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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进入凯瑞安

很长一段时间里,兰德只是眺望着那座城市,或者在表面上他是在这样做。无论他在看什么,他的脸上只有一片阴冷。明端详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也许还有怜悯。“我会努力让这种事不发生。”他最后说道,“达莫,和士兵们留在这里,明——”

罗亚尔提醒佩林,号角狩猎者都是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人,而且菲儿在兽魔人袭击两河时也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她不会有事的,佩林。”巨森灵扛着大斧,在快步旁边小跑着,同时还在热情地唠叨说,“我知道她会的。”但是这句话他已经说了二十遍,而且每一次他的热情都会消减一点。

巨森灵最后想鼓舞佩林的努力却有些超出他的意图。“我相信菲儿是能照顾自己的,佩林,她不是伊莉丝。我真是恨不得立刻成为伊莉丝的丈夫,好好照料她。我想,如果她改变了主意,我一定会死掉的。”说到这里,罗亚尔大张着嘴,一双大眼睛几乎突出眼眶之外,耳朵抖动个不停。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我从没想过要这样说,”他哑着嗓子说道,重新恢复稳健的步伐,但他的耳朵还在颤动,“我不确定我是想……我太年轻了,还不能……”他用力吞了口口水,带着责备的神情看了佩林一眼,又用同样的眼神瞥了前面的兰德一眼。“在两个时轴旁开口真不是件安全的事;什么话都有可能意外地冒出来!”当然,他不可能因为时轴的影响而说出自己根本没想过要说的话;不过如果没有时轴在他身边,他说出这些话的几率想必是千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罗亚尔自己也知道这点,而佩林还没见过什么事情把罗亚尔吓得如此厉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巨森灵的耳朵才停止了抖动。

“光明啊,佩林,”最后明一边套上灰色的骑马手套,一边用恼怒的语气说道,“如果有任何人想伤害那个女人,她也会让那个人在走廊里等,直到她有时间见他。”佩林差点对明吼起来。当然,他们两个实际上是很要好的朋友。

“第三次,”多布兰喃喃地说道,“那就是说,她的加冕礼之后已经到了第九次日落,她没有浪费任何时间。那样的话,至少他们会集中在一起。任何阶级的人不能以任何借口缺席这种会议,无论是凯瑞安人,还是提尔人。”

海芬的灰色阉马不停踢蹬着地面,显露出主人焦躁的心情。海芬的目光则一直不停地在兰德和那座城市间转换着。那不是他的城市,他绝不会在乎那座城市的街道上将要发生什么事,他在乎的只是他的主人的安全。

通往章嘉门的大道直穿过这座营地。章嘉门是三重高大的方形城门,两侧有塔楼护卫,戴着头盔的士兵们在城垛上来回走动,从垛口中向下观望。还有一些士兵在眺望远处的那道山脊,更有几名插着背旗的军官在用望远镜进行观察。兰德的小队伍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骑在马背上的人和艾伊尔枪姬众,这肯定是不寻常的组合。城墙上有人拿着十字弩,但并没有人亮出武器,箍铁的城门仍然敞开着。佩林屏住呼吸,他真想放开马缰,朝太阳王宫和菲儿直冲过去。

又过了一两里,路旁出现农场和用暗色石块砌成的方形房屋。一开始,它们还只是在林间空地中单独出现。逐渐林地变得稀疏,只剩下一些称不上是树木的树,人工的景色变得愈来愈多。不时会有供大车通行的道路从大道上岔开来,消失在山丘后面。路旁用石墙围起的田地愈来愈多,其中大多数都荒芜了。许多房屋旁边或者倒着一把椅子,或者是能看到一个被丢弃的布娃娃。瘦得露出肋骨的牛和动作迟缓的羊零散分布在牧场上,还有许多乌鸦在那里争夺着倒毙的牲畜。本来是溪水欢快流淌的地方只剩下干泥地面上的几股细流,本该被白雪覆盖的农田变成一块块干裂的土地,粉碎的土壤成为一团团风中的飞灰。

当兰德的小队伍走过人群时,周围的艾伊尔面孔都会转向他们。即使并非所有艾伊尔人都能认出穿着绿色外衣的兰德,但他们全都知道一名高大的湿地人被枪姬众所护卫意味着什么。这些艾伊尔面孔让佩林感觉背脊一阵凉——他们的脸上全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现在佩林很感谢兰德把两仪师都丢在了后面。除了艾伊尔人之外,转生真龙一直在对他毫无察觉的人潮中穿行,而殉道使走在这支队伍的最后面。

在城市周围没有树的山丘上看不到任何移动的东西,它们后面就是一片用灰色石块砌成的巨大建筑,一直向西延伸到澳关雅河岸边。方形的厚墙,方形的高塔,大小不一的船只停泊在河面上,有一些停在对岸的码头边——那努努书坊里是谷仓的所在地。有几艘船正在风帆或长桨的驱动下前进,一切都呈现出和平、繁荣的景象。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阳光刺眼;巨大的旗帜飘扬在城中的那些高塔上,当它们被风吹起时,佩林能清晰地看到它们上面的图案。猩红色的光明之旗,蜿蜒着金红色游龙的白色真龙旗,凯瑞安蓝底色上绣着金色朝阳的日升旗,还有第四面旗,跟另外三面一样突出:交错的黄色和红色底纹映衬着一个银色的菱形。

有些地方也许有机会让几个人进去,但一支小型军队肯定会被挡在门外。如果城门关闭了,艾伊尔人就必须攻打这座城市——如果他们还愿意这么做的话——那么杀戮就会开始。兰德已经将真龙令牌塞进黑马的鞍囊里,只有握柄的末端露了出来,而他身穿的这件朴素外衣和转生真龙扯不上任何关系。这座城市里还没有人明白黑色外衣和殉道使代表着什么,即使他们之中有人能够导引,但几个人也比一支小型军队更容易被杀死。佩林见到过殉道使被沙度的枪矛刺穿身躯,他们的生命并不比其他人更强韧。

多布兰在兰德的另一边,他哼了一声:“已经不需要讨论了,梅茵人,如果我们照你说的去做,不等我们前进一里,他们就会将城门死死地封住。”海芬气冲冲地低声咕哝了几句,还让他的马连跃了几下。他希望所有人都跟随兰德入城。

在距离城门半里处,他们进入了另一座营地。这座营地让佩林皱起了眉头。它相当巨大,几乎已经可以被当成是一座城市了,是由一些用零碎材料拼凑起来、摇摇欲坠的棚屋和帐篷所组成的。从这里直到高高的灰色城墙,曾经被烧成一片焦土。这个地方曾经被称为首门。在沙度将这里烧毁之前,这里遍布着弯曲的街道和小巷。当这支拥有巨森灵和枪姬众的奇怪队伍进入这个地方时,一些人沉默地盯着他们,但大多数人只是带着警觉、阴沉的表情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他们才会去注意。其中许多人身上穿着首门人鲜艳花哨的衣服,但都已经陈旧破烂了。也有许多人穿着凯瑞安城民色泽灰暗的衣服,还有乡下人的深色朴素衣服。这些人之中有许多脸上带着伤,甚至还有割砍的伤痕,大多数伤口都没有包扎。他们一定都是被克拉瓦尔驱赶出城的,他们自己绝对不会想离开城墙的庇护。首门人和难民们都害怕沙度人回来,就像是烫伤得痛彻心肺的人害怕烙铁一样。

其他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追了上来。明最终还是遂了自己的心愿,还有罗亚尔。枪姬众以扇形队伍跑在最前面,跑过佩林身边时,一些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齐亚得在跑过去时一直低头盯着地面。

“这……太疯狂了。”柯朗僵硬地拉住缰绳,催赶着他圆胖的坐骑靠近兰德,他的脸上满是不情愿的表情,也许就连殉道使也不愿意太过靠近兰德。“只要有一个人拿着一……一张弓,或者是一把匕首就够了,如果你没有及时发现。派殉道使去做需要做的事情吧!还有其他你认为有必要去做的事。打开一个通向王宫的通道,在那里的人发现之前,一切事情就都可以办妥了。”

这里没有士兵,广场四周墙壁上的阳台里也没有人影。穿制服的仆人们跑出来,接过马缰,扶稳马镫。他们的眼神都很沮丧。在他们暗色的外衣和长裙左胸的部位绣着金色的朝阳,袖子上缀着红色、黄色和银色的条纹。这种衣着比佩林以前见过的凯瑞安仆人服装多了更多的色彩。他们不可能看得见外面的卫兵,即使他们看见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在凯瑞安,仆人也受到了达斯戴马——权力游戏的影响,他们早已习惯对上位者的各种行为视而不见,注意太多不寻常的事情很容易让自己也卷入其中。在凯瑞安——也许在大多数国家里都是如此,握有权力的人就算将一般人民践踏致死,也不会有人注意。

佩林调整了一下腰间的斧头,跟随兰德踏上广场尽头宽阔的灰色石阶。这次当亚蓝再次伸手到背后,想要抽出长剑时,他对着亚蓝点了点头。穿制服的男人打开了雕刻着凯瑞安日升图案的青铜大门。

就在城门里有一座石砌的警卫室,进入城市的外地人都要在这里登记。一名方脸的凯瑞安军官紧皱着眉头看他们走过去,看到枪姬众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但他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菲儿充满了佩林的心思,但他并不是瞎子,不完全是。他们愈朝西南方前进,刚刚进入他的视野,却没进入他脑海的事情,也开始一点点渗进他的意识里。当他们从凯瑞安出发向北追击两仪师时,天气已经很热了。现在距离那时还不到两个星期,暗帝的手似乎将这个世界握得更紧了,大地在这只魔掌中被压得粉碎。干燥的草叶被马蹄踏成了粉末,枯萎的褐色藤蔓蛛网般攀附在山丘的岩石上;树枝上面的叶子都落光了,枝条本身也都已经干枯死去,随着干热的强风刮过,枯死的枝干也纷纷碎裂,常绿的松树和羽叶木上残存的枝叶也全都变得枯黄了。

赛兰蒂仍然跪在地上,只是直起身体,努力直视兰德的眼睛:“我们已经准备好为您跳刀刃之舞了,真龙大人。”苏琳摇摇头,哆嗦了一下。另一名枪姬众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呻吟,还有几名枪姬众的表情和气息都说明她们已经准备动武了。艾伊尔人一直都无法决定该如何对待这些年轻人。问题是,他们是在竭力想成为艾伊尔,信奉节义,至少是以他们的方式。这七个人还不算多,这样的傻瓜至少有几百个,全城到处都是他们的踪影。他们模仿艾伊尔人组成了战士团。和佩林谈过他们的艾伊尔人半数想帮助他们,另外一半却想掐死他们。

站在巨大青铜门两侧的守卫一边看着他们缓缓靠近,一边交换着眼神。对于凯瑞安士兵的装束来说,他们算是色彩丰富的——十名士兵穿着绘有金色日升图案的黑色胸甲,他们的长戟前端系有赛甘家族纹章的飘带。佩林几乎能清晰地看透他们的心思:十三个骑在马背上的人,从容不迫地前进,只有两个人披挂着盔甲——其中一个是梅茵人的红色盔甲。他们大概以为麻烦只会来自卡莱琳·达欧崔和托朗姆·瑞亚丁,梅茵人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而且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位巨森灵,这些人应该不是来找麻烦的。但三十多名枪姬众跑在骑马的人前面,看上去绝对不可能只是来喝茶的。片刻之间,众人都没有行动。但忽然,一名枪姬众戴上了面纱,那些卫兵们立刻像被惊吓的鹅群般骚乱起来。一名卫兵将长戟斜扛在肩上,朝宫门跑过去。他刚跑了两步,就死死地站住,如同一尊雕像般。这时所有卫兵又都僵立在原地,只是脑袋在来回乱晃。

“听从真龙大人的命令。”那个家伙歪了歪脑袋。他的声音很刺耳,而他的气味中……

卡麦丽张开嘴,但答话的却是赛兰蒂:“在太阳大厅。”当她说话时,她的语气开始逐渐变强,恐惧的气息变得更弱了。奇怪的是,她向明瞥了一眼,而此时佩林闻到了一丝嫉妒的气息。有时候,一些蛛丝马迹的气息会让佩林深感困惑。“她在举行第三次落日会议,我们不是重要人物,没资格参加。而且,我觉得我们这些战士团让她觉得很不安。”

并没有人跑出来,宫殿高处的那些窄窗里和柱廊上向下窥望的眼睛,应该是没有看到什么异样。苏琳晃动着手指,打出一串枪姬众手语,那名戴上面纱的枪姬众急忙拉下脸上的黑纱,双颊泛起了红晕。她们缓步走上坡道。一些卫兵戴着头盔的脑袋还在拼命地摇晃着,眼珠来回乱转。其中一个人似乎已经晕过去了,下巴垂在胸前,颓然直立着,他们都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佩林竭力不去想是什么塞在他们的口里。一行人缓缓穿过青铜门,走进了宫前广场。

一支上千人的武装队伍足以令人侧目,上千个全副武装的人,急匆匆地朝着某个既定的目标赶路。当他们从自己身旁消失时,实在是件值得感谢的事情。

一股高扬的尘土勾画着这支队伍行进的路途,直到窄土路变成通往章嘉门的宽阔石板路面。路上也有其他的行人,但数量非常少,而且通常都是目光迟钝,仿佛快要睡着样子。正在落下的太阳现在已经到了天顶和地平线的中点,空气像烤箱中一样干热。偶尔还有牛车和马车匆匆赶过,然后消失在小路或田间,那些车夫和乡民们都板着面孔,看那三面旗帜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们停下来四次好让马儿休息,但每次的耽搁都让佩林狠狠地咬牙,不过照顾好马匹是他的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他心不在焉地检查着快步的状况,照惯例喂它一点水。照顾燕子时,他则更加用心,如果燕子平安到达凯瑞安……一个念头深植在他心里:如果他将菲儿的坐骑安全地带到凯瑞安,菲儿就会安然无恙。这当然是一个荒唐的念头,一个男孩的幻想,一个小男孩愚蠢的幻想,但这个念头一直没有离开他的心里。

佩林发现他们都佩着剑,但并非都是男人。这七个人里有四个是女人,这些女人都穿着样式和明一样的外衣和紧身裤,头发则都像男人一样削短了。实际上,这些男人和女人都将头发结成了垂到肩膀的辫子,并用暗色丝www.nnsf.me带系住。其中一名女子穿着对凯瑞安人来说稍嫌苍白的绿色衣服,另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其余的人都穿着深色衣服,他们的胸口只有一两道彩色横纹。他们都在专注地审视着兰德的队伍——佩林发现自己吸引了他们最多的注意力,他的黄眼睛总是让人们感到惊诧,虽然他自己已经很少会意识到这点——他们在沉默中盯着兰德一行人,直到最后一名殉道使走进大厅,青铜大门关闭,关门的沉重响声掩盖住一阵激烈的窃窃私语。然后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那些女人甚至显得比男人还要傲慢,就连他们跪下时都是一副傲气十足的模样。

没等佩林来得及继续追问,兰德已经说道:“赛兰蒂,带我们去太阳大厅,不要将事情诉诸于刀剑。我来这里是为了正义的实现,为了每个人应得的正义。”

曾经,规模如此宏大的大厅让佩林惊叹不已。厚重的黑色大理石方柱支撑着距离地面三十尺高的平直天花板,地板上交错铺着深蓝色和暗金色的地砖。镀金的凯瑞安日升图案镶嵌在天花板下方的墙壁上,再往下则是纪念凯瑞安在战场上各次胜利的浮雕。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名年轻人聚集在一幅胜利浮雕下。当佩林和其余人走进来时,他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还是不喜欢这个计划,”海芬在兰德身旁嘟囔着,“请原谅,真龙大人,但我确实不喜欢。”

“我也要去,”罗亚尔靠在长柄斧上说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总是会做出一些特别的事来。”他的声音几乎显得有些哀伤了。“这样不行,兰德,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完成我的书了。如果我不是事件的见证人,我怎么能把记录做好?”

凯瑞安王宫——太阳王宫,朝阳壮丽之宫(凯瑞安人喜欢响亮奢华的名号,他们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更华丽),座落在城中最高的山丘上,是一座用暗色方形石块砌成的巨型建筑,每个角落里都耸立着有阶梯的高塔。被命名为王冠大道的街道在这里变成一条通往宫殿的宽阔坡道。当他们走上这条坡道时,佩林深吸了一口气。菲儿就在前面,她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在那里,无论出了什么事,她一定要平安。佩林摸了摸燕子的缰绳系在他马鞍上的绳结,又轻轻抚过腰间的战斧。马蹄铁在石板路面上发出响亮的敲击声。枪姬众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名身材矮壮的女人牵走了快步和燕子,却没有看佩林一眼。燕子已经到了太阳王宫,但佩林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仍然不知道菲儿是死是生。蠢男孩的蠢幻想。

城里看不到什么加冕庆典的迹象,更没有任何迎新日的感觉。佩林不知道凯瑞安人是如何度过这个节日的,但在两河,迎新日的第二天——感念日——应该是欢庆的日子,人们会在这一天忘记冬天的寒冷和阴霾。而在这里,尽管街道上拥挤不堪,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接近寂静的气氛。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佩林会以为是因为不正常的高热压抑了人们的情绪。但除了首门人之外,凯瑞安人是一个严肃冷漠的社群,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实际是什么情况,佩林宁愿不要去想。街上没有小贩和推车的卖货郎,乐手、杂耍艺人和演傀儡戏的也都不见了,那些人现在一定都去了城墙外的难民营。有几顶被涂成暗色的轿子紧闭轿门,在安静的人群中穿行着;其中一些轿子上插着代表家族的旗帜,比军官的背旗要稍大一点,它们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同样在缓速前进的还有一些牛拉的大车,赶牛的车夫一声不响地走在车旁,只有轮轴的吱嘎声打破平静。外地人在这里显得很抢眼,不论他们穿的衣服色彩有多么暗淡,因为除了外地人之外,城里几乎没有人骑马。穿着暗色衣服、身材矮小的本地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只面色苍白的乌鸦。艾伊尔人在这些人群中当然也很突出,无论是孤身一人还是成群结队,他们所到之处,其他人都会远远躲开。

“然后坐在这里过夜?”兰德让黑马转过身,面对着柯朗,“直到他们对这里有了充分的了解,可以打开通道?这个办法肯定会造成流血。他们已经在城墙上看见了我们,除非他们是瞎子,迟早他们会派人来查清楚我们是谁,有多少人。”队伍中其余的人都藏在高地的后面,他们的旗帜也都被藏在那里,但骑兵和枪姬众的混合部队肯定会引起很大的关注。“我会用我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兰德的声音和气息中都出现了怒意,“除非是无法避免,否则不能有任何人死亡,柯朗,我已经担负了太多的死亡。你明白吗?任何人都不能死!”

佩林不自在地耸耸肩。那些殉努努书坊道使在他们背后展开队形,占据了坡道宽度的一大半,他们肯定是使用了至上力,这八个人大概有能力将整座太阳王宫撕裂。也许兰德自己一个人就有这样的能力。但如果那些高塔上在此时射下十字弩的箭雨,他们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立刻死掉。想到这里,佩林觉得这条全无遮挡的坡道也不是那么宽阔了。

兰德声音中的某些东西让佩林的寒毛倒竖了起来,那是铁锤般的坚硬无情。菲儿必须有个好理由,必须。

“很好,”兰德喃喃地说,“现在,把能流固定住,以后再处理他们。”

佩林清楚,他们不太可能遭遇伏击。苏琳和十二名法达瑞斯麦正在队伍前方、佩林的视线内小跑前进,还有一队同样数量的法达瑞斯麦跑在更前面,负责探路,另外有两队负责保护队伍的侧翼。她们之中有些人将短矛插在背后拴弓匣的带子里,矛尖从她们的脑后探出来,她们的手里拿着短角弓,弓弦上扣着箭。她们警觉地监视着任何可能威胁到卡亚肯的蛛丝马迹,同时以同等的注意力留心着兰德,仿佛兰德会再次从她们眼前消失。任何陷阱,任何危险,她们一定都能提前发现。

齐亚得是跟随苏琳的枪姬众之一,她是一名高个儿女子,有着暗红色的头发和灰眼睛。佩林望着她的后背,希望她能落后一些,跟自己说两句话。她也会不时瞥佩林一眼,但一直在躲着佩林,仿佛佩林身上有严重的传染病。贝恩并不在那支小队里。大多数枪姬众都和鲁拉克率领的斯威峨门在一起,行动速度慢一些,因为和他们一同前进的还有马车和囚犯们。

佩林哆嗦了一下,竭力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克拉瓦尔的近侍?菲儿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他非常确定这点。但那个理由是什么?

佩林揉搓着鼻子,这股气味……很轻,其中快速变换着恐惧、憎恨、恼怒和十几种情绪,变换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佩林根本来不及分清它们。佩林不再有犹疑——这个男人疯了,无论他的表情是多么正常。不过佩林没有心情在意这件事,已经这么近了……他猛地踢了一下快步的肚子,朝那座城市和菲儿直冲过去。他不会再等其他人了,甚至没去注意紧跟在他的身后的亚蓝,他不用看就知道亚蓝一定会跟着他的。现在他心中想的只有菲儿,如果他能将燕子平安地带进城里……他开始让马以快走的方式前进。一个全速疾驰的骑手非常抢眼,很容易引起人们的猜疑,这样反而会耽误时间。

紧皱眉头的多布兰从眼前拿下小望远镜,把它放进马鞍上的一只雕花皮管里。“我本来还希望那些野人判断有误,但赛甘家族的旗帜和日升旗一同升起,这就表示克拉瓦尔确实登上了王座。她现在应该是每天向人们发放礼物:钱币、食物、华丽的服饰,这是凯瑞安加冕典礼的传统。一名统治者得到王位后的第一周,会是她最受到民众欢迎的时候。”他用眼角觑着兰德。他试图直言劝谏,但这么做的压力抹去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如果人们不喜欢你所做的,他们就会暴动,街道上将血流成河。”

佩林恨不得用比兰德更快的速度前进,但他知道,那样的话,马匹坚持不了很久。在一半的时间里,他们骑着马小跑前进,另外一半的时间里,他们和马匹一起放步前奔。兰德似乎察觉不到身边还有别人与他同行,但是在明的身体不稳的时候,他总是会伸手将她扶住。对于其他人,他似乎完全是处在另一个世界里,每次他注意到佩林或是罗亚尔,都会惊讶地眨眨眼。说实话,其他人的状况也不比兰德好多少。多布兰和海芬的士兵都直瞪着前方,心中揣摩着他们将会遇到的麻烦。两河人都受到了佩林情绪的影响,变得阴沉肃穆。他们喜欢菲儿(实际上,他们有些人甚至崇拜那女孩),如果菲儿真的受到伤害……就连亚蓝在意识到菲儿可能正身处险境后,战斗的热情也冷了下来。每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引领他们赶往凯瑞安城的道路上,只有殉道使除外。他们跟随在兰德身后,如同一群乌鸦。他们仔细观察着不断掠过身边的原野,警戒着可能遇到的埋伏。柯朗却瘫坐在马鞍上,就像是一个麻布袋,当不得不跑步前进时,他就会闷闷不乐地嘟囔几声,然后瞪着周围,仿佛希望遭遇到伏击似的。

“我告诉过你们,”他们走过警卫室以后,多布兰说道,“克拉瓦尔在加冕庆典期间会允许人们自由出入,就连被通缉的人也不会被挡在城外,或者是遭到逮捕,这是传统。”但听他的语气,他仿佛也刚刚松了一口气。明叹气的声音清晰可闻,罗亚尔呼气的声音在两条街以外就能听到。只有佩nnsf.me林的胸口仍然紧紧地绷着,连喘气都觉得困难。燕子已经在凯瑞安城里了,现在,只要他能把燕子带到王宫去。

而佩林并不关心他们是否把节义搞得乱七八糟。“我的妻子在哪里?”佩林问道,“菲儿在哪里?”那些年轻的傻瓜们交换着戒备的眼神。他们在戒备什么?!

“把你的眼睛塞回眼眶里,佩林,”明悄声说道,“菲儿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你了解她。”

“嗯,”兰德轻声说道,“我想,大概没有人会以为我能回来……回来得这么快。你们不需要害怕我,完全不需要,如果你们相信什么事,那就相信吧!”让佩林惊讶的是,兰德在说话时一直看着赛兰蒂。赛兰蒂猛地扬起头,瞪着兰德。那股恐惧的气息消退了,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程度已经减弱了不少。兰德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害怕的?“克拉瓦尔在哪里?”兰德问。

那名穿绿色外衣的女人瞥了穿蓝外衣的女人一眼,看到她已经把头低了下去,才说道:“真龙大人,我是卡麦丽·诺拉森,赛兰蒂·戴伦金是我们团的代表——”那名穿着蓝衣服的女人用力瞪了她一下,让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虽然她那样瞪了卡麦丽一眼,赛兰蒂的身上却散发出恐惧的气息,如果佩林没搞错她们谁是谁的话。卡麦丽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们以为您不会……我们没想到您会回来……回来得这么快。”

“她在太阳大厅,”赛兰蒂缓缓地说,“她……她是女王……是克拉瓦尔女士的近侍之一。”

赛兰蒂他们又开始交换那种戒备的眼神,其中一名尖鼻子的男子用低微但严厉的声音说:“我们发过誓,不会告诉任何人!不告诉任何人!我们以清水发过誓!”

菲儿的黑母马跑在快步后面,它的缰绳拴在佩林的马鞍上。两河人把燕子从凯姆林带了过来,每次佩林看到这匹马跑在他身后,妻子的影像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的高鼻子和性感的嘴唇,光彩熠熠的黑眼睛,还有那对高颊骨。菲儿很喜欢这匹马,也许就像喜欢他一样,一个既骄傲又美丽、性格如火的女人。达弗朗·巴歇尔的女儿不会隐忍任何事,甚至不懂得管住自己的舌头,这会让她在对付克拉瓦尔时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兰德仍然看着明,朝她抬起手,又让手落了下去。明毫不退缩地瞪着他。

明用激烈的语气打断他的话:“不!我要去你去的地方,兰德·亚瑟,你需要我,你知道的。”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近乎恳求,而不是要求了。但是当一个女人将双手叉在腰上,眼睛死瞪着你的时候,你很难认为她是在向你恳求什么。

柯朗悄声嘀咕着,佩林听到他用同样轻蔑的语气说出“英雄”和“傻瓜”这两个词。如果不是菲儿,也许佩林会同意他的看法。途中,兰德向这座城市东方两三里外的艾伊尔营地望了一眼,让佩林立刻屏住了呼吸,但无论兰德是怎么想的,他还是沿着大道一直前进。没有任何事比菲儿更重要。没有任何事,不管兰德是怎么想的。

最后,当太阳临近地平线时,出现了一块高地,再过两三里就要到凯瑞安了。兰德拉住缰绳,枪姬众们已经集结在一起。她们也都停下了脚步,但锐利的目光仍然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佩林回头望了一眼,目光越过那些殉道使,看到达莫·弗林和几名两河人还站在那道山脊上,他们的坐骑都被他们牵在身后。佩林叹了口气。他不会介意两河人跟随他们进城。但兰德也许是对的,而且多布兰也支持兰德。

每次休息时,明都会努力让佩林安心。带着嘲弄的笑容,明说佩林看上去像是一个死在冬天上午的人,正等着有人将他的坟墓填满。她告诉佩林,如果佩林带着这样的表情去见菲儿,菲儿一定会在他面前将门摔上。但明最终也承认,她没有看到任何影像说明菲儿没有受到伤害。

凯瑞安城完全不负这座大都市的盛名,城中的山丘都被砌石覆盖,看不出丝毫原始的模样,挤满行人的宽阔街道都是完全平直的。在这座城市里,即使是小巷子也是平直相交的。随山丘起伏的街道并不多,它们往往直接从山丘中间切出一条通道。无论是店铺还是宫殿,所有建筑物都是严整的长方和正方形。有不少山丘顶还端立着被鹰架围绕的方形高塔,那些就是曾经被人们广为传诵的无尽高塔。它们在二十年前的艾伊尔战争中被烧毁,至今仍然在重建之中。这座城市看上去比岩石还要坚硬,是一个会让人感到伤痛的地方,而向所有地方延伸的阴影更加重了这种感觉。罗亚尔的绒毛耳朵几乎抖个不停,担忧的皱纹出现在他的额头上,眉梢晃呀晃,不停地拂过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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