼,“莉安·沙瑞福,属于绿宗,真是非常愚蠢的谎言。黛萨拉已经抽了她一身的鞭伤,但她丝毫没有让步,我只能先上来喘口气,我从来都不喜欢鞭刑,即使是对这样的人。你知道她到底在玩弄什么伎俩,孩子?你们是怎样隐藏编织的?”

“谢谢。”加拉德应道。双颊凹陷的拜亚表情更加阴沉了,拜亚从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人,除了年轻的伯恩哈之外,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好感。在跟随加拉德前来的三个人之中,就属他最让加拉德感到惊讶,但他不但来了,而且明显是在关心他。

“你在找我们?”尤缇芮将双拳抵在腰间,几乎是在咆哮了,她娇小的身躯散发出很强的压迫感。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她刚刚吃了一惊,但更重要的是,尤缇芮相信希安妮应该处在严格的守卫和保护之中。赛尔琳肯定是出错了,才让这个家伙一个人跑到了这里。

苏罗丝气恼地一甩头,这家伙竟敢耽搁来自加尔甘的讯息,还直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想要伸手把莉亚熏掐死。当然,紧随一起死亡的第二起死亡,肯定会引起觅真者对她的家族更多的兴趣。不过,觅真者们不一定会知道这名达科维的死,厄尔巴能够轻松地处理掉这具尸体,他很擅长做这种事。

“我想,也许这个人能告诉佩林·艾巴亚他想知道的事情,费戈·尼尔德。”

这名达科维张开紧绷的小嘴,惊骇地瞪大眼睛。“但为什么?”她呜咽着说,“我,我什么都没做!”

不过,图昂也许还活着。这是苏罗丝的救命稻草。杀死图昂,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的尸体运走,策划这种行动的也许是图昂仍然在世的姐妹之一,她们都觊觎水晶王座。不过图昂曾经不止一次故意安排让自己失踪。图昂的上罪奴主曾经在里,火滴石缀满了她的耳垂、颈下和紧裹住她丰满胸部的红色丝绸长裙。今天这条长裙在她胸部的位置上还覆盖着金丝藤蔓图案,不了解她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时刻都在想着要吸引男人的目光。苏塔玛在被判处放逐之前很久,就已经因为讨厌男人而著称了,她就算是会宽恕一头狂犬,也不会宽恕男人。

伊图拉德放下望远镜,将一直嗡嗡叫的绿苍蝇从面前赶走,但立刻又有两只飞了过来。现在塔拉朋有许多苍蝇,它们总是会在一年中这么早的时候就出现在这里吗?按计划,等他到达阿拉多曼的时候,苍蝇应该刚刚在他的家乡出现。对于这个计划能否成功,他并没有绝对的信心。不,不能有这种负面想法。这种想法会让苔馨不高兴,让她不高兴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加拉德并没有被打扰,他能清楚地听到每一点鞍鞯皮革的摩擦声,马蹄对地面的敲击声。他能听见十尺外苍蝇发出的嗡嗡声,仿佛它们就在他的耳边盘旋,他几乎觉得自己能看见那些小虫翅膀的扇动。他已经和这些苍蝇、这片广场、身边的这两个人融为一体,这些全都是他的一部分,他不可能被自己打扰。

没过多久,盖琳娜就明白,她就算是握着匕首也没有任何意义。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抗争,这名大汉却轻松地把她按住,拉下她的兜帽,把她的脸遮住,让她看不到周遭的一切,然后又用兜帽的一部分塞住了她的嘴,紧紧绑住。接着,他又将盖琳娜面朝下翻转过来,将她的手腕和脚踝分别绑好。自始至终,他轻松的动作就好像是在摆弄一个小孩!盖琳娜还在挣扎,却已经愈来愈显徒劳了。

突然间,他听到一阵有节奏的拍击声。他抬起头,看见圣光之子们正在拍击他们肩部的铠甲。他们在向他表达赞许。所有人都这样做,除了埃桑瓦率领的裁判者们,他们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狼?这个家伙疯了吗?他怎么能肯定狼会……突然间,盖琳娜望着那双直视自己的狼眼,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想知道这其中的奥秘。

“……说他准备马上就过来。”一个男人说道。

“她说她和瑟瓦娜保持着友谊关系。”高尔说。

“我对织锦的了解就像猪对于铁匠手艺的了解,佩维拉。”虽然有着端庄典雅的外貌,尤缇芮却总会流露出她的乡下出身,她拢起披肩,使得披肩上银灰色的流苏随之微微摆动。“你迟到了,所以,让我们长话短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狐狸盯住的母鸡。今天早晨,玛瑞丝斯屈服了,我让她立下对我绝对服从的誓言。但她的‘另一个’不在白塔,我想,应该是在叛逆那里。”两名仆人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他们一起抬着一只大柳条筐,筐里放满了整齐叠好的亚麻床单,看到他们,尤缇芮立刻恢复了沉默。

佩维拉叹了口气。一开始,她们的行动看上去有那么多机会,虽然胆颤心惊,甚至可说是濒临崩溃,但她们似乎还是成就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塔琳妮只知道一个还留在白塔的黑宗姐妹。而亚图安被绑架后(佩维拉很想将这一行动定义为“逮捕”,但她们毕竟因此而违犯了白塔的半数律法和许多强有力的传统),在被牢牢地控制住之后,很快就招认出她心中的名字:卡拉勒·珊吉尔,一名阿拉多曼灰宗,和玛瑞斯·索恩希尔,一名安多褐宗。她们之中只有卡拉勒有一名护法,不过他也被证实是暗黑之友。幸运的是,在卡拉勒的护法得知他的两仪师背叛了他以后,他被囚禁到白塔地下室,很快就服毒自尽了。那时候,卡拉勒还在被审讯中,虽然认为这是一种幸运看似很奇怪,但誓言之杖只对能导引的人起作用,而她们的人手太少,不可能分派出人力来看守囚犯。

苏罗丝努力不让愤怒表现在脸上。加尔甘是跟随图昂和回归大军一起来到塔拉朋的,所以,除了他的祖先是第一批效忠于卢赛尔·潘恩崔的人,以及他是一个威名显著的战士和统帅以外,苏罗丝对他几乎完全不了解。的确,名望和事实有时候会是一样的。总而言之,苏罗丝完全不喜欢这个人。

绰姆将双臂抱在胸前,审视着加拉德,仿佛平生第一次看见他。“那么,你想怎么做?”

“为什么?即使是埃桑瓦也不可能插手这件事,这有悖法律。”

“艾雯,你是初阶生,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初阶生的规矩。无论史汪·桑辰给过你怎样的命令,现在有许多姐妹都认为你是个逃亡者;而另一些人肯定认为爱莉达没有砍下你的脑袋就是个错误,她们会紧盯着你,寻找你每一次违规行为,每一个错误。现在也许你会对责打发出冷笑,因为你还没有承受任何皮肉之苦,但当你每天五次、六次,甚至七次被带到我这里呢?我们会看看你需要多长时间来回心转意。”

两个人放下茶杯,站起身行了屈膝礼。在红宗内部,尊主的话是所有人都要遵从的,即使宗派守护者也不例外。根据红宗的法律,唯一例外就是在评议会中表决的议题,但有些尊主总是会确保她们所关心的一切表决结果,都会完全符合她们的意愿。佩维拉相信,苏塔玛正打算成为这样一位尊主,跟她作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佩维拉只希望苏塔玛不会辜负她所掌握的权柄。

胖红宗点点头说:“肯定是吓傻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同情,但还是比嘉德琳要好多了。“我以前见过这种样子。”

那名达科维尖叫一声,跪倒下去,头一直低垂到地毯上,至少莉亚熏学会了这一点。“我不会伤害您,女大君。”她在说谎,“您知道我不会的。”她的语气显得很匆忙,带着慌乱的喘息,她似乎始终都无法学会何时可以说话,何时要闭上嘴,以及如何以适当的敬意说话。“我们全都是至尊暗主的忠实奴仆。难道我没有证明自己的用处吗?我为您除掉了亚纹。难道不是吗?您说过,您想让她死,女大君,我便除掉了她。”

走廊墙壁上挂满了描绘航船和海洋景色的织锦壁挂,被不时刮过的一阵冷风吹起,鎏金灯盏中的火苗也在风中不住地摇曳。空旷的走廊中只能看见几名正在为清晨杂役而奔忙的穿制服的仆人,他们都以为只需要向苏罗丝深鞠躬,或者行屈膝礼就足够了,而且他们竟然都会和她对视!也许她该和贝瑟兰谈谈?不,从法律上来讲,塔拉朋的新国王和她的地位是相当的,她很怀疑贝瑟兰是否会要求他的仆人遵循应有的礼仪。苏罗丝迈步向前,双眼也始终直视前方,至少这样做可以让她不必看到那些仆人的冒犯。

“出了什么事?”苏罗丝问道。

加拉德叹息一声,看样子,今天的局势绝不会对他有利,他的朋友将与圣光之子中最有势力的人结为仇敌。当然,绰姆和至高裁判者的关系本来就不好,而他们之间的仇恨在今天肯定变得更深了。“小心他们。”他一边对伯恩哈说,一边朝牵着马簇拥在大门附近的裁判者们点点头。埃桑瓦的部下一直像保镖一样环绕着他,而且他们的手全都按在剑柄上。

“安静,奉义徒。”抓住盖琳娜的人说道,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盖琳娜是否会服从。

这辆马车的窗帘都被紧紧地系住,但一股垃圾的臭味让艾雯不由得希望她们能把窗帘都拉开。

片刻间,瓦达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被击中。他向前迈出一步,仿佛要挥出坠崖无限岩。然后,他突然瞪大眼睛,踉跄一步,长剑从他手中掉落在石板地面上,发出当啷的响声。他双膝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肚腹的巨大伤口,仿佛想要捂住正在流出的内脏。他大张着嘴,无神的双眼盯住加拉德的面孔,无论他想要说什么,从他口中涌出的只有汩汩的鲜血。接着他的脸撞在地上,不再动弹。

“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让我否认自己。”艾雯坚定地说,“你怎么会以为这样一点手段就能产生作用?我去上课的时候也会被这样看押吗,一直被这样屏障着?”

“如果你有别的打算,我完全理解。”绰姆说道。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这是一个可怕的指控,比胆汁更苦,但……”

贝莉萨愤怒地坐直身体,调整着臂弯里的披肩。在一些案例中,人们会因为替罪人辩护而坐上宽恕席,这意味着辩护人要承受和罪人同样的惩罚,大致应该如此,虽然史汪一直在努力教她更多东西,但艾雯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没关系,我只想从这个孩子或另外那个人的嘴里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伎俩,能骗过我的眼睛。”梅拉尔将披肩戴回肩上,深吸一口气,转身向楼梯下方走去,那个样子就像要去勉强接下某个她不喜欢的重担。但她让艾雯有了对莉安的希望,现在,莉安变成了“另外那个人”,而不再是“野人”了。

盖琳娜不耐烦地点点头,无论谁打都可以,只是这个女人也许没法留下很有说服力的伤痕……突然,她眼前一片黑暗。当她恢复视力时,察觉到自己有些摇晃,嘴里有一股鲜血的味道。她伸手摸了摸脸颊,瑟缩了一下。

身穿绣金白外衣的瓦达站在广场中央,双拳抵在腰间,环视周围,大声命令道:“所有人都靠到墙边。”圣光之子和马夫们立刻服从命令,随之就是一阵马蹄铁敲击石板地面的声音。埃桑瓦和他的裁判者们却只是拉着马缰,站在原地。至高裁判者脸上泛起寒冰一般的怒意。瓦达又说了一遍:“让出中间的空地,年轻的达欧崔和我将要……”

贝丽兰发出一阵笑声,仿佛千万沙度战士和数百能够导引的智者并不是什么大事。“哦,不必担心我们会被发现,从这里即使骑快马兼程赶路,也要用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到达沙度营地,而且这里的地形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就开始变得崎岖难行了。”

“我给她服用的量刚刚好,菲兰娜。”那名抽打艾雯的姐妹冷冷地答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它失效的时间刚刚好。我想让她在到达白塔时恢复走路的能力,我可不打算再扛着她了。”她瞪了一眼坐在艾雯左边的那名姐妹,后者摇摇头,引得镶缀在她细辫子上的小珠发出一阵轻微的撞击声。她是普里陶·耐拜珍,一名黄宗两仪师,她总是竭力逃避教导初阶生和见习生的工作,而且从不掩饰自己对这类工作的厌恶。

尤缇芮身材瘦小,腰肢纤细,却散发着帝王般的庄重气质。她身穿银色丝裙,手腕和衣领处镶缀浅灰色的蕾丝,看样子,她仿佛真的在全神贯注地欣赏那幅织锦,神情相当安闲。佩维拉只看见她发生过一次最轻微的情绪失控,那次是审问塔琳妮,确认她黑宗两仪师的身份,这种事足以让任何人的神经彻底崩溃。当然,尤缇芮只有孤身一人,不过最近佩维拉听说,她正考虑再约缚一名护法。考虑到现在的局势,即使是佩维拉也不介意拥有那么一两个护法了。

“他喜欢攻击手臂和腿。”他压低声音说道,又回过头,瞥了瓦达一眼。他一如既往地紧锁双眉,但在他瞪视的目光中,流露出另外一些情绪。“他喜欢让对手溅血,直到他们迈不动脚步,举不起剑,然后才会了结对方的性命。他的动作比毒蛇还快,且通常都会攻击你的左侧,并且认为你也会这样做。”

苏罗丝开始后悔表露出自己的怒意。他不反对?他还没准备好攻克伊利安?他只不过是没有直接宣布,他不必服从她的命令而已,他不打算公开褫夺她的权威,因为这样就要背负起她的责任了。

白宗姐妹镇定自若的神情被忧虑所代替,她抿紧嘴唇,眼角现出皱纹,双手紧紧抓住披肩。“对我们来说,是的。爱莉达刚刚找过我,她想知道我执行任务的情况。”希安妮深吸一口气。“实际上,她要我查的是奥瓦琳私通转生真龙、背叛白塔的证据,但她开始的时候把话说得太晦涩,太不明白,所以我才误解了她真正的目的。”

“为了向圣光效忠,我做过黑暗的事情。”面容枯瘦的拜亚说道。他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放射出凶狠的光芒,仿佛这件事关系到他的个人仇恨。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如同无月的午夜一般的黑暗。我不会拒绝再做一次,但有些事情,还是黑暗得让我无法容忍。”

“如果不知道时间有多久,我不可能多供养任何一张嘴。”另一个男人答道,“该死的!安排和这些人见面到底要多长时间?”

“它不可能解开了。”艾雯答道,“你一定能看出来,它变成了昆达雅石,即使是至上力也无法让它断开,只会让它变得更坚硬。我想,你们可以将它卖掉,不过必须先要毁掉足够多的港口护墙,而且还要找到足够有钱,又喜欢这种艺术风格的买家。”

“那么,看样子你今晚至少会遭受鞭刑了。”嘉德琳微笑着喃喃说道。艾雯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对她的憎恨到底是出于个人私怨,还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者只是因为她恨每一个人。艾雯从未接受过鞭刑,但她的确是听说过这种刑罚,听起来,这是一种极为痛苦的刑罚。艾雯平静地看着嘉德琳,片刻之后,那名红宗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看上去,她似乎很想再打艾雯一下。艾伊尔人有一种对待痛苦的独特方式,他们拥抱痛苦,将自己全部交给它,不反抗,甚至绝不抑制自己的哀嚎,艾雯觉得现在自己也许能用得上这种办法,智者们说过,这样能够摆脱痛苦,避免遭到痛苦的控制。

苏罗丝哭泣着,口齿不清地向色墨海格做出解释。作为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图昂在其母亲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女皇了。如果她的母亲遭到刺杀,且若这刺杀是她的某位姐妹安排的,那就意味着图昂现在肯定也已经死了。这对苏罗丝而言,没有任何差别,相应的程序必将得到执行,她必须返回霄达,为图昂的死而忏悔,为一位女皇的死。而接受这一忏悔的人很可能正是那个安排了这一系列刺杀的人。除非图昂的死讯得到公布,否则那个人肯定不会登上皇位。苏罗丝不能做这样的忏悔,这根本就等于自杀。这种极度羞辱的结局甚至让苏罗丝无法以足够大的声音向色墨海格解释,最后,所有言辞都被淹没在大声的哭嚎中。她不想死,她已经得到了永生的承诺!

艾雯伸手去拿那枚戒指,但希维纳的手比她更快。艾雯的戒指又进了希维纳的荷包。“我会保留它,直到你有权力再戴上它,孩子。现在,带她去初阶生区,把她安顿好,她的房间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我从未否认过我的身份。”艾雯平静地回答。贝拉辛把她朝围栏走廊侧旁的楼梯上推去。明亮的弯月将银光洒遍这个地方,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和宁静,所有的门户缝隙中都看不到光亮。如果没有特别的工作,初阶生们现在早该入睡了,这里对她们来说是和平的世界,但对艾雯则恰恰相反。

苏罗丝拼命地呼吸着。“即使那样,图昂也会成为女皇,愿她得到永生……”图昂会得到一个新的名字,这个名字将很少在皇室以外被提及,女皇就是女皇,愿她得到永生。她用双臂抱紧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泣和颤抖。亚蛮达拉加抬起头,向她发出询问般的低鸣。

“我们不必听这种胡说。”嘉德琳吼道。

盖琳娜惊讶地瞪着他,然后愤怒地坐直了身子。“蠢货!”她高声喝道,“你应该认识我是谁,放开我的马,否则瑟瓦娜和赛莱维会轮流剥掉你的皮!”

“就是现在。”他低声说道。仿佛听到他的命令,两百名戴着锁链甲头巾的骑士从西边的树林中冲了出来,又马上停住脚步,努力控制着腾跳跃动的坐骑,同时不住地挥舞着钢锋骑枪。他们的指挥官正在他们面前策马来回疾奔,用力挥动手臂,显然是要让他们重新整好阵线。

“佩林很顽固,两仪师埃勒丝,我怀疑您不可能让他改变想法,这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当他打定主意之后。”不知为什么,这名年轻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应该只可能出现在两仪师脸上的神秘微笑。

突然间,他的呼吸堵在喉咙间,一切关于罪奴的想法都从他的脑海中溜走了。小镇的街道上有七八个平民男女结成一群,走在奔驰的马队前面,仿佛根本没听见身后雷鸣般的蹄声。那些霄辰人就算想停下来,也没时间了。而且在前方有敌人时,骑兵队突然停住肯定是不明智的举动。那名高个子军官连缰绳都没抖一下,就撞倒那群人。他是个老兵。伊图拉德低声为那些死者做了祈祷,放下望远镜,随后的情景,他已经不需要用望远镜去看了。

苏塔玛的目光集中在佳纹达身上,片刻之后,佳纹达的脸颊上涌起一片红晕。也许是为了回避和苏塔玛的对视,她长饮了一口茶。当然,她手中的杯子,一只雕刻着老虎和鹿的锻金茶杯,也充满了苏塔玛现在的风格。这名尊主只是保持沉默,但佩维拉看不出她盯着的是佳纹达,还是佳纹达身后的某个地方。

突然间,一名艾伊尔人从一棵大树后方走到她面前,这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身穿凯丁瑟,身上用皮带绑缚着短矛和弓匣,黑色的面纱就垂挂在他的胸前。他一言不发地抓住盖琳娜坐骑的笼头。

“我知道,你可以称我为埃勒丝。”

奥瓦琳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抚摸前额,急忙将手放下。她的额头上并没有任何标记,既看不见,也摸不出来。虽然心中在极力克制,但每当她瞥到一面镜子时,依旧会不由自主地观察自己的额头。有时候,她觉得人们正盯着自己的额头看,似乎是发现某些她不曾注意到的东西。这当然不可能,不合逻辑。但这种想法还是会不断地侵入她的脑海。她用握着那张信纸的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又从腰带上的荷包里另外取出两封信,走到靠墙放置的写字台旁。

苏塔玛能够命令红宗约缚殉道使,命令她们不跑去向爱莉达告密,但佩维拉相信,这个计划最好从愿意接受它,而不是需要用命令强行约束的姐妹开始,特别是当三名红宗姐妹死在殉道使手中的传闻已经四处流散的时候。塔娜·弗尔肯定是愿意这样做的,所以佩维拉需要和她进行一次密谈,她也许还知道其他有同样想法的人。而她们最大的困难应该是如何接近殉道使,那些男人应该不会同意与她们合作,即使他们已经约缚了五十一名姐妹。世界的光明啊,五十一名姐妹!只有具备高妙外交手腕和极善言辞的姐妹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当然,同时还要拥有钢铁一样的神经。当她赶到约会地点,看见那个女人时,心里还在盘算着可能的人选,而她的会面对象正端详着一幅大型壁挂。

当她发现自己所在之处和营地间还隔着一道高高的山脊时,差一点要嚎叫起来,她只能拼命地和西沉的太阳赛跑,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会做我必须做的事。”

“信里其他的内容,我念给你们听。”苏塔玛将信纸摊开,重新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很显然,萨莎勒的报告非常详细。那么,尊主又在打算隐瞒哪些内容?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没有人接过瓦达的头盔。瓦达朝一名没有上马的光之子皱了皱眉。那是个身材瘦削的沙戴亚人,名叫卡什加。迟疑了一下,卡什加上前接过他的头盔。卡什加只是一名下级军官,虽然有着高耸的鹰钩鼻和两抹如同倒翻牛角般的胡须,他看上去还是显得有些孩子气。看到他不情愿的样子,瓦达面色阴沉地解开剑带,也向他递了过去,同时用更加阴沉尖酸的语调说:“小心了,卡什加,这可是一把苍鹭徽剑。”然后他又解下丝绸斗篷和最高领袖指挥官罩袍,任由它们落在石板地面上。最后,他的手落在胸甲的带扣上,看样子,他已经不打算去确认是否会有人来帮他取下铠甲了。他的面孔保持着平静,只有一双愤怒的眼睛在瞪着加拉德,似乎是要让加拉德为他今天受到的羞辱付出十倍代价。“我知道,达欧崔,你的妹妹想成为两仪师,也许我恰巧还知道她这种邪念的源头在哪里。我曾经会为了你的死而感到哀伤,但今天,我不会这样。我会把你的头送到白塔去,让那些女巫看看她们的阴谋得到了怎样的成果。”

在伊图拉德目力所及的地方,没有任何瑟朗拿镇民会对那六名披挂着亮色彩纹胸甲的哨兵多看一眼。他们骑着马,结成三对,在镇外四分之一里的地方分三面来回巡逻,比小镇还要宽阔的湖泊有效地保卫着它的第四面。看样子,这里的人已经接受了霄辰人的这种日常巡逻,还有那座让瑟朗拿面积扩大了一倍以上的霄辰军营。

“明智之举,女大君。”育蓝一边说,一边朝地图皱起眉头,“但请允许我建议,不要动用阿玛迪西亚境内和分配给旗将科尔甘的雷肯。雷肯是我们找到艾伊尔人的最佳手段,而且我们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找到白袍众的踪影了。就算是这样,特尔蓝将军仍然能得到……”

苏罗丝想把灼热的怒火倾泻到加尔甘的头上,但朝另一位高阶王之血脉尖叫只会让她无法抬起眼睛,可是她必须将这种愤怒指向某个人,必须将它发泄出去。她一直在为自己对塔拉朋的治理感到骄傲,而现在,这个国家似乎已经回到了当她第一次在这里登陆时的那种混乱状态,必须有一个人对此负责。“那个伊图拉德,”她的声音如冰一般阴寒,“他一定要死!”

“很高兴你们两个和我达成了共识。”苏塔玛不带任何表情地说着,身子靠回椅子里。“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佩维拉泰然地承受着她的瞪视,现在苏塔玛直视别人的目光里,似乎总是充满了责难。不管是否觉得坐立不安,佩维拉明白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虚实,这个女人会像猎鹰一样从空中扑向软弱的猎物。“我看不出嘉德琳有什么必要违背你的命令,隐瞒她所知道的一切,你也不可能相信塔娜会对爱莉达产生怀疑。但许多事情都会被刻意隐瞒。”塔娜并没有公开自己的怀疑,恰恰相反,她一直谨慎看守着自己对爱莉达的看法,就如同猫看守老鼠洞。“但姐妹们还是会从她们的眼线那里得到讯息,我们不能阻止她们知晓发生过的事情。我很惊讶,这件事竟然这么久才被这里的人知道。”

“这里有您的姐妹,两仪师埃勒丝,她们是玛苏芮·索柯瓦和森妮德·台韩,还有我的资政安诺拉·勒瑞森。您和佩林谈完以后,是否想要见见她们?”

绰姆再次以最标准的姿势鞠躬:“您已经亲口让他听到了宣判,最高领袖指挥官。达欧崔?”

“要让我的哈里尔背她吗?这是不合乎礼仪的,不是吗?”她的声音如同冰块一般阴冷。“我当然希望她能自己走路,如果不行,那也没什么,不管怎样,我只希望尽快把她交给其他人。嘉德琳,就如同你不想再背她,我更不想整晚在牢房里看守她。”嘉德琳只是轻蔑地一甩头。

霄辰人身后的那一排塔拉朋人以整齐划一的动作举起弓,射出第一轮箭。他们是伊图拉德的塔拉朋人。伊图拉德不需要望远镜,就看见了罪奴主、罪奴和那名军官身上突然出现的箭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差不多落下了十几支箭,让他们立时栽下马背。不得不下令杀死女人,这让他感到痛苦,但这两个女人是此次战斗中最危险的存在。这一阵箭雨还让大部分霄辰弓箭手和他们身旁的一些骑兵倒了下去。没等他们跌落地面,第二道箭幕已经离弦,将最后一些弓箭手和更多骑兵射倒。

虽然不敢瞥亚蛮达拉加一眼,这名达科维还是飞快地从高大的雕花衣柜中取出蓝色天鹅绒软鞋和绣着绿、红、蓝色花纹的白色丝绸长袍,并将长袍撑起,好方便苏罗丝将手臂伸进袍袖里。但苏罗丝还是不得不自己系好长腰带,并伸出一只脚,这才让这名达科维想起要跪下,为苏罗丝穿上软鞋。她的眼里还有反抗的火星,真是个不合格的达科维!

苏罗丝很想把牙齿咬紧。回归大军的士兵是由加尔甘指挥的,但苏罗丝指挥着可伦奈,也就是先行者,所以,虽然加尔甘只是在头顶才留有发丝,并拥有涂红漆的指甲,苏罗丝的位阶还是比他高。她怀疑加尔甘之所以没有在到达塔拉朋时宣布将先行者纳入回归大军的序列,只是因为排挤掉苏罗丝,就意味着将由他来担负起保护图昂安全的责任。因此,苏罗丝对他的感觉并不止是不喜欢,而是彻底的憎恶。

“一个穿奉义徒白袍的两仪师。”他冷冷地说着,向她转过身来。虽然比不上艾伊尔人,但他还是相当高大,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充满压迫感。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已经将帐篷里的一切都纳入其中。“看样子,她还是一名俘虏,她不想来吗?”

“真龙信众”。这个词如同一只大手,紧紧掐住苏罗丝的喉咙。“他们之中有殉道使吗?”

在阿玛迪西亚和塔拉朋建国以前,这条道路就已经是繁忙的贸易通道了,黄色的夯土路面上,不时能看见几块古代的铺路石凸出路面。除了他们以外,现在这条路上只能看见一辆牛拉的农场大车。商业活动正逐渐北移,这里的农场和村落都在逐渐萎缩。传说中失落的埃伽锐矿脉就隐藏在南方数里外的群山中。现在更不可能有人去寻找它们了。乌云正在南方聚集,如果他们再这样不疾不徐地走下去,等到下午,大概就会被大雨追上了。一只红色翅膀的鹰正在树林边缘盘旋,像加拉德一样在狩猎,但加拉德的猎物不在森林边缘,而是在它的深处。

希维纳靠在铺着披肩的椅背上,将双手放在桌沿上。“你的意思是要一直违抗我,是吗?”

加尔甘耸耸肩,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根涂红漆的指甲在地图上划动着,仿佛他正在安排军队的行动。“只要你不动用巨雷肯,我不反对。敌人的计划一定还会继续下去,阿特拉几乎没有做正式抵抗就落入我们手中。我还没准备好向伊利安进军。我们需要尽快平息塔拉朋的骚乱,如果我们不能保证人们的安全,他们就会起来反对我们。”

普里陶冷冷地说:“我同意,哈里尔,如果你要把血矛牵到马厩去,我可以和你一起走走。”哈里尔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壮的男人,刚刚牵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从黑影中走出来,向普里陶鞠了个躬,他的面孔如同石块般刚硬,身上的变色斗篷让他在站定时大部分身躯都无法看见,移动的时候则会在周身产生一片片波纹状的色彩。他跟在普里陶身后,走进夜色里,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会不住地回头扫视,守护普里陶的安全。阴极力也一直留在普里陶的身上,艾雯觉得她在这里一定遗漏了些什么。

两名姐妹从她身边走过,没有看她一眼,这只是因为她们没有注意到她。爱崔勒和苔珊正在讨论食物腐坏的问题,实际上,这两个人正进行着争论。她们的表情还算平和,但眼里都流露出火气,说话的语气也到了即将发怒的边缘。她们都是泛数学论者,对她们而言,逻辑仿佛完全能用数字来表达,只是她们对于数字该如何使用却没有达成共识。

“或者就在今晚。”她瘦削的同伴一边说着,一边点头,“我想,爱莉达会迫不及待地看到你的末日。”和嘉德琳不同,她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一定也属于红宗。在盯着艾雯的同时,她也在监视着另外几名姐妹,仿佛怀疑她们也许会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情来。这太奇怪了!

奥瓦琳差点笑了出来。终于有人注意到暗主的力量已经进入白塔,但就算是她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当另一段对话传入奥瓦琳的耳中时,她的这一点笑意立刻化为乌有。

“看样子,玉座对于处置你的方式一定经过深思熟虑。”希维纳终于开了口,艾雯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颤抖,或者拧绞双手。而希维纳是否因为她的镇定自若而感到失望,艾雯也看不出来。初阶生师尊只是继续说道:“她准备了一套非常完整的方案,她不想让白塔失去你,我也不想。爱莉达认为,你只是被叛逆操纵的傀儡,不应该对这场叛乱担负责任,所以你不会被控以妄称玉座之罪。她将你的名字从见习生名单中抹去,重新登记在初阶生名册中。坦白说,我同意她的决定,虽然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无论你在使用至上力上有着怎样的能力,你还是缺乏几乎所有在初阶生阶段需要接受的教育。不过,你不必担心会再次接受测试,我不会强迫任何人为了成为见习生而两次走进那里。”

“正在积聚勇气吗,莉亚熏?”苏罗丝严厉地说道。她看到蜂蜜色的头发和满头的细辫子,就知道来人是谁。

“我们去你能开启通道的地方,费戈·尼尔德。”

加拉德被自己的笑声吓了一跳,从昨天开始,他就坚信自己再也不会笑了。“这是个糟糕的玩笑,绰姆。”

“你以为抽打我两下,就能强迫我否认自己的身份?”艾雯努力不让声音中带有怀疑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了。

苏塔玛还在继续读着:

“艾阿蒙·瓦达,圣光之子,我要求你进行圣光裁决,因为你非法侵犯了安多女王,摩格丝·传坎,并将她谋杀。”没有人能确定那位他视为母亲的女性已经死了,但他想不出还会有任何别的可能。有一些人确信她在霄辰人攻入圣光城堡前就失踪了,还有同样多的人能够证明,她当时根本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

这个乡下白痴却只是盯着她,仿佛对她的话充耳不闻,那双金色的眼睛让她愈发感到不安。“她睡在哪里?她和其他所有被绑架的人,指出她们睡觉的地方。”

胜利的甜美和失败的苦涩,犹如迷梦之刃。

他们在广场中间往复盘旋,如舞蹈般相互攻杀。万棘蜥蛇迎上三娑霹雳;凄风翻飞叶挡住莲间蛇;双兔跃对敌蜂雀吻,完美无缺的招式连绵不绝。加拉德发起一次又一次攻击,但瓦达如同毒蛇般迅捷。断林舞让加拉德的左肩上出现了一个小伤,隼擒鹄在他的左臂上更狠地划上一剑,如果他不是以最快的速度使出骤风疾雨,挡住河中闪电的拖刃,他的一条手臂大概都会被切下来。剑刃不断突击,光华闪耀,众人的耳鼓中充满了钢铁交击的尖啸。

奥瓦琳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在白塔下层的回廊中,并严格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只显露出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神态。虽然走廊被附镜立灯照亮,但夜幕似乎已经沿着墙壁渗透进来,阴影般的幽灵在黑色的角落中舞蹈,也许这只是她的想象,但它们的确是在她的视野边缘不断出没。现在第二道晚餐刚刚结束,走廊里却不见半个人。这些日子里,大多数姐妹都更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进餐。虽然在膳食区享用美食变得愈来愈困难,愈来愈具有挑战性,但总还是有几名姐妹会下来吃饭。她并不打算让姐妹们看到她惊惶失措、匆忙慌乱的样子,或者是以为她在偷偷摸摸地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实际上,她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虽然外表镇定自若,但她心中却如沸水一般翻腾。

佩维拉惊讶地挑起眼眉。尤缇芮的言谈算不上非常高雅,但她也从未说过任何脏话。佩维拉注意到,在爱柯尔的信刚到时,她也没有报告这件事。灰宗是不是还从凯瑞安收到过其他发誓效忠转生真龙的姐妹发出的信?这点她当然不能问。在这场猎捕行动中,她们必须信任对方,甚至能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彼此的手里,但宗派事务毕竟是宗派事务。“你打算如何利用这些信息?”

这个房间容纳三个人以后,显得相当拥挤,但艾雯在准备就寝时,仿佛另外两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她将斗篷、腰带和长裙依次挂到三根墙钉上,并没有要求两名狱卒帮助她解开背后长裙的扣子。当她将整齐卷好的袜子放到鞋上时,贝拉辛已经盘腿坐到地板上,专心地读起一本皮封的小书,那一定是被她放在腰间荷包里的。嘉德琳的眼睛一直盯着艾雯,似乎以为艾雯很快就要破门而逃了。

“这是萨莎勒·安德利寄来的。”听到苏塔玛的说明,佩维拉怜悯地瑟缩了一下;佳纹达则不明所以地嘟囔了一句。可怜的萨莎勒。苏塔玛没有任何同情的表示,只是继续说着:“那个该死的女人相信盖琳娜是逃掉了,这封信里提到了她。除此之外,信中大部分内容只不过是证实了我们从托薇恩在内的其他管道得到的讯息。她竟然还宣称,她正‘管理着凯瑞安城中的大部分姐妹’,却又没告诉我那些姐妹的名字。”

“托薇恩也许是错了。”苏塔玛用坚定有力的声音说,“但就算她错了,这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该死的殉道使会让洛根成为他们的一员,而且还是他们的领袖。我不相信该死的萨莎勒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她的这封信也不可能是神智失常之人写的。一件事情之所以不可能,只是因为没有人做到过。不管怎样,静断已经被治愈了,是被男人治愈的。那些蛤蟆生的霄辰杂种,给他们找到的每一个能导引的女人都拴上了锁链,肯定有一些姐妹也成为了他们的俘虏。十二天过去了……你们像我一样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兽魔人战争以来,这个世界还没有如此危险过,也许世界崩毁后的情形也不过如此。因此,我决定我们要进一步采取行动,实行你们对这些该死的殉道使制定的计划。佩维拉,虽然这计划让人气恼,充满危险,仿佛是在烧灼我的火焰,但我们该死的没有选择,你和佳纹达要一起做好安排。”

但局势的主导权很快就不属于艾雯了,坐在马车后座中间的那名黑发姐妹向前俯过身,狠狠地掴了艾雯一掌,让她一下子倒在一直倚靠的那名姐妹的膝头,艾雯的手自动地伸向她刺痛的脸颊,假装昏迷的努力就此失败了。

苔珊打断了爱崔勒,她用力摇着头,缀着小珠的辫子也跟着来回摇摆。“是有暗影的作用没错,但拉杜恩的理论已经过时了,你要用柯万恩的中数第一法则,分别计算正在腐烂和已经腐烂的肉。我告诉过你正确的答案,分别是十三和九。我还没有对面粉、豆子和扁豆进行计算,但感觉上,它们显然……”

“一个野人。”嘉德琳轻蔑地说道。

“他去找指挥官了。”加拉德说道。绰姆点点头。

“那些能导引的男人?”加尔甘面色冰冷,并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抵抗邪恶的手势,“供词中并没有提到那些人,不过我宁可相信他们也参与了。”

很不幸,她是对的,赛莱维不会接受任何理由,而她脸上的瘀伤让这位智者尤其感到气恼,她自己从没打坏过盖琳娜的脸。随后发生的事情完全不亚于盖琳娜任何一次梦魇,而且持续的时间要长得多。有时候,当她用最大的声音嚎叫时,她几乎要忘记拿到那根手杖的目标,但她终于还是坚持下来了。得到那根手杖,杀死菲儿和她的朋友,然后,获得自由。

育蓝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小个儿男子,他的蓝色长袍上绣有黑色冠羽的苍鹰,一定是因为过来得太仓促,他甚至没有使用固定假发的胶水,他总是要把他的假发扶正的。他是先行者部队的天空队长,而回归大军现在的天空队长只是一名旗将,因为他们原先的天空队长,一位更加高级的将领死在他们的征程中。育蓝对付他应该没有问题。

艾雯缓缓地恢复了知觉,虽然脑子里仍旧是一团迷雾,但她还是依靠勉强恢复的一点理智,阻止自己睁开眼睛的冲动。继续伪装成不省人事的样子并不难。她的头瘫软地靠在一个女人的肩膀上,就算是她用尽力气,也没办法挺起脖子。这是两仪师的肩膀,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能力。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塞满了羊毛,迟缓的思维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四肢依旧麻木得没有知觉。

艾雯保持着镇定,不流露出任何她们想要见到的反应,至少是嘉德琳想要的反应。艾雯会保留自己的尊严,直到断头台,不管怎样,她在玉座的位置上表现得还不错,她将以与玉座相符的姿态死去。

“她?”那个莫兰迪口音显出若有所思的意味,“她是那种人?”

追随他的塔拉朋人又射出了几支箭,但大部分的人都明智地停止了动作。他们的确还能多杀死几个人,但这支部队已经被击败了,而他们很快就会需要手中的每一支箭。最让伊图拉德欣慰的是,没有一个人策马去追击那些败兵。

“看看她的脸。”贝拉辛说,“我想,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谁了。”

“让塔琳妮参加她们的会议。”她说道,“我们全都去。她们不会想到我们的出现,我们能捕杀她们,对黑宗发动斩首袭击。无上庭一定知道所有黑宗的名字,我们可以一举摧毁整个黑宗。”

“这不可能。”佳纹达低吼一声,但这声音显得相当微弱,佳纹达这句话是对佩维拉说的,以免尊主会以为这句话是针对她。阴郁的愁容让佳纹达的面孔显得更加阴森。“驯御不可能被治愈,静断也不可能被治愈。就算羊能飞,这也不可能被治好,萨莎勒一定是产生错觉了。”

但蓝纳赛特就没那么聪明了,他和他的两百个人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发动追击,他们的斗篷在身后高高扬起。伊图拉德仿佛听见追踪猎物的狗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吠叫。

“我想,他不会这样做的。”贝丽兰一边说,一边拢起裙摆,走上前。“他的思维里还有很多乡下人的习惯。我来,可以吗?”

看见艾雯从马车中走出来的时候,妮可拉的眼睛就瞪大了,她显然比艾雯更吃惊,她向姐妹们行了一个标准却略显匆忙的屈膝礼。“两仪师嘉德琳,玉座猊下说,要将……将她送到初阶生师尊那里去。她说两仪师希维纳已经得到了指示。”

她的声音并没有吓倒这个人,他甚至将目光抬至几乎能和她对视的程度,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不是艾伊尔人,女大君,加尔甘将军希望能亲自告诉您,这样您就能准确无误地听取每一点细节了。”

“该烧掉那些可爱的霄辰辎重了。”伊图拉德说完,将望远镜塞进马鞍上的皮匣里,戴上头盔,催赶稳步下了山丘。加朗姆和其他人排成两列纵队,跟在他身后,出现在他们前方的车辙和残缺的河岸,表明他们已经踏进东侧溪流形成的一片浅滩。“加朗姆,让人去警告镇里的人,把他们要保留的东西都搬走,让他们从离营地最近的房子开始搬。”火灾能从镇里向营地扩散,反之也是一样。

加拉德不知道他们战斗了多久,他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能够意识到的,只有现在。他和瓦达好像在水中移动,动作舒缓清晰。汗水出现在瓦达的脸上,但他正充满自信地微笑着,似乎完全没有被手臂上的伤口所影响,而那仍然是他唯一的伤痕。加拉德也能感觉到汗珠在自己的脸上滚动,刺痛了他的眼睛,血不停地顺着手臂流淌,这种伤口迟早会让他的速度慢下来,也许他的速度已经开始变慢了。他的左侧肋下还有两处伤,都比手臂上的伤更重。他在靴里的脚已经感觉到液体的浸润,很快他就会因此而脚步不稳。时间拖得愈久,他就愈不可能杀死瓦达。

忧虑的皱纹爬上了戴恩的面孔,他接过加拉德的斗篷和剑带,不自觉地挪了挪步子,仿佛不确定自己所做的是否正确。他有过机会,但现在想要改主意显然已经迟了。拜亚伸出戴着骑马手套的手,按住加拉德的肩膀,靠到他耳旁。

在外面的走廊里,佳纹达嘟囔着说了一句“再联络”,就踏着绘有红色塔瓦隆之焰的白地砖向远处走去,甚至没来得及让佩维拉说一句话。不过佩维拉也不打算说什么,她相信,佳纹达肯定会在这件事上百般推托,把所有问题都丢给她,这几乎就像桃子很难吃一样肯定。光明啊,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这实在是她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

“我想,该是这样做的时候了。”嘉德琳一边说着,编织出对艾雯的屏障,“我们可不想让你做出任何……徒劳的挣扎。”她露出充满恶意的微笑。艾雯任由屏障束缚住自己,只是叹息了一声。她怀疑自己是否恢复了导引的能力,而且要对抗五个已经拥抱阴极力的两仪师,她很快就只能品尝失败的苦果。她温顺的反应似乎让那名红宗感到失望。“这也许是你在世界上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嘉德琳继续说道,“即使爱莉达明天就将你静断并斩首,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是的,长官。”那个比他更高的部下答道,“但我本以为他在第一次战斗中还能赢得一些荣耀。”

“艾伊尔人的问题每天都在减轻,”苏罗丝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而几个逃亡者更算不上什么。”育蓝赞同地点点头,他的一只手则扶住了假发,毕竟,他只是一名低阶王之血脉。

他将目光转向西方,这次他没有举起望远镜。

“任何圣光之子都不会让裁判者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逮捕你,达欧崔,除非是他的指挥官下达这样的命令。我想,那些指挥官里的确会有人下达这种命令。”人群中传来愤怒的议论声,大家都宣称绝不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但绰姆举起双手,要大家安静下来。他高声说道:“你们都知道我说得没错,如果不服从命令,那就意味着哗变。”众人陷入死寂,圣光之子从未发生过哗变,当然,也从未有人做过他刚刚所做的事情。“我会写下放行证明,加拉德,肯定还会有人要逮捕你,但他们首先要找到你。现在时间对你有利,埃桑瓦还要半天时间才能联系到指挥官们,听从他的指挥官在日落之前都无法赶回来。”

加拉德点点头,许多右手持剑的人都会认为这是比较容易的攻击模式,但对于剑技大师而言,这却是一种令人感到奇怪的弱点。加雷斯·布伦和亨瑞·哈斯林都曾要他通过苦练以放弃战斗时过分倚重某一侧位。瓦达拖延战斗的风格也让他感到惊讶,他的导师们也都特别训诫过他,结束任何冲突,都应该选择最为快捷和干净的手段。

两名穿白塔制服,胸口处绣着塔瓦隆之焰的随车仆人,这时才从车厢后头跳下来,放下马车台阶,并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扶车中乘客下车。只有贝莉萨接受了他们的搀扶,艾雯怀疑这是因为她想要尽快踩到石板地面上,同时还要分心盯住其他姐妹。贝拉辛瞪了这两名仆人一眼,一个仆人吃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另一个则立时变得面色苍白。菲兰娜一边注意着前面下去的人,一边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仆人走开。即使到了这里,这五个人依然都握持着阴极力。

盖琳娜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站直身躯,和那双黄眼睛对视需要相当强的意志,不过她总算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畏缩的表情。“我想,你应该表现出一些应有的敬意,我是两仪师,不是仆人。”

艾巴亚脸上满是挫折的表情,他一拳用力地捶在桌面上,低吼着:“你会有几天时间,甚至是一个星期,或者更久,只要……”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嘴,那双诡异的眼睛死死盯住盖琳娜的脸。“但我不能承诺会给你多少天。如果依照我的心情,我会现在就杀过去。只要有把握成功,我不会再让菲儿多当一天奴隶,更不会等待两仪师在沙度人那里实行什么计划。你说,她在你的保护之下,但穿着这种白袍的你又能给她多少保护?那座营地里有很多酗酒的迹象出现,就连他们的哨兵也在喝酒。沙度智者们也会喝酒吗?”

不过,盖琳娜还是走到桌子旁边,至少这样能让她离尼尔德远一些,这让她靠近了另一个穿黑衣的男人,那个人一直在专注地审视着她,但毕竟他还在桌子的另一边。这算不上是什么屏障,不过盖琳娜可以将目光集中在佩林所指的那张纸上,忽略掉那个黑衣人的存在。看见纸上的内容,盖琳娜忍不住挑起眉弓。这张纸上画着梅登城,包括从五里外的湖中为城市引水的沟渠,以及环绕城市的沙度营地的大致轮廓。而真正让盖琳娜感到吃惊的是,这张纸上还标记出沙度各氏族到达梅登的大致时间,以及人数,这意味着佩林的人观察沙度营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另外一张不甚精确的地图则标示出梅登城内的一些具体情况。

她不关心图昂有什么样的目标,但这目标会成为她找到图昂的线索,这才是重要的,非常非常重要。虽然她已经宣布,九月之女正在进行一次对新国土的长期视察,但王之血脉中已经有人在悄悄议论,说图昂已经死了。她失踪得愈久,这种议论就会愈多,苏罗丝也就愈有可能返回霄达,进行忏悔,她已经无法将局势掌控太久。如果情况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迟早会被宣判负有严重的尚摩西,到时候,服从她的将只剩下她的仆人和奴隶。她的双眼将只能望向地面,无论是高阶还是低阶王之血脉,甚至连平民都可能拒绝和她交谈。那样的话,她很快就会被囚禁在返回帝国的船上。

“杜麦的井算不上什么。”盖琳娜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她身侧的两个人松开了手,却依然像看守一样站在她旁边。她很为自己稳定的声音感到自豪。一个能导引的男人,不,这里一共有两个,而她只有一个人,不能导引一丝一毫的至上力。盖琳娜站直身体,昂起头。她是两仪师,他们一定在以对待两仪师的方式对待她。艾巴亚怎么会知道她在害怕?她的声音里没有流露出一点一滴的恐惧,她的面孔更是仿佛石雕般肃穆冰冷。“只有两仪师才知道和理解白塔的目标。我在为白塔做事,你却要妨碍我,任何人这样做都是不明智的。”那个海丹人满面忧愁地点点头,仿佛他曾亲身尝过这样的教训。艾巴亚却只是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

盖琳娜发现这里并没有凯瑞安的那名女人,这让她感到很高兴,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破坏盖琳娜的所有努力。盖琳娜希望自己能抬起双手,抹去留在脸上的泪水,但她身边的两个男人紧抓住她的手臂,她动都别想动。她是两仪师,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她应该铭记心头的事。她张开嘴,要控制住帐篷中的局势……

当嘉德琳带回讯息,说盖琳娜也死在杜麦的井时,苏塔玛几乎是在一片喝彩声中取代了她的位置。作为一名宗派守护者,苏塔玛拥有非常良好的名誉,至少在她参与到那些不幸的事件因而垮台前是这样。现在许多红宗姐妹都相信,她们在这个时刻需要一名手段强硬的尊主。盖琳娜的死让佩维拉感到肩头卸去了一副重担——尊主竟然是暗黑之友,这实在是太让人头痛了!但她对苏塔玛也不放心,现在她显得有些……过于……狂野,有些过于不可预测,她是不是完全疯了?但在这个时候,整个白塔的人大概都有这样的问题。有多少姐妹已经完全疯了?

“不需要把那个孩子吓得这么惊惶失措。”贝莉萨突然开口说道,这倒是完全出乎艾雯的意料,“初阶生需要得到指引,不是威吓。”她对待初阶生的态度倒是和对待法律的态度截然不同。

赛莱维从不会命令她不得趁这种骑马外出的机会逃走,当然,她只能无条件地服从赛莱维的命令,而这种没有任何命令,她却不得不服从的情景只是会让她更加感到痛苦。赛莱维知道她会回来,无论遭受多少虐待,她只能希望有朝一日,这位智者能消去那个令人诅咒的服从誓言,那时她就能随心所欲地再次导引了。有时候,赛莱维会让她用至上力做一些仆人才会做的事情,或者只是为了表明她才是掌控一切的人,但就算是这样的机会也非常稀少,以至于盖琳娜甚至很渴望能有这种机会,让她拥抱一下真源。除非是她卑躬屈膝地乞求,否则赛莱维绝不会让她碰到真源。即使那位智者真的开了恩,让她稍稍满足一下自己的渴望,却又会禁止她导引哪怕一丝一毫的至上力。现在盖琳娜会匍匐在地,打破一切卑贱的底线,只为了能讨得这样一点恩赏。她发觉自己正咬紧牙齿,便强迫自己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高尔?”

“有哪句话你不明白,嘉德琳?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现在,这是您的了,最高领袖指挥官。”

他们很快走到一座红白色条纹的大帐篷前面,帐帘已经被掀起系牢,盖琳娜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愤怒地将手从额头上甩开。

如果是在以前,盖琳娜会被迫服从命令,但现在她知道,如果让这些人以为她会服从任何人的命令,他们就会不断地派她去完成各种愚蠢的差事,让她没时间去做好赛莱维和瑟瓦娜吩咐给她的任务。现在,她只应该服从某些智者和瑟瓦娜。所以她又踢又蹬,拼命地尖叫着,希望能有人发现他们,告诉这个大个子,她是属于赛莱维的。如果她能被允许带上一把匕首就好了,这样她至少能做些事情。这个家伙怎么会不认识她?难道他不明白她身上的宝石腰带和项圈代表着什么?艾伊尔人的营地非常大,充塞在其中的人口能够媲美一座大型城市,但那里的每个人都认识赛莱维的湿地人宠物。赛莱维一定会剥掉这个家伙的皮,到那时,盖琳娜相信自己一定会仔细观赏他受刑的每一个瞬间。

“我刚刚说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孩子?”

“评议会随时都会响应爱莉达的召唤,否则她们全都得去接受苦修,并为自己的抗命而懊悔不已。”嘉德琳冷哼一声。“嘉拉和莫瑞姆知道我们的俘虏是谁以后,是以怎样的速度回去报告的,你也看到了。现在爱莉达一定已经知道了,我打赌,爱莉达会亲手把那些宗派守护者从床上拉起来。”她的声音既得意又凶狠。“也许她会让你坐上宽恕席,这大概会让你高兴吧?”

也许白塔中的誓言之杖能够代替赛莱维那根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杖,消除她立下的誓言,但她对此并没有什么信心。这两根手杖唯一的差别只是上面的铭文稍有不同,但也许就是这一点不同让它们无法相互取代?没有赛莱维的手杖,她不敢离开。那位智者经常把手杖丢在自己的帐篷里,但盖琳娜听到过她的吩咐——“你不能拿起它”。

“不需要这样,嘉德琳。”一个粗哑的声音在艾雯头顶响起,也是发出这个声音的人又将艾雯扶了起来。现在艾雯的确能撑住自己的头了,那么,打她的就是嘉德琳·亚鲁玎,一名红宗。确认俘虏她的人到底是谁当然很重要,但艾雯对嘉德琳的了解仅限于她的名字和所属宗派。扶起她的姐妹是一名金发女子,艾雯并不认识她那张被月影遮住的面孔。这时她还在说话:“你给她喝太多叉根茶了。”

这头劳帕能够在眨眼间跳过房间,咬断那个蠢女人的脖子,但苏罗丝还是抓紧了匕首。建立第二道防线永远都是明智的,无论前一道防线看上去有多么牢不可破。那名达科维停在离床一步远的地方,焦急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特别刺耳。

“依我看,她是在担心会遇到陷阱,佩林大人。”说话的是一名面容刚毅的灰发男人,他身穿红色外衣,披着一副纹饰华丽的胸甲。盖琳娜觉得他是海丹人。至少,这个男人和贝丽兰解释了为什么这里会有士兵。但盖琳娜还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扎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他身后的树丛里,许多马匹急躁地蹬踏着地面。上百名阿拉多曼骑士则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偶尔有人在马鞍上挪动身体时,才会发出一点皮革摩擦的声音,但伊图拉德能够感觉到他们紧张的心情。他希望跟在身后的能有两百人,或者五百人。刚开始,似乎只要他坚定地一挥手,就会有一支主要由塔拉朋人组成的军队追随在他身后,而现在,他已经不再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不管怎样,重新考虑计划已经太迟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终于注意到了她的话,那双黄眼睛睁大了。艾巴亚将拇指伸进自己的腰带里,仿佛是要管住自己的双手。“我不会的。”他仿佛正在对一个疯子讲话。

“有这样的人吗?”一个名叫多尔雷林的凯瑞安人用尖细的声音问道。没有人会取笑他的声音。他的个子很矮,肩膀却极宽,让他的身材甚至有点接近于方形,他全身没有一丝赘肉,而且只要他一握拳,便能轻松捏碎几颗核桃。“也许只有两仪师吧。”

盖琳娜继续说道:“只是因为听到了你的名字,我才没有教训这两个人。”如果那个莫兰迪人和艾伊尔人说他们并没有一开始就提到艾巴亚,她也可以说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是太过震惊了,但他们保持着沉默。盖琳娜以快速、强而有力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你的妻子菲儿正处在我的保护之下,等我和瑟瓦娜之间的事情结束,我会将她们带到安全之地,并帮助她们前往想去的任何地方。但与此同时,你的出现给我的任务,也就是白塔的任务带来了威胁,这是我不能允许的,这同样让你、你的妻子,还有雅莲德陷入了险境。那片营地中有成千上万的艾伊尔人,人数多到你无法想象,如果他们的巡逻队找到你,或者,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你了,他们会把你们这一点人彻底从大地上抹掉。而且他们也会因此伤害你的妻子和雅莲德,到时候,我可能无法阻止瑟瓦娜。她是个残酷的人,而且她的许多智者都能导引,那些智者一共有近四百人,全会毫不犹豫地以暴力方式使用至上力,和受到三誓约束的两仪师完全不同。如果你想要保护你的妻子和海丹女王,就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沙度营地。如果你迅速撤退,他们也许不会攻击你,这是你和你的妻子唯一的希望。”只要这番话能够在他心里播下几颗种子,这些种子就会生根开花,促使他转身逃走。

加拉德举起自己的剑,迎了过去,完全没想过应该用怎样的步伐,只是让身体跟从自己的精神。虚空,就是这种状态。只有受过训练的眼睛才看得出来,他不是在简单地迈步行走;只有受过训练的眼睛才能发现他随着每一次心跳,保持着完美的平衡。瓦达获得这把苍鹭徽剑没有任何侥幸原因,五位对他进行评审的剑技大师一致同意授予他这个称号。当然,任何人想要获得此称号,都必须得到评审者的一致同意。另一个取得苍鹭徽剑的办法,就是在一对一的公平格斗中杀死此剑原来的主人。瓦达获得剑技大师头衔时,比现在的加拉德还要年轻。这没有关系,加拉德现在在意的并非是瓦达的死亡,他的意念不因任何事而粘滞,但他的目的就是瓦达的死亡,哪怕他要因此而收剑入身。他现在很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束缚住那把苍鹭徽剑,这是他将坦然面对的结局。

她的寓所前厅充分显示出那种浮华绚丽的艾博达装潢风格:描绘着云纹图案的蓝色天花板,黄色墙壁和黄绿色地砖。她用自己的高屏风取代了原来的家具,这是一张很朴素的屏风,只是在其中的两扇屏上有第一流画家绘制的花鸟图案,即使这样,也难以掩饰这个房间的艳俗氛围。看到敞开的寓所大门,她的喉头微微发出一声怒吼,莉亚熏竟敢如此仓皇失措。但她很快就将那名达科维赶出脑海,将注意力集中在早已等候于前厅里的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正端详着画在屏风上的一头柯猁,一种产自森特结的斑点大猫,这是个身材瘦高的灰发男人,穿着用蓝黄条纹装饰的铠甲。听到苏罗丝轻微的脚步声,他敏捷地转过身,单膝跪下。作为一介平民,他这样做是失礼的,不过他手臂下面的头盔上有三根蓝色的细长羽毛,表明他是个重要人物,当然,能够在这个时候打扰苏罗丝的一定是重要人物。这次,苏罗丝决定赦免他的失礼,但,下不为例。

逃跑的亚桑米亚尔罪奴和泰琳女王的遇害,似乎都表明图昂凶多吉少。三起如此严重的事件在同一个晚上发生,这当然不可能是巧合,前两件事的恐怖后果已经给图昂的安危蒙上一层深深的阴影。有人正在瑞雅盖尔,也就是归乡之人中散播恐惧,也许他们是想破坏整个回归远征。什么行动能比刺杀图昂更加有效地实现这个目的?更糟糕的是,这一定是霄辰人自己干的,因为图昂一直用纱巾覆面,所有本地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泰琳一定是被至上力杀死的,凶手应该是带有罪奴的罪奴主。苏罗丝曾经考虑过凶手是两仪师的可能性,但这样她就必须解释清楚,为什么两仪师能进入一座充满罪奴的城市、一座有更多罪奴的宫殿,并在作案后顺利离开,逃避一切监视。另一方面,如果要打开海民罪奴的罪铐,至少需要一名罪奴主的参与。

苏罗丝花了一点时间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显示出悲痛的情绪是一回事,流露出焦躁不安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的心中充满了对莉亚熏的不满,关于那些噩梦的可怕回忆,对于图昂的命运、更多也是对于自己的命运的恐惧,但直到镜子里的那张脸表现出绝对的平静,她才跟在那名达科维之后走出房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属于她本人的两名罪奴主失踪了,实际上,是在两天后才有人注意到她们不见了。但从图昂失踪的那一晚开始,就没有人再见过她们。苏罗丝不相信她们会参与这起阴谋,但她们的确都去过罪奴巢。苏罗丝无法想象李娜和汐塔会为罪奴打开罪铐。当然,她们有充分的理由逃走,到别处找个新主子,一个不在意她们肮脏秘密的主子。比如那个偷走两名罪奴的艾格宁·塔玛拉斯,对于一个刚刚晋升为王之血脉的人,这样做非常奇怪。但这并不重要。苏罗丝看不出艾格宁的行为和其他那些事有什么关系,很可能是这个女人觉得贵族阶层的压力和复杂性,与她曾经的水手生活差异太大。不管怎样,艾格宁迟早会被找到,并被逮捕。

“让圣光之子找到某个人,某个与霄辰人作战,并能够与之结盟的人。让圣光之子在最后战争中英勇拼杀,而不是帮助霄辰人猎杀艾伊尔人,偷窃我们的国土。”

白宗是各宗派中规模最小的一派,现在白塔中的白宗姐妹勉强也只有二十多人,白宗区的主走廊中同样看不到半个人影。走在纯白的走廊上,让人觉得如同走在一只长手套里。

“这太荒谬了。”至高裁判者的语气中所显示的不是愤怒,而是哀伤,“拿下这个傻瓜。我们会查清楚,暗黑之友打算用什么阴谋来污蔑圣光之子,他又在其中担任怎样的角色。”他一挥手,两名魁梧的裁判者向加拉德迈出一步。他们之中一个人的嘴角上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另一个人则只是板着脸,仿佛正在完成他的日常工作。

这一次,嘉德琳像贝拉辛一样,只是压低声音嘟囔了几句,而且这也是她们一直走到希维纳听不见的地方才敢出声。与那个女人为敌肯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艾雯希望能够像智者们所说的那样拥抱痛苦,否则……否则情况将不堪设想。

她跟着那个莫兰迪人骑马进入森林,来到一片空地上,这里的几株大树都被以一种怪异的形式斩断,树干倾倒,堆叠在一起。盖琳娜觉得自己一定很难走进那种被阳极力打开的孔洞里,但当一根垂直的银蓝色细线出现在半空中,一边转动,一边扩张成为孔洞,露出一片陡峭山坡的景象时,盖琳娜立刻猛踢迅风的肋骨,钻进那个孔洞,她已经顾不得什么被污染的阳极力了,充斥在她脑海中的只有赛莱维。

“不会。”盖琳娜嘟囔着,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如果她能导引,一定会把这个女人的脑袋扯下来!当然,如果她能导引,所有这一切就都没必要了。“现在,打我的另一侧脸,并让人去牵我的马过来。”

瓦达等到加拉德转过身,才走向广场的另一侧,抽出自己的武器,然后漂亮地让剑在左手转了一圈,又把剑抛在右手,同样炫目地转了一圈,才稳如磐石地双手将佩剑举到胸前,又以猫舞于庭的步伐向前走了过来。

“我会救她出来。”艾巴亚用低沉的声音说,那声音低得几乎让盖琳娜无法听见,“无论用什么手段。”

片刻之后,菲兰娜放开嘉德琳的手腕,向后靠了过去,但没有一个人放开真源,艾雯怀疑这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第一个这样做。在惨白的月光中,她们的面孔都很平静,但那名褐宗姐妹的手紧抓着披肩,那名努力在与嘉德琳拉开距离的姐妹,则一遍又一遍地抚平着裙摆。

艾雯惊讶地发现自己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希维纳的眉毛立了起来。她的手抽动一下,仿佛要去拿笔筒里的钢笔。

“把她留下,你们在外面等。”希维纳用不容置疑的低沉声音说。

佩维拉回到自己的房间,摘下长流苏披肩,看了一下时间,差一刻到正午,看到自己的时钟指示的时间和苏塔玛的完全一样,她几乎感到些许失望,不同的时钟之间通常都会有些误差的,但现在的确没时间让她休息了。她匆匆离开红宗区,向白塔底层的公共区赶去。公共区宽阔的走廊被附镜立灯照得通亮,却看不到什么行人,再衬上带有楣檐的白色墙壁,这些走廊看上去就如同冰冷空旷的巨洞。偶尔吹过的微风将墙上的挂毯掀起,为这里平添一股怪诞的气氛,就好像那些丝绸或羊毛挂毯拥有了某种生命。佩维拉一路上只看见一些胸前绘有塔瓦隆之焰的仆人,他们都是目光低垂,匆忙地向她行过礼之后,就继续跑去忙自己的事情了。现在各宗派之间简直可以说是壁垒森严,糟糕的紧张和对抗情绪在整座白塔中弥漫。两仪师的心情也影响了这些仆人,至少,他们都在胆颤心惊地过日子。

尤缇芮用手拈起佩维拉披巾边缘的流苏,皱起眉,专注地看着它们。“没错,是红色的,我还以为它们已经变成了绿色的。要知道,她们在那里会有十三个人,即使她们之中有人不在白塔,她们也会让别人填补空位,补足人数。”

那个塔拉朋人仿佛又听到他的命令,终于举起一只手,制止了部下的冲锋。他们距离小镇至少还有半里或更远些,这个鲁莽的傻瓜应该让部队停在距离小镇一里外的树林边缘,并且让部队显得散乱不堪,可以被轻易击溃的模样。但伊图拉德也只能满足于现状了。他想要搓一搓左耳垂上的红宝石,又立即克制住这种欲望。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了,在战争中,你必须让那些跟随你的人相信你拥有绝对的冷静和绝对的信心。情绪可以成为一个有力的盟友,指挥官的情绪能够迅速感染他的士兵,但一个愤怒的人会做出愚蠢的事情,让自己的部队毁灭,输掉战争。

“请原谅他缺乏礼貌,两仪师。”贝丽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为盖琳娜捧来一只盛满深红色酒汁的雕银杯子。“他正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您一定也能理解现在的局势。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是贝丽兰,梅茵之主。”

“没错。”年轻的伯恩哈喃喃说道,他用戴着铁手套的手抹了一下嘴。加拉德总是把他当作年轻人,实际上,他顶多只比加拉德小一两岁。戴恩·伯恩哈的眼中充满血丝,他昨晚又喝了不少白兰地。“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即使是为了侍奉圣光,他也必须以正确的行动来进行补救。”

“给她的马卸鞍,诺伦,牵到马栏那里去。”那个莫兰迪口音说道。

现在,盖琳娜全身彻底僵硬了,她的肠子和心脏仿佛结了冰。他们是佩林·艾巴亚的人?如果艾巴亚攻击沙度,企图营救他的妻子,那么他一定会被杀,这样盖琳娜就将失去控制菲儿的手段,到那时,死了男人的菲儿将不会在乎要保守什么秘密,而其他人更没有什么害怕别人知道的事情了。盖琳娜满心恐惧,她仿佛预见到自己获得那根手杖的希望将付诸流水。必须阻止艾巴亚,但该怎么做?

“只是一半吗?”贝拉辛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么,北港并没有被封锁。”

“高尔捆绑她的时候,她就像一条在河岸上拼命挣扎的鲑鱼,大人。”尼尔德答道,“我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苏塔玛重新将信叠好,略微一摇头,“我还没有念完,但剩下的也不过是该死的哀告,强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派和白塔。”在她眼里闪烁的光芒似乎是表明,萨莎勒如果能在末日战争中活下来,也一定要为她所做的一切而后悔不已。

她绝不会用那件一直被她深深藏匿的小特法器召唤麦煞那,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那个女人一定很想杀了她,就算是暗主的保护很可能也不会有用。而她现在所能倚仗的,也只有这个保护。她曾亲眼见过麦煞那的脸,更见证过她承受的羞辱,没有人会放过这样的见证人,尤其是弃光魔使。每个晚上,她都梦见杀死麦煞那,她在白日梦里也总是在考虑该如何达成这件事。为此,她首先要找到麦煞那,同时又不能让麦煞那察觉已经被她找到。不过对于塔琳妮,她还需要更多证据,塔琳妮的逃亡还不足以引起麦煞那和赛夷鞑·哈朗的警觉。以前也有过姐妹因为恐慌而逃亡的事件,虽然非常罕见,但以此判断麦煞那和暗主会忽视这个问题也同样是危险的。

佳纹达重重地抽了一口气,连眼睛都凸了起来,但佩维拉只是悄声说了一句:“时轴。”一定是这个原因。现在,她总是用时轴来解释来自凯瑞安的那些令人烦恼的讯息。

“我想,还是不必了。”盖琳娜喃喃地说道,“她们有她们的任务,我有我的。”她非常想知道她们到底有怎样的任务,却不打算让她们有机会认出自己。任何转生真龙的朋友对于红宗……都会有特别的看法。“贝丽兰,帮我说服艾巴亚,你的翼卫队根本不可能对抗沙度的力量。就算你们还有海丹人的帮助,有一整支军队,也无济于事。沙度人太多了,他们还有数百名随时可以将至上力当作武器的智者,我亲眼见过她们用至上力杀人。你很可能也会被杀死。即使你被俘虏了,我也无法保证能在离开沙度时说服瑟瓦娜,让我带走你。”

过了一会儿,贝莉萨摆出一副对坐在身边的人视而不见的神情,说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对港口的锁链动了什么手脚?它怎么无法解开了?”

佩维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尤缇芮是对的,她应该能想到这些问题,也应该得出同样的结论,但她就是想狠狠地打击些什么,无论那是什么。她的宗派首脑也许是个疯子,她接到命令,要让根据古老传统,绝不会约缚男人的红宗全体成员约缚殉道使,而对白塔暗黑之友的狩猎也撞在了高墙上,寸步难行。打击?她真想用牙齿咬碎这些砖头。

艾雯突然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屏障,虽然她依然处在全身麻木的状态,但这种疏忽还是不可原谅的。她们能感觉到她的力量,正如同她能感觉到她们的。这五个人都不算弱,但艾雯相信,如果自己的动作够快,应该能一举制服她们。真源如同巨大的太阳,正在她视野的边缘放射出辉煌的光芒,召唤着她。但第一个问题是,她是否敢这么做?现在她思考的时候,仍然如同在齐膝深的泥浆中跋涉,而且她并不肯定自己是否能真的拥抱阴极力。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只要她开始行动,她们一定立刻就会察觉,最好能够再恢复一点。第二个问题是,她还敢等多久?她们迟早都会屏障她。艾雯试着活动自己硬皮靴中的脚趾,脚趾顺从地动了,这让她感到一阵惊喜,生命似乎正缓缓地返回她的手臂和双腿上,她觉得现在也许能抬头了,尽管动作还可能不太稳定。她们给她灌下的药剂正在逐渐失效,但她还要等多久?

“看到了吗,埃桑瓦?”他几乎是用欢快的语气说道,“圣光之子服从的是我的命令,以及法律,而不是裁判团的狂语。”他将头盔递到身旁,准备让别人接过去。“我否决你荒唐的指控,年轻的加拉德,并将你肮脏的谎言扔回到你的嘴里。这纯粹是个谎言,至少也是暗黑之友或其他对圣光之子有敌意的恶徒散布的歹毒谣言,却被你这个疯子信以为真。不管怎样,你以最恶毒的方式诽谤了我,所以,我在圣光裁决的名义下接受你的挑战,并将当场诛杀你。”这并不符合仪式规范,但他否认指控,并接受了挑战,这就足够了。

他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就让瓦达以为他正在衰弱下去吧。他使出穿针丝,剑刃指向瓦达的左肩,但稍稍放慢了一点速度。瓦达轻易就用燕掠削挡住这次攻击,并立刻以狮跃斩发动反击,在加拉德的肋侧留下第三处伤口,但他在防御时同样放慢了速度。

艾巴亚的眼睛向地图闪了一下,他的右手再次握成拳头,但他的声音中并没有怒意。“沙度人经常会进入城墙内吗?”

他碰了碰脸颊上的半月形美丽花饰——一个人在这样的日子里应该表现出他最好的形象。然后,他开始缓慢地深呼吸,直到确信自己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冷静镇定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回营地。那里大多数塔拉朋人都已经上了马,但首先开始行动的是二十几名霄辰骑兵,统率他们的是一名头盔上有一根细羽毛的高个子霄辰人。他们跑进小镇后,塔拉朋人才跟随他们进入镇上的街道,这支队伍的尾部是昨天最后一批赶到的塔拉朋人。

加拉德很难抑制自己叹气的冲动。年轻的戴恩成为圣光之子的时间比他还要久,他的父亲杰夫拉·伯恩哈把一生都献给了圣光之子,但戴恩对圣光之子的了解似乎比他还要少。对于裁判者,法律就是他们所说的话。“小心盯着他们就是了。”

她的承诺似乎让这个年轻农夫在某种程度上放松了下来。他缓缓地吁了一口气,一种盖琳娜未曾注意到的紧张情绪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用指尖敲击着梅登地图的外围,轻声说:“解开铁迷锁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让关键的那一片落在恰当的位置上,这样,一切都迎刃而解。”

毫无疑问,图昂不会喜欢被找到,不过即使这样可能惹怒她,也不至于让苏罗丝失去一切名誉,不得不割腕自尽,所以她一定要找到图昂。至少,就苏罗丝所知,阿特拉的每一名觅真者都在寻找图昂。图昂自己的觅真者在干什么,苏罗丝并不知道,不过他们肯定都在以双倍于其他觅真者的努力寻找着自己的主人——除非他们早就知道主人的计划。但在搜索了十七天之后,他们找到的只有一些荒谬的传闻,比如图昂从金匠那里强行索取珠宝,几乎每一名普通士兵都知道这种传闻。也许……

嘉德琳和贝拉辛听到爱莉达对艾雯的处置方案时,所做出的反应几乎无法用“惊讶”来形容。又听到将由她们来监视艾雯,并在艾雯睡觉时对她进行屏障,虽然希维纳告诉她们,每次她们只需要值夜一两个小时,就会有其他姐妹来换班,她们还是显得很不高兴。

但他们只迈出一步,一连串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在广场各处响起。圣光之子们纷纷抽剑出鞘,至少有十几个人将剑刃完全抽了出来,持在身侧。阿玛迪西亚的马夫们都拼命缩起身子,仿佛恨不得变成透明人,他们一定非常想逃走,却又不敢这么做。埃桑瓦盯着周围,瘦骨嶙峋的拳头紧抓着斗篷,浓黑的眉毛一直挑到了额头上,仿佛难以相信眼前的情景。奇怪的是,就连瓦达在片刻间也流露出惊诧的表情。当然,他不会允许裁判团在他面前随意逮捕任何人。不管他有什么打算,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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